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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三节 天堂玉兰

    沐浴过雨吻的曼陀罗华蜿展着白色的花须,像窈袅而妩媚的图腾,印记着前世的回忆。

    他的坦白没有赢得这位长辈的宽仁一笑,脸上只是惋惜的无奈。

    “知道这是什么花吗?”叶董的声音好像有点疲惫。

    “曼陀罗华。”子醽答道,“天堂之花。”

    “有些事情会失去,不是我们能力所及的。拥有,也代表着失去。”生死得失,在这位古稀老人眼里已成云烟。

    他的豁达,他不能理解,也不想去理解:“叶爷爷,我想知道她在哪里。”

    叶董深叹了一口气,为他不听他的暗喻忠告,执意要挖出沾满污泥的花根。他似乎也不愿意说出这话:“你觉得——她离开,只是因为生气?”

    他哑声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希望,这个问题会有答案。

    雨越下越大,来往飞驰的车辆喧嚣地溅起地上的污水,各色霓虹灯倒映在路上,整个城市显得繁闹而惆怅。

    他像没了知觉般开着车,脑海里只不断回旋着方才在翡翠山苑听到的话。

    “你觉得她离开,只是因为生气?”

    见子醽沉默不语,叶董问了一直站在旁边的小丁同样的问题。

    小丁向前两步,话语不带一丝迟疑:“小姐,未必想回应徐先生的感情。”

    那株曼陀罗华带着神迹般凄美的脸,凝望着他,花须化针,讽刺着他的一切,白瓣挥印,给他的生命烙上毒美的错过。

    他只觉心中刺痛,拽紧了手中那朵曼陀罗华,恨不得把它连同这个世界一并撕碎,一阵强光忽然照在他脸上,刺耳的刹车声和喇叭声音慌乱响起,如原子弹般爆发在宽阔的马路上空!

    山里的黑夜雾气很重,把月晖朦胧地披在广阔无边的田野上,深到心中的寂静,却让站在窗前的她无法安睡。

    只希望黑夜可以悄无声息地,将叶二小姐的到来和离开抹掉……

    她望了一眼熟睡的好友,连她也不能倾言相告,只能相信自己的感觉是多么孤独。

    一个黑影忽然晃进来,鬼魅般吓人。

    “是你?”思雯略感诧异。

    手术后的子醽仍在昏迷,车祸使他之前的伤口裂开,血染红了半件衣服,也染红了他手上那朵白色的曼陀罗华,化身为地狱的曼珠沙华,揪痛了他父亲的心。

    商坛泰斗徐泰北的独子,亚洲第一财团的领军人,作为家族核心的他很清楚自己的角色,也胜任有余。

    他多渴望儿子能像他一样笑傲商坛,甚至青出于蓝。可是,他让他很失望。

    白素已是多时未能安睡,倦容溢脸:“我是不是应该庆幸,他10岁有那场遭遇,让家族暂时放过他,学自己喜欢的?”

    “那不是他的终身事业。”徐致瀚沉声道,“像司医生说的,只是心理治疗的一部分。”

    “三爷的期限只到他毕业,可是从毕业晚会到现在,他就没离开过医院。”白素话语中暗示着什么,“既然上天给了他那样的才华,你不觉得是天意吗?”

    “他在家族事业最辉煌的时候出生,就是天意。”徐致瀚霍然站起来,“就算手把手教,徐氏也要在他手上发扬光大。他爷爷可以,我可以,他也一定可以。”

    白素望着自己的丈夫,眼神却是怜悯:“致瀚,你一直要求他活得理智,这回,就让他任性一次吧。”

    “素,你比我更清楚徐白两家是什么背景。”他语声沉危,眉额间独添了几条苍纹,“致深和致海都没有儿子,就算有,我是长子,Erric注定要担起这个重任。”他像在努力说服自己,好像若不是时刻这样说着,就会心软动摇。

    白素不再说话,只凝望着他:她知道,他比她更心疼儿子,终究,他也不过是一位父亲。

    凌晨5点多,天本该亮了,却因乌云细雨而灰朦朦的,Jennifer醒来,见思雯站在木窗前,手指抵在嘴唇上,神色凝重。

    “怎么了?”

