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女频小说 > 奈何桥上等三年

正文 思过

    八月胤禛未归,钮钴禄产子,果然是个白胖的小子,我意料之中的乾隆,抱着这新生的婴儿,我居然忍不住泪盈于睫,我虽然一直期待着弘历的降生,却从未想过他会是个和我的弘晖如此肖似的孩子。胤禛有过四个儿子,虽然样貌皆有类似,但是从没有过如此如出一辙。我下意识的幻想着,这是我的弘晖因为思念额娘,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弘历如同当年的弘晖一样,健康爱笑,听话懂事。我给他起了乳名若一,胤禛回来时,弘历已经满月,抱着弘历,听见我唤他若一,胤禛有一刹那的失神,仔细地看着弘历,轻喃着“若一”,再抬头看我的眼神里盛满了怜惜,是我久未见到的深情。

    胤禛说,“颜儿,若一你来抚养吧。”我说“好”,似乎理所应当,再无曾经的抗拒。胤禛一手抱紧弘历,一手抱住我,头埋在我的颈窝低语:“真好。”

    弘历三个月,耿氏生产,亦是个儿子,康熙赐的园子已经修葺成型。岁末弘历百岁,我在园子里大宴亲朋,耿氏的儿子也交与我抚养,虽弘晖后我再没有孩子,日后却有两个孩儿喊我额娘,我仍然有我的幸运。

    我带着弘历与耿氏的孩子在新园子里住了下来,胤禛也并无反对,偶尔也会来园子里走走,雍亲王府那个家,我只每个月初回去一次,与管家核对下账目,处理些琐事。李氏说,如今年氏倒似这府里的女主人,姐姐此时搬去园子,岂不是长了她的威风。想起年氏弱不禁风般的模样,我无法和当家主母联系到一起,也只道是李氏拈酸吃醋。紫儿却说,府里的下人如今确是以年氏马首是瞻,平日有了大事小情,从来都是跟年氏回禀。心里暗叹,那就难怪李氏吃味,她与年氏分位相同,在府里时间又久,还有两个儿子,如今在见风使舵的下人面前却失了威风。

    可我不想多管、多问,若是年氏真有本事掌好这个家,我倒不介意一个女主人的身份,我原本便并不喜好和擅长此事,全是为了让胤禛省心,此时若是有人能代劳也没什么不好,我只要管好如今过在我膝下两个儿子,安心地做好一个母亲。

    康熙老爷子现在喜欢在畅春园里办公,所以胤禛下朝后,往往会就近来园子里小坐再回府。我正抱着耿氏的儿子,紫儿抱着弘历,在小院里晒太阳。胤禛疾步而来,在院门口却戛然止步,我诧异地抬头看他,那许久以来平静无波的脸上此时满是愤怒,眸子里却透出一抹让人心酸的脆弱。我已经许久不曾在他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忙把孩子交给奶娘带走,拉着胤禛坐下。园子里有我新开的花池,也种上了些黄色的小花,一样的娇艳,却不似溪边的花那么有朝气,胤禛坐下只是看着花池发呆,不语。

    我轻轻为他按摩着肩膀,柔声问他:“可有什么烦心的事了?”

    “也没什么,只是被皇阿玛责骂了几句,心里有些不舒坦。”

    我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再细问,仍是一点点给他揉着,他的头倒在我按摩的手臂上靠着,我不自觉地轻轻揽住,听见他喃喃低语着:“颜儿,我累了。”

    我一如曾经那样软语哄着他:“累了,就不要做了。”

    胤禛靠在我手臂上的头一僵,一只干热的大手覆上了我的手臂,叹息着说,“颜儿,有时我真的想放弃了。”我抚着他的手,不再言语,知道此时只是他的牢骚罢了。

    下来人来报说是十三阿哥来访,我便出去为他们准备茶点,只留这哥俩在院子里聊天,此时,胤禛更需要的大约是能在政事上帮他忙的十三,而不是只能无力的言语安慰的我。问了胤禛要与十三留在园子里晚膳,便吩咐着厨房的下人准备饭菜。弘历与耿氏的儿子都还小,常常都是在睡觉。看他们都睡着,我便自己去书房写字。最近偏爱去抄写胤禛的佛经,一本金刚经已经抄完大半,却仍是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奇妙的是,抄写的时候,总能无端的心平气和。

    一餐晚饭吃的很沉默,胤禛与十三各怀心事,吃过饭,胤禛说有些不舒服今天留宿这里,早早的便安置了。十三说还没有好好的在这园子里逛过,我便陪着他到处走走。夜色下的园子里有一种白日里没有静谧与安逸。平常胤禛不在这里过夜,我时常一人,徜徉其中,披散着头发,只穿着随意的便衣,走走坐坐,赏月色,闻花香,听竹声,日子也还是惬意的。对于我这个现代人来说,拥有这么大的属于自己的花园,简直是无法企及的奢望,这么想着,心里就会多些满足,少些失落。

