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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算尽机关谁为尝

    “你到底问了没有啊?”

    正欲褪衣洗浴的苏玉陵,已经听到坐在桌旁的朱绵栊问了这话第三遍,可心里也没明白她究竟要自己问什么。

    朱绵栊看了眼苏玉陵,见她依旧无反应,便轻轻一哼。

    苏玉陵想了想,无果,只好笑道:“问了问了!”

    “问什么呀?”朱绵栊站起身,缓缓走到苏玉陵身边,眯了眯眼,“你,为何又不听本郡主话了?”

    苏玉陵看着朱绵栊的脸庞,又细思了一阵,忽的朝门口叫去:“璃儿琉儿!”

    话音一落,门便被打开,璃儿跟琉儿走到苏玉陵面前,一副静待问话的模样。

    苏玉陵看了看朱绵栊,接着笑问二人道:“你们郡主近日吃饭可好?”

    琉儿立刻道:“郡主这些天,餐餐皆吃下一整碗饭,菜自不必说了。”

    苏玉陵听着,见朱绵栊脸上浮起得意之色,心中忍不住一笑。且先跟她做做戏吧……便应道:“不错不错。”

    璃儿接道:“且每日必吃半只鸡。”

    苏玉陵又立刻点头道:“好极好极。”

    朱绵栊原本倒是满意,忽的瞧见苏玉陵脸上忍着的笑意,一恼,便朝她斥道:“你这口气好像不信啊!”

    苏玉陵心惊:“怎么不信!”说着轻轻捏了捏朱绵栊的脸,笑道,“我一回来就觉得栊儿的脸胖胖的了……”

    朱绵栊一听,打掉苏玉陵的手:“哪里胖了!”

    “哪里?”苏玉陵想了想,笑着看了眼璃儿跟琉儿,见二人悄悄出了门去,便又看向朱绵栊的胸前道,“那这里……”

    朱绵栊面色一红:“我、我是说脸哪里胖了!”

    “好、不胖不胖……”苏玉陵只好摇头道。

    朱绵栊听了,却又垂了垂眼,低低道:“可也不会一点也不胖呀!”

    真是奇怪……苏玉陵看着她,一想,忽的蹙起眉来:“你不会真吃了那么多吧?”

    朱绵栊听着一恼,拧了把苏玉陵:“原来你还不信!”

    苏玉陵一个诧然,拉过朱绵栊细细瞧了瞧她身子,又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腹前,脸一黑:“你的肚子……好鼓。”

    朱绵栊也抚了抚自己的小腹,皱眉道:“这两天是有些不舒服……”

    苏玉陵忍俊不禁,收了收笑意,又朝她柔声道:“上次你喝什么木瓜汤,那东西对身子也好,我便假装不知道,可此回实在是……”

    朱绵栊朝她哼道:“知道了,本郡主再也不会吃那么多了。”想了想,又问道,“那白少葱吃多少?平日又吃些什么的?”

    苏玉陵一疑:“我怎清楚?你问这做什么?”

    朱绵栊脸一红,淡淡道:“本郡主觉得,此人身形与我相仿,可却比我……”顿了顿,朝苏玉陵小声道,“你明白的……”接着又冷下脸,沉声道,“故而本郡主若照着她的食量来吃饭,兴许会有些用。”

    苏玉陵听着不禁笑出了声:“人家少葱习武之人,定也吃许多的,你怎可按着她的食量来?”

    朱绵栊觑了她一眼,又在桌旁坐下:“习武了不起呀!”

    苏玉陵摇了摇头,笑道:“我不早说了没关系的么?你还想什么呢!”

    朱绵栊一握拳,沉着声自语:“可本郡主如今都已十九了……”见对方正蹙着眉瞧着自己,便收了口轻咳一声,又看到桌上苏玉陵刚刚放下的荷包,伸手将其拿了,淡淡道,“本郡主来检查一下连心带还在否。”

    苏玉陵见她不再想那事情,舒心地笑了笑,随即又忽的一惊,立马向前一把夺过荷包:“哪里能翻人家女孩子的东西!”

