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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二

    刘辉今天能够讲出这些话,也是仗着那两杯酒的力量,若是搁在平时,他是绝没有这个勇气的。

    父亲从来没有打过他,但在他犯错受罚的时候也从来没替他求过情,而是任由着妻子去处理,他只是一个一言不发的旁观者。母亲的暴躁和多疑,刘辉是从小就领教了,而父亲的沉默却让他看不出猜不透的,也不知道他究竟对自己是怎样的一种心态,因而,多多少少的便产生了一种惧怕的心理。

    刘辉的一番话,父亲听了依旧是沉默,而母亲却明显的流露出错愕的表情。她想不明白,自己辛辛苦苦的操心受累,供吃供喝供上学供治病,还不都是为了你们这两个孩子吗?虽然不是亲妈,可自己并没有拿孩子们当外人啊,这跟亲妈有什么区别吗?自己的一番苦心怎么就会得不到孩子的理解呢?

    刘辉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时,发现站在母亲身后低头不语的姐姐,此时已是泪流满面了。他的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子,猛然想起姐姐来到天津后也是一次都没回过原来的那个家,无论那个家曾经给过她怎样的伤痛,可毕竟有自己的亲妈呀,这种血缘造就的亲情是永远都无法忘怀的。

    “姐……,”刘辉走过去轻唤了一声。

    “哎,姐没事儿。”

    姐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笑着说:“辉啊,你也不是个小孩子了,以后别再跟妈犟嘴了,妈也是为咱们好啊。”

    刘辉点了点头,说:“嗯,我知道。”

    这时,屋外有人在喊刘辉,他出门一看见是小地主的一个哥们儿,诧异地问道:“你怎么找到我这儿的?”

    那人说:“我也是从别人那扫听来的,就蒙着找来了。”

    “哦,有事吗?”

    来人说:“辉哥,小地主出事了,我是来告诉你一声的。”

    “操,我刚从他那回来不一会儿啊!”

    “就是你刚走没多大会儿,他就让枪打了。”

    “嘛玩儿,谁他妈打的?”

    “嗨,他自己呗!你赶紧过去吧,他现在正在反帝医院抢救呐!”

    “好,我马上去。”

    刘辉饭也没顾得吃,急忙蹬车赶去了医院。

    抢救室门外,小地主的父亲和两个哥哥都等在那里。

    “伯父,建军怎么样啦?”

    “妈的,这不还在里边儿呢。”

    “您别着急……”刘辉想要宽慰他几句。

    “我他妈才不急呢,死一个少一个,领静!”

    刘辉见此也不再和他多说了,建军大哥把刘辉拉到一边,问道:“他那两把枪是哪来的?”

    “我哪知道啊!怎么回事呀?”

    于是,建军大哥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刘辉。

    建军在刘辉走后不久,一个人就鼓捣起枪来了,他装填好火药之后,又在枪管内装进了十六粒用硫酸浸泡过的钢珠,最后再装上引火帽(俗称:砸炮)就可以了。头一支枪已经装好了,当他装第二支枪时由于撞针的弹簧很紧,此时他的手也已经有些酸了,就将枪管顶在自己的肚子上,掰开撞针后用一只手的大拇指压住了,另一只手刚把引火帽装好,意外却发生了。他的大拇指由于太过疲劳竟然滑脱了,撞针瞬间击中引火帽,随着砰地一声,十六粒钢珠全部射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建军大哥正巧回家,刚走进院子就听到了枪响,待他冲进屋里时看到建军正不知所措的盯着自己的肚子。

    “哥,我的枪……走火儿了……”

    抢救室的医生走出来通知家属:“手术已经做完了,还有四粒钢珠无法取出,现在血浆不够了,你们家属准备给他输血吧。”

    建军的大哥二哥都输了血,轮到父亲时,他却说道:“妈的,我的血还不够用的呢,死了拉倒!”说罢,抬屁股走了。

    “大夫,我能输吗?”刘辉问。

    “你什么血型?”

    “O型的。”

    “进来吧。”

    验过血之后,刘辉躺在了建军旁边的床上,建军还在麻醉中没有醒来,那张圆圆的脸上已经苍白的毫无血色了。

    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滴的输进建军的体内,刘辉的心里一片怅然,他不知道自己这帮人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还是错了,这两年来的拼争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说仅仅是为了不受别人的欺负吗?如果是为了这一点,那么所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刘辉的脑海里又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两件事情。

    一次,李颖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和几个人发生口角后,跑回学校召集了众位弟兄将那几个人围堵在了下瓦房汽车站前,铁棍木棒一顿暴打之后,临走又用食指粗的钢筋棍儿在其中倒在地上的一人头上狠狠地戳了几下,眼见着鲜血从那人头上冒了出来,看着眼前的一幕,刘辉的心里紧缩成了一团。他原本是可以阻止李颖的,但为了替兄弟找回面子,他眼瞅着那根钢筋一次次的举起又落下去,任鲜血流淌在人行便道上。若不是交通警察从岗亭内拼命地呼喊,李颖指不定会把那个家伙戳死。

    还有一次是在贺家口桥旁,仅仅是因为双方互相多看了几眼,刘辉和一个小弟便和对方五个人动上了手,眼瞅着自己的小弟被对方两个人按倒在了地上痛打,不由得也红了眼,情急之下抽出了绑在小腿上的三角刮刀。按说他是从不轻易抽家伙的,除非到了万不得已时才拿出来。他挥退了身前的几个人,朝正在殴打他小弟的那俩人冲了过去。

    “小心,他有刀!”

