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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梦 前尘事

    一行人渡寒江,弃舢换马,晚春寒江两岸烟雨迷蒙,笼着青山绿水,山路上桐柏树叶油绿得如洗过一般。

    海东青扑进树林中,满林鸟雀惊飞。

    此去需从折、眉两山穿过古道,过眉山,从玉衡山脚绕过,方能抵达江州。当年张慕单骑救出李庆成,便是从这曲折山道入川。

    悬天古径高立千仞,脚下是哗哗淌过的江水,李庆成吹响鹰哨,唤回海东青,于车座上卷起窗帘,呼吸着山涧的湿润空气,斜斜倚着出神。

    车队在古径一侧停住,张慕翻身下马,前去整军,李庆成趴在窗沿边漫不经心地朝外看,见张慕点校完过来,李庆成目光便不自觉地朝他胯\下瞥,肖想张慕战甲下压着,被箍着同心结的那男儿雄根,不禁想得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

    张慕走过来,与李庆成视线交接,彼此心中都是一挠,张慕下意识地避开李庆成视线,走向一旁,前去整理马鞍。

    李庆成笑了起来,放下车帘,车队再启程。

    手下有五百兵员,其中三百御林军是降军派给张慕,两百西川军是新兵,由方青余统领,这点人能派什么用场?

    方青余一身战甲,英姿飒爽,骑在马上吊儿郎当地一晃一晃:“殿下在想什么?”

    李庆成微微拧起的眉毛舒展开去:“想咱们如果被伏击,这点人不够看的。”

    张慕在马车外另一侧说:“有儿子,不怕伏击。”

    李庆成鼻里虚虚嗯了一声。

    队伍进山,参天古木与林荫遮去了正午的日光,四周一片静谧,李庆成取了把羽梳,小心给海东青梳理腹下软毛。

    “都上车来。”李庆成吩咐道,放出海东青,随手拉上车帘。

    马车内空间狭小,方青余与张慕二人各坐一侧,骈手抵膝地挤着,都是十分不自在。

    李庆成:“咱们手上只有三百降兵,两百新兵,到了江州该如何行事,还得详细计划,不可把赌注都压在韩沧海身上……”

    方青余莞尔道:“殿下,韩沧海是你小舅,你把前事都忘了。”

    李庆成不悦挑眉道:“我知道,怎么?”

    方青余:“韩沧海此人,绝不会叛。殿下到得江州以后,随性子行事就行,不必再步步为营了。”

    李庆成疑惑蹙眉,张慕开口。

    这次张慕竟是罕见地与方青余意见一致。

    张慕:“天下叛了,韩沧海也不会叛。”

    “为什么?”李庆成疑道。

    张慕沉声道:“韩将军是天下武人的表率。”

    方青余难得的一哂道:“殿下切莫担忧,待到得江州后,一见便知。韩家不同于孙家,只要殿下人到,臣能担保大事可成。”

    李庆成若有所思点头,方青余又解释道:“说实话,韩家也不在乎龙椅上坐的是谁,这点与孙家几乎完全一致。但国舅爷目光高远,心中所系,只是天下苍生过得如何,你是先帝的正统血脉,又在枫关抵御匈奴大军,当年国舅爷见你之时,便说过‘庆成虽跳脱不羁,却有仁德,他朝继位,乃是天下百姓之福’,有这句话在,相信韩家定会倾尽全力助你。”

    李庆成道:“既是这样,那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方青余微一笑,解下腰间佩剑,一手横握:“韩舅爷入京述职,这把剑就是他亲手赠我的。”

    李庆成诧道:“云舒剑就是他给你的?”

    方青余点头笑道:“韩沧海十七岁时仗剑挑遍南境十二州,未有一败,号称我大虞第一剑手,后于眉山峰顶败给张孞,大彻大悟,弃剑不用,转而练棍,归隐族中,不再过问武林中事。”

    “太祖举兵时,韩沧海倾全族之力相助,荡平南境各州,只因他认为,先帝是体恤苍生百姓之人,韩家响应太祖时出兵五万,回江州时只剩不到一万子弟兵,中原安定后便卸甲归田,把所有兵权交给朝廷前来交接的州尉。直到三年后先帝亲自来请,韩沧海方再度出山任江州刺史之职。短短数年间,江州税赋跃居全国翘楚,仅在江南一地之下,当臣子当到这份上,再无人能出其右。”

    李庆成长长吁了口气,真正放下了心。

    方青余收起佩剑,下了马车,李庆成道:“张慕成留下来。”

    车厢狭隘,张慕人高腿长,躬身坐着,李庆成把一脚架在张慕膝上,问:“我舅舅送了方青余一把剑,还送了你什么?”

