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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与故人的擦肩而过

    百家庄非庄,而是一座城,一座通往武林盟必经之路上的白道之城。相对于辽城的龙蛇混杂嗜血杀伐,百家庄则是白道正义之士才敢光明正大自报名号的地方,这里与武林盟相隔百里,是百里之内最大的歇脚地,城中的居民都是酒庄、茶馆、客栈、马行的老板和伙计,都会几下子拳脚功夫,没有平头百姓。说白了,这里就是依托武林盟而存在、给往来的江湖客提供方便的地方,哪一天武林盟倒台了,百家庄也就不复存在了。

    武林盟虽大,却也没有那么多闲置房间招呼前来凑热闹的小角色,这百家庄就成了武林大会前的江湖人士大本营。有些江湖怪客不喜交际应酬也会住进百家庄的各大客栈,只是,如果你不自诩是白道中人、如果你没有足够让人畏惧的实力,你最好在百家庄低头做人低调做事,毕竟冲着武林大会来的却还没踏足武林盟就被所谓的正义之师围殴致死也是一件憾事。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这个例外牵扯了很多人,把很多线头堆到一起。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百家庄退去了严冬的瑟瑟寒意,有回暖的趋势。那些江湖人士照旧闻鸡起武,在大街上亮出锃亮的兵器,流血事件一触即发:

    “你们这些黑道宵小也敢堂而皇之出现在百家庄,你们不会以为自己真能在武林大会上混个脸熟吧?老娘现在就灭了你们!”一身白衣的徐长辛充当正义的使者,带头围着三个怪医小厮打扮的小混混发难。这三个人她都认识,一个月前她们还跟在钱氏姐妹身后耀武扬威,为了一个花魁折过徐长辛的面子。当日,徐长辛没有帮手、且摄于钱氏姐妹的恶名只能忍了。如今钱氏姐妹已经命丧北域自由岭,在百家庄的地界上她又恢复了自信心,非要触触这三个换了新主的小人的眉头不可!

    阿大带着两个妹妹面对徐长辛,顿时脸都绿了。她们没了钱氏姐妹这对“志向相投”的霸王做靠山后把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无名大侠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但是人要向前看不是,她们姐妹仨两天前才拜了新山头跟了新老大,还没有搞清楚老大的身家背景呢,可实在不敢在这节骨眼上惹麻烦。虽然她们见识过老大的功夫,但是深信老大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

    “你、你是谁?!”这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就是打死不认账,忘记她们姐妹之前怎么抢人家看中意的花魁,就当头一次碰面!虽然眼下底气不足,声线都发着颤。

    “哈哈,我是谁?!你们三个兔崽子贵人多忘事啊,忘了也无所谓,老娘今天有众家姐妹相助,要拿下你们三个败类!”徐长辛可不管对方认账不认账,她就是要趁机打压黑道中人,在紧迫的黑白气氛下扬威,告诉整个江湖她们欧阳家不是好欺负的!

    只是,区区一个徐长辛能代表整个欧阳家吗?她的名字是有深刻含义的,她和阿大三姐妹一样没有看懂怪医服饰代表的光怪陆离不按章法。

    “老娘告诉你,老娘就是欧阳家侍卫队小队长——徐长辛,今天,老娘就要代表欧阳家消灭你们!”徐长辛高亢的声线撕破了还算和谐的早晨,成功引来附近晨练人士的注意。几个人被围殴没什么好看的,若是欧阳家的人惩治恶人那就得去凑个热闹了。大街上突然聚集起很多人,给徐长辛长脸,同时吓得阿大她们缩头缩脑。她们就说不要来百家庄嘛,自讨没趣干什么?要不是老大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药粉太折腾人,她们三姐妹早就落挑子走人了。

    “徐长辛,我们可是怪医联盟的人,你别乱来!”阿二帮大姐壮胆,吼了一声又缩回阿大背后去了,她们就是被猫逗弄的耗子,她第一次知道江湖不好混啊。

    周围的窃窃私语与鄙视的目光灼伤了三人的皮肤,所谓的正义之士们成群结队等着看人笑话,眼中满是理所当然的神色。是啊,消磨黑道中人的气焰是对的,谁叫这三个怎么看怎么熊的姐们又投到恶势力的怀抱中去了呢?

    徐长辛操刀,让姐妹们把人围在中间,一刀一刀下去划开三姐妹身上怪医小厮的服饰,下刀精准,刀刀都刚好划破人的皮肤让人流血。

    “啊——”

    “啊!”

