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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三章 青要山,圣湖之水

    九月已是秋季,但南疆的绿色出奇得葱茏,入眼便是望不到尽头的茫茫绿色。足下的土壤松软异常,甚至有了一种踩上去就要下陷的错觉。青绿色的藤葛依靠着参天的林木而生,攀附到高处后随意地垂坠下来,与几乎将整个天空遮蔽的树冠遥相呼应,如同一层密网将整个南疆笼罩。

    一入南疆,遍地相似的景色令人如入迷宫之中。而这个天然形成的迷宫里面,众多有毒的蛇虫隐匿在浓绿之下,只一个疏忽就会令一条鲜活的生命流失。因此,南疆之中,当真可以称得上地广人稀,其居民大多是世代居住于此的苗民。也正因为如此,南疆又有苗疆之称。

    苗民并非散居各地,他们也有着自己的政权。南疆之中有十大苗寨,各为其政的同时也隐隐保持着平衡。然而,这十大苗寨所占据的地方,也只是南疆的外围之地。

    南疆这种地方,愈是深入愈是危险。苗民之中,尚有擅长蛊术的蛊苗。蛊苗组成的苗寨不在十大苗寨之内,其位置在南疆的深处。他们擅长利用苗疆里最危险的毒物制造蛊毒,他们在身上纹出各种毒物的纹身,他们从不过问南疆之事,甚至极少走出南疆密林之中。但,只要是苗疆的子民就不会有一人胆敢招惹蛊苗的人。

    然而,就是这个堪称苗疆之中最为神秘莫测又不好招惹的蛊苗聚居的地方,却传来一声声连绵有如海浪一般的祝颂声。

    夜,正深。然而,整个苗寨里,包括年幼的孩子,无一人入睡。

    这些令外界谈之色变的蛊苗,无论老少,皆是一身如雪的白衣,整齐地跪在地上。白衣在月光的照应下散发着莹莹的润色光芒,随着他们不停地以额触地的动作,身上的白衣如同银色的波浪。他们口中喃喃着祝颂的低语,不同的面容上,是相同的虔诚严肃。

    而在这些银色的波光前,是一抹如墨的暗色。

    高高的祭台上,有着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个女子仰着脸,象牙一般白皙的面容因着柔和的月光,更添了一分皎洁。她的年纪已经不轻了,眼角处也有着淡淡的细纹,但见到她的人却总是不约而同地忽略她的相貌而注重于她澄澈异常的眼眸。就好像此刻,那双眼里,小小的月牙映在其中,令她整个人多了一分神子一般的圣洁美丽。

    女人一身黑色的长袍,衣角袖口上面绣着暗红色的曼珠沙华。粉色的唇不停地开阖着,时而低吟时而高亢的祷告声自她的檀口中溢出,沙哑而略显低沉的声音为这片茫茫夜色更增添了几分诡谲的意味。她的双手向天,广袖随着她一个又一个的手势而轻轻晃动,有如荡漾的水波。以着暗红色细线绣成的曼珠沙华也似乎随着这些动作而变得鲜活起来,一簇簇有如燃烧着的火焰。或者说,它们更像是流淌的血河。

    ——正如簇拥着祭台的那片红色的彼岸花。

    没有到过南疆深处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在那片层层叠叠仿佛无边无际的绿色会在这个地方戛然而止。自此处之后,无边无际蔓延开来的是大片如鲜血一般的红色,那本是开在黄泉路上的花朵,此刻却在南疆之地尽显妖娆。

    在大祭司的带领下,苗疆的蛊苗正对着它们的圣山祈祷祝颂。

    苗寨的正西方,所谓的月初之地,是一座高入云端的山峰。入目之处,尽是漫山遍野的红色曼珠沙华,仿佛这座被云雾笼罩的山峰便是传说中的魂归之地一般。

    此山,名为青要。

    青要山,毫无疑问,便是南疆的圣山。

    无论是晴天或是雨季,青要山约千丈高度的地方,永远笼罩着飘渺的云雾。无论是春天或是冬季,千丈之下也永远都开满了曼珠沙华,甚至连普通的林木都不见一棵。而从这青要山出来的毒虫毒蛇,其毒性也要远远强于南疆各处。

    蛊苗的苗寨也并非位于青要山的山脚下,确切地说,它们两处之间隔着一处宽约百丈的山谷。由于山谷的存在,青要山显得更为飘渺。因为无论是从哪个方向,只要想上青要山,必定要走过这片山谷。它的地形看上去,更像是原本的青要山,因着不知名的原因,山体周围百丈之内,尽数塌陷到地底一般。

