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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番外八 最终番外

    萧擎山咳嗽了几声,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登基已经将近二十余年了,虽刚刚五旬,但身体已经明显不行了,朝中不停有人进献着奇珍异宝,长生丹之类的物品,他都没有服用。自以为到了天命的他也知道,不管有多么高深的武学,人永远没有办法逃脱死亡。

    萧擎山微微叹了一口气,压下苦涩反胃的药味,手中拿着暖炉,斜靠在椅背上闭目养了一会儿神。

    人到老时才开始慢慢后悔自己以前做的糊涂事,比如说,跟林仲茗约定的那个十年之约。

    已经二十五年了。

    林仲茗背弃了跟他的十年之约。他却始终保留着那个皇后之位。

    开头的时候还能隐隐约约知道两人的近况,自从十五年前林瑾病危后,自己不管派去多少探子,都不知道两人究竟在哪里。

    或许已经都死了,或许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两个人都活着。

    一旁的宫女美兰见到自己侍奉的陛下一脸惆怅,连忙弓腰低头,小心地问:“陛下,可是需要安歇?”

    萧擎山神游天外般低声嗯了一声,又挥了挥手:“没什么。”

    美兰暗中舒了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再过一个时辰,该喝胡太医开的药了,这里还有一些糕点。请陛下品用。”

    萧擎山低声嗯了一声,又着手处理挤压成堆的奏折,不耐烦地翻了四五个折子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点点头,左手不停摩挲着红色的奏折,一会又用单指揉了揉太阳穴,才一脸疲惫地哑着嗓子低声说:“什么时辰了?萧戎那孩子怎么还没进宫?”

    美兰行了一个礼,微微笑了一下:“陛下,您不是刚刚下了口谕,今天雪大,说不让小郡王来了嘛?”

    萧擎山暗自皱了一下眉,半响后才想起自己刚刚确实下过令,先笑了出来:“对啊,那孩子本来身体就弱,这几年被阿莫贯的越发骄纵,如果今天让他进宫,阿莫又要跳脚了。”

    幻想着两个大燕国最高顶端最尊贵的人互相跳脚对骂的场景,美兰也笑了出来,微微点头:“陛下,今天是腊八之日,三王爷和小郡王怎么会不进宫?说不定又会给陛下一个大大的惊喜。”

    萧擎山咳嗽了两声,笑了出来:“惊喜?我看是惊吓差不多,上一会说是给朕庆生辰,差点烧了整座御花园!……”摇了摇头笑了笑,他继续说:“萧戎那孩子到底像谁……调皮捣蛋,快二十岁的人还像小孩子一样……这么大年纪还喜欢猫……骑马技术一流……”

    美兰不明所以,并不知萧擎山无比疼爱这个小郡王是出自与某人极其相似的缘故,掩唇轻笑道:“小郡王聪慧无比,陛下这么疼爱他,三王爷看着都眼红。”

    萧擎山脸色一变,突然低声询问起了美兰:“三王爷……今年有四十八了吧?”

    美兰一头雾水,但还是低声嗯了一声,萧擎山勾着嘴角笑了一声,疲惫地揉了揉他的脖子,语气温柔地自言自语道:“那人……如果还活着,也将近五十六了。”

    美兰心中微微叹气,低着头不语,知道自己服侍多年的陛下又开始怀念起了一个人。一时间气氛冷却了下来,萧擎山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已经过了二十五年了……今年你还好吗?”

    那个人究竟在萧擎山心中有多么重要,她不得而知,只是每年大年初一之时,陛下都会带着伤感的表情出宫十几天,再失魂落魄的回来。

    没有一年落下。

    萧擎山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眯着眼睛直直看着远处,突然转了话题,不经意就问起了美兰:“美兰,你明年就到了出宫的年纪,可有心上人?”

    美兰又惊又喜,连忙跪下:“陛下……?”

    萧擎山收回目光,斜眼瞥了一下美兰:“但说无妨,这么大的姑娘连一个喜欢的人都没有,怎么能行?”

    美兰脸微红,平日口齿伶俐的她到了现在却结结巴巴支支吾吾地说:“陛……下,奴婢不知……”

    萧擎山一笑,感叹了一声,眼珠一转颇有当年的风采:“是不是喜欢太子?我好几次都看见你跟太子眉来眼去。”

    美兰一听,立即惶恐地磕头道:“陛下,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萧擎山今天却心情很好,叠声让美兰站起来,一脸带着笑说:“这又没什么,朕就是问问你,你可喜欢太子?”

    美兰犹豫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嗯,喜欢。”

    萧擎山一笑,“那朕就把你指婚给太子可好?”

