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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2】战胜自我

    当他用那样熟悉的声音叫我的名字时,我简直有点不但相信自己的耳朵。环看了一下四周的白骨又抬起头来看向他,我越发觉得这个世界有点不真实。向他伸出的手举到半空中却又放下,我垂下头,一声叹息。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声音又飘进了我的耳朵:“瑾瑜……”

    我再次抬起头来。

    风吹过我的脸颊,吹乱了我额前的碎发。嘴唇早已被我咬破,我将一口猩咸吞下,感受着热血滑过咽喉的浓重味道,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苏云墨。

    鲜血染湿了他的一身黑衣,泛出幽冷的光泽。然而此时此刻,他的眼睛却那般澄澈与明亮,仿佛夜晚黑曜石的闪光。他的脸上还挂着血泪流淌的痕迹,让人动容、让人心痛。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皮开肉绽的胸口,凄然一笑,再抬头时,竟然挪动起身体,一点一点地向我爬了过来。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我竟有种想退却的冲动,然而回眸一望之后,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将头转回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扑了上去,一把将他抱入怀中……

    温热的血滴在了我的衣摆上,让我不得不在将头深深没入他秀发之中的时候回过神,离开他,只是用手捧着他的脸,看着他滴血的胸口,难以抑制地抽噎。

    突然,他把手举了起来放在了自己面前,反反复复地看着,喃喃道:“诅咒消失了……真的消失了……”

    “是。”我激动地说道,“想必,因练功走火入魔而出现的另一重人格,在你身上的具化,正是这一片云纹吧。”

    “没错。我知道,一直知道,只是……”

    “只是,你一直没有办法割裂它。因为只有当魔性发作之时、你的身体被另一重人格控制之时,这云纹才会出现,你本来的人格被完全压制,所以根本没有机会毁灭它。”我的手指轻轻蹭过那绽开的皮肉,含着眼泪说道,“但是现在,你的内心终于强大了起来,强大到了在魔性发作之时不会完全被其控制,强大到足以与之对抗,支配这个身体,令其瓦解!”

    苏云墨顺着我的手指低头看向被自己用剑划得皮开肉绽的胸口,同样含着热泪,轻声问:“瑾瑜,我赢了,是吗?”

    “是,是!你赢了!”再次捧起他双颊的我,手激动得不停颤抖。

    那一双美到无法言喻的明眸凝视着我,“你是从什么时候起知道这一切的?”

    “在你决心向我坦白之前,在你想要自杀,差点死掉的那夜……”

    “你——你都看到了?”

    “对,看到了。”

    “这——”

    “我只需告诉你一个名字,你便能猜到,我为何会看到这一切——付笑然。”

    苏云墨的眼泪再也含不住,簌簌地流了下来。“是呀……那夜我不慎被他看到了脸……虽然我不知他为何要帮我,但若不是他帮我挡住了梁玉他们,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在河里偷梁换柱脱身了……”苏云墨一边说着,一边执起了我的手,“瑾瑜,我真傻,真是傻透了!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你定会教导我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如此一来,便不会有到现在为止所发生的一切。便是我已经闯下了弥天大祸,如果早一点告诉你,你也一定能和我共同面对、共同分担,让我早日战胜自己、摆脱摧残……但是我偏偏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一开始,我只觉得与你相交尚浅,不敢轻易托付;但后来,我却又害怕失去你,因而百般迂回……”

    我说:“不,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人性无法摆脱的弱点,我们谁也逃不出它所给予的试炼。”

    “但是我表现得实在是太差了!”苏云墨说道,“若不是我的反反复复,你也不必为此百般煎熬!都是我,到头来既摧残自己,又折磨你的身心……我——”

    我奋力抓住了他颤抖的双手,下一秒,以吻封缄。我们的舌抵死纠缠在一起,辗转反复,表达着无以表达的情。

    到最后终于分开之时,我对他说:“我爱你。”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目光闪烁如星光。

    我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问他:“云墨,你可知道‘爱’字的释义?”

    “是什么?”

    “无怨无悔。”

    ……

    天晴了。河上漂浮的烟雾渐渐飘散而去,阳光射入了古墓中,在石壁上投下了斑驳的影子。

    我按动机关,打开了石门,看到了刻着《禁灵九章》的石壁。拔出宝剑,运功提气,我一剑插入石壁中,再用力一搅,终于将这令人生畏的武功秘籍彻底毁灭。苏云墨说,他拓印的那份秘籍已经在今天早上偷偷离开我身边之后被他亲手烧了。原本,他一早离开,就只是为了烧这本武功秘籍的,但却不曾想,烧毁的过程中,内心深处的一丝不忍牵动了他的另一重人格,于是,本想对我坦诚的他只能选择暂时逃离。他也没有想到,我竟然早已知道了他的秘密,早已知道了此地,寻寻觅觅独自追踪了过来,也没有想到,另一重人格竟然利用他的身体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戏,差点要了我的命不说,亦令他肝肠寸断。