    山谷之中,也尽是红色的曼珠沙华。比之山上的红色,谷中的花朵簇拥着,更像是一片血色的海洋。微风拂动,血色的海水便轻轻荡漾开来。

    曼珠沙华,黄泉接引之花,当灵魂渡过忘川,生前的记忆便会散落于地上,化作这些妖娆得近乎诡异,红艳近乎残忍的彼岸花。

    面对这片血色的海洋,跪拜的众人无不心存敬畏。

    因着对圣山以及传说中居住于圣山云端之上的神明怀有的敬畏,蛊苗一族在每年的蚀月之夜,即当空之月为血红色的那一日,在大祭司的主持下进行一场盛大的祭祀,但凡属于蛊苗这一族的人,哪怕只是尚未满月的婴儿,也要彻夜祷告,向神明祈福。

    这是蛊苗一族落居于此地尽六百年来,从来不曾改变过的规矩。

    然而,类似今晚这种堪比每年一度的盛大祭祀,在近来的两个月里,已经举行了不止十次。

    原因便是,这三个月里,苗寨内外所发生的诡异变化,令他们不得不猜测,这是否是神明的降罪。

    第一个月里,变化并不大。只是此处的曼珠沙华似乎长势太好,比之往年更甚。虽说圣山有神灵护佑,曼珠沙华终年不败,但今年的曼珠沙华却真真给了人一种它们要活过来的感觉。

    紧接着的一个月里,曼珠沙华似乎不再满足于圣山以及圣山下面山谷里面的生长范围,竟渐渐向外满溢出来。不过一夜的时间,整个苗寨的空地上也长满了这些血色之花。随即更是以一日百米的速度,迅速向外生长。亲眼目睹了曼珠沙华长势的苗民,心中无比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莫不是,几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整个南疆就会被这些彼岸花淹没?

    曼珠沙华虽然是蛊苗眼中的圣花,但不代表可以忽略满南疆生长着这些曼珠沙华所带来的后果——这些因圣山而存在是血色之花,并非是普通的曼珠沙华。这些花的花香有着强烈的迷幻作用,少量可以产生幻觉,量多可能引人沉睡,甚至有可能一睡不醒。

    蛊苗敢于供奉并愿意供奉它们,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坚信曼珠沙华是圣山神明的标志,是接引轮回的圣花,同时他们也有足够的本事免于这些溢出山谷的少量花香的迷惑;另一方面,这些蕴含着魔力的花朵,是他们蛊苗一族在制蛊的时候必不可少的药粉之一。

    然而,这些曼珠沙华已经威胁到了蛊苗乃至整个苗疆的生存。尤其是最近的一个月里,一些置放在苗寨外围八个方向的护寨蛊虫,日夜彻鸣,无不营造出危机的气氛。即使是苗寨身份最高的大祭司,因着这些日子里一次次的祭祀却没有改善的情况,面色日益冷凝。心中不免猜测,这圣山之中,云端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事实上,大祭司的猜测,真相了一半。这青要山的诡异变化确实和圣山有关,但并非有意降罚。

    青要山,南疆的月初之地,山势挺拔直入云霄,却并非是山下蛊苗的猜测,只有那些红色的曼珠沙华而无其他。若是能够拨开云雾,纵观整座青要山便会发现,青要山当真可以称得上“诡异”二字。

    自山谷开始,直直漫过整个青要山三分之二的,的确是红色的彼岸花。然而,自从那人力无法企及的高度上,红色的曼珠沙华之中却夹杂着纯白如雪的白色曼珠沙华,几可称得上是纤尘不染。随即红色越来越少,到了山顶之上,云雾缭绕的地方,却只剩下了白色的曼珠沙华。

    如同,雪山上,最洁净不过的初雪。

    云端之上,又是另外一个世界。

    白色的曼珠沙华之中,隐约可以看见一条玉砌的石阶,直通向山顶。高大的娑罗树枝叶繁茂,其间垂下青色的藤葛。与山腰处的云雾不同,此处萦绕着的薄雾含淡雅的清香,分明是灵气极盛而产生的雾气。

    与其说,山下的曼珠沙华长势惊人是神明震怒,不如说是青要山灵气过盛,以至于曼珠沙华也渐渐灵气逼人,有了趋利避害的本事。

    这些灵气,便是从青要山的山巅处那深碧色的湖泊里飘散出来的。

    青要山号称月初之地,山顶处有天然形成的湖泊,本身便含有月阴之力。若非地处南疆这种瘴气毒物繁盛之地,其外更是有天然的迷宫,就凭它本身的灵气便会成为某处宗派修真之地。

