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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九章【正文结束】

    坤宁宫里外都是忙碌的人,接生嬷嬷等在一旁,掩埋新生儿胎盘的“喜坑”也挖好,并把寓意快生贵子的筷子和红绸、金、银、八宝等物安放在喜坑内,只等皇后娘娘再次顺利生产。

    没有人发现,不知何时,院中那株合欢竟枯死了半边,败落的叶片挂在枝头,给人一种萧条之感。

    玄烨忙于前方战事,再加上产期的突然来临,无暇顾及我太多。

    躺在床上,耳边传来接生嬷嬷的大声呼喊,还有仙蕊若有似无的哭泣,一切都感觉离我那么远,那么模糊。

    “皇后娘娘,用力啊,别睡,用力,孩子马上就出来了啊,用力!”

    “姐姐,振作点,姐姐!”

    “娘娘,用力!”

    “娘娘,别睡,快,把参片给皇后娘娘放嘴里。”

    嘈杂的声音,明明都在身边,可偏偏听的那么不真切,眼前也开始慢慢的模糊。

    只是脑海里玄烨的形象越来越清晰。

    他脸红的样子,他生气的样子,他调戏我的样子,他坏笑的样子,他轻声哄我睡觉的样子,他抱着承祜大笑玩闹的样子……伸手想要触摸,一切就如幻境一般消失不见。

    “娘娘,用力啊,孩子的头已经出来啦。”强烈的阵痛让我喊不出声来,冷汗一滴滴的从额头滑落,沾湿了枕头。

    “啊!”拼尽最后一口气,耳边终传来那洪亮的哭声。

    “恭喜皇后娘娘,是阿哥啊。”

    “我……”突然感觉身下一凉,接生嬷嬷尖锐的声音也同时想起。

    “啊!血崩,皇后娘娘血崩了,快叫太医啊太医!”

    我的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终于来了,天意如此,我注定逃不过。

    “皇上,皇上不好了……”仙蕊没有任何形象的推开门口守卫冲进了南书房,玄烨正同一群大臣讨论着战事问题。

    “大胆奴才,不经通报擅闯南书房!”明珠在一旁冷声道。

    “仙蕊?怎么了?起来回话。”玄烨见仙蕊一脸泪珠,心中那根弦紧了又紧,他心中生出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姐姐她……姐姐她……”仙蕊看着玄烨紧张的神色,忍不住痛哭失声。

    “快说啊!芳儿怎么了!!!”

    “姐姐……血崩了……姐姐她可能撑不下去了……”玄烨脑子里哄的一声变成了空白,步子不自觉踉跄了一下。

    勉强撑住身形,丢下一屋人,快步跑向坤宁宫。

    一路上,仙蕊不断向玄烨说着坤宁宫里的情形。玄烨心痛不已,一颗心几乎悬到嗓子眼,只顾朝往前跑。

    暖阁里,太医跪了一地,续命的人参不断的往我嘴里塞去。

    “芳儿!”听见他的声音,我勉强睁开眼。

    玄烨冲进暖阁时候,满目的血红,本来是明黄色的塌此刻都被血染成了刺目的猩红。

    “芳儿,你不要吓我啊……”他走到床边把我抱进怀里,冲着跪着的太医怒吼:“要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如果今天皇后有任何的不测,朕要你们的命!”

    “烨……儿,别,让他们……先……下去,我……我有话……跟你说。”

    “好好好,我叫他们下去,你要撑住,芳儿。”

    “烨儿,对不起……这次……恐怕,我要食言了……我……不能……陪你到尽头了……”

    “不!不!芳儿,你要撑住!你一定可以的,你还有我,你不准放弃!”

    “烨儿……我一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在这里与你相遇……相知……相爱……可是,我好不甘心啊……我……我……好舍不得你……”脸上冰凉的一片,有他的眼泪也有我的泪。

    “我不准!我用皇帝的身份命令你不许有事!你给我好起来!”他握着我的手霸道的怒吼。

    我微微扬起嘴角,努力拉过他的手贴上我已无血色的唇,轻轻吻着。我能感觉身体里的血液正在源源不断的流失,生命也在一点点的消逝。身体的疼痛早已无感觉,只是令人窒息的心疼何时才是结束?

