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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4-疑云

    不确定,是一种令人抓狂的感觉,希望和绝望并存,又同样细若游丝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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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蛮月迟疑,她抬头看着他带笑的眼睛,只觉心头那根刺若不趁现在拔出来,迟早会长进肉里腐烂成无法愈合的伤:“……那一年你到底做了什么会被关?”

    其实很害怕那个答案,无论是否有关她父亲她都怕,可是被无休止的怀疑纠缠的感觉就像心里有一只小虫子在慢慢啃噬,一点一点的痛,一点一点地被掏空,逼得人想发疯。

    “做了什么?”路西法垂下眼睫看了她一眼:“据说我谋杀了你父亲。”

    提到半空的心骤然一沉:“据说?”

    “是的,据说是这样。”

    “那……是真的吗?”

    沉默,使等待如同一股针尖似的冰冷从蛮月脚底一路漫延到胸口,冻得有些麻木,以至于心跳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呼吸微窒,像等待判决书的囚徒一样极度无助的同时无限希冀。

    半晌,他沉沉地吐出三个字:“有可能。”

    蛮月怔了怔,生硬而空洞地重复:“有可能?”

    路西法考虑了一下措辞:“就是说,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蛮月忽然发现自己做了一件极可怕的事,原本是想要剔除去那点怀疑,却错手剜出了一个狰狞的巨大创口,如今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它血流不止。

    她愣了半秒猛地吼了出来:“到底是?!还是不是?!”

    “我若说我记不清了,你信不信?”

    贴在额头的嘴唇有些凉,这使蛮月获得了短暂的冷静,她深信他不会撒谎,只是这样的答案实在难以接受,不甘心和更深层次的恐惧随即淹没那瞬间的乍现理智。

    “记不清?!还是你故意不想记起?!”

    因为极度排斥而放逐记忆的经历曾是她近六年赖以正常生活的唯一选择,她太了解那种心情,以至于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既是质问也是控诉。

    路西法却轻声笑了笑:“宝贝儿,即使我真的谋杀了你父亲,也不会害怕承认到需要自欺,只是那段记忆在我脑子里非常模糊,就像是硬塞进去的一样不自然。”

    一个念头在蛮月脑中闪过,如同溺毙前忽然抓住一根实实在在的绳子:“你是说……”

    路西法抬手习惯性地捋着她的头发:“他的确是个非常强大的祭师。”

    “可是你那时才十五岁,他怎么会想到逼你出主意?而且还扯上我爹?”

    “他做了化羽族族长那天起就没打算让我闲着,只不过奈何不了我而已,至于你爹不过是个借口,只要我有那段记忆谁下的手对他们来说都一样。”

    “奈何不了你?那你怎么会受他控制?”

    路西法讥嘲地牵了牵嘴角:“受控?不,那不可能,我的意志无人能左右,不然他也不用头疼了这么多年。不过植入一小段虚幻的记忆他还做得到,尤其在我不设防的时候。”

    “既然记忆是假的,那为什么还说有可能是你?”

    路西法低头瞥她一眼,预防什么似的将她拥紧,然后淡淡地道:“因为我确实那样想过。”

    蛮月从他怀里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他浑然自若的脸,稍稍平息的怒火以席卷之势二度烧了上来:“你曾经想过谋杀我爹?!为什么?!”

    路西法不为所动,慢吞吞的声音平静得几近冷酷:“你说呢?”

    蛮月像挨了一闷棍似的僵住,那答案山一样沉甸甸地悬在头顶上方,使她在投下的浓重阴影里不自觉的战栗,近在咫尺的人也忽然变得陌生。

    “可是那样的话我只会恨你。”她有些艰难地反驳。

    路西法笑笑:“我知道,所以你在乎的那些人,比如武振霄和莫子青都还活着。”

    “那我爹……”

    “我只能说我不确定,记忆虽然模糊却存在,我不想什么时候发现确有此事然后被你认为我骗你。”路西法低头亲了亲她的耳朵:“因为宝贝儿,欺骗,比仇恨更令人无法容忍。”

    声音轻缓,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可是蛮月却禁不住全身紧崩了一下,心里有些慌,脑子里乱哄哄的既想坚持又十分犹豫,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

