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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错综乱线

    天大亮了,我去隔壁敲开了怀江岳的们,一手拉着他,一手牵着苏云墨,“左拥右抱”地下了楼。吃过早饭,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

    看见苏云墨陡然变了个发型,和我们打照面的小伙计不知不觉一脚迈了三级台阶,端着茶水往前走的小妹更是手一歪,直接把一杯茶撒在了某客人的衣服上。我不厚道地偷笑,可抬头一看,才发现那被撒了水的客人居然是林少卿。

    端茶小妹显然知道这是个大人物,急得都快跪下了,可林少卿看了一眼身上的茶渍,却摇着扇子笑道:“呵呵,这美人泼出的茶水,都带着一种特别的清香呢。”小妹脸一红,赶紧拿布给他擦,可那毕竟是茶水,擦干了,上面却留了个水印,于是那小妹又说要给他洗,可林公子却道:“莫洗莫洗——你瞧这茶渍,竟还有点枯笔飞白的形态,却比那一般女子刻意绣出来的还好看。”

    大家伙都知道,林少卿这大忙人其实是没时间为了一块茶渍来回扑腾而已,不过他的处理方式却是如此的婉转体贴——不把事情道破,而是一边打趣一边等小姑娘自己想明白。

    你别说,这林少卿看上去还真是个浊世翩翩佳公子,风流倜傥、潇洒大度又气场非凡。周围也有些衣冠楚楚的人和我一样小声称赞他,但另一拨灰头土脸如同丐帮的人却又撇嘴又瞪眼,说这些有家世的人就爱惺惺作态。

    端茶小妹最终迈着小碎步逃掉了。或许是太过魂不守舍,只顾低着头往前跑的她脑袋瓜一不小心就撞了怀江岳的下巴,末了,还踩了他的脚。此时“三寸金莲”正从南方渐渐开始渐渐往北方流行,虽说这小妹的小脚一看就不是从小裹的,但那针锥子大小的面积踩在一个正常人的脚背上,威力还是非同小可。

    于是怀江岳忍不住“嗷”地大叫了声,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引来一阵窃笑。他上前两步撅嘴一哼,又白了众人一眼,才抬起被踩的右脚来弹灰,然而,左脚又正好踏在了那摊水上,身体骤然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个狗啃屎。

    我已经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周围的人也都已经提前笑起来了,就等着看他摔个趔趄,可没想到,脸要着地的时候,他的身体却突然被人提住了,而这提住他的人竟是林少卿。

    当林少卿潇洒地把他整个身子提溜起来的时候,怀江岳的脸也红成了柿子。周围人不笑了,有叹气的有敲桌子的,总之貌似是不看他出出丑就觉得很没劲,真是不厚道。

    在这样的时刻,林少卿却潇洒自然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不曾想今日竟能把你拥在怀里,便只是一瞬,也落下余香了。”向来乍乍歪歪的大哥瞬间成了哑巴——默默离开了林少卿身边,默默红着脸挑了个靠边的桌子坐下,一边抠桌子一边大喘气。

    周围人又开始讨论起来了,这次衣冠楚楚和衣衫褴褛的两拨人达成了一致:林公子如此风流倜傥、卓尔不群 、令人远目,显然只是把怀江岳这类货色当个玩意儿玩一玩。

    在怀江岳身边坐下,我知他能听见那些人说话,却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地继续抠桌子,不由得会心一笑:我大哥心眼就是大,心理素质倍儿棒!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林少卿却又突然朝着我们这桌走了过来,怀江岳顿时像坐在刺上了一样不自在地来回扭,而林少卿却向着我另一边的苏云墨去了。

    林少卿同志,您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林少卿摊开掌心,那里赫然是一个小木盒,盒里放着一枚小小的丹药。“苏公子,宁心静气丸,调息的良药,莫要拒我好意呀。”

    “如此贵重的东西,何故赠我?”苏云墨低垂着眼眸,就好像是不敢看他一样。

    “昨日我见你吐血昏迷,今日又见你气色不佳,想必是有内损所致。再贵重的东西也只有到了需要的人手中才有价值,不是吗?”

    可苏云墨却冷冷道:“我好得很,不需要别人可怜。”

    我不禁扶额——苏云墨这别扭的小混蛋还真是堵人不分场合!没办法,眼下也只有我代为收场了,于是我起身对林少卿拱手相谢,说我懂医术,已经给他拿了药,再添其他药方未必有利于治疗。

    林少卿立即做了然状,收起了小盒,一举一动都无比自然,此时又轻轻一笑一扭头,和偷偷看他的怀江岳对上眼了:“江岳,咱们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

    见怀江岳不说话,我就知道又轮到我来给人擦屁股了,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自己绝对有人夫潜质。然而我拱了拱手还没开口,林少卿就突然着看向了客栈大门口,说:“我等的人终于到了。”然后我就看见五个江湖行头的人走了进来。

    这些人应该都能算得上前辈了,一看那眼神儿就知道绝对个个都是是老江湖了。见五人这来势汹汹的架势,掌柜吓得打哆嗦,而原本正坐着的道上人则纷纷起身寻问:“林大侠,这是出了什么事了?怎么把北五派掌门都叫来了?”

    林少卿回答得很简单:“死了个人物,背后牵扯甚多。”听他这么说,大家伙也就知道自己不方便多问了。林少卿合上了扇子,潇潇洒洒地跨出了大门:“如是,我们便启程吧。”

    就这样,北五派派掌门都跟着他走了。那架势,就好像这五个强大威猛的老江湖都是他一个人的保镖。

    别人都在猜测死的那个人物到底是如何“牵扯甚多”,议论武林纷争是非恩怨的若干事宜,而我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面:“大哥,这林少卿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这么大气场!”