    喊疼加哭爹喊娘的声音回荡在这一片儿的上空,外加众人爽朗的笑声。

    三姐妹混江湖这么些年本就挂彩带疤的身体暴露于人前,真没听说过最近江湖人流行这么虐人的手法。她们又不是小男人,撕裂了她们的衣服有什么看头?难道徐长辛最近口味重,喜好女人?!

    百家庄,江湖圣洁的象征,却在城里最繁华的大街上上演着连辽城都未必想的出来的逼女人裸裎相待的戏码。严冬刚过后天还带着寒意,只是今早特别冷;清早的萧瑟阴风卷起地上的枯枝烂叶,只是这邪乎的风似乎总在这一片儿转悠。

    大冷天的,不穿衣服会感冒的!

    “哗——”一盆洗脚水带着男人特有的体香从大街上众人所在的正上方的客栈窗户泼下来!没有附带的冷言冷语,没有从窗户里边探出来的人头,却能这么精准地把几个闹事人一个不落浇得通透!

    世界定格了。

    倒出来的水还是热的,却生生浇熄了人们的制裁热情,让一只只落汤鸡吹着冷风瑟瑟发抖。大清早的你们不睡人家还要睡呢,一大群人聚集在客栈门口对着人家的窗口制造引人做噩梦的噪音多罪过多影响市容啊!现在好了,安静了。

    只是事后爆发出更加暴躁的狂吼声,群情激愤了。

    阿大仨人浑身淌血,眼下只有重点部位还勉强留着破布可以遮挡,她们近乎疯癫的眼神飘忽不定地游走在众人身上完全没了神采。

    大姐,我们拜错山头了,这年头白道中人堂而皇之地做地痞流氓才是合法的,我们应该加入白道的大队伍!

    这边,那盆即将引发血案的洗脚水挂在众人的满头满脸,大家刚抬头看向上方,却见客栈高三层楼,二楼和三楼面向大街的窗户都开着,叫人一时拿不准是哪户这么没公德心把废水往人头上倒。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只有你比别人横,才能激励人家想起“功德”这档子崇高的名词。

    “谁啊,谁不要命了,往大街上泼水,不知道下面有人啊?!”这下叫嚣的就不只徐长辛一干人等了,连那些看个热闹被殃及池鱼的所谓的大侠们也没有了大侠风度,带头站出来扯着嗓子大喊。

    要封凌说,那些人根本算不上大侠,看女人露腚都能看得如此专注,连一大盆水从天而降都不知道。边上那些反应快的可都是临时跳开一步免遭脏水攻击了。

    封凌没有理会楼下那些人,只是她一说话就不自觉带着点内力,让人听了个分明。

    “时候不早了,洗漱完咱们就去吃早餐吧。”这话明显是对房里另外一个人说的。

    洗漱,这个危险的字眼被一个女人随随便便说出来,听在楼底下众人眼里便成了导火索燃烧大家的小宇宙。

    “你怎么又不高兴了?好了好了,我不闹你了,你……啊呀你别走啊!……”就算是不知房事情趣的老大粗也在那女人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听出了黄段子的成分。她们错了,她们好像打断了人家一大早的好事。

    听说现在的年轻人很热情,大清早的就要大战好几个来回……

    但是!这也不能构成同时得罪一票江湖好汉的理由!

    阿大抽空和两个妹妹交换眼神,确定她们应该另找避风港湾,摊上这么个不管她们死活的老大她们伤不起啊!

    房里,一袭白色锦缎的火倾城站在门口瞪着挡路的封凌,大半个月没有和这泼皮说话了,现在光听她说话都能来气。火倾城是什么人?封凌随随便便两句话传出去会达到的江湖谣传的效果怎样他能不知道?所以说不要来武林大会嘛?什么凑热闹有助于心情舒缓,那泼皮分明就是动机不纯!