    朱绵栊只觉手中一空,接着唇角扬起一丝笑意,慢慢站起身,朝苏玉陵看去:“拿来。”

    苏玉陵看了看朱绵栊的脸色,心知难逃,便小心将荷包递与对方,轻声道:“罚轻一点。”

    朱绵栊猛地拿过荷包,随即看了眼里边,便将两根撕碎的、边缘还带着线丝的带子拿出,静静道:“撕得不错。”

    苏玉陵心一紧:“真的是不小心扯断的……”

    朱绵栊轻轻笑了笑,随即将带子放回荷包,看了眼苏玉陵,便将它扔置在桌上:“本郡主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又道,“若不是我明白你的真心,怎信你无缘无故把它扯断了?”

    苏玉陵苦叫道:“我就是想看看它多牢固……”又道,“小时候我有一把小刀,想看看它是不是真的很锋利、便往自己手上一割……如今、如今又犯这错了……”

    朱绵栊看着苏玉陵一笑:“本郡主如何会怪你?”说着抚上她的脸,又悠悠道,“不过也不可轻饶。”

    苏玉陵听她说这话,心知她已不怪自己,喜道:“郡主请罚。”

    朱绵栊一哼,走到柜子旁,打开从里边拿出一堆衣物扔向苏玉陵:“全给本郡主洗了!”

    苏玉陵皱了皱眉:“可都是干净的啊……”

    朱绵栊眯眼道:“洗不洗?”

    “洗!洗!”苏玉陵立刻将衣服收好,轻声问朱绵栊道,“可否待我洗完澡再说……”

    朱绵栊笑道:“自然,明日再洗也可,主要是把它洗了,好解本郡主心中的恨。”

    “是,郡主。”苏玉陵附和着点了点头,小心地看了看朱绵栊,便拿着东西走去屏风后洗澡去了。

    “没骨气……”朱绵栊低笑一声,随即坐回桌边,想了想,悄悄将两半连心带给拿了,收在抽屉中。

    在床上坐着等了良久,朱绵栊还未见苏玉陵洗好澡,细细一听,察觉屏风后没了声响,皱了皱眉便下床走至屏风去。

    只见苏玉陵正闭着眼、歪着脑袋靠在浴桶壁沿,已然睡着,时有轻浅的呼吸声,长而缓慢,淡淡扫去连日来的疲惫。

    朱绵栊看着不禁心疼,微微叹息一声。将手伸进水里,拿起还抓在苏玉陵手中的毛巾拧干,接着又悄悄拨开对方身前微湿的发,轻轻擦拭她的脖间。

    苏玉陵感觉到一阵轻柔的摩挲,微痒着蹙了蹙眉心,便缓缓睁开眼来:“栊儿……”

    朱绵栊看着她疲惫模样,柔声道:“这几日定是累极了,快些去睡吧。”

    苏玉陵却摇了摇头,嘻嘻一笑:“不累,今晚我还要尝甜头的。”

    朱绵栊脸一红,便将毛巾扔到水中:“自己擦!擦完了快些起来!”

    苏玉陵接住毛巾,皱了皱眉,看着她道:“那你转过去……”

    朱绵栊想了想,笑道:“本郡主要看。”

    苏玉陵一思,看了她一眼便倏地从水中站起身,接着拿了屏风上的干净毛巾擦拭起来:“喂,看呀……”

    只见朱绵栊又红着脸、垂着眼,此刻听得苏玉陵说话,便哼了一声:“本郡主又不是害臊,不想看了而已。”

    “好,不想看……”苏玉陵点头道,“那过会儿我看你的,我可想看。”

    朱绵栊低叫一声,随即便跑到浴桶的另一边,急道:“我看你,过会儿你别看我了……”说着便将目光落到苏玉陵的背上。

    苏玉陵笑了笑,又问道:“我的背如何呀?”

