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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不择手段

    不大的偏殿角,被几个苍老的身影占据。花白的头发在晨曦中泛着银光,没有老人的慈善安详,反而因为他们不停走动的步伐显得种异样的焦躁。

    “怎么会样呢,没道理啊!”位已过花甲的老太医紧皱着眉,与满脸的褶皱挤成堆,每个沟壑都诉着他的焦急和不安。

    “明明其他几个宫的人都好啊,位大夫到底为什么会不行呢?”个稍微年轻的太医接口道,眉目间除焦急更多的是疑惑。

    昨夜几人被急召入宫后,与医圣谷的大夫起研究后,确定的确是种毒没有错。随后陛下就派人搜查谦若宫,果然搜查到毒药和解药。凌晨时解药被送到他们的手上,便立刻将解药喂给几位中毒的宫妃,们都在个时辰后身上的红疹消退,看便知毒是解的。

    但到任刃里出问题。

    样的解药吃下去,他身上的红疹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更加鲜红,种鲜血般的润泽感,好像就要滴出血来。个时辰后,那满身的红疹扩散的愈发迅速,很快的便已经蔓延到腰部,同时伴随着是极为难耐的痛痒感。

    ——毒药已经发生变异,让几位太医有些束手无策。

    “哎,要是秦院首在就好……”最年轻的太医小声嘀咕道。

    “噤声!胡些什么!”带着他的老师傅立刻竖起眉毛冷喝道,小心的用余光扫视周围,见没人注意到他的话才稍微放心,低声骂道:“秦院首已经离开,再也不要提起!”

    其实谁人不晓太医院院首——秦太医才是陛下最信任的,也的确医术最好的大夫呢?但是不知为何,几个月前秦太医突然毫无预兆的离职,而奇异的是陛下的态度。好像是件多么不值提的小事样,既不追问也不调查,只是重新任命院首。

    在宫中么多年,虽是太医但也都是聪明人,立刻明白秦太医怕是跟陛下有什么不能宣之于众的秘密,便个个装聋作哑,全似不知道。但今日遇到样的难题,不由得想要去依赖医术最为卓绝的秦太医,更何况陛下的震怒……总要有人来担着啊!

    被骂的年轻太医缩缩脖子,岔开话题:“任大夫是医圣谷后人,他不能自己给自己研究出解药吗?”他们身为太医,医术自然是好的。但任刃情况实在奇怪,不知毒是怎么成的,解毒也就更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解开的。不过现在看来,以毒药的蔓延速度,恐怕还不等他们研制出解药人就熬不住。

    “他哪里还有那个思考的余力啊……”老太医要摇头叹息声。从任刃发病的症状来看,那红斑除是因热毒而起外,似乎还有其他的毒素,虽不知到底是什么毒,但是效果显而易见:加剧原本红疹的瘙痒感,从颜色来看,绝对是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

    那个少年,恐怕全部的意志力都去用来抵抗那种要命的痛痒,哪里还分得出心来研究药性,研制解药呢?样下去,不要多久怕是连神智都难以维持,还何谈自救?

    “那么,就让他那样……”年轻太医有些不忍的。

    “是他自己提出的,也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人的控制力有限,到极限会克制不住的。”老太医的视线望向合起的门扉,虽然看不到屋内的人,但语气中不自主的透露出些许的赞赏。是个坚韧的孩子啊,能硬生生忍住样的折磨,还清楚地提出个方案。

    任刃身体上的红疹痛痒难耐,但却绝对不可以去抓挠、磨蹭,旦将红疹薄薄的表皮擦破,露出里面的血水,便很容易感染,只会让情况更加恶化。

    深知此的任刃,此时正站在空无人的屋内,睁大眼努力去想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来忽略从身体各处传来的难耐的痛痒。那种感觉好像是群群幼小的虫子,在啮咬他的皮肤,偏偏有的轻有的重,或疼或痒的夹杂在起,让人恨不得将那里挠破,将那块折磨人的皮肤连着肉起剜掉。

    低下头,他看到自己赤/裸的腰部也开始浮起红疹,下意识的想要伸手触摸下,但手腕刚要动作却被扯住,被捆住的双手只能微小的移动。才想起来自身处境的任刃不由苦笑出声,他真是没想到事情会搞成样的。

    本以为他只是中毒,服解药也就好。哪能料到到他里解药就不管用呢?还来不及研究解药,毒性的蔓延速度让人震惊,短短不到两个时辰已经蔓延到腰部,伴随而来的是越发明显的痛痒难耐。虽然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能去抓挠,但太过折磨的感觉,让他的手次次不自觉地探出,在碰到皮肤的瞬间才回过神来。

