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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昶纪事 嫁衣红 成神期

    青鸣循着絮公公尖利地嗓音望去,满地狼藉中,有一人艳衣似火,双目妖红,赤发飘逸,持着一把干涸着血迹的剑木然而立。

    在看到她脸孔的一刹那,那双凤眸兀然瞠大,浑身黑焰暴涨,喉间滚出兽般的低狺:“杀——!”

    转瞬间,身形如鬼魅般直蹿向前。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随着“噗嗤”一声锐器入肉的闷音,那似人似妖的男子手中的长剑,已经尽没于青衣女子的腹中。

    扶着腰间的剑柄,青鸣愕然抬眸,看到的是一张目眦尽裂、熟悉又不熟悉的妖异脸孔。

    那红彻的妖瞳底下,不见一丝清明,只剩下两汪痛苦狂乱的赤泉。

    她心下了然,陵无殇已经被妖丹完全吞噬了神智,难回人道了。

    她没有时间治他,也许,这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好。

    咬咬牙,青鸣再次于单手运力,垂于地面的青绫开始悄悄地如蛇一般蠕动,之后“嗖”地眨眼间从足踝起,将陵无殇从头到脚缠了个密不透风,她再一甩,就将他扔出了五丈之远。

    颅内的银针由于使力过激而兀然迸出半寸,青鸣忙回手按下,骨内顿时生出一股快要被吸空的濒死麻痛,令她不由得双膝软倒。

    痛感过后,重见光明。她舒了一口气,挣扎着站起,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冷音:“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你以为,我就会为你心软,而放弃一切吗?”

    纤细的身躯震了一下,显得有几分萧瑟,仿佛轻轻一摧便会折断。

    墨瀑般披泻的青丝已经被鲜血粘成了一缕一缕,狼狈地贴在身上,枯败得如同腐烂在湍流中的残柳。

    单薄的肩膀颤动着,越来越剧,青鸣终于笑得喘不过气来。

    那笑声沙哑苍凉,含着望断红尘的凉薄与讥讽,“呵呵,夕华岚,你以为,如今我想要的,还会是你吗?”

    轻轻抬步走到不远处,拾起一把被丢弃的长剑,青鸣缓缓转身,将描画得凄艳的妆容对向男子饰着人皮的脸。

    那一身扎眼的喜红和周身的冰寒,怪异的组合,却仿佛与哪里的景象重合。

    “你到底想怎样?!”夕华岚低着嗓,喉音里压抑着焦躁,琉璃般的黑眸在触到女子身上的大片血迹时,划过丝心疼,又很快被阴鸷取代。

    青鸣漫不经心地提着剑,斜斜一抬嘴角,“只要华王殿下跟我打一场,赢了,我就走。”那神态,竟如没事人一般,好像已染遍全身的血迹都不是自己的。

    青色的嫁衣,只余心口一点未红。

    精心描画过的嫁妆,比最烈的曼殊沙华,更多了三分凄艳。

    夕华岚定定地看着她,修~长的手终于缓缓抽出藏在喜袍之内的剑,僵硬地立着,迟迟不动。

    看着芜剑那晶莹的剑身,青鸣微微一笑。呵,这点承诺,他总算是守了。

    “怎么?难不成心疼我,舍不得动手了吗?”她妖笑着扫他一眼,放高音量叫自己的声音能清晰地传进皇帝和絮公公耳中。

    夕华岚抿了抿唇,眸色晦暗不定。

    “哦,对了。那次去常雾山中了药王的毒,你的武功被废了!”青鸣一拍脑门,从怀中掏出枚染着血色的精巧小瓶,抛给了夕华岚,“吃了这个,你的内力就能恢复了。”

    呵,她的心头血,可是能解世间百毒的绝世良药呢!

    夕华岚动手接了那瓶子,看了青鸣一眼,便不言不语地吃了下去。

    果然丹田内立刻盈满了失却许久的热气。

    “你到底想怎样?”夕华岚脸色愈发阴沉,持着芜剑的手却始终不肯动。

    青鸣欲故作风~流地一捋头发,结果发现它们都被干血紧紧地黏在衣服上,手一拨,乱如鸡窝,只得尴尬地清清嗓子,邪笑道:“我是来抢亲啊!你若打得赢我,我就离开;打不赢我,我就……杀了你的新娘子!”