    我不由得心有余悸——若是在活尸围攻过来的那一刻,我倒下了,亦或是他倒下了,我们之间,便只剩下了一个悲剧的终结!所幸,道最终,我拯救了他,他亦拯救了我……

    也许,这亦是天意。

    我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盖在了苏云墨的身上,继而抱起和我一样全身是伤的他离开了古墓。起先,他看见我身上的累累伤痕,死活不肯让我再加劳顿,但是,当他支撑着自己向前走的时候,却因新伤旧伤叠加到无以复加,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上。于是我终于还是抱起了他。这一刻,看着他虚弱的样子,我心有不忍,但内心深处,却又在不知不觉中泛起了一丝甜蜜——我能成为他的支柱,能成为他的依靠,能够保护他,这让我感到无比欣慰,无比幸福。

    我不敢带着这一身的狼狈和一身的伤跌进家门,索性找了个附近的人家,谎说遇上了匪盗,侥幸逃生,借了间干净的屋子安顿下苏云墨,又托女主人弄来了些干净的热水,买了些伤药,找来了几件能穿的衣服。

    我用沾了水的布把苏云墨胸前的伤口仔仔细细地擦洗干净,又小心翼翼地为他涂抹伤药。他躺在床上,咬着一缕头发,痛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不发出一声呻吟。我知道,其实他一直是一个坚强的人,如果不够坚强,定不能够像他一样,不依靠拐棍,独立面对从始至终发生的那么多事情。他只是太过执拗,从小到大,坎坷的身世和波折的人生经历铸成了他内向孤僻的性格,故而在处理事情上,总是走上常人难以理解的道路。

    不过,云墨,今日的你,已然重生。

    为他换好衣服之后,我又把自己那件沾满了死人气味的衣服脱了下来,脱衣服的时候,伴着“哐啷”两声响,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掉落了出来,摔在了地上。发现是赵匡胤给我的那两块玉佩的时候,我吓得一个哆嗦,赶紧拾起它们,来回检查——还好,这两块玉够结实,没有被摔坏。

    “瑾瑜,这不是……”

    “是,正是你送给赵匡胤的那块玉佩。”

    “为何会在你这里,又为何成了两块?”

    我哈哈一笑,对他说:“怎么,你难不成还以为这一块玉是另一块玉生的宝宝不成?”

    他脸颊微微泛红,不说话了。

    于是,我一边把两块玉塞进他的手心里一边说道:“这块是随你被养父母拾起的那块玉,而这一块,是一个南唐的女俘献给赵匡胤的。还记得吗?世宗驾崩前,我去过宫中为他看病,正是离开的时候,赵匡胤给了我这两块玉,托我交给你,还让我告诉你,要小心行事,不要逼他身不由己。”

    苏云墨攥着两块玉佩,问:“那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难不成是给忘记了?”

    “那个人,我信不过他。”

    苏云墨叹了一口气,紧接着,竟无奈地笑了。“与你正相反。在人是你之前,我唯一能信的,便是他。”

    “你存心让我吃醋不是?”

    “对不起,瑾瑜,我以前从未对你说起过这些。”苏云墨攥着那两块玉说道,“你可知,我当年在流云峰上饮下了孔雀胆的剧毒,却为何活了下来?”

    “难道不是被王轩逸的亲人所救?”

    “呵,怎么可能!王家人从未接纳过我,便是轩逸牵着我的手进家门,与我在王家一同起居了半年之久,他们也还拿我当外人。不止如此,还处处找我的麻烦,巴不得我赶紧一命归天。”

    “那是谁救了你?难不成是他?”

    “没错,是他。正是赵将军救了我。”苏云墨说道,“他想尽了一切办法为我解毒,还在床边守了我三个昼夜。”

    我一边撇着嘴一边用小拇指掏鼻孔,“他为什么这么做?难不成是看上你了?”

    “呵,当然不是。因为他是轩逸生前唯一一个知己。两人因招安一事相识,又因军备铸造的事宜多有来往,时常把酒言欢,谈笑往来。他与轩逸在很多方面想法几乎一模一样,不少事情一拍即合。也许这也是我对他格外有好感的原因吧……”

    我弹掉鼻屎,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道:“哦,原来是这样。”

    只听苏云墨继续说道:“赵将军是个爽快的人,他与我说话素来直来直去,不会拐弯。这次托你传话,多有暗示,只怕的确事关重大。”

    “哦?!”

    “不过,我能猜出个大概。”苏云墨拎着两块玉佩,置于眼前,一边晃悠一边说道,“此玉玉料甚好,必是出自王公贵胄。此玉与我的身世相连,因而我早就有猜测,自己的身世,或许没有那么简单。瑾瑜,我问你,一个南唐的女人带来一块与之一模一样的玉,这说明什么?”

    “难道……?!”

    “这还不好猜么?”苏云墨说道,“兴许我是南唐贵族的遗孤。赵将军这次如此拐弯抹角地提醒我,正是怀疑我的身份所致。我的真实身份,很有可能意味着有通敌的嫌疑。”

    “我怎么觉得是你想得太多了?这种事情,实在是……”

    “极有可能。”苏云墨将两块玉递回了我的手上,“不过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虽然我一直为自己的孤苦而伤感,为自己无家无父母而自卑,但现在我突然觉得,这世上,有一个视我为全部、真心爱我的你,便够了。”

    我禁不住再一次拥他入怀,呢喃道:“你是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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