    有十三伴着在月色下徘徊,心里更是少有的满足与宁静,夫妻之间的情意也许还会因为时间与外人的介入而有所改变,这姐弟和朋友间,反倒牢靠很多,尤其是像我与十三这样,没有利益上纷争的二人,二十年弹指挥间,十三已经从步履蹒跚的小娃变成了如今玉树临风的男子,我与他之间那份温暖、妥帖的感觉却一如既往。

    十三缓缓开口问:“四嫂怎么如今独自搬到这里来住?”

    我笑着接口:“怎么算是独自,还有两个孩儿呢。”

    十三叹气道:“四嫂这么通透的人也有看不开的时候吗?”

    我迎着他的目光,回视着他:“无所谓看透不看透吧,我希望你四哥开心,也希望自己开心,两个人都开心的方式未必就是长相厮守。”

    十三轻笑出声,“原来还是四嫂更透彻一些,我还以为只是逃避呢。”

    我也笑出声说:“干什么说的这么直白,可不就是逃避,但总要给逃避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四哥对你是没有变的,四嫂。你也不要太介意年氏的事,她哥哥如今是封疆大吏,她自己一个人在京里,年羹尧走之前千叮万嘱要好好照顾,这个面子四哥总还是要给的。”十三脸色稍稍肃然地对我说。

    我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照顾与情意,我还是分的出的,胤禛看向年氏的眼神早已有了他自己也不自知的情愫,我无法无视,唯有不去面对。

    片刻的沉默之后,十三又说,“今天皇阿玛当着大臣与兄弟们责骂了四哥。”

    “说四哥做事狠辣,不顾手足之情。”

    我疑惑地看着十三,胤禛这些时日以来始终低调、内敛,待兄弟反而比前几年更友善了几分,怎么会被康熙爷如此责骂。

    十三幽幽开口,“四哥管着户部的差事,前些日子查出许多官员贪污之事,这事原本不需四哥亲力亲为,但是皇阿玛却让四哥来办理。”

    “早些日子,为四哥坚持要重惩这些官员,皇阿玛已有不满,只是下令追回赃银就不再追究,四哥不能按心意行事,大约也是呕了些气,追款追得紧了些。这里还牵涉到我的几个兄弟,他们居然当街变卖家产声称为了抵交银钱。”

    “其实,哪就到了这个地步,不过是做个样子,让四哥难做,果然就真的惹恼了皇阿玛,这么做的兄弟虽然也挨了骂,可是却没有对四哥骂的狠,说他心狠手辣,罔顾兄弟情谊,置天家颜面于不顾。”

    “哦。”我缓缓地应了声,心中五味陈杂,此时有些懂了很多年前胤禛的愤然,自己努力做的事情并没有错,却被兄弟掣肘,康熙爷怪罪,这种力不从心的无奈,与无法施展拳脚的焦躁此时定是在煎熬着胤禛的心吧。这兄弟间的争斗,永无休止,除非胤禛能够像五阿哥和七阿哥那样置身事外,真正远离朝堂,否则,并非是谁一定要针对着他,而是只要谁在康熙爷面前露了脸就不能幸免于被排挤。

    “四哥今日被罚在家闭门思过,他说,他这段时间不想再理这些是是非非了,倒惦记安安心心地研究下佛法,参禅悟道。”

    我家胤禛果然是个聪明的人,失意之后并没有激进,反倒是能冷静下来寻找自己最好的出路。我不知道这几年还会发生什么大事情,只是知道太子还要被废一次,从此终生不得翻身。其余的便只是之后胤禛会成为雍正了,但是康熙爷好像是活到古稀之年的,虽不知道具体年岁,离现在也还是会有十年的时间。这十年的历史,在我这个现代人头脑里其实也是一片空白。

    又闲聊几句,十三只是嘱咐我放开心怀,很多事情只是表面有了变化,内里却都是与往日一样的。我点头,送他出门,却不愿告诉他,很多事情其实早已不同了,经年不变的或许只是我与他之间这份亲情。

    胤禛果然许多日不再上朝,在府里和园子里都专门设了佛堂,每日里参禅念经,还自号“圆明居士”,几日不见面,他在从府里来看我与孩子们时,身上果然多了些许清明,少了丝孤傲,看来这参禅一事也并不仅仅是给康熙爷做个样子,胤禛此时也在极力地寻求着内心的宁静。

    在野心、**中寻求平静,该是一件极难的事情吧,我知道胤禛没有断了夺储之心,那么这此刻面上的淡然,也许只是因为想通透了许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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