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女频小说 > 奈何桥上等三年

正文 定亲

    过完元宵节,康熙爷马不停蹄地再次开始了他的南巡之旅,我不记得他一生中到底有过几次南巡的纪录,但是印象里一废太子之后,大约就再没南下过。而我,仅有一次有幸随行,却又半途折返,废太子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了,这一次老爷子又没有带上胤禛,想来我这一世,大约也不会再有机会跟着一起去南巡了,没有机会见识这大清朝时的江南,心里不是没有遗憾的。

    但是在这纷乱即将开始的日子里,我倒是宁愿选择安安生生呆在家里守着胤禛,只要暂时不参与其中,便总能守得一天太平日子的吧。

    胤禛在府里的日子越来越少,有些时候从宫里回来只小坐片刻,陪我说会子话,便会再出去。其实,每一次见面我们也并没有特别的话说,甚至只是我绣花,而他静静在我房里地看会儿书。说的最多的也不过是叮嘱下对方照顾好身体,不要太忙碌。偶尔,我会念叨些府里的事,捡着孩子们好玩的事说给他听,不提什么烦心的。他也是,不提什么纷争,只说些宫里有趣的事,或是十三写信回来说的南巡一路见闻。

    春末的一天,胤禛从宫里回来,照例又来寻我。我正在和管家商量着在院里开出小块地来,自己种些花草,见胤禛进来管家便告退出去。胤禛仍是和平常一样,朝我笑笑,便坐在我旁边捧起一本书。我见他并没有谈话的欲望,便只是静静地泡好他喜欢的茶水,又去取了些小点心进来。胤禛不爱吃甜食,也不喜油腻,我便让厨房随时准备些青菜玉米饼、腐皮香椿卷或是鲜虾肠粉,都是现代时我爱吃的小吃,偶尔还会自己做点土豆沙拉给他,这几年,我调沙拉酱已经颇有心得,胤禛甚是喜欢,问我跟谁学来,我宣称是自己的独门秘籍,胤禛便大笑要我答应他只许做给他一个人吃。

    今日他回来的稍早,大约还是可以在家呆上一时片刻,厨房早有蒸熟的土豆,让下人拿去碾成泥,分好鸡蛋黄,准备开始制作我的独门沙拉酱。才刚刚调进第二次油,门口忽然想起请安的声音,回头看见胤禛正站在门外,背着阳光,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不过这个年代的人都是信奉君子远庖厨的,更何况他一个堂堂的皇子,这厨房禁地大约是一次也没来过的。于是匆匆放下手里的碗,迎了上去。

    “胤禛,可是有了要紧的事。”

    “没有,只是半天没见你回来,便想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心里一甜,我笑着拉着他的手,踮起脚悄悄附在他耳边问:“可是想我了?”

    胤禛呵地笑出声,轻轻捏捏我的手,同样低头在我耳边悄声说:“一刻不见便想的慌,颜儿教教我该怎么办?。”

    拧他一把,当着下人也不再与他调笑,只是对他说:“若是没什么着急的事,我这就做好,你先回房等我吧。”

    胤禛却并不撒开攥着我的手,“交给奴才们去做吧,颜儿陪我散散步。”

    心中暗忖,胤禛一定是事情要与我说了,否则不会特意跑来厨房拉我出去。便随着他一起往花园走去,春天正是天气最舒适的季节,此时园子里种的花大多已经开放,姹紫嫣红的甚是好看,不禁想起许多年前,在这花丛里胤禛为我作画的日子,我与他已经多久没有过那样悠闲无忧的岁月了啊。

    胤禛拉着我,走的极慢,眉头深锁,好像在努力思考着,似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一般。我也不问,静静随着他,几乎走过了半个园子,他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颜儿,我今天定下了一门亲事。”

    我心里微微一颤,屏住呼吸等着他下边的话。他站定拉住我:“颜儿,你是知道年羹尧的吧,他虽一向与我交好,但实则是个见风使舵的,他如今娶了纳兰家的孙女做福晋。纳兰家是惠妃娘娘的母家,我怕风声稍有变化,他便会站在大哥他们一头,所以今天正好谈到此事,便与他定下一门亲事,坚定下彼此的诚心。”

    我心里一黯,大名鼎鼎的年妃终于要进门了吗?这个后世被传为雍正最爱的女人,此时已经要走入胤禛的生命里了吗?心里顿觉一阵冷风吹过一般,一阵萧索。不是不信胤禛此时对我的一片真心,只是,我所知道的历史已经一幕幕在我眼前毫无差错的上演。弘晖的早逝,戴铎的入府,无论我多么提防的,无论有多么想不通的事,都已经全然按照历史的步骤发展着,我怎么能寄希望于单单是年妃的被宠这一件事,是以讹传讹的歪曲事实。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心里稍稍平静,我端起平日对着胤禛的笑脸,“对你有益处的事情,你便决定好了,是年府的什么人呢?是不是需要明年选秀的,我提前跟额娘去招呼一声。”