    “你不是说没与人交手么……”

    还想听朱绵栊夸夸自己,却听到她这么一声低低的质问。想了想,一恍然,苏玉陵迅速将屏风上的中衣给拿了,披上后跃出浴桶,蹙眉道:“谁与人交手了?”那一掌该死的“飞鸿印雪”,疼倒是不疼,就是印了掌痕吓唬人。

    朱绵栊皱了皱眉,走到苏玉陵跟前:“碰上吕善扬了是不是?”又道,“我说你如何能把匕首给士翱的……”

    苏玉陵一笑:“我要是遇上他,现在还会在这儿吗?”如何能与你说差些掉进悬崖?

    朱绵栊看着她,摇头道:“我可要问士翱了。”

    苏玉陵一想,便只好道:“虽是碰到了,不过只是跟他聊了一会儿天。”笑了笑,又道,“他还跟我讲故事了,古崖洞那姚妃、还有个什么妃来着……是了,栊儿,什么妃?”

    “苏玉陵。”

    见朱绵栊面色一凛,苏玉陵又立刻道:“不过这掌绝对不是他打的,否则我还有命么?”顿了顿,又缓缓道,“无论如何,现在没事便成,不仅救了丁护卫,还探到了火药的事,多好?”

    朱绵栊一垂脸,随即看向苏玉陵静静道:“听着,我不会再允你这样出去了。”

    苏玉陵应了声,亲了亲朱绵栊的额头,轻轻道:“我既答应过你此次是我们最后一次分开,就不会再有下次了。”

    朱绵栊看着她,轻轻叹道:“我信你。”

    苏玉陵一笑,想了想,忽道:“是了,吕善扬火药的事,那样真的可以吗?”

    朱绵栊轻哼一声,扬唇笑道:“此次,本郡主就叫这只老狐狸有苦难言。”

    翌日上午,朱绵栊便带着苏玉陵,去了山湖底地牢。轻轻旋开那个装有机关的茶杯,忽的笑了笑,朝苏玉陵看去:“你当初又如何知道这机关的?”

    苏玉陵一走入这小院,便又忍不住回忆起那时的事情,此刻听得朱绵栊说话,才回过神来。想了想,回道:“不好说,但凡老江湖观察皆极为入微,这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也。”

    朱绵栊看着她一笑,得意道:“老江湖也栽入本郡主手中。”

    苏玉陵蹙着眉不满道:“谁叫你以少葱的脸来骗我?”

    朱绵栊走近,挑了挑苏玉陵的下巴:“本郡主是说现在……”

    苏玉陵即刻弯眼笑了笑:“那我便心甘情愿了。”

    朱绵栊觑了她一眼:“果真没骨气……”说着又拉起她,笑道,“今日再叫你见识一下本郡主的厉害。”

    二人说笑着,便进入那个小木格。苏玉陵朝朱绵栊笑道:“当初我便想知道这东西究竟为何会动,好不新奇。快与我说!”

    朱绵栊朝她哼道:“你,回去给本郡主多看几本机关书。”

    苏玉陵一怔,随即立刻摇头道:“一点也不新奇,不想知道了。”

    “不学无术。”朱绵栊瞥了眼苏玉陵,笑了一声。

    二人来到那段漫有檀香味的通道,苏玉陵忽的轻轻一叹,对朱绵栊道:“你虽服着匿老前辈的‘紫芝丸’,可常常出入于此,对身子也是不好的。”

    朱绵栊听着,淡淡道:“马上就可以结束了。”又朝苏玉陵笑道,“别说话了,屏息。”

    苏玉陵听着忽的哈哈一笑,叫道:“如今我才不怕了,我要中‘蚀心香’,我要中‘蚀心香’!”

    朱绵栊皱了皱眉,斥道:“你脑子有何问题?”想了想,又道,“本郡主告诉你,如今匿老先生手头没有‘蚀心香’的解药,即便马上制,也至少要花费一个半月的时间。”

    苏玉陵笑道:“你少唬我……”又见朱绵栊神色沉凝,想了想,心一紧,便立马屏了息。

    “骗你的。”朱绵栊一笑,接着便拉起苏玉陵走向前去。

    二人进了那阴冷、寒湿的地牢,先是去了金门处,在门口,看守的两名侍卫见朱绵栊来到,便齐声参见。

    朱绵栊微微一笑,看了看他们,接着走近其中一人,笑问道:“金巳,想去我府上么?”