    话音落,她不带半点迟疑,挺剑就朝夕华岚的面门刺去。

    夕华岚无法,只得挥剑隔住她这一击,虎口麻痛之际,那剑尖又如灵蛇一般地朝他胸口挑去。

    侧身一闪避过剑势,夕华岚压低嗓子有丝厌烦道:“别闹了!再闹,我便无论如何都不会娶你了!”

    “哦?是吗?”虽已决定斩断情丝,心,仍被这话狠狠扎了一下。

    青鸣扭过头,慌慌用嗤笑掩饰那可耻的心疼。

    闭了一下又酸涩的眼,她暗暗叹息。还是速战速决吧!时间……快来不及了……

    转回脸,青鸣眼眸一沉,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三分。见夕华岚只守不攻,剑势一变,就将他往角落里逼去。

    她嘴里生硬地讥着,“可惜,如今,我也不想再叫你娶了!”眼里寒芒一乍,利染七分,“我要杀了新娘,叫你后悔一辈子!”

    说时迟那时快,将要刺向夕华岚腹心的剑尖陡然一转,就夹着破空之势,冲那角落里盖着喜帕的新娘而去,眼看只差三尺便要刺进青隐盖头下露出的一截雪~颈。

    “住手!”夕华岚终于忍无可忍地暴吼出声,芜剑扬起,身形一晃,就冲那剑尖点去。

    一切,都仿佛被放慢,放慢,再放慢。

    他看到她回头勾出一抹人间最明丽的笑花,然后足尖向斜后方狠力一点,身子就改了方向,猛地朝他的正面撞来。

    “噗!”锐器入体的声音。血液的温热从男子持剑的手刺进身体,掐住了呼吸,麻痹了所有感知。

    “哈,终于全红了!”她轻轻地笑着,垂下的头看见左胸口晕开的那一朵大红,快意酣畅淋漓。

    终于……是一件像样的嫁衣了。

    “当啷!”手中的长剑落地,看着变得朱红后寸寸消失的芜剑,感受着魂魄被丝丝分离,青鸣咳着血,侧过脸去,再不看那双星子似的黑眸,“我说过……我不是……为了……叫你娶我……而来。”

    身子无力地向后倒去,死亡的黑暗,已经步步逼来。

    原来,梦示的情劫,是这样。

    原来,不痴所说的入世,从画地为牢阵破时,便是开始。

    她第一个正眼看过的人,此生注定的万劫不复,不是陵无殇,而是那耳上一点朱砂的落难白衣。

    那红,是她前世唯一落下的赤泪痕迹。

    这情劫,于万年前便以注定。

    心和脑,逐渐变得空落落的,尘世中的记忆和感情一寸寸被展开,再碎裂。

    他激喊着她名字,说“你将是我的皇后”的缠绵,碎掉了。

    他摘下帷帽,说“我要娶的,从来都是青隐”的淡漠,碎掉了。

    他紧紧地抱着她,说“梦醒之后……忘了他”的脆弱,碎掉了。

    ……

    这就是断情绝爱吗?

    原来断了之后,竟是轻松很多呢……

    脸上的表情逐渐放空,任重力拖拽着向后倒去,身前却兀然缠来一股大力,瞬息间,已被紧紧囚进那溢着兰香的怀抱。

    “又在骗我吗?”他眼中暴冲着红丝,脸色苍白得可怕,声音沙哑得仿佛是撕裂着粗纸。手中仿佛还残留着将剑送入她身体的颤动,莫名的恐惧铺天盖地而来。

    眼看着那把深深插进她身体的灵剑诡异地变红消失,想到她之前的要求,他心中的狂乱逐渐被强转化为带点侥幸的轻蔑,“你是故意设计这场戏的,对不对?”

    青鸣抬抬眼皮,又颓然垂下,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去反驳,只能在唇角稍弯出浅笑——了无生意的浅笑。

    “你也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他拎起她,双脚突然有些站不稳,与她一同狠狠倒在碎了满地的红毯上。

    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对卧在荼靡彼岸花海中的情侣,生与死,情与殇,缠绕成永远无法逾越的忘川。

    “还在装?”他的脸狰狞得可怕,沾满鲜血的右手死死扣住她的脉搏,寻找着存活的证据。

    摸到那沉稳的搏动后,他暗松了口气。见女子娇红着双颊,却还是紧合着双眼,一副将死的模样,蓦然暴怒。

    “还不给我醒来?!”一把将青鸣的身躯狠狠掼到地上,看到她依旧没有生命般的一动不动,夕华岚心中的狂怒开始如暴风骤雨般翻腾着,也不知是为了被搅乱的婚礼,还是为了她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模样。

    他焦躁得如同一头负了重伤的野兽,来回转着圈,等了许久,却还是不见女子哪怕动一根手指。

    烦乱与恐惧如野草般在胸间疯长着,他终于受不了地屈下膝,一手用力掐上女子秀巧的下颌,恶狠狠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没事!现在给我睁开眼睛,我就不娶青隐了!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女子依旧紧闭着眼,脸上红润的生气也未消半点,不言不语。

    “还不满足?!”夕华岚眯了眯血红的眸子,继续道:“那我发誓此生此世只要你一人,够不够?”