    “颜儿,不急,是年羹尧的妹妹,今年才十岁,还要有些时日呢,只是今天先行定下了,我便觉得该告诉你一声。”

    我忽然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样的滋味,好似乍听到斩立决又改判了斩监侯,虽是出了一口长气,但心却仍是吊在了半空。一时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胤禛看见紧张地抱住我:“颜儿,你可是不开心了?你若是不想这府里再有旁的女人,我便找机会再回了去,反正日子还长。你别烦恼。”

    我轻轻拍抚他的背,心里淡淡地想着,那毕竟还是许多年之后的事情呢吧,何必此刻便去透支伤心,嘴里却只是说着,“我没有不开心,胤禛,我只是觉得有趣呢,这年家的小姐,比咱们家大格格还小上一岁,居然今后要做你的妻子。你这算不算是老牛吃嫩草?”

    胤禛噗地笑出声来,不依地扯着我脸颊说,“颜儿说的什么话啊,谁是老牛呀,哪有这么笑话自己丈夫的?”

    我便也随着他一起大笑,躲闪着他扯着我脸颊的手,逃开他偷袭过来的唇,笑的眼泪几乎流出来,打打闹闹地在园子里追跑着,任夕阳西下,明媚的春光就这样在眼前一点点暗了下去。

    那天胤禛没再出门,似乎是为了补偿他带给我这么个并不算好的消息。在花园里散步完,吵着要吃我做的沙拉,我便回去继续调我的沙拉酱,一点点将油加进蛋黄,仔细地搅着,努力让自己什么也不去想,只专注于眼前的慢慢变稠的酱汁。心却也似乎和碗里的酱一样,越搅越越混沌,似乎有什么东西堵着心口,也如同沙拉酱一般粘稠地化不开。

    胤禛仍是夜夜留宿在我这里,虽仍是缠绵悱恻,却决口不再提孩子的事,偶尔也会在别的院里呆到半夜再过来,我猜想他也一定知道了太医对我的诊断,既然德妃娘娘在宫中都能得知我府里的事,作为府里的男主人又怎么可能全然无知。但是他并不问我,我便也不提,就如同年羹尧妹妹的事情一般,那日之后,我们便谁也没在说起。

    日子表面上仍如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但是,我和胤禛心里都有了不想和对方说起的事,虽不至于小心翼翼,却似乎有些淡淡的疏离,我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觉,于我,只是不自觉地站开了一步,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一般,在伤害有可能发生不由自主地选择远离。对着胤禛,这个同床共枕十几年的人,在我面前有了忽然些许的陌生,那仍是温柔而深情的眼神里似乎有了太多我读不懂的东西。

    我终于有一天读不懂眼前的这个男人了,不知道他对我那执念的深情里,是不是已经夹杂了太多的其他情绪,比如感激,比如怜悯,比如亲情,甚至比如责任。我开始莫名其妙地纠结,我想知道他每日里陪着我,是因为怕我不开心才来,还是因为想念我而来。我有些厌弃这个胡思乱想的自己,暗暗琢磨着,虽然身体是二十几岁,但是我其实该是个近五十岁的年龄了,难道是更年期症状?

    不过我没有太多的时间纠结于自己是否更年期,南巡的队伍回京,不几日康熙老爷子便安排着秋狄的队伍出发。上一次十三回来说,康熙已经特意建了避暑的行宫在承德,想来就是后日著名的避暑山庄。

    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严重,总是隐隐约约觉得应该就是这一次了,那一废太子的事件,大抵上是在这一次行围的过程里发生了。

    随扈的名字里依然没有胤禛,我暗自庆幸,如果胤禛当日不在其中,至少不会被殃及什么,却又不免为十三忧心,若真的如我的预感一样,这一次就会发生废太子的事情,他该是会被牵连的,如果在他身边,还能随机应变,盯着,嘱咐着他让他远离危机。可是他这一走,我看不见,摸不到的,又根本不清楚到底是个怎样的过程,竟不知道该提醒他注意些什么。

    几次看到他都忍不住想劝他托病不去,可是我又说不出个像样的理由。用力去回忆我看过的关于这段历史的只言片语,最后只勉强想起,似乎是大阿哥揭发太子夜窥康熙的行营,并指证十三也看到,而十三也出具了证词,因此被牵扯了进去。但是,到底,是哪本书,那个电视剧看过的却怎么也想不起,不知道到底是戏说还是正史。

    临行的前夜,十三又来府里,和胤禛关在书房里一个时辰都没有出来。我终于心乱如麻,忍不住敲门进去。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