    于是,任刃让人将自己绑起来。

    因为害怕衣料的摩擦会擦破身上的红疹,他赤/裸着上身,下/身也只穿着宽大的里裤,双手被绑在墙上,双脚也分开绑住,好像个将要被执行刑讯的犯人。只是不同的是,他的身上那块块凸起的红疹,在白皙的皮肤上是那么的恐怖。

    任刃突然想起那次的受伤,那次他是真的被杖刑的,事后养伤的时候结疤也是痒痒的难受,但那时有林泽生在。突然发疯似的怀念那个带着草药味道的怀抱,在那人的身边,被那人坚定地拥住,就好像可以与所有的伤痛绝缘,因为那人会将他护在怀里,保护得好好的,不忍看到他受的伤害。

    而现在呢……

    现在所受的是那时候的百倍千倍,却只能个人被困在里独自挣扎。

    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控制不住的声音溢出口。任刃真的有些想昏过去事,但他又偏偏不能。毒性太过霸道,他只有不停地运转内力将毒素向体外逼出才能维持住现状,若是他真的昏过去,毒性怕是会蔓延的更快上几分。

    被痛痒折磨的有些扭曲的脸庞上露出丝自嘲:他真是自找的啊。

    突然,门被大力的推开。力道之大,门扇被直接撞到墙上又反弹回去,但却被来人牢牢抓住,木门吱吱抗议着老实下来。

    抬眼,是预料中的人。任刃轻喘:“陛下,怎么来?”只是那声音因为身体上的难受语调拐的有些奇怪。

    “怎么会样……”萧弘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人。

    少年有些瘦弱的身体因为被捆住手脚,而看起来有些拉长。粗重的绳索在他的手腕和脚腕上绕圈又圈,有种摧残的美感。但萧弘并没有心思去关注些,因为任刃身上的红斑已经密布他的视线。即使不懂医,他也已经明白事态的严重。

    “能撑几?”萧弘很快便收敛表情,冷静地问。

    任刃动动身体,反问道:“太医们需要几?”

    萧弘沉默。他下朝后便接到亲卫的报告,便立刻赶过来。听太医们对他解药无效之类的话,他虽担忧但绝对没有想到已经么严重。太医们需要几,刚刚新上任的院首告诉他,至少七。

    视线投向任刃还干净的脸庞,向平静自持的目光中隐隐有些波动。他知道任刃是个多么能忍耐的人,上世的任刃经历多少的折磨和痛苦都不曾抱怨,不曾呻吟。而现在……他清楚地看到任刃咬紧牙关,微微颤动的下巴,以及他额角滑落的汗水。会是怎么样的折磨啊……

    短短两个时辰就已经么严重……七,任刃怕是等不起的。

    似乎早就料到萧弘的沉默,任刃直直的看向他,目光平静如水:“既然太医们束手无策,那就算。还望陛下赐下毒酒或者三尺白绫,让任刃走的没有痛楚吧。”

    他的目光那么平静,乌黑的眼眸似乎穿透层层城墙,望向另个虚空。不同于泽州遇见时那恶意讥讽的冰冷,不同于在宫中是抗拒淡薄的无视,现在的任刃……是种看透,看淡,毫不留恋的眼神。世间的切,任家、华国、医圣谷似乎他都能就么轻轻拿起,然后随手扔下。

    萧弘的心里突然泛起丝惊慌,为什么他的眼里没有不甘、没有留恋、也没有愤恨?任刃真的什么都不在意吗?就么死也无所谓吗?那么,朕呢?

    隐藏在宽大的朝服里的手掌用力握紧,萧弘重重舒口气,沉声道:“任刃,撑住,朕替向医圣谷求救。”罢,便转身离开,没有回头再看他眼。

    所以,他没有看到任刃骤然放松的眉头。

    *

    萧弘到外间,便给太医们下死命令,务必将任刃的病情拖住,什么药材都可以使用,他只要保住任刃的命。

    几位太医虽然跪地领命,但却没人肯出句担保的话来。

    看着低头不语的几人,萧弘突然怀念起那个花白着胡子,对自己也算恭敬但从不畏惧的老人来。明知道那是医圣,明知道世的秦太医还没有对他不忠,但他还是将人赶走。

    心中重重叹口气,更加后悔莫名。若是早知道……早知道,他绝对会将医圣留在身边。只是,现在怎样都来不及。

    就在他沉吟不语的时候,新院首突然开口:“启禀陛下,下官们也研究任二少的情况,致认为是他的体内有某种药剂的残留,或者食用什么东西,恰好与解药相克,所以才会激发变异成另种毒药。”