    尤其是近三个月来,原本就灵气十足的圣湖之水因着愈加醇厚的灵气而变得浑浊起来,甚至有些粘稠。乍一看去,竟似有种看到熬了几日的中药一般。湖面上升起的袅袅灵气也蕴含了药草的清香味道,凝目而视,湖水之中竟有一人闭目沉睡。

    深碧色的湖水轻柔,微风也吹不起半点波澜。一身白色单衣的男子阖目躺在水波之中,紫色的长发散在水波之中,发间点点的银色轻轻在这片紫色中荡漾开来。

    山巅之上,没有虫鸣,亦没有鸟叫,安静得如同天地初开。而白衣的男子就那么静静睡在这片碧波之中,俊美得出奇的面容带着安详与宁静,静谧美好如同一幅水墨的画卷。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白色的曼珠沙华簌簌绽放的声音。

    直到,一双白皙的玉足轻轻踩在白嫩的花瓣上,轻不可闻的脚步声打破了静谧的氛围。

    白色的花海里,走出一个一身浅紫色衣裳的少女,不过十七八的年纪,面容秀美清丽。看模样似是中原人士,只是她的发色眸色莫不是深紫色,为她整个人增添了三分魔魅来。此时,她清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忧色,臂弯见挎着一个竹编的篮子,上面用一块蓝色的丝绸遮着,倒是看不见里面放着些什么东西。

    这个女子放在三个月前可能只有苍国中一些闺阁小姐隐约记得她的五官,但在这三个月里,整个天下,包括妖界魔界,她的名声可谓是传遍了整个浮荒。

    ——前苍国丞相之女,伊雨苒,不幸葬身火海之中。然,几个月后再现已然入魔,一身魔力纯粹,堪比魔界皇族。这短暂的几个月时间里,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得到了怎样的奇遇,原本应该死去的人竟摇身一变成了修为在魔王之境的人物。也没有人知道,为何这位在魔界可谓是前途无限的魔女会称呼昆仑弃徒玖夜为主人。

    这位魔女,已经销声匿迹三个月的时间了。连同她的主人,几日前正是被昆仑仙境除名的玖夜,以及混入昆仑仙境多年终自曝身份的血魔尊肖书宇,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里,再没有出现于人前。

    他们在青要山山巅,一连逗留了三个月的时间。

    当日肖书宇强行打开空间裂缝,由于受到了几方妖力魔力真元力的影响,原本定位在隶属于血魔尊私人领地的海外孤岛位置发生偏移,竟变成了南疆的青要山。

    南疆地处浮荒西南之地,当真称得上凶山恶水,人迹罕至。修真者从不愿来这他们眼中民风彪炳尚未教化的蛮夷之地,妖魔界又向来看不上人界,更何况这么一处人界里都堪称荒地的南疆。一时之间,这南疆之地倒是成了被各方势力浸透最少的地方。而这青要山,有可谓是这南疆十万凶山之中罕见的灵地,虽然灵气远不及昆仑普陀之地,但他们实在是无心在寻既可避世又灵气充裕的地方,当下便在此处安置下来。

    毕竟,他们带着的玖夜,情况简直糟糕到了极点。

    先是胸口的伤势不曾有丝毫愈合的倾向,反而愈演愈烈,过度的失血令得玖夜的面色苍白得惊人。不仅如此,玖夜体内经脉里竟然空荡荡的,半点真元也无,除了发色在当日异变成了银紫之色,现在还昏迷着的玖夜竟然和普通人没有丝毫区别。

    其实,真要论起来,玖夜的身体和普通人之间还是有差距的。毕竟,玖夜失血的量上,放在普通人身上就是全身的血都流尽了才能够有这种数目。而玖夜却只是一直昏迷,脉象倒也平稳,神情出奇平静,就是一直醒不过来。

    伊雨苒心中叹息,柳眉微蹙,眸底难掩忧色。她的步子轻缓,却在一个瞬间便来到湖畔。深紫色的水眸凝视着碧色湖水中神态安详的玖夜,心中酸涩。蹲下.身,伊雨苒将挂在臂弯处的篮子取下来,揭开覆盖在上面的蓝色丝绸。

    篮子里垫着白色的绸缎,上面放置着一块不过拳头大小,有着玉石光泽的“石块”。“石块”表面有些粗糙但表面极其通透,可以清晰地看见石块中心处有着墨绿色的光团。只是轻轻晃动一下“石块”便会发现,“石块”中心根本就不是所谓光团,而是散发着莹莹墨绿色光芒的膏脂。它的边缘处尚未完全凝固而呈现出粘稠的液体状态,那股墨绿色也随着边缘处粘稠的液体而轻轻流动,其中灵气聚而不散,凝而不发,正是传说中“一服即仙矣”的玉膏。