    听到同伴的呼喊,那俩人急忙站起身,此时刘辉已经冲了过来,手中的三角刮刀也正向其中一个家伙的腰部捅了过去。好在那小子身手也还利索,身子一侧躲了过去,刀尖正戳在他身后的水泥电线杆子上, “啪”的一声断做两节儿了。见刘辉急红了眼,那几个人也无心恋战了,瞬间就跑没影儿了。

    刘辉看着手里折断的刀柄,心里懊恼透了,可当他愣了片刻之后,却猛然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妈的,好悬呀!”他心想:“幸亏这一刀被他躲过了,要是真的捅在他腰上的话,那小子不死才怪呢!”

    想到这里,刘辉的头上也冒了汗。他也为自己感到庆幸,因为一旦伤了人自己也难逃法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到时候就连自己的小命也是不保了。

    刘辉感到有些冷,或许是被一种恐惧所覆盖着,他告诉自己,必须要重新审视自己的一切了。

    当初爹娘把自己过继给爸妈,不就是为了能够让自己好好的活下去吗,若是遇上建军的父亲那样的长辈,自己的将来又会是怎样的一种下场呢?如果自己仍旧这么无休止的折腾下去,将来就算是没把性命赔掉,也得把自己折到监狱里面去。要真是那样的话,自己对得起生自己的爹娘、对得起养自己的爸妈吗?那岂不是要辜负所有的亲人了吗?……

    建军最终没能活过来,那四颗留在体内的钢珠夺去了他的生命,而他仅仅只有十九岁。

    刘辉翻遍了家中所有的鞋盒子,也没能找到自己藏起的那把手枪,那是回老家时,他花了五块钱从一个老乡家的孩子手中买来的,虽然有些锈斑,装上子弹照样还可以使用。

    这是一把抗日战争时期解放区自己造的枪,形状很像左轮枪,但比左轮要小,由于每次只能打一发枪弹,打过之后需退出弹壳再装填子弹,所以老人们都叫它独撅。刘辉的叔叔当时在相邻的县里任武装部长,在叔叔家他看到过各种各样的废旧子弹,小口径的就有五四式手枪用的,还有德国撸子用的,左轮用的。他早就想好了,先把枪买到手,等有机会去叔叔家时再设法搞到子弹。

    可是翻遍了家里,就是找不到那把枪,难道是家里人发现后给藏起来了?刘辉正在纳闷呢,妈妈推门走了进来。

    “你又在那儿瞎翻腾嘛呢?”妈妈没好气的问道。

    “我找东西呢!”

    “我还不知道你找东西吗,我问你找嘛儿!”

    刘辉没办法,只得实话实说了,他问妈妈有没有看到那把手枪。

    “你找枪干嘛?”妈妈问。

    “玩儿呗!”

    “玩儿?”妈妈的眼睛瞪了起来,说道:“你还小吗,啊?你知不知道私藏枪支是要判刑的?那少说也得判你个三年!”

    “你就告诉我,到底看到没有吧?!”刘辉也很不耐烦的打断妈妈的话。

    “去问你爸爸吧,他给扔河里了。”

    “我那是花了五块钱买的……”

    “你压根儿就不该买那行子!钱多了烧得你呀?你给我们惹的祸还嫌少呀!”

    刘辉不言语了,事已至此再说也没有用了。他想:扔了就扔了吧,反正自己也正打算处理掉它。再说,他们也确实是为了自己好啊!

    刘辉忽然想笑,他也没有想到今会这么去想问题,竟会破天荒的承认父母是为了自己的将来着想的。或许,这一切都是因为建军的死对自己的触动吧。

    在校的最后一个学期也很快就要过去了,刘辉和贺天宇几个受过处分的人多次找到政教处,希望在毕业前把处分撤销掉,免得随档案带到工作单位去,那对自己的将来是非常不利的。政教处长刘白毛也自知这几个冤家不好惹,虽然恨得心里直发痒,但也惧怕这些人暗地里报复他,只得答应尽快的给大家撤销处分。

    在等待分配的日子里,毕业班的学生们几乎天天都要跑到学校来打听有没有自己的分配通知书,刘辉他们这帮人则聚在宿舍里除了喝酒就是打牌消磨时光。

    一天,郭明悄悄地把刘辉叫到一个僻静处,嬉皮笑脸的说:“刘辉,你的艳福不浅啊!”

    刘辉一头的雾水,搞不清楚他说的到底是什么,骂道:“你他妈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嘿嘿嘿,告诉你个好消息吧!”郭明神秘兮兮的凑近刘辉耳边说:“有人喜欢上你啦!”