    张慕:“没有送我什么。”

    李庆成笑道:“来抱会儿。”

    张慕起身时脑袋碰到车顶,弯腰时手肘又磕到麻筋,磕磕碰碰地勉强调整了姿势,把李庆成抱着。

    “我小舅怎那么偏心?”李庆成在张慕耳边又衔又舔,又去吻他嘴唇。

    “他说……”张慕耳朵发烫,解释道:“‘我败于你父之手,想你承了无名刀,又得家传武学,沧海无物可赠,祝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李庆成听得入神,只觉韩沧海一句话,君子风度尽显。

    想了一会,李庆成又把手隔着张慕镂空甲胄摸他的胸膛,又揉又捏,不住朝下掏,张慕忙尴尬按住,李庆成道:“张慕成,你不想我么,那\话儿还绑着没有,让我看看……”

    张慕:“想……想,不行,庆成,现在不行。”

    李庆成话一出,马车狭小空间中尽显温柔旖旎气氛,李庆成随手朝张慕腿间摸去,解松腰带,先前一番厮磨,张慕已硬得翘挺,李庆成扯了扯同心结,张慕低低呻吟一声,显是动了情。

    “帘子封着呢,来。”李庆成喘息道,把同心结解了下来,翻指绕在手背上,张慕那物已硬得流水。

    张慕堪堪按捺住躁意,喉结动了动,抱着李庆成道:“不行……外头路不好走,听话。”

    “张将军!”有人在外头喊道:“张将军呢?”

    李庆成意兴索然,只得道:“你去吧。”

    张慕在李庆成嘴角亲了亲,笑道:“晚上。”

    说着匆匆系好腰带下车,剩李庆成倚在车厢里,随手玩着那刚解下来的同心结。红绳系的结扣半湿,绳索坚韧,还带着一股极淡的男子汗味,令李庆成不禁情\欲萌发。

    夜间崇山峻岭一片黑暗,兵士们在眉山谷内的高地上扎营,四面狼嗥声此起彼伏,海东青倨傲立于李庆成的帐篷顶端,一双鹰目闪闪发亮。

    “张——慕——成。”李庆成吃过饭,懒懒躺在帐篷里,头也不抬朝外喊道。

    “回禀殿下,张将军去巡视营地了。”帐外亲兵答道。

    李庆成只得趴着发呆,片刻后一道霹雳划过天顶,春季雷鸣阵阵,嘀嗒雨点打在帐篷上。李庆成吹响竹哨,海东青飞进帐来。

    “嗷呜——”

    山间狼嗥远远传来,听得李庆成心里发毛,起身盘膝坐定,问:“外头都安排妥当了么?”

    这次是方青余的声音:“安排好了,雨夜不能生火,得多派些人手驻着。”

    李庆成揭开帐篷窥探,只见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树丛已不复白天时的模样。

    整个眉山犹如一只张着嘴的怪物,绿莹莹的光点散于山野间。

    张慕回帐,雨水滴滴答答地沿着盔甲朝地上淌,他站了一会,说:“庆成,夜里不要出去。”

    说着在帐内点起灯,转身出外喊道:“都点帐灯!”

    营地四周全是发着绿光的狼眼,海东青一声长鸣,狼眼退后,错落的士兵帐内纷纷点起灯火。

    张慕拄着刀,在帐外低头坐着守夜,犹如一座黑暗中巍然的雕塑。

    “张慕成。”李庆成不满道。

    张慕:“你睡觉。”

    李庆成:“你冷么?”

    张慕:“不。”

    李庆成揶揄道:“漫漫长夜,张爱卿一人独坐,不空虚么?。”

    张慕认真地说:“我不说话,但我心里高兴得很。”

    李庆成:“你高兴什么。”

    张慕又不吭声了。

    “木头。”李庆成斥道。

    张慕脸上微红,海东青一跳一跳,就着帐边淌过的水流低头喝水。

    “儿子,别管他。”李庆成揪着海东青的尾巴把它抓过来,扯上被子抱着他的鹰睡了。

    雨越下越大,入夏的第一场暴雨无休无止,雷电交杂着白花花的水充斥了整个天地。

    一道霹雳划过,将黑暗映得煞白,李庆成、张慕与方青余俱是同时眯起眼,听见雨声中远远传来的决死狼嗥。

    “啊——”

    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呜——”狼嗥隐约可闻,李庆成马上翻身而起,放出海东青,探鹰冒雨射出营帐,在雨夜里甩出一道闪亮的水弧,扑进了树林。

    狼群齐声嘶吼,马匹惊恐长嘶,四处奔逃,刹那间整个营地惊醒,陷入了动荡!