    事实上,玉膏虽然没有传说中那般可令凡身成仙的功.效,但它着实算得上修真界极为罕见珍贵的宝物。若非真正的洞天福地之中,千万年的时间也不可能产生出一块。譬如伊雨苒手中的玉膏,加上尚未破开的玉壳也才不过拳头大小,但其形成的时间绝不下于几万年的光阴,而其中蕴含的灵气,也已经不亚于昆仑七大主峰之一下面的一整条灵石矿脉。

    最难为可贵的是这玉膏的属性。

    一般修炼的人除了吸收天地灵气以外,多使用灵石辅助,尤其是那些门派位置并非灵山福地的宗派。而玉石,多为佩戴的饰物,饶是一些灵气十足的玉石,在修炼上尚且不及一些低级灵石,大多被用来制作一些记录功.法制器手法或是炼丹方法的玉简。

    但玉膏不同,它本身就是经历无数岁月吸纳天地灵气的先天灵宝。虽说不能如传说一般令人立地成仙,但对于普通人而言,那是延年益寿的珍品。对于修真者而言,它则是有着伐筋洗髓脱胎换骨修为大增的灵药。而伊雨苒手中的这块玉膏,不仅年份久远,它的属性更是土属性,其上蕴含浓郁的木之气,对于病重之人有着奇效。

    伊雨苒脸上表情淡淡,白皙的五指轻轻握住外表其貌不扬但内含木香玉膏的“石块”,倾身将它浸在深碧色的湖水里,随即指间微微用力。

    玉膏之外包裹着的玉壳其实十分脆弱,这也是伊雨苒为何小心翼翼将其置于篮子里面的原因。

    只见因着伊雨苒水中手掌的动作,水面上冒出小小的气泡。然而当气泡破碎以后,破散的水汽并不像平常的泡沫一般直接融进水中,反而如有实质一般逸散在空气之中。同时,一股草木的清香之气伴着湖水里面的药香飘散开来,身处其中,只一个呼吸便觉得神清气爽——那气泡之中根本不是空气,而是玉膏之中蕴含的灵气,由于湖水接近饱和而逸散开来。

    本就不甚清澈的湖水随着破损的玉壳而流出来的膏脂以及粘稠的液体,更显浑浊。但从湖中逸散的灵气,却愈加醇厚。

    伊雨苒松开手,任由不断流淌出玉膏灵液的玉石沉入湖底。随即收回手,抽出一条白色的手帕随意擦了擦手,动作异常熟练,眼底波澜不惊,仿佛在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一般。

    但当伊雨苒的水眸落在湖水中央紧闭双眸的男子,尤其是他胸口位置处有如溪流一般袅袅的红色细流时,那张秀美的面容狠狠地沉了下来,洁白的贝齿不自觉咬住嫣红的菱唇,用力之大甚至沁出点点殷红。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湖畔,美目眨也不眨地看着沉睡着的玖夜。不知过了多久,那双暗紫色的水眸里,狠戾之色一闪而过。脚下放置着的空篮子被一只不堪盈握的玉足狠狠地踢了出去,全无平日淑和尔雅的气质。

    整整三个月……整整三个月!!伤口血流不止,体内真元皆无,哪怕自己心里安慰主人是因为耗费了过多的力量而陷入沉睡之中只要多多补充能量定然能够唤醒主人,但眼前的事实告诉她,哪怕想出以这天生灵气十足的湖水加以无数天材地宝炼成药汤,寄希望以此能够修复主人受伤的身体,他主人胸口的伤口,仍旧无法止血。

    虽然眼前的湖水是深碧色,但映在伊雨苒的眼里,无疑就是被鲜血浸透的血色湖泊!

    伊雨苒现在恨不得将玄狐王碎尸万段……玖夜现在如此模样,能和那个留下致命伤口的狐王没有半点关系吗!哪怕无数次告诉自己这是为主人的身体补充能量,但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这是为主人续命!虽然她能够清楚感知到主人并没有死,但他的胸口确确实实已经没有了起伏。

    伊雨苒因着自己没有血魔尊这种堪称大陆巅峰强者的实力,硬是将自己的灵体从**之中剥离出来,三个月的时间换了无数的肉身,无论是普通凡人还是妖怪魔族,到处搜集天材地宝以求能够将主人唤醒。想不到,终究还是一场空,倒是便宜了这圣湖,简直称得上灵气逼人。若非血魔尊在湖畔设下禁制,恐怕这青要山早就因为四溢的灵气而被大宗派看上。