    美兰大喜,连忙跪下谢恩,一方面她确实与太子萧彧情投意合,一方面如果真的嫁给了太子……说不定以后会是贵妃,起码,她吃穿不愁了。

    萧擎山淡淡一笑,语气竟变得非常沧桑,二十几年时光的磨砺已经磨平了他心中的某些棱角,淡淡地说:“美兰,你要记住……先爱上的人,永远是输家。”

    说罢,萧擎山便目光迷离,仰头看着屋顶上方精致的吊顶,低声说:“你这丫头谨小慎微,在朕身边多年,朕也知道你的品性以后不会争风吃醋,彧儿这孩子性子非常冷,唯独对你上心,朕百年之后,你要做好他的贤内助……”

    美兰大惊,怎么今天居然说起了身后事,没想到萧擎山继续轻轻飘飘地开始回忆:“朕从小就不相信感情这种东西。”

    美兰微微点头,不敢打断话,听萧擎山继续说了下去:“就是因为相信感情,朕的母亲才回被蒋家出名,就是因为相信感情,朕的母亲才会进宫,就是因为相信感情,朕的母亲才会追随他的父皇,殉葬而终。”

    美兰低声委婉地说:“太后娘娘,真是一个痴情的奇女子。”

    萧擎山一下笑了出来:“痴情?说她傻还差不多……”

    美兰一愣,连忙便开始想说讨饶的话,被萧擎山一挥手打断:“好了,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这么大冷的天,一个老头子向找人说说真不容易。”

    美兰勉强一笑,又打了个万福:“多谢陛下赏识……但陛下怎么会说自己老?您还不到五旬……”

    萧擎山摇摇头,沧桑地说:“行了,丫头,不要再说了,朕的身体朕清楚的很,今天你就好好陪朕说说话,就这样。”

    美兰点点头,心中惊恐不已,但又觉得又有那么一点点的雀跃,她感觉自己终于快要知道一点皇家秘密,萧擎山也知道她心中所想,瞥了一眼后,便低声说了起来:“直到有一天,朕碰见了林仲茗。那个有一点任性,骨子中带着张狂的男人。竟一下子栽在了他的手上。”

    林仲茗,那个颠覆洛国的人,不就是母亲前夫的叔伯吗?美兰心中大骇,堂堂大燕国的陛下居然喜欢的是一个男人!一个世人皆知的男人,一个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人!记得小时候每当母亲提到这人时,都带着明显的癫狂状态,林仲茗……

    美兰心中不断起疑,但面上保持着镇定,听到萧擎山狠狠捶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般悲愤地说:“朕帮他报了仇,帮他做尽一切,甚至在他最痛苦的时候甘愿做他人的替身,结果,没想到的是!他竟敢选择了另一个人!”

    那股帝皇的暴戾之气迎面而来,萧擎山狠狠咳嗽了几声,美兰吓得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萧擎山又气的狠狠一锤桌子,厉声喝道:“朕做的这么多得一切还是没有比过那个活死人!朕不甘心……朕不甘心……不甘心……”

    说着,语气越来越弱,美兰抬头大惊,连忙扶住捂住胸口昏昏欲倒的萧擎山,语气中带着哭腔,嘶声裂肺地吼道:“快来人啊!”

    几名太医匆忙地围在龙床上来回奔跑着,这一次,萧擎山病入膏肓,面如金纸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萧擎山后宫中嫔妃较少,只有诞下太子萧彧的玉贵妃允许进入寝宫,在外围被太子萧彧扶住哭哭啼啼几欲晕倒,一旁三王爷萧静之的儿子萧戎早就抑制不住情绪,哇哇大哭着扑倒在龙床前,哽咽着说:“皇伯父,你快醒醒,我还给您准备了一场盛大的生日宴会……我再也不淘气了……我会好好念书的……”

    萧静之一阵叹息,红着眼圈冷冷地看着曾经叱咤风云的一代帝王紧逼双目躺在床上,心中无比凄凉,连声叹息着,一旁的几名太医早就扑倒在地,萧静之一叹,低声说:“怎么个情况?”

    为首的胡太医结结巴巴,摸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颤颤抖抖,斟酌了半天,才小声说:“启禀王爷……陛下因为急怒攻心……导致气血淤积在胸……似乎陛下早年还受过重伤……所以……”

    萧静之听闻这话大骇,狠狠摔了一下袖子,低头指着这帮太医就骂道:“没用的奴才!将近三十年前的伤都医不好?”他气的来回直转,又甩袖大骂道:“还愣着赶什么!赶紧去看病啊!”