    “乖,别咬。”路西法没有伸手硬掰,只浅浅地啄吻了一下:“告诉你可不是为了让你折磨自己,这些事等以后你再慢慢想,现在该做的是吃饭。”

    不确定,是一种令人抓狂的感觉,像半梦半醒之间的噩梦一样似真似假,像明知每走一步前面都可能是万丈深渊却无法停止前进,像迷失在横亘黑暗的宇宙空间无力挣扎。

    无从知道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摔得粉身碎骨,什么时候重见光明,绝望和希望并存,又同样细若游丝难以捉摸,既做不到全心全意信任,也狠不下心就此彻底放弃。

    蛮月微微皱了下眉:“我不饿。”

    “会饿的。”路西法低低地笑着站起身来。

    刹那间,蛮月觉得他似乎换了个人,或者说心境的陡然突变使他看上去像另外一个人,没了半点之前的阴霾,仿佛那些不快和疑问从未发生过。

    她不太清楚那是不是错觉,但看着他的侧脸,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股类似不舍的眷恋,心底有根紧崩的弦在轻轻颤动,发出低沉难辨的声音,拉扯着心脏微微地痛。

    她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颈窝,感觉呼吸和心跳慢慢和他调成同步。

    从未坦白承认过畏惧,可是纠结在胸臆间那团烂絮似的东西逐渐膨胀,恣意地压榨着空间却又全然没有一点重量,空落落地仿佛内脏全都悬浮于真空之中一样使不上力。

    至于怕什么,她也说不上来,那是一种模糊却强烈得无法忽视的情绪,就像被七色污染却无法融合的水,看得见彼此渗透缕缕缠绕的艳丽斑斓,却形容不出来颜色。

    路西法侧头在她脸颊上轻轻蹭了蹭:“想试就试,没什么大不了。”

    长廊外的夜空静寂疏朗,漫着一层水氲的弥江仿佛是一个不小心揉碎的梦,在刚刚结出新芽的紫樱枝桠缝隙间闪烁飘零,发出低低的叹息。

    蛮月被这简单的一句话安慰了,也是,有什么好怕的?

    她抬头想说点什么,却忽然被窗外的景致吸引:“看,裸鲤群回来了。”

    路西法停下脚步,她立刻扭着身子趴在整墙的玻璃上,兴奋地看着在月色下穿梭的大片鱼群,光滑的鱼身将波面染出一层奇异的淡红,薄纱似的漂浮在水面上缓缓游弋。

    鱼群很快过去,她恋恋不舍地撑离玻璃,错眼看见刚刚紧贴的地方还残存着一小团气雾,忍不住伸手画了一条简陋的鱼,点上眼睛的瞬间忽然咯咯地笑了。

    她扭头不容置疑地指控:“你骗过我。”

    “哦?什么时候?”

    “那年你带我去看裸鲤回流,我想下水摸摸它们,你是怎么说的?”

    路西法露出浅浅笑容,手臂一收将她搂了回去,假装吃惊地叹道:“宝贝儿,你那时才六岁吧,居然到现在还念念不忘,说,是不是还想再来一次?”

    最后一句声音忽地低了下去,些微的暗哑透着暧昧。

    蛮月几乎立刻就被这个念头诱惑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痴迷于他的声音,但她知道这样挑逗对她来说是致命的,像落入网里的鱼,越挣扎越勒得紧。

    四肢的热量迅速集中到脸上,她甚至能够感觉到绯红正一点一点从肌肤深处渗透到表面,微凉的手指不受控制一般落在路西法的唇上,描绘着。

    抬眼看进他逐渐深暗的眼底,那种半陌生半本能的满足一下子涌了上来,毒药一般侵蚀着每个毛孔,仿佛被道德与理智包裹多年的某种邪恶开始苏醒蜕变,即将破茧而出。

    她慢慢地笑了:“想,不过我现在饿了。”

    走进餐厅,她说:“你喂我。”

    香喷喷的红茄牛骨蔬菜汤喝掉了,美味肝酱酿黄瓜吃掉了,白酱焗烤银松鱼摆上来的时候,路西法的上衣纽扣也被她玩没了三颗。

    他瞥了一眼还在自己胸前继续闲忙的手,又叉起一块酱汁浓厚的鱼。

    蛮月其实吃得非常老实,递过去就张嘴眼都不抬一下,只不过慢吞吞咀嚼的同时,还慢吞吞地揪着他衬衫纽扣拧,直到缝线承受不住断掉后再揪下一颗。

    餐厅里很安静,偶尔一两下极轻的刀叉碰撞声,可是天知道这顿饭有多煎熬!