    女子的头颅被他愈拥愈紧的胸膛挤得无力地偏了过去,似乎是完全没有生命的破布娃娃,任人摆弄,呼吸依旧平稳着,不言不语。

    “女人,不要得寸进尺!”夕华岚恨恨地咬了咬牙,手指逐渐绞紧怀中人那被血粘结成缕的污发,终于下了决心,绷紧下颌道:“好!我答应你昨晚说的!不要皇位不要青隐,我只要你!只是……你一定要帮我生一打的娃娃!”

    女子还是寂寂,面孔娇艳着,体温温热着,伤口血液已经干涸。

    “你到底想怎样?!”被她这副死尸一般的样子刺激得几近疯狂,夕华岚终于忍无可忍,双手握住女子的肩膀开始猛烈地摇晃,“张开眼,张开眼!别再装了!你要怎么样就说啊!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说不了了。”一道清冷若溪泉的女音传来,“她剩下的时间不过一柱香了。”

    夕华岚兀然睁大一双已显疯狂的充血长眸,阴鸷地瞪向身前已经褪了喜服的青隐,“不就是想逼我娶她么?好!我答应!”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仿佛只有那暖热的体温才能安定他拧紧的心,夕华岚轻蔑一哼,“你们师姐妹联合起来耍我吗?!她这样子,明明就活得好好的!”

    青隐挑眉,“你把芜剑都刺进了她的心脏,之前又受了那么重的伤,她可能活吗?”

    看他还是对她的话嗤之以鼻,青隐直接走上前去,手在青鸣的发顶一拂,一枚泛着血光的银针就掉在了地上。

    “叮”的一声轻轻的金属落地声,几乎细得捕捉不到,仿佛是魔法失效的声音。

    青鸣的脸上迅速褪净了血色,连嘴唇都惨白成薄纸一般。

    “你对她做了什么?!”夕华岚呆愣了许久,直到颤抖着抚上女子死白脸颊的手只触到一片冰凉,才瞬间暴怒。

    他抱着青鸣的身体跃起,就冲青隐凌厉地攻去,喜红的袍服翻飞起,恨得目中仿佛要滴出血来。

    青隐清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直接挥袖扬起一阵狂风将他狠狠甩在地上,漠然道:“你取了她一半心头血后,她内脏已经开始迅速衰竭,原本就活不过三个月。这根插在灵台穴的银针能从人的骨髓内转化出精气,使她在短时间内保持正常人外表和活动力。可是两天后,必是骨髓罄尽,油尽灯枯之时。就算你不刺她那一剑,她也活不过今日黄昏!”

    “不!你骗人!她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挣扎着翻起身,夕华岚手脚并用地急急爬到摔至一边的青鸣身体旁边,哪里还看得到曾经的绝代风华,根本狼狈得像条落魄的水狗!

    他急急将她揽入怀中,以从未用过的极温柔的嗓音呼唤着女子的名字;紧紧地搂着她的身体,仿佛想以此锁住那躯体里的最后一丝温热不散去。

    唤,唤不回;锁,锁不住。

    心房里终于被疯长的荆棘扎满鲜血淋漓的绝望,他兀然想到了什么,抱起青鸣急爬几步,就匍匐到青隐的脚下,揪着她的衣摆,急切地乞求道:“求你,求求你!把血还给她,还给她好不好?你不是青主吗?求求你,快点救她醒过来!”

    混浊的眼泪终于奔涌而下,散发糊了满脸,此时的夕华岚,哪里还有曾经冠世美人的模样?!他只管奋力地随着青隐厌恶避走的脚步而膝行着,哀哀凄求着怀中人可能的最后一点生机。

    突然整个堂中的烛火几番明灭,兀然金光大胜,十二只白鹤翩翩飞入,仙气缭绕中,一飘渺悦耳的声音响起:“被心系之人用芜剑刺入胸口,便是断情弃爱,红尘缘尽的成神之期。青鸣,恭喜你成为芜香山第十二代青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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