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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生病

    其实,我也常常会思考,我一个来自于现代,在一夫一妻制度下成长起来的女人,如何到了这古代,对于三妻四妾适应的如此心安理得。或许,是因为我心底深处的逆来顺受,但更因为,我甫一到来变无端得到了胤禛全身心的爱。

    女人,最在乎的其实就是那份安全感,有些人会因为金钱而感觉安全,有些人会因为权利而感觉安全,有些人必须独占才会安全,而我的安全感从来卑微,因为尹为给我的过往,也因为几十年生活的体会,只要我爱的人心里踏踏实实的有我,便是我的安全感。其他,俱是浮云。

    两世算在一起,我,已经近四十岁,四十而不惑。我愈发能洞悉周遭每一个人的心思,宋氏的小心与期盼,李氏的愤懑与不甘,德妃的欲亲近不得而渐生的疏离,胤禛心中渐渐膨胀的野心。是的,胤禛的野心。他收敛的极好,他只认真做他的差事,不像其他阿哥那般极力拓展着自己的势力。此时的胤禛或许还并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做的一切全是处于一种本能,一个在皇宫长大身处权利核心之中男人的本能。

    他有抱负,他要大施拳脚,于是他渐渐意识到了权利的重要。唯有掌握了足够的权利,才能全然实现自己的理念。可在我面前,他仍是那个情意绵绵的丈夫,慈爱傻气的父亲,并非刻意隐藏,只是潜意识里,他仍牢牢记得曾经对我的许诺,要做个闲散的阿哥,他以为那仍是他心心念念要的,却不知道有很多事情已经悄然改变。

    作为无知历史的芸颜,无所谓好或者不好,他们毕竟不可能一辈子不谙世事,杨过与小龙女终究是故事里的人物。而知道历史的我,却是喜忧参半的,喜的是胤禛仍是历史上该有的那个勤勉的帝王,不会无限沉浸于儿女私情而失去了政治抱负,忧的是那琴瑟和鸣,悠哉闲适的生活其实已经来日无多。

    八福晋仍是常常邀我去府里,她活泼,我少言,其实并非闺蜜的绝佳人选,但,不知为何,她却对我甚是看重,她说:“你比其他女人要真。”其实,我哪里有真,不过是几十年的历练让我更会隐藏自己罢了。如果曾经的我还有一份硬要坚持的真实,此刻的我早就学会了太多虚伪,面对周遭善意或恶意的人如果不是端起虚伪的笑脸,我不知道如何应对,而我却不能由着性子拖了胤禛的后腿。因为胤禛不是别人,是日后的帝王。

    如果上辈子对尹为,我也曾有过这样的认知,或许我便不会如此彻底的失去他。这辈子的生活常常会让我不自觉地检讨。上一世,虽然以为爱尹为已经竭尽全力,但仍只是把他当做我的丈夫,我一个人的尹为去爱,所以考量难免不周全。即使尹为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寻常人物,他也依旧有他除了作为我的爱人的很多面。这辈子,我是上来便知道胤禛的将来,所以事事处处从不会只把他当成自己的私有物品,心境和眼界更开阔,倒也有了不一样的体会。爱,果然是一门学问,却必须在心碎过以后才会懂得。

    在八阿哥的府里我见识到了一个真正皇家子弟的气势,原来我家胤禛果然像史书里记载的一般节俭。我来自现代的普通家庭,不懂得这皇家的奢华,在胤禛的府里已经觉得日子过得十分舒适,饶是在八阿哥这里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享受生活。他的府里常年养着各式的戏班子,想听戏听曲,随时就能搭台子演出。他的府里遍寻全国的名厨,川鲁淮粤,想吃什么口味的菜品随时传做。府中到处更是豢养着各种珍禽野兽供主人逗弄。所以在八阿哥府里的时间,倒也是逍遥快活,连小弘晖随我去时也常常流连忘返。

    胤禛时常问我会不会羡慕,喜欢的话也可以照着样子学来。喜欢是一回事,羡慕却是另一回事,我到宁愿现在府里这样清静、安逸的日子,我和胤禛原本便是不喜欢热闹的人,偶尔热闹下做个调剂还好,若是府里也夜夜笙歌,怕是会把我俩都烦坏了吧。

    李氏的第二个儿子已经降生,取名弘昀,亦是个健康的孩子,我多少有些安心。胤禛对这个儿子依然是稍显冷淡,该有的关心会有,却从无特别宠爱。我知道的他的儿子只有弘时、弘历、弘昼,加上我注定会夭折的弘晖,其余全不知晓,所以也并没有太上心,只是特别仔细孩子的身体,还好他不像弘盼那般羸弱。