    她的手一下垂落到胸前,皮肤触及手指的冰凉,让她清醒了几分。

    “我们走吧。”

    “去哪里?”她看她不像是在说回家。

    她沉思了一刻,正想开口——

    “回香港吧。”屋外走入一位不请自进的女人,穿着一身黑色皮衣,一头巧克力色的大波浪长发披散下来。

    “你是谁?”Jennifer走过来,语气中是警惕的敌意,“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想——”那人摘下玫瑰色墨镜,“我要找个人应该不难吧。”带着像找到孩子的母亲般的微笑,毫无炫耀之意。

    思雯已认出她来,曾在徐家大屋见过一面,子醽的姐姐徐子旭。

    她脸色疲倦,头发和衣服上都沾着雨丝,颇显狼狈,然而语声温柔,似乎她是她亲妹妹一样,给这个冰冷的木屋添上几许温度。

    “徐小姐。”思雯冷声道,“你该见的人,不是我。”

    “弟弟昨天发生了车祸。”

    Jennifer觉得十分意外,望了思雯一眼,她却脸色平静。

    思雯扫了一眼子旭手上的腕表:时针正指着8:“你从纽约赶回来却不去医院,他也不是伤得很重。”

    她过人的冷静,让子旭很意外:“我是很想见他,可是他想见的人不是我。”

    屋外渐渐喧闹,乡村的静谧荡然无存,子旭的排场让村民们争先恐后地跑过来观看,似乎她为了知道思雯在哪里,给了他们不少小费。金钱的力量是巨大的,把人性的所有狰狞都暴露无遗,再淳朴的人,也会变质。

    苦心寻找的原始净土,已遭踏污,费力保护的世外静地,不复纯粹。

    一切都回不去,时间无法倒流。

    思雯冷冷地看着窗外的一切,想起三爷对自己的测试:“你们每一个都把他捧在手心,似乎忘了,当初真正的受害者——”

    Jennifer闻言惊诧,想止住她已是来不及。

    “是你。”思雯冷言道。

    屋内三人相对,安静得连雨丝飘进来的声音都听得见。

    子旭望着她,鸡蛋花般的脸上泛起了一下猕猴桃的绿:“我是自作自受,他当时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孩。”

    她是堂堂徐氏集团的大小姐,一个小辈如此不礼貌地揭她最介意的伤疤竟还如此客气,让思雯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我知道三爷的举动是过分了,可是请你不要生Erric的气。”

    若说是家教修养,未免不足以信,似乎,她对第一次见面的她,有着海般的包容。

    本想让她生气,却让自己觉得一阵心酸,为什么,徐子醽身边可以有这么多疼爱他的人。

    “我希望你们可以好好谈一下。”子旭的语气依旧温和,那是冷雨无法熄灭的烛火。

    病房窗外的山林,一片片叶子在微雨中沉静,让人无法自拔地沉入这个深绿色的海洋。

    Tony走进来,少了他象征性的笑脸,似乎太阳变成月亮,没有给病房添上一点朝气。

    他走近几步,盯着床头旁那朵血染的曼陀罗华,它已渐渐枯萎,遗失天堂的纯净,失去地狱的恐吓,化作黑凝的静魂。

    “你是故意出车祸的?”

    子醽只望着窗外,没有答话。寒风吹起一林抖索的绿叶,映在他的脸上,徒添铁青。

    Tony只觉痛心,是谁的过错,让他变成这样,还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不在乎,天堂变成地狱。

    他拈起那朵天堂之花:“你和雪媛都变得好陌生。”多年的好友,如今对他而言,就像不曾认识的一样。

    听到她的名字,子醽脸上添了一分冷:“我以后不想再看到她。”

    Tony沉重地点了点头。这次,他不会再替雪媛抱不平。她过分的任性,他决意的执着,他们的友情,经不起灵魂的拷问。

    他心里止不住的难受,为遍体鳞伤的他和她,为认识多年的情分落得这样的结局。旅车开到这一站,有些人注定要下车,不管他多不愿意。

    门外忽而响起了敲门声,曾管家走进来,少了他一向的沉稳,语气欣喜:“少爷,找到叶小姐了!”

