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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0】不治之症

    离开曹府之后,林少卿和我谈了两个时辰,他觉得借入宫给周世宗柴荣看病的机会定能从他嘴里套出点话来,所以不停地鼓励我一定要去,立刻、马上。

    林少卿根本不知道我不想去的真实原因。我又何尝不想把这件事弄清楚、了却我心中那个纠缠我的心结呢!只是,我清楚地知道,柴荣的病我不能治,也肯定治不了——若我前世看到的史料没错,命将结于这个年头的他已经没几个月能活了……

    我真的不想“被“负责任,但纵然心中万般不情愿,但木已成舟,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打点行囊。

    这天下午,穿着一身丧服、脸色苍白而又憔悴的怀江岳来到了我住的客房,帮我和苏云墨一起收拾东西。苏云墨似乎看出了他要跟我说些什么,便知趣地离开了房间。

    怀江岳的神情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带着一脸疲惫对我说:“瑾瑜,现在我该怎么办?”

    我说:“大哥,还是你来决定吧……”

    “别这样,你现在已经是怀家的家长了——父亲生前说得很清楚,怀家的基业由你来继承。”

    我叹了一口气,这才想起自己肩负的责任。“这样吧,大哥,你跟我回开封。我去给皇上治病,你去打点一下家里,把爹的后事处理好。”

    “好……”怀江岳垂了垂眼眸,欲语还休。我抓住了他的手,柔声道:“大哥,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若是有什么话,就跟我直说吧。”怀江岳叹了口气,松开我的手,兀自走到了一边,轻声说:“瑾瑜,你有事瞒着我,我知道。”我心头一颤,却还是平静地说道:“大哥,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呢?若是有,也定然是些我觉得没必要让你知道的私事。”

    “你隐瞒了我一些关于父亲的事情。”

    我吓了一跳,三两步走到了他身边,按着他的肩膀问他:“大哥,你都知道了些什么?”怀江岳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告诉我:“我知道父亲对苏云墨做了那事……”

    我按着他肩膀的手一下子既松开了,倒吸一口凉气,后退了两步。“是谁告诉你的?付笑然?”

    “你别责怪他,是我逼他说的。”

    “大哥!”

    “瑾瑜,你这点和苏云墨那家伙可真是太像了,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喜欢一个人担着,不找别人分忧。我知道你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但有些重负,你不该一个人埋在心里折磨自己。”

    “大哥,我……”

    “好了。我知道,其实你心里还装着其他事。”怀江岳慢慢走动了门口,打开了屋门,“我不强求你告诉我,但你若有什么困惑的话,不放去跟付笑然聊一聊。这个小家伙知道的事情,比你想象中要多。”

    说完这番话,怀江岳就离开了。苏云墨端了壶茶走了进来,我却全然没有了饮茶的兴致,只是招了招手让苏云墨在我身边坐下,静静不语地看着他脸颊,心中百感交集。

    往昔的一幕幕在我面前重叠交织。我还记得初见苏云墨时那惊鸿一瞥,还记得为他看病、给他梳头时心中无法言喻的悸动,更记得那些日子与他朝夕相处的满足感,还有那日流云峰之上,许我爱你的誓言……我曾以为我只需付出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可以安然享受这份美丽的爱情了,却不知,这份爱如今竟变得如此沉重,几乎成为了我的负担。我不能指着他的鼻子说“这都是你的错”,因为从头至尾,都是我追求他、许诺给他、决定改变他的。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苏云墨已经不能失去我,而我也已经卸不掉这份责任了。

    长叹一声后,我牵起了苏云墨的手,给他说:“江雪的事情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解决的,你不要太担心。”沉默了良久后,他突然紧紧抱住了我,百感交集地对我说:“瑾瑜,我欠你的……”

    我感觉自己都快变成林黛玉了,这阵子以来,心中积压的事情太多,动不动就有想哭的冲动,但是我忍住了。我知道自己不能跟他算账,即便是有朝一日为他失去这段来之不易的生命,我也不会、不能有丝毫的怨恨。

    我们终于启程回了开封。林少卿、杨林还有其他不少人都跟我们一起行动了。来到开封后,我先回了趟家,亲自给家里人报丧,把兄弟姐妹和女眷安慰了一个遍,才又被皇宫的特派马车接进了宫里。

    我带着复杂的心情被侍卫引进了宫中。穿过福寿殿后,路过御花园的时候,一个丁点大的小男孩突然向我跑了过来。看到小男孩,侍卫皆俯首参见太子,我这才知道,这就是周世宗柴荣的儿子柴宗训。作为一个脑袋里存储着现代思想的男人,让我去跪一个小男孩,我心理上实在是有点承受不了,于是只是弯腰低头行了个勉强能被称之为“礼”的东西。没想到正是我这番举动引得小太子发飙了,挥着拳头问我:“大胆贱民,看到本太子,为何不跪?!”

