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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沮丧

    八福晋一脸兴奋的样子,等不及我应声便继续说着,“四嫂,我们爷说打小便是四嫂带着他们哥几个玩大的,所以打见你那一刻,我就跟你特别的亲,也从来不曾当你是外人,说是当成亲姐妹一般也许是夸大其辞,但是众妯娌里我唯独与你最亲,最愿意说几句心里话。”

    “太子被废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今天我这当弟妹的只想问你一句,四哥可也惦记着这个位子?”

    我原本心里惦着十三的事,又想着德妃的话,便有些心神恍惚,她这话一出口,我猛地抬头看她,头几乎撞在车壁上。八福晋噗哧一笑,“瞧把四嫂紧张的,你就当是妯娌间闲话家常,若是不方便说,不说也罢,我只是才得了这个信,心里压不住话非得问出来才痛快。

    “如今太子被废,大哥跟着一起被禁,五哥、七哥一向无心政事,皇阿玛最宠爱的十三弟如今也是跟着被拖累了进来,其余九弟、十弟都是跟我们爷一条心的,剩下的兄弟年纪还都太小。除了我们爷,只有三哥、四哥这会儿子看着最有问鼎太子位置的实力,可三哥毕竟是个文人,这些年也只是掌管礼部,没什么正经的差事做,若是四哥也无意争夺,那我们爷可就胜券在握了。”

    我愣愣地看着说的眉飞色舞的八福晋,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虽不知道八阿哥到底是何时被康熙爷厌弃的,一废或者二废太子之时,总之是和废太子定新的储君人选有关的。是的,此时看来,真的是除了我家胤禛便也只有八阿哥有一竞太子之位的实力,而事实上也的确八阿哥的胜算更多一些,因为毕竟他还有有老九、老十俩人的支持,和众多朝臣的拥护。

    可是,他最后偏偏也就失宠于这些优势,他太出色,太圆满,此时此刻,太过适合于这个太子之位了。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在某些不恰当的时候,太过优秀显然也是一种罪过。

    太子爷也是生来因为是太子才得到了众多人的拥护,而八阿哥却以低微的出身,在只为贝勒之时就得到这样的优势,怎么能不让康熙忌惮。心里闪过那个草原上,独自坐在月下孤单望着夜空的少年身影,想起那个有着双笑眼,自小就俊秀聪慧的孩子。他此刻如此的春风得意,踌躇满志,却怎知道厄运即将降临。

    眼前满脸兴奋的八福晋也是一样,她以为即将迈进最终胜利的那一刻,却只是走向失败之路的第一个伏笔。想到此处,原本便乱糟糟的心里,此时更多了几分悲切。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只是一个老人愤怒之下的一个举动,他几乎所有儿子的命运便从此改写。

    车子眼看已经到了府门口,我仍保持着那个发呆的姿势看着八福晋,眼神里甚至不自觉地带着一丝悲悯。八福晋耐不住地拉着我的手说:“四嫂,若是不能说便算了,你也别这样瞧着我呀,你这眼神让我心里发毛啊。”

    她的话让我忍不住一乐,这丫头真的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在我面前纯净的如一张白纸一般,这么要紧的话,就这样口无遮拦地问出,该是有多么的单纯与多么的信任啊。而我,面对这份纯净,脑子里忽然冒出鲁迅说过的那句话,“面对他,渐渐的几乎变成一种威压,甚而至于要榨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不觉一阵汗颜。

    尽量正视着她的眼睛,我缓缓开口:“弟妹,我和你四哥此时早就为了你十三弟心乱如麻,哪还有空想别的。”这话虽然不是全然的真相,在这一刻却也是事实,只能言尽于此的事实。

    八福晋脸上猛地浮上一层歉意,晃着我的手直说:“呀,真是对不住了四嫂,脑子里光想着替我们爷高兴,忘了你们跟十三弟这么要好。四嫂放心,十三弟一向最得皇阿玛宠爱,这次就算是迁怒于他,皇阿玛气消了也不会有太严厉的惩罚的。回头,我让我们爷也去给十三弟求个情去,四嫂就别太挂念了。”

    我心里暗暗内疚,八福晋待我一片挚诚,我对她却如此虚伪应付,马车已到府门口,我心念一动,下车前对她说:“弟妹也别太着急了,皇阿玛若是一时气愤,难保回头还会后悔今天的事,八阿哥若是这时出头,没准倒会惹皇阿玛生气。”

    八福晋不在乎地笑笑:“就是怕皇阿玛后悔,如今才是好好表现的机会呀,四嫂。”

    我刚要再劝她一句,脑子里忽然冒出胤禛那日里严肃的黑眸,那么认真地告诉我,逢人且说三分话,那么担心地嘱咐我,不要与八福晋走的太近。生生咽下去到嘴边的话,和她道别回了贝勒府。