    “烨儿……跟你在一起的这些年……我才觉得……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怒有喜有悲有哀……承祜的死,我无能为力……而如今,我自己,依旧无能为力……越到这一刻,我越是放不开……你的手……”

    “芳儿,你怎么舍得离开我?你又如何舍得咱们的孩子?你还要看他长大,看他娶妻生子,你还要看他成为咱们大清国未来的皇帝,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我们一个人孤零零的走掉,黄泉路上太寂寞。求你,不要走……为我,留下来!”

    他的眼泪灼痛我的心,如此骄傲的他低声求我留下。

    我最爱的人啊,你知道我多么的想留下来,留在你的身边。

    只是,不是我不愿,是我不能。

    十年之期已到,梦该醒了。

    我终究不是那只蝶,我只是庄周。即使在梦中化蝶,梦醒一切又回到原点。

    “芳儿,醒醒,别睡!睁开眼睛,看我啊,看我!芳儿!”耳边撕心裂肺的怒吼声越来越飘渺,眼睛好累好累。

    “芳儿,你又不听话喔,该打屁股!快起来,我带你出去放风筝,我们去骑马,只要你好起来……”我脑袋是清醒的,只是身体已经不受我的控制陷入了短暂性的昏迷。

    “来人,太医!今天要是皇后娘娘有一点闪失,你们全部都去陪葬!”平日里儒雅的康熙皇帝此刻双目通红,衣衫纷乱的坐在满是血的床上,直到一双温暖的手把他揽进怀里。

    “玄烨啊,你要振作啊!”

    “皇祖母,孙儿不要芳儿死……为什么是她……为什么。”

    孝庄轻轻抚着玄烨的后背:“孩子,这都是命啊!因果循环,上天注定,如何能逆……”

    “不!我不想然芳儿死……孙儿心疼啊!”孝庄看着泣不成声的皇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安抚着他。

    查探过后的太医们,集体跪在地上,谁都没有吭声。玄烨站起身,迅速的抹掉眼角的泪:“皇后的情况如何?杜太医,你说!”

    “回,回皇上……”此时杜太医也是吞吞吐吐。

    “说!”

    “回皇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此时的皇帝就是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雷,底下跪着的太医们都是噤若寒蝉。

    “皇后到底怎么样了!”

    “杜太医,你就实话实说吧,我保你们没事。”

    “奴才谢太皇太后。皇后娘娘失血过多……奴才……奴才无力回天……请皇上责罚……”

    “你们说什么……无力……回天……该死的!你们全部都该死!”玄烨抄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的砸碎在地上。他用尽毕生力气走回床边,抱起几乎已无生气的我,轻轻的摩挲我的脸颊,只是今天没有人再睁开眼睛冲他笑了。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

    再也没有灵动的眸子盯着他,冲他撒娇:“哟,相公~~~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

    再也没有人半夜偷偷做一碗粥放在案桌上,然后陪着他一同批改奏折;

    再也没有人会不时的偷亲一下他的脸,然后轻声的叫他:“我的傻烨儿。”

    再也没有人了,再也没有了……

    他紧紧的抱着她,耳边又回响起她曾经说的话。

    “烨儿,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请你紧紧的抱着我,我只愿死在你的怀里……”

    “烨儿,此生有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烨儿,记住。不论如何,我和儿子都会永远陪着你的!”

    “烨儿,等我们都老了的时候,你还像这样抱着我,数星星看月亮,回忆咱们的年轻时候……好不好?”

    “君子一言,童叟无欺。这是我们生生世世的暗号,你要牢记!”

    “烨儿,下辈子,下下辈子,不管我在哪里,都要找到我,一定要找到我。”

    脑海里的甜蜜记忆在倒带,心中的疼痛铺天盖地而来。玄烨紧紧的攥着我的手,轻声在我耳边呢喃:“芳儿,你记不记得你答应我要陪我一生一世的?你从来不曾骗我,所以你只是想睡了,对不对?我们还没有一起去看大漠风光,我们还没有一起去打猎赛马,你还没听见儿子亲口喊你一声皇额娘呢……”

    “你怎么可以骗我呢?你明明说好了是一辈子的……怎么能食言呢?芳儿,你不听话喔……芳儿起来好不好?亲亲我好不好?不要睡,不要就这样睡过去……不要丢下烨儿一个人啊……烨儿会怕……不要留我一个人……”