    金巳一听,立刻摇头道:“金巳不敢,金巳只想在此为主人效力。”

    朱绵栊踱了一步,轻轻笑道:“有什么不敢的?过些日子,你们,还有此地所有的侍卫,便可全部调到我府上去。”

    二人面露疑惑,心知不得多问,便应道:“是,主人。”

    朱绵栊忽的一笑,接着深觉可惜般地摇了摇头:“此回,饶是他吕善扬,也非得气死不可……”说着又朝苏玉陵笑道,“走,本郡主让你再去回忆一下你心心念的牢中时光。”

    苏玉陵朝她轻轻一哼,便先自进去了。

    “见过主人。”

    一到金门内,众侍卫便朝朱绵栊叫道。朱绵栊目光扫了一圈,忽的冷冷问道:“金未呢?”

    “回主人,金未奉郑领卫之命去了火门。”一人立刻回答。

    朱绵栊看了看四周,见无异样,口上淡淡说着:“自然可以。”接着走到一个牢房前边,命令道,“打开。”

    站在牢门口的守卫听得朱绵栊说话,立即拿出钥匙,将铁门开了。

    朱绵栊走进牢内,见关着的男子坐在地上,几无神采,轻轻一笑,走近他低声道:“起来。”

    男子约摸三十岁,见朱绵栊靠近,便稍稍抬了抬头:“做什么……”

    朱绵栊笑道:“过个十几天,本郡主便要把你们都放了,开心么?”

    男子面上一怔,随即哼道:“杀了我吧。”

    朱绵栊俯了俯身,冷然道:“本郡主不想开杀戒,本郡主要你们死在吕善扬的手上,吕善扬——”说着又笑了笑,“还记得么?你们投靠的好道长……”

    男子目中忽露恐惧,不知是对朱绵栊,还是对吕善扬,只低了低眼,淡淡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朱绵栊一哼,道:“你们,原本皆是好好的武林人士,偏要跟着那吕善扬,也休怪本郡主手段毒辣!”顿了顿,又道,“不过反正也是半死之人,与其在这阴湿的地牢内过下半生,还不如叫你们死个痛快!”

    “你要做什么!”

    朱绵栊一笑:“你马上就会知道。”又道,“你放心,这些天本郡主会让你吃好、穿好,你且等着上路便是。”

    朱绵栊话音一落,只见那男子忽的眼睛一瞪,随即口中便流出汩汩鲜血,竟已咬舌自尽。

    苏玉陵一惊:“真乃烈性之人!”接着又忍不住轻轻一叹,顿了顿,对朱绵栊道,“这些人虽是替吕善扬办事,可毕竟武林中人,总是有点骨气的……”见朱绵栊朝自己轻声一笑,便呵呵道,“自然除了我……”随即又正色道,“故而他们若是知道要被你利用,倒是宁愿一死。”

    “非也。”朱绵栊笑道,“本郡主早将这些人的性子摸得清清楚楚,此人性子最烈,还是让他自杀为好,免得到时候生变。”说着抬起身来,笑道,“不过此事,本郡主的确得布置得无懈可击。”

    “希望如此。”

    朱绵栊想了想,忽的笑道:“这回简直是上天在帮我。那吕善扬竟还把石炸炮埋在兰谿驿至齐安驿这段,不消一日,便可从我南昌到那里,一路不知省去许多麻烦。”

    苏玉陵一思,道:“吕善扬定是猜不透届时你的人到达武昌之后,到底是往承天府那段驿路走还是德安府那里走,而齐安驿所在的黄州到武昌那段路,又十分繁华,他自然不好行动,所以只好埋在如今这地方了。”说着淡淡一笑,“的确是上天都在帮你扔掉山湖底这个大包袱……”

    朱绵栊道:“此招虽险,可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苏玉陵想了想,看了眼那自尽的男子,便随着朱绵栊走出牢内。

    二人走进另一间牢房,牢内亦是一名年轻男子。男子见朱绵栊缓缓走近自己,抬起眼,稍稍缩了缩蜷着的腿。

    朱绵栊看了眼身边的苏玉陵,笑了笑,轻声道:“如何?他们都怕本郡主。”说着又对男子笑问道:“穆君山,想不想重见天日?”