    心里暗暗嘲笑自己,空活一把年纪,又知道此时的历史,可是如今每一件事情办的都如此的莫名其妙,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胤禛若是知道,我曾经临走时如何嘱咐的十三,下午如何央求的德妃,和刚刚怎样劝慰的八福晋,怕是要我对我失望透顶了吧。

    我这个一开始便无意参与到历史中的女人,在清朝十多年只是做个无所事事的米虫,自以为淡泊无争,看破红尘,可事到临头却又忽然鬼使神差地牵肠挂肚。若说真的要改变历史,或者我甫一来清朝之时,尚有机会,但以我的智商和能力也未必成事,更何况,此时该发生的大事都已经按步骤开始进行之中,我又有什么本事力挽狂澜。心中充满着深深的无力和自责,我拖着脚步走到书房。

    来到清朝这么多个年头,我绝望过,伤心过,焦虑过,但从未有一刻有此时这样的沮丧。我明明知道他们的未来却无力改变,我明明知道他们的命运却还让自己牵扯其中。我明明可以只做个淡定的看客,陪在胤禛身边,弹点小调,唱点小曲,绣花、写字,打理家务,做个心里只有丈夫的温柔、体贴的妻。可如今,我已经不知不觉从看戏之人,变成了戏里的龙套,此时此刻,再想回到看台,却已覆水难收。

    坐在书房里默默地写着字,任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紫儿进来点上烛灯,拿了些点心放在书案,也不多言,便悄悄退了出去。我抄着胤禛时常会读的佛经,在那些我始终不能读明白的文字里,却不由自主地渐渐安定下来,什么也不去想,只是写满一篇又一篇的字,仿佛可以一辈子这么抄下去,再无烦恼和牵挂。

    门被悄悄推开,我也不愿抬头,直到有人走过来握住我仍不愿停下来抄写的笔。我顿住,抬首对上胤禛幽深的黑眸,那里边盛满着担心与忧伤,我下意识地绽开一丝笑容,胤禛的唇角也微微上扬,低声对着我说:“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吗?”我摇摇头,正要说话,余光看见门边似乎还有一个人,回头看见戴铎正站在那里,见我看他,连忙行了个礼。

    我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停下手里的笔,立即就有一丝倦意袭来,原本还想问下胤禛可有什么新的消息。此刻看见戴铎在此,显然胤禛与他还有未竟的事情要说,我便起身告辞:“爷和戴先生还有事要说吧,颜儿先回房了。”

    胤禛轻轻拉住我:“颜儿,我们要说的也是十三弟的事,你也担心了一天,坐下听听吧。”

    虽然自责半晌,悔不该让自己做不成个单纯的看客,可是此时,我既然已经无法再事不关己,也只能继续关心下去。便也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显然他们下午已经和其他门人聊了许多,此刻戴铎只是再与胤禛商议着过几日康熙回京之后该如何行事。

    戴铎果然是个聪明的人,我只是因为知道历史,才晓得此番虽然宣告着太子大势已去,但是事情仍会有反复。而戴铎,却只是用分析便得出了同样的结果。

    “此番,十三爷的事有两种情况,一是为太子开脱触怒了皇上,二来说了不利于太子的话被皇上迁怒。在下对十三爷的了解不若爷和福晋,二位主子觉得十三爷到底是为何开罪的皇上。”

    胤禛有些不确定地说:“应该是前者,毕竟我与十三弟一向与太子交好。”

    我也犹疑着开口:“该是为太子开脱吧,因为十三临出发前,我嘱咐过他,而他也答应了我。”

    两道目光一齐齐刷刷地射向了我,胤禛微挑着眉头问我:“颜儿对十三弟说了什么?”

    我迎着他疑惑的目光有些虚弱地开口:“我对十三弟说,若是此去太子有了什么事,定要坚定地站在太子一边。”

    胤禛的眼神更加迷惑,戴铎的眼里却有了一丝笑意,说到:“福晋好见识啊,不单单预见到太子要出事,还能给十三爷出此一招。”

    胤禛眉头皱的更深,“颜儿怎么知道此次太子会出事,为什么又劝十三站在太子一边,何不让他置身事外?”

    我更加虚弱地回着:“我只是猜的,大家都说太子即将失宠于皇阿玛,平日里十三就在身边有你看着,不用我担心。这次他自己出门,所以就嘱咐了一句。我只是觉得,太子再如何也是被皇阿玛宠爱了几十年的儿子,为他说些好话,总不应该是错。你们一向与太子交好,太置身事外,反倒显得不近人情,所以……”

    戴铎朗声大笑道:“贝勒爷,依在下看,福晋一人倒也顶多过数个谋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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