    “怎么回事!”李庆成道。

    “稳住!”方青余冒雨出了营帐:“什么时辰了?巡夜队呢?”

    张慕抽出背后长刀,挡在李庆成的帐前,吼道:“别出来!”旋即抡起长刀,架开流箭。

    那一下整个营地炸了锅,李庆成马上意识到空前的危险,他们被偷袭了!

    四周兵士刚冲出营帐便被群狼扑倒,短暂的慌乱过后纷纷手执盾牌,朝李庆成的帐篷内聚拢。

    第一波狼群暂退,又一道雷霆于头顶炸响,滂沱大雨哗哗作响,营地内的狼群纷纷掉头逃跑。

    兵士被狼抓伤咬伤的极多,登时营地内到处都是痛喊,哭号。

    方青余道:“你去追,我在这里守着。”

    “不。”李庆成走出营帐:“你们都去追,张慕西面绕过丘陵,方青余朝东。”

    李庆成已换上皮甲,手持长剑,站在雨里被淋得全身湿透。

    “都起来!”李庆成喝道:“能动的都起来!”

    张慕与方青余各率一百人,冒雨潜入了夜色中。

    李庆成道:“抗盾,组军阵,伤兵到营帐里去!”

    李庆成清点马匹,先前被狼群一惊,只余下不到四十匹马,李庆成站在雨里一手持盾,一手执剑沉吟不语。

    伏兵是哪个势力派来的人?

    他离开汀州的事,几乎没有人知道,只有唐鸿,孙岩等寥寥数人;沿路张慕与方青余也盯紧了部众,更弃官道行僻道,不可能走漏消息,朝廷应该还以为自己留在汀州。

    李庆成前往江州前派人送过信,按下私印与韩沧海通了消息,那边也回了信,按方、张二人所言,不该被出卖才对。

    况且若韩沧海要出卖他,把他诓到江州,再在自己地盘上动手不是更方便?

    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不敢在韩沧海的地盘上动手的,也不敢让江州势力知道。

    派来的杀手不知道有多少人,李庆成蓦然一惊,行险了,万一每队超过一千人,方青余说不定会有危险。

    “殿下!”一裨将道:“殿下请到帐内避雨。”

    李庆成回过神,答道:“不,我与你们并肩战斗,伤员都怎样了?有重伤的吗?”

    那裨将答道:“七十二名弟兄被箭射死了,三十多人轻伤。”

    李庆成叹了口气,遥望坡下营帐,张慕和方青余带着原都骑卫的降军去追敌了,留下不少汀州招纳的新兵,这些新兵虽已学了不少作战兵法,却无对敌实践经验,仓促间应对不及,死了不少人。

    李庆成说:“传令下去,拔营准备启程。”

    “殿下!”裨将道:“受伤的弟兄们还未包扎好……”

    “马上去!”李庆成吼道。

    裨将一个哆嗦,畏惧地看着李庆成,李庆成意识到自己太悍,按着那裨将的肩甲,耐心解释道:“敌人已经知道咱们在这里宿营了,偷袭不得手,下一步会做什么?”

    裨将道:“殿下……是,怕他们……待会再来?”

    李庆成无奈道:“不会再来了,因为偷袭失败,咱们定会有了防备,所以到天亮时仍是安全的。”

    “但对方会埋伏,你得小心埋伏,懂么?”李庆成认真道:“杀不了咱们,他们一定会在周围设下新的伏兵,可能是在我们明天启程必经的山道上,也可能是在路边的哪个树林里,更有可能是在山顶上设下泥石,滚木这种机关。”

    裨将似懂非懂,李庆成又道:“所以咱们越快动身上路,他们能埋伏的时间就越少,伏击线会不断后移,必须重新寻找有利地形,咱们就争取到了反击的时间。”

    裨将懂了,李庆成方道:“快去!让所有人拔营动身,战马给伤兵骑,其余人走路!”