    “呵呵,谁他妈的这么不长眼,看上我啦?”

    “真的,谁骗你谁是孙子!”

    “行了行了,谁呀?”

    郭明一字一顿地说:“赵、晓、丽!”

    “赵晓丽?”刘辉有些惊讶。他知道赵晓丽的父母都是税务局的领导,而赵晓丽本人也长得娇小玲珑的很讨人喜欢,有许多男孩子都被她拒绝过。因为说话时一口的京调儿,曾被刘辉取笑说是酸菜吃的太多了。刘辉还知道,赵晓丽和高艳的关系非常好,而高艳和郭明已经好上大半年了。

    “哎,你知道吗?”郭明说:“赵晓丽她爸妈挺喜欢你的,嘻嘻……”

    “这你也知道?”

    “赵晓丽告诉高艳儿的,这还错的了吗?我跟你说,这要是挎出去一溜达,准他妈的盖帽儿啦!”

    “不就是地震时帮她们家盖了两间临建吗,这有嘛了!”

    “哎呀,你就别犹豫啦,行不行我还得给人家回话去哪!”

    刘辉望着远处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让高艳儿告诉她,我早就有伴儿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郭明在后面喊着:“有啦?哎,她是谁呀?刘辉……”

    他没有看到,此时的刘辉已是满眼的泪水了。

    刘辉心里有人,虽然他一度试图忘记她,却始终挥之不去的盘绕在他的内心深处。将近两年了,刘辉不敢让自己消停下来,只要一静坐下来,那个奔跑着的身影便会跃上眼帘,耳畔也会随之响起那个声音:辉,别忘记我……

    皇埔村,依然还是从前的样子,改变的只有人们那异样的目光,都在注视着这个陌生的来访者。

    刘辉再次来到阔别两年的这个小村庄,他的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爹爹去世了,妈妈再也不能用爹爹来胁迫自己了,管他什么政治不政治的,谁也别想再阻挠自己和小云的事情了,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从此再也不和小云分开了。

    刘辉满怀期望的来了,却没有看见小云。

    有人说小云早就不在这里了,可谁也说不出她究竟去了哪里。刘辉想找到当年的老村长,可老村长也没人知道去了何处。大家似乎早已知晓了两年前发生在这里的故事,而这个故事里的男主人公显然就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公子哥儿,人们用鄙夷的目光审视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仿佛他的到来又将会给这里带来什么不幸。

    日影西坠,晚霞映照着村东头的那条小河,映红了那个曾经留下过一对恋人身影的高土坡。如今,这里已是荒草遍布了。

    刘辉沮丧的坐在坡前,望着小河流水,脑海中一片茫然。

    一位自称是小云姑妈的中年妇女来到刘辉的面前。她告诉刘辉,小云早已经离开了这里。而且,她也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

    刘辉的泪水随着小河静静的淌着。

    小云姑妈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你们太年轻啦!这感情的事儿啊,可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受了伤的心是很难再修复的,或许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哪。。。。。。。”

    村外小路边,一朵朵野花儿在草丛中绽放着,虽然它看上去并不好看,却依然固守着自己对美的那份执着。

    树上的一对麻雀在茂密的枝叶间飞来飞去,叽叽喳喳不停的戏闹着。

    看着眼前的一切,刘辉不禁问着自己:一朵野花儿可以骄傲的守护自己的命运,一对小鸟也可以无忧无虑的享受自己的生活,而为什么人类就非要制造出那么多的烦恼和痛苦?为什么不能像花儿和小鸟一样去享受生命中的每一份快乐呢?看来人的意志,真的无法使命运屈服,尽管你百般的努力和挣扎,命运却是永远不会睁开眼睛的。到了最后,我们仍要接受它无情的摆布。

    车轮再次碾起被烈日暴晒过的黄土,在车外的暮色中掀起尘雾,模糊了身后的小村庄,不再有她追逐的身影,只有车内那个伤心人依旧流淌的泪水,顺着手指间的缝隙滚落着。

    月影婆娑,透过树梢从窗子投射进来,碎银片片,在静寂的暗夜中洒落在屋内。难以入眠的刘辉悄悄地爬了起来,伏在桌前借着月光给小云写下最后的一封信。

    小云,你还好吗?

    我知道写给你的这封信,永远都无法送达你的手中,只是希望远方的你能够感受到,曾经深爱着你的人,每时每刻都在心底呼唤着你。

    请宽恕我带给你的伤害,请再给我一次重新爱你的权利吧,哪怕是要我深埋在心底。不要再惩罚我了,我是真的、真的好爱、好爱你!难道你只愿做我的一个梦,只愿做一个游荡在我心的苦海边的一个影子吗?我知道你是在惩罚我,惩罚我永远遥对一个无法登临的彼岸。

    小云,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留下的是爱还是恨,我都会珍藏在心里。因为,我无法忘怀那个热情似火的夏天,无法忘怀那片播种过爱的土地,更无法忘怀你——曾经给了我初恋的女孩儿……

    初学写作,许多不到之处,恳望各位老师及学友多多指点帮助,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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