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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竹远一时也陷入了深思—去年初夏时分,为了研习药物,他曾一个人悄悄上东山搜集药材。活了十七八年,算起来独自出门的次数却是寥寥可数。他性格孤绝,几乎从未和家人以外的人们打过交道,此刻独立于自然之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心自在。

    东山险绝,素来人迹罕至。此时,山间雾气氤氲,清净幽凉,竹远一路牵草攀棘,好在轻易便找到书中描绘的那种药草。清晨山中没有一个人影,越发显得安静,竹远也不着急回去,慢慢走着欣赏山中独有的风景--小溪缓缓流淌而过,边上花木繁盛,到处可闻清脆婉转的鸟鸣……

    这座山并没有人力砌成的石阶,下山的时候,竹远循着上山时的一条羊肠小路,慢慢向下踱去。这条小路野趣横生,周围丛生着比人腰还高的蒿草,连绵到远方。

    竹远手持杖藜缓步行进,忽然迎面一位少女飘然而来。狭路相逢,竹远避无可避,只好往深草中退去。谁知那美丽女子却早已侧身立在青草之间,笑盈盈的看着竹远,却是让他先行的意思。

    竹远顿感惶恐,当下低眉顺眼,仓皇下山而去。及至回到自己家中,才定下心来静思--少女孤身一人上山,所谓何事?钗荆裙布,倒像是农家女儿。只是静美温婉,却又是仙人之姿。

    他做出了令自己也震惊不已的举动,一个人重新又走回了那片草地--可是山风呼啸,白露茫茫,佳人已不知所踪。

    然而今夜又见到的这个女子却让他迷惑了,先是面容丑陋,举止轻浮,谁知摇身一变,又流露出当日所见的绝美风姿。

    之前母亲给他看的那幅画,实际上是他自己所作。从东山回来之后,他一时情难自禁,细细描画了许多那日所见女子的样子。谁料连母亲都窥探到了他的心思,今夜的新娘果真是画中人,难道自己深埋的情思已经无意中暴露出来了么……

    路瑶见少年久久的盯着她,并无言语,试探着说,“那个,你好像认错人了……”

    “我,我没有……”,竹远尽管语言方面有所欠缺,但他记忆精准,而且那一眼几乎让他刻骨铭心,此刻终于又能见到她,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是拼了全力也讲不出来,身上已急出了一层汗。

    “是,是你……”,他深深看了一眼路瑶,随即低下头轻声强调着,挺拔的鼻梁上也不知因为着急还是无措,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一张白皙的面孔也渐渐紫涨起来。动了动嘴角,还是说不出来更有说服力的句子,他顿感无限失望,也不再尝试出丑,闷头无声又退回了门边。

    路瑶嘴边存着还要辩解的一番话,在看到他绝望一般低头的瞬间,不由的全部咽了下去。忽然之间,时光好像倒回了前世自己真正的十五六岁,那时的她,不也是这般常常手足无措的紧张失语么?

    她无声的苦笑,还是会对这样的同类生出怜悯的同情感,心中深埋的那些沉默时光又一一清晰起来—那时她还在上高中,彼时的课堂上总有娇小活泼的女孩子,声音悦耳的应和着数学老师的讲题思路,总有不知名的浑厚男声提前一秒钟精准的说出英文题答案。

    她震惊着也失落着,刚刚转学过来的羞怯乡下女孩,普通话说得土里土气,脑袋里总是浑浊不清,而那一串串的数字和字母就像是有着妖娆花纹的蛇,缠勒住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声音来。

    她好像被一些神秘的东西困住了,极其容易紧张,不必说那些面带冷傲的同学,就连对她表示友好的堂姐,她都不敢开口表达自己的情绪。她实验过无数次,每当她说出的话超过第三句时,心里就会越来越慌张,越来越没有底--人们听进去她的话了么,是不是说得太张扬了,是不是普通话说得不对……