    萧弘皱眉,明白太医的意思。

    向身后跟着的人摆手,吩咐道:“将纯妃带过来。”些时日以来,任刃的吃食都是手包办的,没人比更清楚任刃的情况。

    很快,娉婷便被人带过来。

    双手微提起裙摆跨过门槛,看到屋内的几位太医,稍微诧异下,便端庄的福身:“臣妾见过陛下。”随后,几位太医也行外臣礼,娉婷笑着头算是回应。

    萧弘也没有废话,直接便让太医将任刃的情况给娉婷。

    娉婷端正的站着,静静地听着太医的诉,脸上的表情数变。愕然、震惊、心痛、难过……直到最后归于面目平静,几近无动于衷。只有手中已经扯变形的手帕以及还微红的眼圈泄露的心情。

    待到太医完,娉婷思考半晌,道:“些时日以来,任二少食用的都是中性缓和的饭食,绝不可能与解药相冲。”到里,转身对着萧弘微微福身,继续道:“臣妾有个猜测:既然毒药的药效是模仿的花,除是为误导大夫的判断外,是不是也误导大夫的预防措施?”

    此话出,满屋的人皆恍然大悟。

    是,如果毒药早就料到会有人按照预防花的方法预防,那么毒会不会就故意与那预防措施相冲,反而激发起更强烈的毒性?那么,极有可能问题就在于任刃之前服下的,那个预防花的药方。

    “不,几个已经治愈的宫人也是事先服过预防药的,吃解药也没出现问题啊。”年轻太医随后就否定种法。

    “与其在里猜测,为何不去直接问问任二少?那药方是他所开,身为医圣谷的后人,他该是最能给出答案的。虽然二少已经痛苦难耐,但回答几个问题应该还是可以的。”老太医摸着胡子插话道。

    “那么,便进去问问吧。”几乎没有思考的,萧弘就决定。

    推开门,屋内只有个被捆绑住的人。他低低的垂着头,长发束在脑后,却仍有些碎发从前额落下,挡住他的脸庞。只是么会儿,身上的红疹又多些,腰际本来只是浅红的斑痕现在已经变得鲜红许多。

    老太医惊喘声:“毒性比想象中蔓延的还要快!”有些敬佩的看着站在地上动不动的年轻人,种痛痒绝非常人能忍受。他们几位太医之前也想过如何缓解他的痛楚,但不敢用药不敢针灸,生怕再触发出什么副作用,所以只能生生忍着。而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已经被折磨两个时辰,却连声轻哼都没有过。

    “怎么?毒性们拖延不吗?”萧弘将视线从垂首不语的任刃身上收回,问几位太医。

    “的确太快,必须尽快将热毒引出来些,否则就会开始毒伤内脏。”年轻太医皱眉道。样的蔓延速度,不到日便会毒性内侵,到时候就算是医圣谷的人赶到也药石无救。

    “可是要如何引?”另位太医愁容满面接口道:“针灸自然是最好的办法。但是要怎么选?不同的穴位组合引毒的途径也不同,可以从肝经引毒出来,可以从胆经引毒,可以从……万选错,反而可能会加速毒性的发作,所以……需要试验。”

    听话,娉婷心中微微凉,面露急色,轻声询问似乎昏睡过去的任刃:“任二少,太医们认为毒性之所以会改变是因为之前的预防药与毒药相克,但为何其他服药的人没有出现问题?可知道个医理是……”

    那垂首的人终于有回应,声音轻轻的,有些沙哑:“龙檀香,药引。”

    轻轻地五个字,却让屋内的人全都变脸色。

    萧弘心中如遭重击,心脏狠狠的痛。是他真,怎么就没想过以任刃的性格,怎么会是主动帮他分忧的人呢?任刃会主动站出来要插手次的事件,压根就不是出于什么好心啊……

    他以为他的努力已经起作用,任刃的态度有所软化。他清楚地记得当他以实际行动选择帮任刃圆谎,肯为他提前拔起太后的势力时候,任刃面上闪过的震惊和迷惘。他真的以为,任刃或多或少已经感动,已经对他改观的。

    有些想笑,却只觉得酸涩沿着喉咙攀爬到嘴上,连个弧度都扯不出来。虽然不懂医,他也明白药引的重要性。而个预防药的药引是龙檀香啊……除经常出入养心殿的人,还有谁能闻得到呢?其实那药,对后宫他人根本就是无用的啊。

    到此时,他还有什么不懂呢?任刃根本就是作壁上观,只等局面不可收拾时再出手相救。而目的呢?那么显而易见,医圣谷后人出现在宫中……样的消息早已传递出去吧。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果然才是他的任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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