    康熙三十九年,弘晖已经三岁多,皇家子弟在他这个年龄早该开蒙,我却固执地只是由他性子去选着学,尤其不敢让他去学什么宗室子弟必修的骑射,生怕会有什么闪失。胤禛无奈,却也只得由着我。我的事情越来越多不能时时守着弘晖,尤为担心他出什么意外,所以每次出门刻意不让紫儿陪着,留下照看他。我知道弘晖会死,但不知道是哪年,不知道是意外还是病故,所以虽知道是惘然,却也只能尽我所能护他周全。

    初夏的一早,我又被八福晋寻去看戏说话,三福晋和其余几个弟妹也在,气氛倒也和乐融融,晌午八福晋留饭,我心里虽然记挂着在家的弘晖,但也不好太过推托。午膳才刚刚摆上,我家府里来人说大阿哥病了。

    弘晖病了,我瞬间如被雷击,难道这一天终于来了吗?

    弘晖从小在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几乎就没生过病,我只恨不得能有个无菌的罩子能他放进去。此刻来传信的人神色紧张,只说是不好了,却也说不出所以然,我顾不得像样地和在座的告个别,箭一样的冲出了八贝勒府。还好他家离我家并不远,我跌跌撞撞往弘晖的院子里冲去,摔在地上也浑然不觉,不等奴才扶我,继续狂奔。

    原来我根本不若想象的坚强,原来我根本不似自己以为的早已做好失去的他的准备,原来并不是他活着时我为他做好一切就足够,原来我一直这么恐惧这一天的到来。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这古时的花盆底除非重要场合我从不穿着,更是从来没有穿着奔跑的经验。脸上早已涕泪交流,再无一丝形象可言。

    刚奔到弘晖的门前,从屋里出来出来胤禛把我抱了个满怀,诧异地看着我,我挣脱他的怀抱就要进屋里去,他一把拉住。

    “颜儿,你这是怎么了,弘晖只是有些发热,想是着了凉,太医看过说无大碍,吃了药睡了。”

    我拼命摇着头:“胤禛,我们要失去一一了,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胤禛微皱着眉头:“说什么疯话呢,颜儿,一一就是一点小恙。”

    “不是,你不知道,不是小恙,一一会死,一一会死的。”

    “一一怎么会死?他活的好好,颜儿,你到底怎么了?”

    我知道,我此刻在他眼里就好像疯婆子一样,可是我没法解释,我怎么能告诉他我来自几百年以后,那以后的书里有记载我们的儿子注定早夭。挣开他的怀抱,我冲到弘晖的床前,小小的人儿紧闭着双眼,面上是不健康的潮红。想起弘盼那时也是这样,紧闭双眼便再也没有挣开。我扑上去抱住弘晖小小的身子,心中狂喊着:“不要,不要,不要此刻就带走我的一一,哪怕再给我一天时间,哪怕再让我和他说一句话,我愿意牺牲一切来交换。”

    胤禛在身后拉我,我挥开,胤禛在耳边喊我,我无视,胤禛终于忍无可忍地抱住了我:“颜儿,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们的一一是有福之人,此次也不是什么大病,你何以惶恐至此?“我摇头,我说不出一句话。

    那一天,我就维持着同样的姿势跪坐在弘晖的床前,弘晖一直没有醒转,胤禛的面色也渐渐凝重,夜晚再次传了太医,仍是同样的答复:“偶感风寒,并无大碍。”我心中咬牙切齿地骂着他庸医,就是他们这样的庸医误了我家弘晖,我恨自己不通医理,不知道这看似寻常的感冒、发热症状背后道理潜藏着什么夺人命的大病。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守着他,只能盼望他睁眼再看看我,让我最后再对他说一句我有多么爱他。

    心里回荡着从他落生到今天的每一副画面,他第一次喊我额娘,第一次自己吃饭,第一次自己走路,第一次替我擦汗,第一次为我读诗,第一次出门游玩时的惊喜,第一次见陌生人时的胆怯,第一次穿上我为他做的新衣服时的可爱,第一次把尿撒在他阿玛身上的惊慌。我的一一啊,难道从此我便只能在这些回忆里与你相聚。整夜里守着他,看着他,抱着他,脸上的泪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胤禛也整夜在屋里陪着我们,不停地想要拉我起来,未果,便整夜在屋子里踱步。天微微亮的时候,太医再次被宣来,说是大阿哥的热度已经退了,应该是无碍了。我不信地去摇晃弘晖,他仍在沉睡中。

    骗子,这庸医根本就是个骗子,我绝望的把脸贴在弘晖脸上,果然热度已退,但是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啊?难道热度退了就真的代表好了吗?我不敢给自己希望,我却又不想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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