    “芳儿,睁开眼睛好不好,芳儿,听话……就这一次……”

    玄烨的呢喃一刻不断,嗓音都有些微微的沙哑,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怀中的人终于勉强睁开了双眼。

    他颓丧低迷的抱着我坐在满是鲜血的床铺上。身上的血已经不再流了,我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努力抽出手想要抚上他的脸颊,只可惜此刻无力的我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他似乎是明白我的意思,抓起我的手贴上他的脸。

    “芳儿,芳儿,你醒了……太医!”他何尝不知道也许这一次我睡过去,也许永远就醒不过来了 。

    “别……叫……”闷哼一声,每说一个字,力气就消一分。

    “好好好,我们不叫不叫。芳儿,你好起来,好不好?求你,好起来……别离开我……”

    “烨儿……对不起。承诺……我恐怕……没法做到了。”

    “不。芳儿永远都不会骗我的,我永远相信芳儿不会骗我,对不对?你能做到的对不对?”

    “傻……烨儿,我好爱……好爱你啊……你知道么?我是多么的……多么的舍不得……可是时间……好少好少……我……我……”连续的一句话都没办法说完整。

    我们的眼泪汇成一条蜿蜒的河,流进了他的心里。

    “皇阿玛不要玄烨了,母妃也不要玄烨了,难到如今你也不要玄烨了么?”

    “不是……烨儿。我爱你……永远……”

    “烨儿也永远爱芳儿,永远永远!!!请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不要走,不要走……”此刻的玄烨更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大孩子。

    “不准一忙……就…不用晚膳!不准……死钻牛角尖!……不准轻言放弃!……不要恨任何人!……如果能一辈子……多好……”

    “好好好,只要你好起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走之后,你只许伤心……一点点,一点点……否则,我去了也不安心……答应我……”

    玄烨控制不住眼泪的肆虐,抱着我单薄的身体,哭喊道:“不……芳儿,我不让你走!你不能走,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再失去了……”

    “答……应……我……”生命迹象越来越淡,我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终于狠狠的点了点头。

    “我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儿子长大,不让他受一丝一毫的委屈;让他像你一样的聪明可爱,成为大清国最出色的皇帝……你好起来陪我一起看他长大好不好?他也是你儿子啊……我们一起看他长大……”

    他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抚上他脸颊的手慢慢的向下滑落,终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握住。

    “芳儿,明日我们一同去看星星可好?”怀中的人身体渐渐变冷,再无声息。

    康熙十三年五月,皇后赫舍氏因难产逝于坤宁宫。康熙帝辍朝五日,亲送大行皇后梓宫于北沙河巩华城殡宫,册溢大行皇后曰:仁孝皇后。

    安静的巩华城里,只有玄烨带着胤礽坐在棺錞边,静静的说着话。

    “皇阿玛,皇额娘什么时候才能睡醒啊?保成今天背会了一首诗,想念给皇额娘听。”

    “皇额娘太累了,让她再安安静静的睡一会吧,等保成大了,你皇额娘就能醒来了,带时候保成念诗给你皇额娘听。”

    “弟弟们都有额娘疼,保成也想要皇额娘……”玄烨把眼泪汪汪的小儿子抱进怀里。

    “保成乖,不哭。你皇额娘不听话,等她睡醒了,咱们一起打她屁股!”

    “皇阿玛,皇额娘是不是不喜欢保成所以才不愿意起床?”保成低下头低声喃喃。

    “不会的,皇额娘最喜欢的就是保成了。你皇额娘只是太累了……我们一起等她睡醒……”

    “嗯,保成陪皇阿玛一起等皇额娘醒来。”

    若有来世,他还可以是她霸气的帝王;若有来世,就让她用她温柔的双手抚平他眉头的皱;若有来世……

    笑靥无凭,私语无踪,春花朔雪都在这一场死别里远去了。

    她是他命里的劫数,而他却是她错过的归宿。

    生平少年时,分手易前期。及尔同衰暮,非复别离时。

    勿言一樽酒,明日难重持。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看到这的看客们,先不要急着打我!!!

    这只是正文结束而已……还有番外番外

    这个番外可老厉害了,千万不要转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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