    一群太医唯唯诺诺地起身就跑,乱乱哄哄地开始新一轮的诊治。

    这时萧擎山突然醒了过来,一双已经有些浑浊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萧彧,小声叫道:“彧儿,过来。”

    太子一愣,放开玉贵妃便红着眼圈快步走了过去,跪在床前紧紧握住了萧擎山的已经有些冰凉的手,萧擎山扯起嘴角一笑,歪了歪头:“彧儿,这片江山就交给你了。”

    太子萧彧一愣,平日严肃的面孔瞬间流下泪,不可置信地看着自打他生下来就不喜欢他的父皇,一时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萧擎山呵呵低声笑了一阵,闭了一会儿眼睛:“原谅朕,在你小的时候没有好好疼爱你,你的性子实在太像朕的那个仇人……永远都是那么冰冷,永远都……不可一世……”

    萧彧一愣,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能让在他心目中强大的父皇恨的咬牙切齿并且与他相似的人究竟是谁,萧静之是唯一知道原委的人,长长叹了一声,摇摇头,差人将已经哭的晕厥掉得萧戎俯下去,这才小心翼翼走到龙床前,跪下,哽咽道:“哥哥……”

    话还没说完,萧擎山便与强弩之末办微微抬身,一把死死地抓住了萧静之的胳膊:“阿莫……你传朕的口谕……让他来见朕一次……就说朕想他……”

    萧静之一愣,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瞬间崩溃:“哥哥,你为什么还是想他?这么多年了……”

    萧擎山嘿嘿一笑,直视着萧静之的眼睛,小声说:“他一直躲着朕,朕都快死了,总该见一见吧。”

    萧静之点点头,胡乱地用袖子摸了一把眼泪,连番拼命点头,萧擎山一笑,慢慢收力一下子躺倒在床上,慢慢闭上了眼睛,低声说:“想他……太想他了……朕还没告诉他……我还是最喜欢……他红鸾时骑在马上……跃过我时的……模……样……”说罢,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陛下……陛下驾崩了!”

    “小越!小越!醒醒醒醒!”

    萧擎山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人重重拍打着,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黑暗中慢慢苏醒,萧擎山摇了摇疼痛的头,动了动酸软的四肢,发现自己趴伏在海边的沙滩上,日头正毒,似乎是夏天。

    他顾不得察觉自身的异样,抬眼就看见一个上身赤|裸的陌生俊美少年披散着一头长发站在水中,露着洁白的牙齿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向他伸出手来:“小弟,怎么,喝了几口水就再也下不了水了?”

    红黑色的蝴蝶!

    萧擎山一惊,慢慢瞪着眼睛,看着少年肩头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纹身,颤颤抖抖地问:“你……你……你这个纹身从哪里来的?”

    少年一愣,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打出生便有的红黑色的蝴蝶纹身,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末了狐疑地问:“小弟,这个纹身我从出生就有啊,你难道忘记了什么?娘还说这是大富大贵的标志呢。”

    萧擎山心中大骇,顾不得其他,几步淌水过去,颤抖的手抓住少年的肩头细细查看了一遍,发现蝴蝶的翅膀上还写着小小的萧字,心中雀跃万分,但又不禁用颤抖的语调轻声问:“你是林仲茗?”

    少年一愣,眼中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狐疑,摸了摸萧擎山的额头,低声嘟囔说:“什么林仲茗?小弟,你是不是糊涂了?”

    萧擎山急促地点点头,眼尖地看着自己抓着少年的手变小了一半,匆忙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身子,这才察觉自己刚才说的话请是绵绵的童音。不禁悲哀地发现了一个事实——他缩水成了一个孩童。

    亦或是他重新活了过来,活在了一个他不知道的年代,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一个身边只有满沙蝶纹身的陌生少年。

    边上的少年愣愣地看着萧擎山做出各种查探自己的动作,半响后才出生阻止:“小弟,你怎么了?”

    萧擎山暗暗惊讶,但还是掩住自己的情绪,眨巴着大眼睛,回应道:“现在是多会儿?”

    少年微微蹙起了漂亮的眉头:“怎么了……这……“看着萧擎山坚定询问的眼神,少年向天翻了一个白眼,不是怎么很有耐心地解释道:“隆武十八年啊。”

    隆武?这个年号他从来没有听说过。

    萧擎山挑起了眉,抱着胳膊看着眼前的少年,一脸严肃地问:“你认识萧擎山吗?”

    少年一下子笑了出来,歪着头看着眼前装小大人一脸严肃的弟弟,又没好气地笑了几声,大声说:“小弟,就算我念书念的再怎么不好,武帝的名讳我还是听说过的。”

    萧擎山微微挑眉,武帝?这是自己死后的谥号?没好气地心中嗤笑了一声百官给他的谥号,少年摇摇头又笑了笑,一脸担忧地问:“小弟,你是不是糊涂了?这……都死了五百年的人了,你为这个做什么?“

    五百年?

    萧擎山心中大骇,少年又一下子笑了出来,指着他又指着自己用清朗的声音朗声道:“喂,小越!你不会把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吧!你!叫秦越!我则是你的哥哥,秦名!”

    快速接受了当下的情况,萧擎山看着少年利落地穿着衣衫,眼尖地看见了少年一同林仲茗般优美的雪白脖颈,嘴角勾起了微笑,眼中透出让人琢磨不透的神采。

    上天眷顾他,又让他活了一世,保留着原来的记忆。

    林仲茗,上一世你亏欠我的,还有这一辈子的,统统还回来。林瑾林叔宜去死!

    萧擎山勾着嘴角扬出了一抹艳丽的微笑,再也不会让你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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