    伊雨苒心中气苦,看着湖中闭目沉睡的男子那异常苍白的面容,银牙咬得死紧——当初她在苍国郊外醒来,思及昏迷前的诡异场景,心中已满是茫然绝望。初见这位温文尔雅的俊美公子时,她心中便留下了念想。后来又见了几次,虽然每次的话不多,但这份心思却愈加深了。不然她也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容貌而下手杀人,也不会在最终的绝望后咬了他一口,最后一心准备葬身火海。

    当时的她,脑子里面只有一个念头——身子焚毁了便化成灰吧,只要有风的地方,她总是能够在他的身边的。

    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没有死,反而成了魔,体内的血脉隐隐被玖夜牵引着。得了他的消息本想要看他一眼的自己,竟然在望见他的那一刻,满心的倾慕说不出口,反而多了三分敬重七分顺从,仿佛眼前的男子天生便是自己的主子。

    她俯身,额头轻触玖夜垂坠在地面上的衣角,在魔界里象征着尊崇的纯粹紫色顺着后背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心甘情愿。

    如今,她满心倾慕的主人生死不知,怎能令她不愤怒。

    “啧,要发疯离远些,别在这里碍着小师弟。”湖畔不远处的一棵高大的娑罗树上,周遭的空气一阵扭曲,原本空无一物的一处枝桠上出现了一个红发红眸的男子。他斜靠在树干上,右腿蜷起,眉目冷淡却偏生出一股邪佞之气。

    正是血魔尊肖书宇。

    以他所处位置的高度,显然将伊雨苒的失态收入眼底。

    “小师弟?”丝毫没有被肖书宇冷凝的语气所动,伊雨苒的声音骤然扬起,一向莺啭一般的声音竟有了一种凄厉的感觉,道:“昆仑仙境可是七日前就除了主人的名,他早就不是昆仑弟子。堂堂血魔尊,昆仑也容不下您这尊大神。当真要论起主人因何落得如此田地,您这位当众与他为敌,揭露他身份的魔尊,和主人之间除了仇怨,雨苒还真不知有什么情分令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赖在这里!”别以为她看不出这个肖书宇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哼。”肖书宇冷哼一声,身形一动,片刻间出现在湖畔处。他斜睨了满含怨愤之色的秀丽面容,淡道:“本座如何行事,来轮不到你来管……更何况,凭你这微末的功.力,能够保住玖夜的安危?”

    伊雨苒不说话,脸上一片铁青。

    肖书宇也没再多言。虽然不知究竟,但这个女人身上确实有玖夜的气息,也确确实实是玖夜的仆从。大狗尚且还要看主人。肖书宇虽然对伊雨苒极为厌恶,其厌恶程度仅次于玄狐王,但这个女人毕竟是玖夜的狗,尚且要留三分颜面。

    说起玄狐王,肖书宇心中倒是有些犹豫。三个月里,不仅是这个女人出门寻找天材地宝,他也在绘制出层层禁制阵法后深入妖魔两界里寻找灵药,自然听说了玄狐王的事情。

    九嶷山这种地方,相当于魔界的幽冥深渊炼狱,在魔界也是闻之色变的地方。更何况苍梧之渊还是九嶷山的最底层,禁制最强,环境最差。

    肖书宇当然不是同情玄狐王,就冲着玖夜胸口上面不曾停止流血的伤势,肖书宇都有把那只狐狸爪子剁下来的冲动。若非担心玖夜苏醒后会产生类似担忧愤怒的情绪,进一步影响本就破败的身体……肖书宇认真思索了一下,自己究竟应该去寻找六界之中最为飘渺难寻的冥界弄来忘川之水还是杀到九嶷山救出那只该死的狐狸,这还真是一个问题。

    ……算了。肖书宇垂眸,且不说冥界飘渺难寻,单这忘川水要是一不小心令玖夜连自己都忘记了,那多不合算。还是再等等,等那只狐狸多受一些罪再动手吧。

    要是在他动手之前,那只狐狸能自己就挂了,那就更好了。

    肖书宇轻叹一声,心中很是矛盾。既不想救回狐狸找自己的堵又不想被醒后的玖夜迁怒发火,两全其美的方法他是真的想不出啊。

    慨叹间,一直锁定那个白色身影的眼眸猛然一滞,瞳孔骤然收缩,整个身体猛地僵住了。

    碧色的湖水之中,一身白衣的男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而肖书宇所不知道的是,玖夜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正是苍梧之渊下,火狐皇苏鋆悦以食指鲜血凌空虚画的层层禁制化成血之锁链,将苏忆殇右脸上面的紫雪蔷薇层层禁锢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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