    名叫穆君山的男子脸上确是划过一丝希望,不过随即又低了低头,淡淡道:“不想。”

    朱绵栊笑了笑,道:“本郡主也不想,可如今江湖上的形势,于本郡主而言,十分不利,故而逼不得已这么做了。”

    “什么意思?”

    朱绵栊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你们投靠的好道长,以本郡主的《归元真法》,来换你们八十来条性命。”

    穆君山一思,摇了摇头,哼道:“不可能,道长誓得真法,如何在乎我们的性命?”

    朱绵栊笑道:“你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如何知道外边现在的情况?”又道,“武林大会即到,本郡主与你们好道长的共同敌人,是那阮千隐。”

    穆君山想了想,又道:“即便你们先除了阮千隐,到时候道长依旧会来夺你的真法。”

    朱绵栊面色一冷:“所以本郡主说了如今形势于我不利。否则我如何将你们这群人放了!可若不这么做,本郡主便要两面受敌!”顿了顿,又朝他笑道,“原本我都打算折磨你们至死的。”

    “那你究竟要如何做?”穆君山半信半疑道。

    朱绵栊笑了笑:“自然,我虽是要将你们还给他,可也不得大意。”又道,“故而本郡主会多派些侍卫与你们同行,到了他九宫山,瞧清楚他究竟欲何为,才能彻底放了你们。到时候,‘蝶恋香’、‘蚀心香’的解药,再一齐给了。”

    穆君山略一沉吟,朝朱绵栊道:“我们如何信你?”

    朱绵栊悠悠道:“我不必你们信我,再说你们怎样都不会信我。”又道,“不想在这牢里过下半辈子的,便识趣些。这江湖,本就是要学会妥协的。”又看向他,摇头道,“瞧,此回本郡主不也妥协了?”

    穆君山垂下脸,接着道:“那牢里其他人呢?”

    朱绵栊道:“都好好的,除了你那好兄弟葛言刚刚自尽而死。”

    穆君山听着一惊:“为何!”

    朱绵栊笑了笑:“他不愿意这么做,觉得这是本郡主的阴谋。”

    “真傻……”穆君山摇了摇头。

    “正是了。”朱绵栊道,“识时务者才是俊杰。”又笑道,“届时本郡主会将你们收拾得干干净净还给吕善扬,免得他觉得本郡主这些年如何待你们了。”

    穆君山怒道:“可这些年你如何待我们了!”

    朱绵栊看着他笑了笑:“真是罪过,不过你们的苦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穆君山哼了一声,便低头不语。

    朱绵栊看了看他,随即与苏玉陵齐齐出了牢去。

    山湖底地牢五行墙。

    朱绵栊站在齐整立着的百来名侍卫面前,看了一阵,忽的转向身边的中年男子,轻轻问道:“郑领卫,为何少了木辰?”

    郑领卫叹着答道:“正是许久前在上面的时候,被潜入的人……”说着,摇了摇头,“之后我也没有再找新的了。”

    “不再需要了。”朱绵栊沉声道,随即目光一冷,“阮千隐,不日本郡主便要了你的命,替我山湖底的人报仇!”

    在旁看着的苏玉陵心中不免一阵辛酸。木辰的名字有些熟悉,自己最初混入这五行墙的时候,似乎正是听得朱绵栊问着那名年轻男子有否想家的问题,可如今话语依旧在耳畔,却已见不到那人的身影。

    只听得那郑领卫问朱绵栊道:“郡主此回有何事吩咐?”

    朱绵栊走回前边,站上几层石阶,朝众人道:“二十天后,你们带着牢中的人,记着,是‘带’、而非押,给本郡主全部弄出府去!”