    火倾城的粉拳死死捏在一起,嗔怒的双眼放火看着封凌直接被她理解成是在放电。这两个月来火倾城被封凌用天山雪莲、千年人参和其他大补品喂着,身体明显慵懒丰润了些,白白嫩嫩的更是惹人遐想。封凌把他气急的样子看在眼里,依旧无限量纵容他的小脾气,也不问他为什么发脾气。按封凌的话说,男人有撒娇的资本。只是封凌的概念里只有火倾城的无理取闹属于撒娇的范畴……

    火倾城看前路不通,干脆向后转,确认脸上的面纱带牢靠了就一个纵身跳出窗口,继那一盆洗脚水之后再次把楼下郁结的人们吓了个半错愕。

    白衣飘飘、神韵傲娇……

    那面纱被风带起一半,透着神秘露出男人精致的樱唇……

    男人的轻功轻且飘,像是在空中飞,他轻点窗台,借力飞过了众人的头顶……飞走了……

    “你等等啊!”那个女声再次响起,等楼下那些人从白衣男子的美轮美奂中挣脱出意识时,封凌也已经从窗口飞出来,这就要追出去。

    有人眼疾手快,跳到半空中拦截封凌,拽着她的袍子不放,只要封凌稍一挣扎保准成就今早第四件被分尸的衣裳。

    于是,封凌不动了。她乖乖跟着那人落到地面上,脚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忽觉一阵好笑。

    她撇头看了一眼两天前才收的小妹,没有多余的话语。那三人作恶多端本就不是封凌的菜,收她们只不过是想多几个鞍前马后供她差使的人罢了。至于毁在徐长辛刀下的怪医小厮的衣服,封凌可没有那个自觉去追究人家辱没了怪医联盟的脸面,如非必要,她坚决不会想起自己出自无名谷也是怪医联盟中的一员。师傅说了,咱是神医,档次比怪医高多了。这些年封凌一个人住在天涯搞破坏都没去无名谷为怪医事业做建设,要不是给火倾城治刀伤时想起了无名谷的寒潭和寒冰玉床,打死她也不会回去。

    “放手。”封凌冷冷一句低哼,硬是喝退了大街上一干莽妇的心头怒火,那个扯住封凌衣衫的女人手一抖,不自觉都放开了她。她们感觉不到封凌的杀气,往具体了说是她们压根没有感觉到她身上有气!在江湖上混不能不知道三个人,一是神剑山庄庄主,此人性格古怪,一不小心说了或做了莫名其妙惹她生气的话就会小命不保,二是武林盟主申在天,谁做了有违江湖道义的事都会遭到她下令讨伐,再者就是眼前这尊大佛——神医封凌,和封凌套好交情就等于拥有了一张和阎王请假的特权票,江湖上对封凌恨得牙痒痒的人一抓一大把,却没有人明面上和她过不去。大家都知道神医封凌年少时自创行动式龟息大法可以延缓生命的衰老,据说封凌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年轻,传说她其实已经年纪过百。因为敬畏,所以把她传得似魔似鬼,等大家意识到面前这位用龟息大法的女人一定是封凌时,她们意识到自己留下了一个不应该留的人……

    所有人脸色苍白不会说话了,大廷广众的她们要用什么借口把“贪生怕死、为了不得罪神医甘愿喝她的洗脚水”这一事件圆得合情合理呢?

    封凌讥笑着看回众人,此刻也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和她们玩,她要去追火倾城呢。以前封凌不满意火倾城的脸明明恢复如初了还要遮起来不让看,现在她心里舒服了,与其被眼前这些人看了去,还不如捂得严严实实呢。只是……倾城你可以私下给我一个人看啊……封凌想到火倾城就开始在心里耍宝,脸带表情也跟着古怪多变,看得众看官心里发毛,严重怀疑那是神医发飙的预兆。

    “神、神医……”有人大胆打断封凌的思路,正愁下一句说什么呢,就被封凌一记眼刀吓破胆。谁说大人物肚里能撑船?封凌的小心眼世人皆知啊。

    这么美好的早上不在屋里睡懒觉你们出来干什么呀?撞邪了吧!

    过来了过来了,她过来了,她会杀了我们的!

    “怎么这么热闹?”一声嘹亮的男声带着马车碾过路面的声音冲进封凌所在的低气压区,如同福音激动得那些背挎大刀一脸横肉的纯娘们个个跟小鸡子似的在心中顶礼膜拜。众人朝声源看去,只见一辆打着“伊”字旗号的豪华马车朝这边驶来,像是刚刚入城。赶马车的是一个凶相的黑衣女人,马车两侧还齐齐跟着两队人马,各7人,明明赶了一宿的路却依旧紧紧跟上马车的车速健步如飞。这想必就是神剑山庄少庄主伊诺的亲卫队了吧。这14人的亲卫队近几年代替伊诺出尽风头,昭告全天下神剑山庄要高调重出江湖了。