    怀江岳一边抠桌子一边说:“三届武林大会高手榜第一,下一任武林盟主。”

    “这么年轻!”

    “天生武学奇才,比咱们大些,三十冒头了。怎么样,看不出来吧?”

    “真是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他和你同岁!”我发现自己一激动声音就有点大,遂赶紧压低声音,“大哥,恕我直言,他对你似乎有点那个意思。”

    怀江岳却淡定得很,继续抠桌子道:“你没听见刚才旁人怎么说吗?我这种货色,只够得上让他调`戏调`戏的。”

    “大哥,你别这么想,别人说啥就是啥么?我看人素来挺准的,我觉得他看你的时候眼里带着**。”

    “**个屁。”怀江岳白了我一眼,“瑾瑜,我告诉你,他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现在都会打酱油了。”

    这!

    我不由得扶额,突然觉得大哥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个可怜人。

    客栈的厅堂终于又恢复了平静。我们简单吃过了了早饭——当然了,珍爱生命,拒绝豆腐脑。苏云墨在我身边像个小宠物一样安安静静地走着,只是神情看上去似乎有点心事重重。直到即将跟怀江岳分离之时,他才拱手道了声保重。

    怀江岳终于跨上马背先行一步了。送走了他,我回头问苏云墨:“你现在住哪里?这附近?”他说:“不远,在云州,轩逸留下的一间宅子。”

    云州!那正是我穿越来的地方呀!那里是他现在住的地方,也让我有种莫名的归属感。我高兴极了,走到他身边想帮助身体尚有些虚弱的他跨上马背,却不料,同样正欲离开的梁铮突然出现在了不远处,一句话就让我的心情跌到了极致——

    “王轩逸所创的流云剑法也不过如此,想他即便是在世,现在应该也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

    我尴尬地看向苏云墨,果然见他脸色一下就变得难看了。虽然背对着梁铮,但那一双眼睛却狠狠瞪着前方,就好像视线能一百八十度拐弯秒杀梁铮一样。

    我在心中祈求梁铮赶紧闭嘴,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可他偏不干,又跟身旁也不知是谁的一个女子说了起来:“王轩逸原本就不该接受那个武林盟主之位的。他没有那个能力,却要硬上,最后落得那样一个下场,也怨不得别人。”梁铮说完,他身边那女子还很配合地应和了两声,听上去格外刺耳。

    “走!”苏云墨突然大喊了一声,也没用我帮忙,就潇洒地一跃跨上了马背,拉起缰绳就开跋。我回头看了一眼梁铮,他显然已经发现了我们的存在,却也没什么表示,这让我心中格外不爽。看了看苏云墨的背影,我只能无奈地紧随其后,扬长而去。

    行了一天的路后,我们露宿在了一个小驿站旁边。靠着马肚子,我和苏云墨都有些难以入睡。任我不停逗他,他这一天却都没怎么说话。和怀江岳不同,他不是一个没心没肺快乐自得的人。相反,他是一个感觉敏锐而又深刻的男子,尤其对痛感难以释怀——好比今天,只是梁铮的一句话,就让他痛苦了一整天。

    于是我开始劝他,先从林少卿赠药一事说起,告诉他别总对别人怀有那么强的敌意。可他却告诉我:“你没看出来,那林少卿看我的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吗?他看我,就像看一个阉人、一个小丑。”

    “哪有,是你想太多了,我可没看出来!”

    “你这形象光鲜的怀二公子自然什么都察觉不到了。但我能感到,周围每个人的目光向我投来的时候,一束就好似一把剑。”

    我有点拿他没办法了,佯装生气问他:“那在你看来,我的眼神也是这样的?!”

    他突然不说话了,沉默了良久,沉默到我彻底软了,突然把话题一转,说:“瑾瑜,你知道么,轩逸是被人害死的。”

    哎,这家伙呀,还真是让人没脾气。我说:“我有所耳闻,却不知这其中细节。”

    他似乎无心跟我提内幕,只是用那双满含忧郁的眼睛看着眼前跳动的篝火,幽幽道:“我好恨。”

    我的身体不由得一颤——因为有了前世的经历,我痛感恨是一个可怕的字眼。

    我一时冲动,伸手抱住了他,可他却全身一个战栗,大声道:“是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我一愣,赶紧松开他,并委屈道:“你之前不是说,大家都是男人,动动手没什么么……”

    可他根本不听,大喊:“只有轩逸才能抱我!”喊完这句话,他的眼睛也湿润了。我知他一定是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不停地用有关王轩逸的回忆来折磨着自己吧!

    我这才隐约窥见了王轩逸在他的心中又多么重要。想来王轩逸还活着的时候,苏云墨一定不只是现在这般内向寡言、敏感忧郁——他一定也有笑颜,一定也有温柔,一定也有热情,一定也有奔放……只是,那些通通是对王轩逸,而不是对我。

    他依旧对我紧闭着门扉,自我折磨,把我这一双救赎的双手当成恶意的掠夺,情愿在这冰凉的夜晚兀自发抖着哭泣,也不接受我热情温暖的怀抱。

    我好想冲上去使劲抱住他,不管他说什么都绝不放手,就让他这么挣扎一番后缴械投降,趴在我怀里大哭一场,告诉我他有多痛多脆弱,这时我就会给他全部的温暖,给他一次重生……可是,看着现在的他,我却全然没了勇气。我怕我的执拗会刮伤他的记忆、给他更深的伤害。

    于是我踌躇了。可就在这时,他却擦了擦眼角,轻声道:“瑾瑜……现在,抱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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