    于是她的心像被一根细细的钢丝钳住,愈来愈紧,愈来愈窒息,所谓揪心的感觉,不过如此罢。

    她心中潜藏的深刻自卑,让她变成了一个回避人群,寡言少语的沉默女子。除过上些庞杂的课程,大多数时间和场合,她慢慢省略了很多言语……

    这个少年并不如人们传言中的一样,是一个小哑巴,他又是因何而失语呢?她从那种境地中走过来,心中对他起了不知名的怜悯之意,于是远远地看着他说了一声,“今晚上你睡凉榻罢,早点歇息。”

    三更已过,路瑶眼睛酸涩,睡意沉沉,加上一天没有吃东西,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又觉得少年可能抗拒她的存在,不如先躲进床帐里面睡一觉再说。

    竹远默默静立良久,转头看向鸳鸯帐里时,女子已经酣然入睡。思及今晚上也难出去,少不得先在凉榻上蜷缩一夜。他本来睡眠就少,今夜更是辗转反侧直至天明。

    次日路瑶早早起来盥洗完毕,心中存了心思,必须立即问明当日那句谒语,“来出来,去处去,远亦远,近亦近。”她等待了快半年的时间,只想问一问她所谓的婆婆,是否知道她从前的事情。

    房内早就不见了少年的踪影,想是别人打开门锁之后,就匆匆而去。

    晨妆理毕,路瑶叫进来一早在门口听候的两个丫头。依礼请了安,两个丫头都称路瑶大少奶奶。路瑶尚不习惯这突然的身份之别,不由客气说道:“都起来吧,老爷夫人可起来了?”

    大一点的丫头回道:“上房已经收拾妥当,老爷吩咐过来请少奶奶过去见礼。”

    两个丫头大约十四五岁,却是机灵别致,见路瑶笑容和善,忍不住在少奶奶面前讨好起来。十五岁的叫明月,身材俊俏,倒有几分姿色。十三岁的蔷薇,圆脸带一点婴儿肥,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路瑶顺便从两个丫鬟这里打听了一下这家子的成员情况--林老爷除正妻外纳了两房妾室,儿女若干。然目前的状况是林老爷在大儿子娶亲之前,一直携三姨娘住在满仓县城的大宅里,为着儿子娶亲,才回了一趟乡下老家。

    这林家是所谓三进的院子,格局稍有改观,却是非常的宽阔。粉墙黛瓦,游廊相接,花园处修了一些精致小巧的亭台楼榭,又添假山怪石,也别有一番韵致。

    路瑶边打量着院落景致,边听小丫头蔷薇热心的讲着些琐事---因大少爷喜静,平时并不希望见到闲杂人等,后院渐渐单由他一人居住。太太极度溺爱大少爷,不仅重新修缮了后院的房屋,又严令任何人无她的同意,不许打扰大少爷清净。即使是府里的一等仆人也基本难见着大少爷的身影,院里的老人们常说,大少爷是乡间难见的神仙之姿,从几岁的时候就渐渐显山露水,甚至比天上的月亮,地上的莲花还要美的多……

    这确实是实话,路瑶暗想,只是那少年的心性如何,还有待自己慢慢考量。还没有听够小丫鬟崇拜的长篇大论,目的地便到了。

    正房厅堂平日里供接待宾客之用,今日新妇在此敬茶,特又洒扫一番。林老爷爱附庸风雅,梨花木的条几之上是请当朝名流书写的中堂字画,另陈设些古玩珍品。地下摆了两溜酸枝木交椅,几把茶几。大官窑花瓶里插满了新鲜花卉。

    众人从昨日就已摸透情况--大少爷的无端发怒搞砸了一场辉煌体面的婚礼,于是今日也不指望得见大少爷天颜。对见这小户人家的无盐新妇却存了几分期待。人人道林家主母看人的一双眼睛老辣精准,乡人请她卜卦也从未见失算。不知如今学这诸葛孔明的一招,却是为了那般。