    “太子息怒。”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我的耳边响起,“这位怀公子就是我为你父王请来的神医。”我抬头一看,只见赵匡胤穿着一身锦袍迈着大步向这边走了过来,停在了太子的身边,弯下腰去,将大手亲昵地搭在了小太子的肩膀上。

    太子白了我一眼,轻蔑道:“赵大人,你不是在开玩笑吧!郭太医都看不好父皇的病,而这个家伙当郭太医的孙子都够了。”

    被一个小屁孩嘲笑年龄,这种感觉还真他妈的诡异。

    赵匡胤对太子说:“论本事不能看年龄。太子年龄虽小,可是宫中众臣里有几个棋艺能胜过太子呢?”

    小屁孩骄傲地点了点头,说:“这倒是。”我以为我马上就会被放行,却不料小屁孩话锋一转,突然抬头问赵匡胤:“这个怀什么不过是一介草民,让他给父皇看病实在是抬举了他。如果他看不好父皇的病,我是不是该把他拖出去斩了?”

    我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赵匡胤瞟了我一眼,叹息道:“太子殿下,这位怀公子是我请进来的人,若是要问罪,第一个该问我的罪才是。”

    小太子一听不对头,赶紧摆手道:“那便算了。不过我倒要看看他能有什么本事。”

    赵匡胤说:“怀公子很有两下子。他是那个为你父王督办兵器的苏公子的朋友呢。”

    “苏云墨?别提他,这个人差劲极了!”小屁孩居然又当着我的面骂起了苏云墨,我禁不住抬起头竖起了耳朵,听听他能说出些什么屁话来。“苏云墨这厮从来不按规矩办事,赵大人,你倒是说说,他几时按照咱们的想法出过牌?”赵匡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瞟一眼我的反应,又瞟一眼义愤填膺的小太子,仿佛整张脸上都写着“小祖宗我求求你别再说下去了”;而我则正相反,林少卿让我来向皇帝和赵匡胤套话,而这小屁孩此时却又泄露天际的倾向,若他没头没脑地把话都抖搂出来,倒正省了我的精力。

    果然,小屁孩根本没看赵匡胤的脸色,张口便来:“江湖中人根本都是一群疯子,信不过。就好比这个苏云墨,只是按自己的意志做事,根本不听你的话,他的确做掉了不少人物,但是你控制不了他,当心早晚有一天%!$&#(@^……”

    未等太子说完,赵匡胤终于采用了非常手段,用手使劲捂住了他的嘴。跪在我身边的侍卫都吓坏了,但赵匡胤只是向他们丢去了一个冷眼,便让他们会意地低下头去,假装没看见。赵匡胤捂着小太子的嘴转了个身,耳语了几句,才将手慢慢松开。再回身来面向我时,小太子的脸已然变了颜色,抛下一句“我去念书”,便转身跑掉,消失在回廊深处。

    赵匡胤呼走了侍卫,亲自领着我去皇帝身边。我故意保持沉默,不问他刚才发生的事情,却反而让他不自在,兜不住话要跟我说上两句。久经沙场的一双有力的手,在转过一栋楼阁的时候骤然将我的身体按在了墙壁上。赵匡胤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我,对我说:“怀公子,有些事情,还是不要乱想为妙,愿你谨记我这番话。至于有些事不应多问,这一点你做得很好。”

    我平静地笑道:“但有些事情,我还是要问的。赵大人,皇上的病要怎么个看法?”

    赵匡胤的手松开了我的肩膀,平日里憨厚率直的感觉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狡黠。“怀公子,你的确是个聪明人,我没有看错。既然你是个聪明人,就应该知道,这宫中的太医都看不好的病,你一个江湖郎中自然更是看不好。”

    我摆出一副可怜样说:“赵大人,我若是医不好皇上的病,太子要把我拖出去斩了,我可怎么办?”