    “是,主人!”众人立刻应道。

    朱绵栊又朝郑领卫道:“届时,劳烦郑领卫给关着的那八十来个人都换上我定王府微蝠双翼的衣服,侍卫们也换下侍卫服穿上它。”顿了顿,又道,“接着你跟冯总管二人,便带着他们出府。具体如何走,我到时会告诉你。”

    郑领卫点了点头:“是,郡主。”又问道,“郡主是要把他们送到哪里去?”

    朱绵栊一笑:“地府。”说着又朝众侍卫道,“你们听着,到时候到了兰谿驿,你们便提起心来,为何?”接着又冷然道,“因为在那段驿道旁被吕善扬埋了炸药。”

    众侍卫听着,面上亦没有惊惧,只齐声一应。

    朱绵栊又道:“本郡主今日已看好这里的人数,九十七人。那么到时候回来之际,这数目,依旧不能变,少一个都不行!”

    “是!主人!”

    朱绵栊看了看,接着道:“别大意了,此回你们要应付的不是人,是炸药。脑子机敏些,耳朵警觉些,眼睛也放锐利些,知道么?”顿了顿,又道,“可也不得见一丝风吹草动就飞了开去,那样便叫那些人给看穿了,当真前功尽弃。何时抽身,你们只要跟着郑领卫和冯总管便成。”

    “是。”

    朱绵栊想了想,又侧过身,对郑领卫静静道:“到时真的要小心了,那一段约有四十来颗石炸炮,的确不好应付。”又道,“好在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更暗之处,他们未料到我们已得知他们的计划。”

    郑领卫点了点头,毅然道:“不成功便成仁。”

    “不。”朱绵栊面色一凛,接着目光狠意渐起,缓缓道,“只许成功,不可成仁。”

    将山湖底的事情吩咐完毕,朱绵栊竟病了一场。如以前一样发了一次寒病,幸得立刻喝了花杏衣研制的药粉,往常倒是看不出,可在病发的时候一喝,竟是十分见效。

    苏玉陵此刻正从门外将一药碗端至床边,见朱绵栊把手中的什么东西一藏,眼睛瞄了瞄,笑问道:“何物?”

    “不得说。”朱绵栊笑了笑。

    苏玉陵一笑,见朱绵栊披着发,白皙的脸色被那青丝映得愈发苍白,心中一叹,放下药碗将她的发往耳后拨去,想了想,凑近她吻上她的唇去。

    朱绵栊待得苏玉陵的唇离开,红着脸朝她蹙了蹙眉:“光天化日,羞不羞人!”

    苏玉陵笑笑:“给你擦点胭脂。”

    朱绵栊一听,察觉自己脸红,觑了她一眼便将一旁的药碗拿起,喝了起来。

    苏玉陵看着她,忽的一叹:“那日出了山湖底,看你那样疲惫,我却无能为力,心中真是难受。”顿了顿,又道,“可我又没才智出谋划策,也没那本事发号施令,只好看着你劳累却分担不得。”

    朱绵栊喝完药,看了看苏玉陵,静默不语。

    苏玉陵摇头道:“我虽是散漫之人,可有时候见你这样,也会想自己为何不是武林高手,不是一庄之主,不是大官大将大富大贵,至少可以帮上你一些什么……”

    朱绵栊低了低头,看着她,笑道:“若是那样,你就不是苏玉陵了。”说着拉起她的手,静静道,“你为我做得还不够多么?何况两人在一起也不可在乎这些东西,否则该自责的人可是我了。”

    苏玉陵看了看她,道:“我总是想得近,觉得只要你的身子好、你开心、你不劳累,就是好了……”顿了顿,又道,“可事实上这些事都太小了,只有将你的那些事解决了,才能真正叫你轻松。”

    朱绵栊摇头道:“那些事解决了,我自然轻松,可我现在也很开心,不会有冲突的。”

    苏玉陵看着她,良久,微微点了点头。

    朱绵栊笑了笑,道:“其实本郡主就喜欢你不学无术没骨气的样子。”

    苏玉陵一笑:“我也喜欢。”

    朱绵栊面色一沉,瞟了她一眼:“真是没出息,本郡主可是说说的。”顿了顿,又冷声道,“说起来,你已好久没讨本郡主欢心了,如何懒成这样了?”

