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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7寒风声凛冽

    看到那架仍然有光泽的钢琴,喻静咬了咬嘴唇,方丈大师说,是因为这个她们才回不去的,而就是因为她们回不去,所以苏凌才要经历那样的痛苦……

    看到喻静脸色白得吓人,容嬷嬷有些慌张,“福晋,您要不要先去歇会儿?”

    喻静摇摇头,“嬷嬷,我就在这儿待会儿,你下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兆佳犹豫了下,也对容嬷嬷说道,“容嬷嬷,有我在呢,你放心吧。”

    容嬷嬷看了看喻静,复又转头看了看兆佳,踌躇了会,方才答道,“那老奴下去了。”

    随着沉重的关门声,让屋里也流窜着一股沉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喻静走近那架钢琴,掀开琴盖,单手在琴键上划过,清亮的琴声顿时响起。

    兆佳也走近,转过头对喻静说道,“你心情不好?”

    修长的手指仍旧停留在琴键上,喻静没有抬头,声音带着明显压抑过的感伤,“八福晋流产,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脚?”她最怕的是,苏凌她为了历史而……

    兆佳一愣,“你心情不好是因为这个?”兆佳没有等喻静的答案,继续说道,“这种事情,我们外面的人是不会知道的,不过九阿哥在你怀孕期间把你往这里送会不会太……”

    太过分?喻静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兆佳。

    “我知道,好像你们两个关系不太好。”

    喻静皱眉,她和胤禟自康熙四十二后,一直和平相处,举案齐眉,他们的这些举动不是已经把那留言粉碎了吗?

    “但是他也不能这样对你不管不顾啊,把你往这外院里放,任由你自生自灭?孕妇可是最脆弱的,我知道你以前很坚强,但是……诶,其实这说起来应该是你第一次当准妈妈吧?第一次应该会有恐慌的,而且这皇室这么黑暗,更是应该有人在身旁保护吧……”兆佳越说越激愤。

    喻静只是静静的听着,不插嘴也不反驳。

    虽然知道兆佳是她高中同学,而瓜尔佳是她的前男友,但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和自己最亲密的还是苏凌,或许这就是死党的缘故吧,她来到清朝后,一遇到不开心的,难过的,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第一个想到的人不是胤禟,也不是一直在她身边的瓜尔佳,而是苏凌,虽然能找到和她聊天的机会不多,但是第一个想起来的总会是她。所以喻静将心比心,苏凌这次流产,希望陪在她身边的人,应该也会有她吧,可是她却……喻静深呼吸,苏凌流产,那么大的事情,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九阿哥安排喻静来别院养胎,或许是因为八福晋流产的缘故。”一直在旁边沉默的瓜尔佳开口了,“五贝勒府和八贝勒府治安严谨都有可能让人暗中做手脚,九阿哥府当然也很危险,所以喻静来这别院养胎反而可能会安全些,别院的人都是他亲选的信得过的人,所以……”

    兆佳漆黑的眼眸紧盯着瓜尔佳,“听你这么说,九阿哥还不错啰?”

    瓜尔佳踟蹰了会,点点头,“还不错。”

    兆佳眼眸眨了眨,“日久见人心,喻静,身为校友,我觉得应该提醒你一句,这里的人都是三百年前的人,我们都要回去的不是吗,所以在还没有彻底陷进去的时候,回头吧。”

    “回什么头?”紧掩的门被推开了,喻静转过头去,只见胤禟脸色十分难看,一双丹凤眼眯着,眉头微皱,声音甚是低沉。

    兆佳看到进来的是胤禟,嘴角瞥了瞥,“没什么。”她讨厌花心的男子,而九阿哥风流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你是这样跟爷说话的?”低沉的声音里又夹杂着些寒冷。

    “回九阿哥的话,我没说什么,如今天也暗了,该回去了。”兆佳行了礼,态度倒是挺恭顺的。

    本想发火的,但是看到喻静担忧的神情,胤禟把火气强压下去,“下去吧。”

    兆佳宛如走了,只是走之前,一脸担忧的回头看了一眼喻静。

    开着的门又被关上了,不过关的时候带来了一股凛冽的风,吹得喻静心里一阵难受。

    “别听她胡说……”胤禟走过来,轻声说道。

    喻静点点头。相处了这么久,她知道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我没有不管你,我只是希望你能更平安点。”

    “我知道。”

    “五嫂,八嫂流产,不是故意瞒你的,太医说怀孕了不能受刺激,所以我才把这些消息都压了下去。”声音仍旧很轻柔。

    喻静压抑住要涌出的眼泪,咬着嘴唇再点点头。

    他在别人眼中历来都是贴着阴晴不定的标签,可是这几年来,他对她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温柔有加,从来不向她发过脾气,这次兆佳和她在屋子里这样议论他,他对她说得话虽然带着辩解,但也是温和的。

    “别难过了,”胤禟把喻静往怀里一带,“八嫂有八哥呢。你就在这里好好的养胎吧。”声音仍旧很宠溺,但是若是仔细看却还是看的出平素本就深幽的眼眸如今紧眯着,其间闪过一丝微愠,像是两块寒冰,似乎在算计着些什么,“是不是累了?要不回屋里去休息吧。”

    喻静往旁边望去,瓜尔佳不知道何时已经走了。自己和胤禟在这里,瓜尔佳竟然自动让开,是不是说明,那家伙默认了?