    赵匡胤却说:“如果你真有办法医好皇上的病,那么郭太医等人就该斩,有他们在,你就永远没有机会医好皇上的病。”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脖子上一比划,作了个杀头的姿势。

    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所以说,皇上得的乃是不治之症。”

    “没错。”

    “赵大人,你知道,医者德行天下,做出这样的事有违我的准则。”

    “怎么,这件事还需要我来替你选择么?”

    “不,我只是想知道,皇上有恩于你,你也不乏机会,为什么不肯多等一等。”

    赵匡胤的右手突然按在了我的肩膀上,力度大得惊人,捏得我肩骨咔咔作响。我知道,武艺高强的他绝对有能力置我于死地。

    “你不知道你有没有机会继续等下去。人活在世上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就好像现在,你自己捏不住自己的命运一样。”

    看着他慢慢地把手从我的肩上移开,我深切地体会到了这番话的含义。

    怀揣着难以言说的心情,我步入了皇帝的寝宫。深深跪拜过之后,我在得到准许的情况下躬身向前,终于见到了那个过去只在史书中听到过名字的人。是的,此刻躺卧在我眼前的,便是这个在五代乱世中最为贤明的君主柴荣。曾经驰骋沙场击溃过南唐与大辽的他,此刻竟是如此虚弱,虚弱到难以睁开眼睛。他盖着一件金紫色薄被,脸色苍白,胸口起伏毫无规律,嘴微微开合,呼吸困难。这个一朝叱咤风云的人物,病危卧床之时竟与常人无异,成为了命运面前无力抵抗的弱小。

    是啊,人生中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没有人能捏得住自己的命运。我是这样,他亦然,就仿佛一场早已注定了结果的出诊——郭太医等人绝非泛泛之辈,不可能对他的病症完全束手无策。

    轻轻执起这位帝王的手腕,掐住他的脉搏,我不由得在心中感慨,这个可怜的人是否知道,正是那个他一直信任的臣子在暗中判了他的死刑?心中不由得回想起了太子的那番话。我突然在想,那个一直被我深深爱着的苏云墨,在赵匡胤此人手中,又会是怎样的一步棋呢?他又是否为他写定了一个结局?一个像历史一样,令我无力篡改的结局……

    我为皇帝号脉的那只手颤抖了起来。兴许是出于内心深处的不甘,在所有人都无法窥见的时候,我摊开了皇帝的手掌,与他微微张开、看向我的眼睛对视了一下,低头在他的手心上用我的手指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个字:赵。

    皇帝突然深吸一口气,眼睛睁大,突兀得像是要滚落出来。情绪激动的他似乎想要坐起,但病危的他,已经连这个简单的动作也不能独立完成了。我没有扶起他,而是离开了他的卧榻,后退三步,深深跪拜。从头至尾,我没有说一句话,没有讲一个字,但是一切已经尽在不言中了。

    皇帝终于放弃了坐起来的念头,长叹一声后又躺倒了下去,眼神变得迷离起来。这时,深深跪拜后的我又起身走到了他的身边,假装伸手摸他的额头测体温,事实上,却把自己的头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问道:“陛下,荆棘之血案,你不会不知……”

    皇帝闭了闭眼睛,一脸哀伤溢于言表。良久,他睁开眼睛,他费力地抬起了自己颤抖不止的右手,我会意地赶紧把自己的手心摊开伸了过去。他抓住我的手,用颤抖的手指在上面写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字:赵。

    我倒吸一口气,再次后退三步,深深跪拜。皇帝似乎对我这个江湖中人寄予了某种期望,我能猜到个大概,但是我知道,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所以我没有再回到他的身边,而是一狠心,撂下了他。

    我怀着苦不堪言的情绪离开了,绕过屏障,走到了在外静候的众位人臣面前,说出了这辈子最让我痛苦的一句话。 “皇上所患的,的确是不治之症,我也无能为力。”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哑口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忙于专业,卡文严重。网络真不是个适合我的地方,手网络环境因素影响,总感觉自己现在写文特浮躁,根本写不出什么好东西。我想离开网络继续写作,好好磨出一篇文来,而不是在网络热潮推动下不停制造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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