    少有人知道神剑山庄少庄主的身手如何,单看这一对亲卫队就已经够头大了。而刚才说话的正是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的神剑山庄少君、伊诺的夫郎、武林盟主申在天的独生儿子申采凛,不愧是出身好又见过大世面的武林世家子弟,果然神采飞扬,简单一句问话就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申采凛的美源于他的骄傲,伊诺不喜与外界接触一心只在钻研武学,申采凛自然成了少庄主的代言人,凡是牵涉武林公义、伊家地位的事发生时就有申采凛的身影。他果断的行事作风为他赚足了彩头,一届男儿之身指挥女人做事还没有人敢有怨言。

    申采凛是传说中的人物、和一应女一起人被放在江湖最前线的名字,如今他出现在百家庄,马车里必定还有他的妻主伊诺。

    神剑山庄伊家真给武林盟面子,提前一个月就出现在武林盟势力范围内。或者说这位申家公子真受宠,能让伊诺陪在来娘家长住。

    大街上拥堵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供伊家的马车通过,申采凛看看地上狼狈的阿大三姐妹、众人湿透了的皮相和封凌不可捉摸的表情,蕙质兰心当即就把事情的始末猜了个七七八八。他在马车夫的搀扶下下马车,以高挑的身材与封凌平视以示大户人家的礼仪。

    “徐长辛,你不在大师姐身边伺候,待在这里做什么?”徐长青是欧阳家的侍卫小队长,时常出现在欧阳佳的身边,申采凛尚未出嫁前就和她熟络了。他一句嗔怪的话语把问题的重新引导到三个黑道份子身上,对封凌这个绝世大魔王反倒客客气气。

    “呃!公子恕罪,我这不是趁二小姐打盹的功夫出来买杯酒喝么,我家二小姐也在百家庄,我这就要回去了,公子下榻何处?可要我带路去看看二小姐?”徐长辛笑得谄媚,旁人也许不知道申采凛的手段,她可是把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看了个遍,当下装起了孙女,想借机掠过封凌这一茬走人。“公子,这三个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黑道混混,烧杀抢掠的事没有少干,我和姐妹们教训她们一下这就准备走了。”徐长辛催申采凛。

    申采凛看向地上三个被他的美貌迷呆的衣不蔽体的女人,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直直站在原地和那些女人保持距离,嘴上义正词严:“不管对方如何作奸犯科,官场上的人有官家处置,江湖上的人有武林盟处置,轮不到你们滥用私刑,现在既然已经达到威吓的作用了,权当是警告那些黑道宵小别在武林大会上放肆,这就收手吧。”说罢,申采凛对上三个女人的眼神,说:“别再来了,武林盟不是谁人都能闯的,这次你们好运有贵人相助,下次可是要赔上性命的。”

    “是是是!”那三姐妹连滚带爬地告着饶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真真给黑道中人丢脸。

    申采凛这话说的,等那些所谓的白道中人占尽了便宜再来说冠冕堂皇的正义之词,理都在他那边。他说到“贵人相助”时还和封凌对上眼同她点头致意,可是听在旁人耳里似乎他更像是那个贵人。

    封凌别有深意地笑着看武林盟主的儿子演独角戏,有人出来打圆场也好,能早早把事了了让她去追火倾城。封凌在申采凛的话题绕过来前一秒很没风度地转身走人,留给这个所谓的江湖第一美人一个潇洒的背影。江湖第一美人有什么看头?她现在不是努力伺候着天下第一美人么?

    申采凛的神色有一瞬的僵硬,他看封凌没有和他攀谈的意图,自己也懒得在大街上对着一帮“湿人”吹冷风,抱拳和她们闲谈了两句就上马车由徐长辛带着找欧阳佳去了。听说欧阳佳颓废了小半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想着大师姐的近况,申采凛的神采变得深奥起来。

    就这一日,伊家、欧阳家和怪医联盟的人都高调亮相,只怕用不了几日,那些隐藏在更深处的武林盟主宝座的角逐者都要一一亮相了。

    清早的大街上人流散去,没多久又变回了白日里的繁华喧嚣。人来人往却无人注意到那客栈三楼的窗户里,火凤凰帮宝宝洗漱好后抱着他坐在床边的躺椅上看笔记本电脑里的电影,他们的身侧,还放着一个没了水的洗脚盆。

    这个因为一盆洗脚水差点引发的血案从头到脚都找错了肇事人,火倾城气封凌也只是在气她平白帮楼上的路人甲顶罪让他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火倾城毁容期间一度害怕别人的眼光,现在他的面容复原了,心里上的阴影还没有彻底拨云见日。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本周会更新2W字以上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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