    喻静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意识到这一点时的感觉。

    “八嫂,她还好吧?”

    “有八哥在,你不用担心。”胤禟低头朝喻静温柔的笑了笑,随后状似无意的扫过那架有些庞大的钢琴。

    “嗯。”苏凌放弃八阿哥了,这样她才更担心啊。可是这些话却不能跟他说。

    “以后不要乱见其他人。”抓着喻静的手一紧。

    “我知道。”

    “知道了怎么还让兆佳进来?”胤禟反问,语气有些责备。

    “容嬷嬷认识她,而我以前见过她。”

    “她在守孝,不吉利。”胤禟叹了口气。

    “哦,这样。”喻静也在心里叹了口气,胤禟应该是听到了兆佳宛如刚才说的那番话,原本以为他会生气的质问她,没想到等到的却是他出乎意料的温柔体贴,虽是让她暂时松了口气,但是心里还是很不安,胤禟心思也算的上细密,应该会在她和兆佳的对话里听得出一些端倪吧……

    “这里风大,赶紧回屋吧。”胤禟为喻静挡住吹来的风,兆佳和她的那番交谈,他听得一清二楚,若是放在平时,他一定会好好的查下去,但是,如今,喻静有了身孕,太医说怀了孕不能受太大的刺激,所以,现在,他不能追究。

    一阵风从后面吹过来,吹得胤禟的心里也凉了起来,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以为他和她的关系就这样好了,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啊,这个词原来也可以用在他的身上……不是夫妻么,为什么她和兆佳的那番谈话,让他觉得她和他原来隔着这么远……回去?她竟然想要回去!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这天气越发的冷了。

    “这里风大,要不回屋里休息吧。”胤禩温润的声音自苏凌的身后响起。

    苏凌转过头,惨淡了笑了笑,“也好。”伸手扣上胤禩伸过来的五指。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没有温度的五指,心里的天空开始下雪。

    “今天的晚膳要多吃点。”嘴唇里吐出的仍旧是轻柔的语句,但是闪在眼底的痛楚已经深入骨髓了。

    “好。”苏凌没有做任何反抗,温顺的任由胤禩拉着自己的手。

    天边最后一朵晚霞推进,黑夜又开始降临了。今晚不是十五,应该又是残月吧。

    在外人看来,苏凌和胤禩一直都是恩爱的一对,可是再深厚的感情,只要有其中一个人放弃了,在他们心中的便剩下无尽的猜测。

    胤禩如今便是如此。

    回想着自从怀孕后素凌一直紧皱的眉头,还有某些天晚上她做噩梦后的梦话,甚至还有苏凌频繁去潭柘寺上香时的借口,让他觉得疑点重重,但是之前的素凌在养病,他……不能刺激她。

    一阵大风吹进来,握着胤禩的手越发的紧了,方丈大师说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胤禩这么聪明,应该发觉到什么了吧。

    其实,她看得出,不过才一个多月,他便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了,那颧骨略略凸显出来,便显得他的眼眸更深不见底,令人看不透猜不透。

    “素凌……”胤禩垂着头,低低地唤了一声,那两个亲昵地字眼轻轻地绕过舌尖,擦过唇际,如同是宿命的轮回,缠绕着他的魂魄,永世也无法摆脱。

    苏凌身子一抖,深深的吸了口气,胤禩的声音很低,少了平时的温润,多了份清冷,而他的这一声低唤,却比以往的更渗透进她的心里,她的心随着这一声低唤,开始下沉。

    “到了。”看着眼前那熟悉的房门,苏凌想把话题引开,故作轻松的说道,心里却忍不住一紧,她察觉得出,最近他总是会带着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刚来的总是会来,她没想过要逃避,可是,这暴风雨前的宁静太过短暂了……

    “恩。”胤禩放开苏凌的手,走向前去推门,怀里的一空,让胤禩有一阵失落。

    松开那和她一样没有温度的手,苏凌心里的痛楚更多了,没有胤禩的遮挡,大风无孔不入,苏凌呼出一口气,这冬天好像比往年的更冷……

    点上屋里的灯火,明明灭灭的烛光,还有因为偶尔吹来的微风而显得摇摆不定,胤禩和苏凌面对面坐着,胤禩望过来,不说话,苏凌也只是瞧过去,沉默着。

    他心里有很多疑惑,“你……不是她。”心里犹豫了很久,开口却是一句言不由衷的话。

    言不由衷吗?胤禩心里又隐隐觉得不是,自四十年选秀后,他觉得她变了,变得越来越不像之前的那个人了,所以他在心里偷偷为她找借口,她不是那个素凌,所以他们之间才会变成这样。