    苏玉陵想了想,皱了皱眉,忽的一个起身,笑道:“最近事多,差点忘了!”

    “何事?”朱绵栊疑道。

    “我马上回来!”苏玉陵说着便已跑出了房门。

    不过一会儿,苏玉陵又从门外飞进,冲到床前,身后拿了件东西,朝朱绵栊笑道:“我虽知你不一定会笑,欢心是讨不成了,可也得把它给你。”

    “何物?”朱绵栊笑道,“难不成本郡主还会哭么!”

    苏玉陵看了看她,接着将身后的画卷拿到前边,缓缓递至朱绵栊面前去。

    朱绵栊心中一疑。此人何时也学会作画了?想着便将画卷接过,随即慢慢把它打开。

    苏玉陵在床沿坐下,看着朱绵栊,见她那原本含笑的眼角,逐渐渗出莹莹的水光。淡淡一笑,道:“我并非有意将你惹哭,只是我觉得这对你来说定是十分重要。我也知你想看却又不忍看,不过,这一关总要过的。”

    朱绵栊摇了摇头,朝苏玉陵淡淡一笑,接着又看着画卷,轻轻抚摸一阵,低低道:“十年都过去了,是该忘记些东西……”又道,“我以前总是走到西园门口,看看里边,然后再回来……的确想把画卷拿出来,可我的步子总踏不进去……”顿了顿,又轻轻一叹,“再说拿出来又做什么呢……”

    苏玉陵看着她,轻轻擦拭她的眼旁,接着笑道:“你若不介意,可将它挂在房内。”

    朱绵栊一愣,看向苏玉陵:“该说这话的当是我……”

    苏玉陵笑了笑:“我若介意,还会将它拿出来么?我也很喜欢子舟的。”顿了顿,又道,“不过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我又不懂画,当谢谢梨欢院那位项怀竹项公子,都是他帮忙弄的。”

    朱绵栊一笑:“隔日咱们便去梨欢院走走。”说着微微笑了下,随即从枕边拿出一件东西合在手中,“你送我东西,我也得送你东西。”

    “究竟何物?”苏玉陵疑道。

    朱绵栊将掌打开,接着把手中之物递与苏玉陵,笑道:“你的连心带。”忽的又将手一缩,朝对方道,“不过不许嫌本郡主缝得不好看……”

    苏玉陵微微一笑:“怎会?”说着,便拿过那根被重新缝在一起的茜色带子,看了良久,抬眼低低道,“可以说不好看么?”

    朱绵栊脸一红,斥道:“哪里不好看了!”又拿过连心带,指着它道,“你瞧这一针一线皆是本郡主的情意,如何会不好看?”

    苏玉陵皱了皱眉,委屈道:“可你给子舟绣的那只小舟多精致呀……”

    朱绵栊道:“那是绣,如今是缝,哪里一样?”

    苏玉陵转过脸:“反正我已经吃醋了……”

    “别装了……”朱绵栊看她模样,笑了笑,又道,“那不如过些天本郡主替你绣个荷包,何如?”

    苏玉陵一听,立刻摇头道:“那倒不必了,师娘的荷包好——”顿了顿,“好用得很。”被你绣个丑的,我如何拿得出手?

    反正本郡主也不会绣……朱绵栊心中侥幸,笑道:“那你要什么,说吧。”见苏玉陵笑了笑要开口,立马眯眼道,“不可说‘你’。”

    苏玉陵笑了笑,问道:“你叫我不要你了?”

    朱绵栊听着,想了想:“也不是……”

    “是啊,那我要你。”

    “不是!”朱绵栊脸一红,“此要非彼要!”

    “可你就只有一个你。”苏玉陵微微笑道。

    “我、不是……”朱绵栊蹙了蹙眉,一恼,接着静了静,悠悠道,“是不是又想给本郡主洗衣服了?”

    苏玉陵笑意一敛,心惊着站起身来:“非也,我、我想去给你端些吃的……”

    朱绵栊看着苏玉陵溜出门外的身影,笑了笑:“洗衣服果真是个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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