    当是时候,路瑶轻挽裙裾,踏进门槛的第一步,就看到乌压压满地人。众人眼光如闪光灯似地纷纷落在路瑶身上。昨日隔着盖头,她也并没有体会如此受人瞩目。

    早有眼界活络的婆子上前搀着路瑶上前,跪拜完毕,又一一献茶。路瑶并不矫情,因改口称爹娘,准婆婆又把准备好的红包交予路瑶手中。

    原来路瑶脑中对林夫人的形象设定为,精神矍铄,一瘦小精干的小老太太--典型的乡下神婆形象。谁知一见之下,暗叹自己见识短浅,不过是面容慈祥,五官温润,一团富贵和气的妇人,年约四十岁。

    “夫人,这就是你千挑万选的长媳,真让为夫开了眼见,真真让公婆家好没意思。”林老爷低声对林夫人道。林老爷本来对妻子为大儿子冲喜之说甚为不满,想他林家的儿子好歹配个富贵小姐,要不就是小户人家的绝色女子。这新媳妇上上下下没有一点入他的眼。八字是合上了,儿子没见好的迹象,仍旧闭门不出。

    少不了不耐的草草讲了两句场面话,不过些孝敬公婆,夫妻和睦,绵延子嗣云云。说罢,林老爷即领着三姨娘扬长而去。二姨娘也起来告了扰要走,丫鬟仆妇又紧着伺候,顿时屋子里人倒去了大半。

    惟林夫人稳如泰山,捧着盖碗,一下接一下的磕着,脆生生的声音让人牙酸。站在林夫人身边的傻小子河童此刻正用一种冷漠的眼光打量着路瑶,冷不防被路瑶撞上,又极为别扭的哼一声别开了眼。

    “芙蓉,告诉众人都退下吧,我还有几句要紧的话和少奶奶交代一下。”叫芙蓉的是个颇体面地丫头,她应了声是,和众人静静退出时,顺道掩上了门。

    路瑶保持着端正的姿态,低头打量起林夫人身上缠枝茶花襦裙,和脚上银灰色尖头绣花小鞋。

    “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林夫人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却把一只镜匣递了过来。路瑶抬起头来看视,只见林婆婆揭开古色古香的盖子,里面是一只铜镜--造型古拙,镜面却是光彩辉煌。凭着往日的经验,路瑶心道搁二十一世纪,肯定又一国宝。

    “这是我婆婆传给我的,今后你要好生保管,将来继续传下去。”林婆婆声音婉转,听来却甚觉冷淡。

    “多谢婆婆大人”,路瑶恭敬上前接过去。

    “我留你下来,不过是为当日你来找我那一回,究竟有何事儿媳非来见我?”林婆婆有点不屑道。

    “婆婆大人曾让媒婆子送来一封信,儿媳至今仍旧想不明白,那所谓--来处来,去处去,远亦远,近亦近--到底有何意味?”路瑶不知道这林婆婆到底有什么道理,但心中实在有些不甘心,于是字斟句酌问道。

    “好吧,当日你是未出阁的姑娘家,那话是隐秘了一些。今日你既已嫁给吾儿,不妨把这意思说与你--千里姻缘一线牵,儿女婚事命中定。你的夫家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林婆婆继续低头抿了口茶水,淡淡说道。

    路瑶登时目瞪口呆,“这,只有这般含义?您当真不知道儿媳从前的事情?”

    林夫人并不理会她,兀自抚摸着不知何时跳上她膝头的大黑猫,自言自语道:“乖猫儿,刚刚你又去了谁家呢。”

    路瑶有些恼怒,但又想以她远近闻名的手段,所谓不知,只是不想说罢了。过了良久,耳边传来林夫人幽幽的声音:“我还有一事知会你一声,你且回一趟娘家去罢,河童已经备好车在大门口。”

    路瑶见她下了逐客令,又听她话中有话,也顾不得许多,向着大门急急而去。

    门外果然河童已经套好了马车,路瑶也不客气,径直上了车。一路颠簸,这河童不知是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差点把她的胃都颠出来。

    刚到自家门前,路瑶隐隐感觉不对,大门落锁,堂屋门扉紧闭。这个时辰,娘亲应该早就起来了。

    路瑶没有钥匙,不死心的向门里喊道:“娘亲,你在家里吗?开开门,我是瑶儿……”

    回答她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河童也不迟疑,一下子踹开了门。路瑶找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娘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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