    是时海东青又一声长唳,李庆成抬头,吹响竹哨,连吹三声,海东青啼鸣嘹亮,竟是不愿归来。

    一道霹雳划过,映得落汤鸡似的李庆成全身银亮,海东青方叼着一物,展翅于空中盘旋,滑向李庆成。

    “什么东西?”李庆成摘下海东青喙中圆球,对着火光察看,霎时只觉实在是惊心动魄。

    海东青叼回来了一枚人的眼珠。

    李庆成深深吸了口气:“干得好,现在去把张慕和方青余叫回来。”说着转身取出张慕与方青余的外袍。

    海东青再次腾空飞起,不片刻后,方青余与张慕归营。

    “找着了么?”

    方青余无奈摇头:“没有,甚至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

    张慕道:“你进去避雨,我再搜林。”

    李庆成道:“别了,现在拔营,大家马上就走,天亮后再找地方休息。”

    方青余与张慕稍一思索,便知李庆成深意,此刻上路虽显仓促,却较之留在营地内更为安全,可以说是一着奇兵。

    四更时,兵士葬了牺牲袍泽,纷纷拔营,伤兵骑马,其余人步行,只带了简单粮草便上路朝山内去。

    雨势越来越大,眉山内到处都是溪流,汇集于谷底,成为一条充斥着泥石的湍急水流。

    黎明时分天空虽灰暗,却依稀已能辨物,李庆成打着火把埋头看了一会地图,挑了条路线,一行人离开大路,专挑偏僻的山涧走。

    行行停停,张慕在海东青耳边说了几句话,放出探鹰,仰头注视,海东青掠过眉山顶峰,绕了一圈归来,几个盘旋。

    “如何?”李庆成道:“甩开他们了么?”

    张慕道:“对方有两千人。”

    方青余与李庆成同时耸动,张慕道:“在离这处的三里地外,峭壁一线天两侧。”

    李庆成揉了揉眉心,沉吟不语。

    方青余道:“绕路吧,我们只剩四百人,还有一百多是新兵,不能以卵击石。”

    李庆成道:“把我当诱饵,诱出他们来,找个低谷地,咱们反伏击,我要看看到底是谁消息这么灵通。”

    张慕色变道:“不可行险!”

    李庆成反问道:“敌人在暗处,我在明处,万一是江州派来的人,难道也继续前进去送死?”

    李庆成坐在一块石头上思考对策,只觉思维中一片混沌,再出口时吁了阵滚烫的气。大雨倾盆,雨势不见丝毫消减,他从内到外已被淋得全湿。

    晚春山涧仍十分寒冷,张慕与方青余真气周天运转,自不惧这区区小寒,然而李庆成却有点经受不住了。

    他连夜空腹行军,又淋雨吹风,此刻脸色绯红,皮甲下的全身肌肤滚烫,思维慢了半拍,最后道:“罢了,还是先绕路走再作计较。”

    李庆成几次要起身,却觉头重脚轻,迈不开步子,方青余终于察觉异状,颤声道:“庆成?”

    李庆成堪堪起身,继而一头栽倒下去,摔在泥地里。耳边最后的记忆是张慕焦急的声音。

    张慕背着李庆成,方青余集合残军绕路东行,李庆成发起高烧,嘴里说着胡话,有时是“慕哥”,有时则是“青哥”,浑浑噩噩,不知所云。

    张慕一路沉默,最后天色渐暗,方青余寻到一个僻静山麓,全军再次暂歇,整顿伤兵,预备明日起行。

    翌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李庆成再睁眼时,火光照亮了他清秀的眉眼。

    李庆成呻吟一声,躺在山洞里,身下铺着毯子,嘴里满是苦涩的草药汁。

    张慕:“觉得冷,为什么不说?”

    李庆成微微眯起眼,眉宇间一抹疑惑。

    张慕握着李庆成的手轻轻摩挲,一道醇正的真气入虎口合谷穴,经手阳明经,过檀中穴入气海,李庆成神智清明了些,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

    “雨停了?”

    张慕答:“小了些,你还难受么?”

    李庆成摇了摇头,勉力坐起:“你怎么又跟来了,娥娘呢?”

    张慕一怔。

    李庆成长吁了一口气:“马还在么?我不碍事,走,上路吧。”

    张慕颤声道:“去何处?”

    李庆成眸中满是不解,看着张慕,答道:“北良,找我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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