    病房外,她背靠着墙,后脑勺无力地跌撞在其上,五指化成怒爪狠力地抓入白色的瓷壁中,几乎要把红色的指甲掰断。

    荒芜的古镇依旧雨丝料峭,静候的子旭掖了一下衣领,举着伞的保镖紧跟不离,仍挡不住四面飘飞的冷雨。

    三辆黑色轿车风驰电制般地驶过来,她脸上如昙花般展颜一笑,向着那个方向走近几步。车子刚停稳,不等Peter开门,他已从中间的车子走下来。

    在场的保镖向着他稍低头行了个礼。

    他扶捂着腹部的伤口——子旭心头一沉,欲上前扶着他,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Tony从另一边下来,礼貌地向她点头示意,走过来扶着他。

    “家姐。”苍白的嘴唇,化出这个许久不见的称呼。

    她欣然的微笑,不介意他有目的的礼貌。

    “她呢?”不加修饰的直白,让她心中微微酸涩,脸上却仍是满爱的笑意,望向旁边的小院——

    这是个很旧的院落,土黄的外墙和红木的油漆已经掉得差不多,满地的新旧落叶,枯棕嫩绿,描绘着叶子的一生。角落立着一棵白玉兰树,浅绿丛中绣雪点点,如亭亭的韶华女子。

    树下站着一个人,红色格子呢的衣袖卷了起来,露出白皙的手臂,手指轻抚着树干,像要看清岁月在上面刻写的故事。

    他推开Tony,怔怔地走过去。

    一朵白玉兰花掉落下来,轻轻卡在她耳边的发丝,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个毕业晚会的晚上,他亲手插在她发际的moli花……生气,感恩,疲累,愉悦……一刹那的复杂滋味,从未有过。

    那人的侧脸是沾露玉兰,纯净的香气萦绕周围,初美无暇,触动着他的心魂,一阵悸动,拉动心湖的琴弦。

    雨渐渐停了,隔着不断飘落的花瓣,她看到他,未所料及的苍白,让她忘了任何可能会伤及他的话。

    他伸出手来缓缓靠近,像想要抚摸她的脸一样。这样的亲近举动来得莫名,她正想避开,却发现他只是捻下那朵兰花——递予她——那朵白色玉兰像秀郁的使者,带着芳香,和某种寓意,微微舒展在她面前。

    奶油色的花瓣纷洒,亲昵地披在两人身上,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只是二人的身份不复纯粹。她不再是17岁的叶静安,他不再是Ecoele的徐子醽。打开的过往成夺目的纹身,深刻入她的背景。家族的未来是璀璨的王冠,已加冕在他身上。

    她不知,是否应该接过这朵白玉兰。

    他神情安宁,只静静地望着她。她已在自己面前,其他都变得不重要。

    她伸出手来,触及它那一瞬,他也触碰到那温凉的手指。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不想放开……这朵白玉兰。

    她察觉到异样,稍用力取过,淡然答了一句:“谢谢。”

    他似乎很久不曾听过那把声音,眼前人垂下头的娇柔,让人发自内心的疼惜。

    她摩挲着粉嫩的花瓣:“曾经一句‘没有自知之明’就让你落荒而逃,为什么现在这么执着?”

    “曼陀罗华,在那个植物园是长不了的。”

    她心头微微一震,原来他已看穿自己的故意。摩挲花瓣的动作稍停了一下,被戳破的窘迫,看在他眼里,只宠然一笑。

    她忽而幽声问道:“你的房间,是不是有我的画像?”

    他心里微惊,如被隐藏在绿叶中的玫瑰花刺刺到般。

    “早在我们认识之前。”她望着他,“你妹妹去世后不久。”

    他说不出一句话。这场对话博弈她已占上风,不过,带来的只是沉重:“也许你应该想清楚,你对子晴是什么感情。”

    他脸上已全无血色,铁青得可怕。

    执意挖出满沾污泥的花根,除了抱歉,她无法再予他任何:“就算不是,我也不过是你虚构的安慰。像小孩子放在床头驱赶梦魔的布娃娃。”她举起那朵小花于他面前,“你想要的,是长在天堂的玉兰。”轻手一扔,划出一道笛吹的悲音,玉兰花掉落回杂泥中,悄无声息。

    他忽而一把抓住她手臂,却没有望着她,沉声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她淡淡一笑:“难道,他说的不是事实?”

    子旭忽然冲进来:“Erric,三爷要我们马上回去。”她对眼前一幕感到意外,然而他没有因为她进来而让紧绷的气氛稍缓。

    她用眼神示意他该放手了,子旭却对她道:“思雯,三爷也要见你。”

    有缘千里,五百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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