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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骑红尘

    酒绿灯红,珠遮翠绕,金粉楼里莺舞蝶绕,罗裙招展,彩袖飘摇。莺莺燕燕们巧笑倩兮,娇声嫩语,如丝萝攀附乔木一般依偎在客人们身边。豪客们一掷千金换得美人一笑,情话柔婉缠绵,却不知当中几许真心几许假意。

    春宵一刻值千金,锦衣华服的男人搂着少女纤细的腰肢迫不及待的走进房中,不一会儿,里面便想起了欢愉之声。

    一墙之隔,吁吁喘息与低语之声断断续续的传来,这些暧昧旖旎统统飘进朱七七耳朵里,令她粉面羞红,愤恨欲死。

    这是角落里一间厢房,格局与其他姑娘居住的并无二致。房间被一层红纱隔成例外两间,外间会客,里间便是卧室。卧室中只摆着一个妆台,一张床。朱七七便一动不动的躺在这张床上,偏着头,木然的望着外间桌上,一支红烛透过红纱投来摇摇曳曳,分外绮丽的烛光。

    此刻她已经从头到脚换了一身装束,乌云一般拖于枕畔的青丝尚带着几分潮气,散发出隐隐花香,显然才刚沐浴过。

    想起这一天她所遭受的苦,朱七七闭上眼睛,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滴落。

    ——那个女人不是人!是恶魔!是这个世上最恶毒的魔鬼!

    白天的时候,朱七七潜入金粉楼后院。但是她一来武功不甚高明;二来不谙地形,像没头苍蝇似的乱闯乱撞;三来不懂掩藏形迹——于是很快便被人发现,被白云牧女们擒下,押送到了王云梦面前。

    王云梦询问她的来历,朱七七嘴硬不肯说。王云梦命人带上了那两名赶车的白云牧女,当着朱七七的面剥光了她们的衣服,之后施以鞭刑。两名窈窕少女片刻之后变成了满身伤痕鲜血淋漓的血人,朱七七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不过是苍白着脸色咬紧牙关,强撑着不肯晕过去。

    王云梦再问她的来历,朱七七心中对这名美如仙子,毒如蛇蝎的妇人厌恶已极,更加不肯回答了。王云梦也不恼,命人将她带了下去。被喂了一粒药丸之后,朱七七顿时浑身瘫软口不能言。

    两名白云牧女替她沐浴更衣之后,便将她丢在了这间房内。朱七七初时并不知道王云梦打算如何处置她,但是如今听见隔壁的声息,饶她是个未经人事的处子,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门外响起脚步声,听起来正是往这间房间来的。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朱七七目中露出惊恐绝望之色。她宁愿此刻咬舌自尽也不要受人侮辱,可惜,她如今却连咬舌自尽的力气也没有了。

    黑黢黢的人影映在了红纱幔上,朱七七恶狠狠的瞪着来人,心中想道:他若是敢碰我,我就……我就……

    就怎么样,她却想不出来。

    那人影撩开红纱走了进来,朱七七看清来人,顿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走进来的竟然是一名慈眉善目,面带笑容的老婆婆。

    这老婆婆将无法反抗的朱七七用床单一裹,扛在肩上。朱七七被蒙住头脸,只觉得身子摇晃,如腾云驾雾一般。

    你是谁?要带我去哪里?——朱七七心中此刻纵有千般疑问,也一个字都问不出来。绝望之际,她又想起了沈浪——沈浪啊沈浪,你究竟在哪里,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

    夜幕降临,月朗星稀,纵然不去那风月场所纵情声色,如此佳夜,却也是呼朋引伴,对酒当歌的好时候。

    这洛阳城中的游侠儿三五成群,刚从酒肆痛饮而归。却人人手上提着皮囊酒袋,勾肩搭背,踉踉跄跄的踏月而行。

    这几名醉醺醺的壮汉大着舌头,与其说是在长歌,不如说是放声高喊,各自有高有低不成调子的道:“熊猫儿,熊……猫儿,江湖第一……游侠儿……比美妙手空、空空儿……劫了……富家……救……贫儿,四海……齐、夸……无双……儿……”

    歌声之中豪气冲霄,熊猫儿晃着手上的酒葫芦,大笑着道:“什么空空儿,无双儿,不过就是只醉猫儿,哈哈哈哈!”笑声犹未歇,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远处巷口,似有一道黑影肩上扛着什么一闪而过,看那身法好似轻功不弱。熊猫儿眨眨醉眼,定睛看去,却又什么也没有了。

    他也顾不上和一帮东倒西歪人事不省的兄弟们交代,将酒葫芦往腰间一别,拔步追了上去。

    赶到巷口,熊猫儿朝四下里一望,此夜无风,右前方一株大树的树梢却兀自上下颤动,显然是刚刚被轻功高明者踏过。他立刻又往那边赶去,前方的黑影时隐时现,他凭借一些蛛丝马迹,倒也一路顺畅跟随。

    忽至一处,熊猫儿明明看见那黑影在眼前一晃,却又不见了踪迹。他四下里仔细一打量,发现不远处便是洛阳客栈。他料想那人定是躲入了客栈,正要进入调查,忽然那道黑影又蹿了出来,肩上扛着黑乎乎一团仿佛也是个人影,飞也似的往南奔去。

    熊猫儿暗道一声好贼子,展开身形疾追而去。他身形看似笨拙,脚步落地之时却极其轻巧,当真有踏雪无痕踏水渡江之能。

    洛阳最大的牡丹客栈一间客房里,方心骑于黑暗之中侧身站在床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悄悄注视着扛着棉被的江左司徒和熊猫儿一前一后去得远了,长长吐了口气,将窗掩牢。

    一团在黑暗里无比醒目的白色人影蜷缩在榻上,不用点灯,方心骑也能在脑海里描绘出这姑娘惊人的美貌。

    他真要谢谢江左司徒好歹记得点了朱七七的睡穴,不然这一时半会儿他还真想不出说法来跟朱大小姐解释现在的情况。

    TAT,为神马,他都那么努力的忽悠江左司徒掳走朱七七了,怎么半路还是被熊猫儿截下了……被熊猫儿发现也就算了,可是为毛要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他。这姑娘又胆大又爱惹是生非,除了沈浪之外没人搞的定啊!

    方心骑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压惊。脑子里思绪飞转,想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一个完美借口,好在明天一早向朱七七解释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思来想去,如今只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可以解决……虽然有点对不起朱姑娘了。

    方心骑放下茶杯,推窗朝四下里一望,侧耳倾听片刻。确定四周安静无人,他返回床边,为了以防万一又点了一次朱七七的睡穴,将人扛在肩上翻窗跃了出去。

    只要不被朱七七发现此事与他有关,自然就不必面对她的盘问了——所以七姑娘,麻烦您今晚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就露宿街头一宿吧,您也不是一般的闺阁弱质,一晚上幕天席地想来不要紧的。

    选了一条不易被人察觉的小巷,方心骑轻轻将人放下,弯着腰还未来得及起身,忽有昏黄灯光从身后照来。

    方心骑一僵,杀人灭口之类的念头正在心头咆哮,背后一声轻笑如兜头一盆冰水,不仅彻底冷静了,冷得甚至有几分心寒。

    王怜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听似调侃的语调里,却含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么晚了,方少侠在我家后院外的巷子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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