    银松鱼终于被消灭的时候,纽扣也一颗不剩了。

    “我要吃酸乳酪布丁沙拉。”蛮月画着他腹肌的轮廓,说得理所当然。

    路西法看了看窗外才刚越过树梢的月亮,几不可闻地叹口气,揭开沙拉盘的镶银水晶盖,随便舀了两勺拉到面前,认命地继续喂食这项艰巨而漫长的工作。

    “啪”一滴乳酪从勺子底部偷偷滑落,掉在第二排左边那块腹肌上,冰镇过的凉意才刚传递到末梢神经就被蛮月指尖的微暖取代。

    路西法眼睁睁看着她轻轻一抹,然后抬手放到口边,粉红的舌头一伸一卷又缩了回去。

    “啪啪”手一颤又是两滴。

    “你……”抬头看见他的眼睛,咽下后半句,顿了顿:“饱了。”

    “叮叮——”勺子砸在瓷盘上快速蹦跳了两下,余音缭绕中路西法猛地站起,“吱——”高背椅被踹到一边,转身的刹那响起噼里啪啦一片杯盘破碎之声。

    蛮月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松开被她用来擦手的桌布,扭头看着路西法笑。

    眉眼弯弯,却是最嚣张的挑衅。

    看着他深呼吸,看着他额头上微微凸起的青筋和开始扭曲的面部神经,她心满意足又不无得意地想:吃定一个人的感觉,真好。

    “饭吃完了。”她攀着他有些僵硬的脖子,笑得惬意无比:“该你做裸鲤了。”

    “三小时!”路西法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两句话来:“最多再让你猖狂三小时!”

    蛮月无视他的威胁,笑得越加没心没肺:“我知道,所以更要好好利用。”

    她听见路西法低吼着诅咒什么,暗哑的声音令她陷入某种莫名的亢奋情绪,仿佛什么都忘记了,唯有使他难过,并且深深感受那无法逃脱的绑缚才是最真实的。

    难以言喻的扭曲心理,曾经那么心疼他的忧伤,这一刻却想不顾一切的痛。

    也许只有极端的幸福和极端的苦难才能在记忆乃至灵魂深处刻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可面前的人太强大,以至于可以轻易主宰别人的性命和她的人生。

    也许斗智斗勇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总要在他那不可能被束缚的意志上留点痕迹,哪怕所倚仗的只是他的宠爱,哪怕只是短暂的三小时。

    其实她并不知道具体能做什么,或者该做什么,毕竟没经验充不了内行,能做的也只是遵循本能,而最终的结果与其说她在折磨路西法,倒不如说她在折腾自己。

    可是这非常有效,因为她的难耐将成倍的被他感受。

    那种感觉很奇妙,极致的煎熬,却让人难以置信的安心,就好像踽踽独行的人只有影随身,即使空廖寂寞,但回不回头都知道,影子总在那里,永远不会消失。

    她被他捞出来扔回床上的时候,喘得十分严重,像脱水的鱼,乏力疲惫仿佛刚结束的不是洗了个澡,而是徒步拉练了半个月。

    可是她开心得不得了,一边努力呼吸,一边止不住地笑,以至于被路西法圈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吻了良久,狂跳的胸腔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她闭上眼睛,感受时间像沙砾一般流逝时的难耐和轻微刺痛感,然后伸手在他脸上慢慢描绘着:“你真不怕哪天我会变成以折磨你为乐么?”

    路西法自下而上拂过她光滑的背脊,指腹下的微颤使他低缓的声音透出撩人的暗火:“我比你自己更早知道你喜欢危险和刺激,濒临死亡的战栗和快乐总是让你特别兴奋。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其实向往那种带着血腥气息的堕落,就像暗夜的毒花,不过这些东西除了我没人看得见,除了我更没人敢纵容。”

    他覆上她的唇,掠夺她的呼吸,在她辗转的喘息之间说着妖言一样的蛊惑:“所以宝贝儿,你就是我养在心尖上的恶魔,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怎么可能会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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