    苏凌掩在长袖下的手攥成拳头握得死紧,可是却将声音逼得异常地清冷,疏离而客气:“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说我不是她……”拼命的压抑住心底的无助,“原来,你对我这样,是因为觉得我不是她。”在他的心里,那个在屋檐下河他一起躲雨的人,即使她那么明确的告诉过他了,原来他还是不相信啊,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质问这种问题。而他这么说,是不是在暗示她,因为她在骗他,所以不要对他接下来做的事心存侥幸?

    苏凌那刻意生分的语言在此时此刻,无疑是在胤禩那备受煎熬的心里火上浇油。他静静地看着她,全身裂骨般的剧痛,五脏六腑搅成了一团,如无数的刀子攒钻。他不知自己那发麻的指掌究竟该不该顺遂自己的意愿,即便是她挣扎也好,叫骂也罢,只是将她揽入怀里抱紧,紧得再无一丝间隙。

    可是,现在不行,今天,决定了要和她好好谈谈,就是想要把挡在他和她之间的障碍弄清楚,到底她心里面是怎么想的,竟然……

    “苏凌……”他还是低低地唤她,那麻木疼痛的手到底是没能伸出去,只是强抑着颤抖,在腰间的荷包里摸摸索索,没有顺利摸到白玉,却是摸到了他一直以来放在身上的那缕头发……那一缕,他与她结在一起的头发……心弦便更是难以压抑而凄紧地搏动着。

    那是康熙三十八年的事了吧,他过生那天晚上,她和他一起过的,当时那如花的笑靥与眼前这惨白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时候他觉得很满足,额娘一生都是在等待皇阿玛的孤独中度过的,所以他不要她也这样,因此即使承诺过了,在晚寝的时候,也趁着她睡着,偷偷的把她的发丝和他的头发打了个结,本以为以她的冰雪聪明会猜得出他的用意,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却发现她讪笑着要拿剪刀把那绞在一起的发丝剪断……

    夫妻结发……她却把它剪断,是不是早在那个时候就注定了这个结局?

    苏凌望过去,那缕发丝……那段记忆应该是他们之间最美好的回忆吧,那时候她没有什么负担,他也没有那些计划,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可是,这些事情,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呢?

    改变的时候她竟然毫无知觉,如今走到这一步了,才发现她和他已经走远了。

    “我一直带到了现在。”胤禩扬起嘴角,明明是笑着的,可是配上那自嘲的语气,就像是深秋的一道寒霜打在人心之上,蚀骨的凉:“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苏凌强装神色淡漠,表情始终是冷淡的,波澜不兴,只是在胤禩说那句“回不去”时,细细的秀眉不经意地微微一跳,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晃动,犹如海水之上漂浮的碎冰,那种冻噬心魂的寒冷,全都被掩盖在眼睫之下,没有让他窥见分毫。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是你的孩子,可是也是我的孩子。”勾起的嘴角微微的平了,胤禩终于把一直压在心底的那句话说了出来,他以为,一直以为,那是场意外,而且即使不是意外也不会是她故意所为。

    他和她相处这么久了,不是一直都期盼着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吗?为什么她却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希望。

    那是他的孩子,也是她的骨肉啊,她这么可以这么狠心就……看着苏凌沉默,胤禩幽黑的眼眸似乎有些涣散,他为了这件事彻查了那么久,没想到真凶原来就在他的身旁。

    “对不起。”方丈大师的话已经很明确的告诉了她,所以她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使历史在前进的路上拐弯,她没有勇气去面对面目全非后的历史,因为面目全非后,她不能回去是小事,曾经活在那个时候的人们消失了可怎么办?但是这种事情能对他说吗?即使说了,他也不一定会相信吧,所以,如今的她,除了这一句“对不起”实在不知道还能有什么语言能表达她的歉意她的无奈。

    爱情远没有亲情对于她来得重要,因此她选择了再现代的父母,而放弃了这个本来就不应该出生的孩子……

    听着她一字一顿的道歉,心里那原本被压制住的痛楚越发的强烈了,胤禩不说话,全无反应,只是那么僵直地站立着,觉得胸口内浸透了刀刃翻剐,随着她轻轻翕动的嘴唇和一字一句清晰的话语尖锐疼痛着。

    对不起么?那,是他的妻子呵……

    可是,把他的亲生骨肉打掉的人也是她,他却不知道该说些,只是带着疲惫,像是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哀莫大于心死般地闭上眼,却依旧将脊梁挺得那么僵,那么直,唇边绽出的全是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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