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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62

    一年后,上海虹桥机场,黄昏时分。

    宸飞从车上下来,手里握着手机,那一头,林笙的声音里越发透出不耐烦,“你到底到了没?我已经喝完第三杯咖啡了。”

    “到了到了,这就去找你,乖,别急啊!”宸飞庆幸近几个月来,他因为手里的几笔大生意总要跑各地去出差,所以对上海两大机场可谓是无比熟悉。

    很快他便找到了林笙所在的那家咖啡厅,那时候林小受已经开始喝他的第四杯咖啡了。

    一见着宸飞,林笙立马站了起来,“你终于到了啊!”说着,他提起自己那两只说大不大说小也算不上小的行李包,“结账,走人。”

    宸飞刚跟人谈完生意从大老远赶过来接他,结果连凳子都没坐上就被拖着去收银台结了账。

    走出咖啡厅的时候,林笙将其中一只手提式的行李包递到宸飞面前,自己则背起另一个双肩包,那样子瞧着俨然还是个学生样,“挺重的。”

    宸飞接过一拎,果然很有分量,“怎么那么重,你里边都摆了些什么呀?”

    “没什么啊,就给你们带了点礼物,不都说瑞士巧克力有名吗?所以我买了些带回来给你们也尝尝。”林笙说这话时表现得很淡定,反倒是宸飞听了脸色一变,而后他拉开那包裹的拉链一看,包里果然躺了好几盒巧克力,还都是精装的,分量绝对不轻。

    将包拉链重新拉上,宸飞很郁闷地又看向林笙,“你难得去趟瑞士,就带了这玩意儿回来?”

    林笙偏过脑袋望向宸飞,表情天真且茫然,“不然你还想要什么?”

    “瑞士又不是只有巧克力,瑞士还有名表!”宸飞说道,心里憋了一口怨气,他还指望着林小受能从瑞士给他带只表回来,可惜林笙那家伙完全就没有送他惊喜的打算,只见他眨了两下眼,然后用一种很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道:“可是表很贵啊,我是穷学生买不起。”

    “少来!那天我不是给了你一张金卡么?里边的钱都够你买几十只名表了。”宸飞有时候也特固执,其实他在意的倒不是礼物,说起名表,他有好多只,他哥之前送他的那款Piaget到现在他都想不起来戴,他所想的,不过是林笙的一片心意,偏偏那死孩子没明白,还一个劲地气他。

    却见林笙歪着脑袋仔细地想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想起来确实有那么一张金卡,“哦,你说那张啊,我没用。”

    “你为什么不用?”宸飞就不明白了,林笙跟他也有一年了,在他的印象中,那小子很少用他的钱,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也都自己买,就这问题,宸飞都不记得和林笙争过了几回,每次对方都是拿“那不是正好你不在吗”这样的话来回应他,但直觉告诉宸飞,即便他在身旁,林笙也是不愿意花他钱的。

    宸飞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林笙的回答,不免有些失落,“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言下,他俩已出了机场,车子就停在外头,宸飞拉开车门,便顾自坐了进去。

    林笙那人一点都不傻,甚至可以说聪明得很,所以他又怎么会看不出宸飞是同他闹别扭了呢?

    跟着坐进车里,他一手关上车门,随后拿下背包,在里头翻了好一阵,最终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这个……是给你的。”

    “嗯?”宸飞往他那边瞄了一眼,这才瞧见林笙手里的那只盒子,“送我的礼物?”他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伸手接了过来。

    并没有特意包装,那个盒子看起来很朴素,白色的,上面画着素雅的小花。宸飞突然笑了起来,高兴地打开盒盖,“算你小子想得到我。”

    林笙见宸飞重新笑起来,也不禁扬起唇角。

    盒子里装着一串珠子手链,那颜色白中又带了些幽蓝的光,宸飞正琢磨着那珠子是什么材质,忽闻林笙说道:“这是月光石,听人说,月光石又称‘恋人之石’,可使二人幸福快乐,所以,我就买来送你了。”说完,他的脸颊迅速泛起两朵红晕,竟有些害羞。

    听林笙这番话,宸飞顿时觉得心里暖滋滋的,将那手链戴上后,他又仔细地端量了一会儿,而后赞叹道:“真美。”

    “你喜欢就好。”

    “我很喜欢。”宸飞身体略微向前倾了倾,在林笙的唇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只是蜻蜓点水般地碰触一下,却让人分外感动。

    “开车吧。”宸飞一声吩咐下,车子发动起来,他接过林笙怀里的那只包包,与自己手里的手提行李包一块儿放到车座后边。

    那个转身间,某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映入眼帘,宸飞提包的手轻轻一颤,下一刻他连忙叫起来,“停车!快停车!”

    司机大哥也被他吓了一跳,立即踩了刹车。宸飞打开车门便跑了出去,刚才,他分明看到了,那个人,赫然是一年前从他生命中走出去的……容念亭。

    可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人竟又不见了。宸飞站在那一方空地上,周围来来往往无数张陌生的脸,他四处张望,却就是寻不到那人的身影。

    他又不见了。

    这个认识让宸飞心里顿时泛起一阵酸涩,而后有一双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上,林笙没有问他究竟看到了谁,他不过是淡淡地劝了一句,“回车里去吧。”

    宸飞抿着唇角,三步一回头地往后看,直到重新坐上车,他才略显自嘲地笑了起来。

    那一路他俩谁都没有说话,等回到家里,林笙跟着宸飞直接进了房间,现在只有他俩单独处着,宸飞才终于又开了口,“我看到他了。”

    林笙与他并肩坐在沙发上,并没有瞧他一眼,“所以呢?”他望着前方,那句话问得很轻,却不知怎么的,让人感觉心里沉甸甸的。

    宸飞再度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他很清楚,那一瞬间,在捕捉到念亭的身影时,他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出去。

    尽管,距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已经隔了一年。

    林笙等了许久,没见宸飞回他,则转过头看向他,“是不是在你的心里,我永远都比不上容念亭?”

    “不是!”宸飞来不及多加思考,脱口就否认道,随后转过头,对上林笙的眸子,或许是对方的目光太逼人,让他的气势瞬间削减了大半,片刻之余,他才改口道:“我不知道。”

    “那等你知道的时候再来找我吧。”甩下这么句话后,林笙便站起身,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转身就要离开。

    宸飞在他身后拉住他的手腕,可当林笙顿下了脚步,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憋了半天,最终也只说了这样一句,“吃过晚饭再走吧?”

    林笙没有回过头看他一眼,只是暗自笑了笑,继而甩开他的手,“不用了,我今天要回学校,先走了。”言下,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宸飞在他身后安静地站在,直到那个陪了他一年的男孩慢慢走出他的视线。

    站在楼道口,他怔怔地望着房门,门板阻挡了视线,他不知道,在门的另一边,林笙是否正在奔跑。

    就那样傻站了许久,宸飞才又回到屋里,茶几上摆在他的手机,坐在沙发上,他盯着手机发了会儿呆,然后拿起来给希言拨了通电话。

    “二少爷。”电话一被接起,宸飞也不跟希言废话,开门见山便吩咐道:“你替我去查一下容念亭最近有什么动作?”

    “嗯?”希言一愣,“容念亭”这个名字有好久没有出现了,以至于刚才突然听到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宸飞握着手机的手又收紧了些,“我想知道,他是不是回上海了?”

    希言静了会儿,才如往常一般吐出一个字,“是。”

    挂了电话后,宸飞走到落地窗边,那时外头的天色已暗了下来,玻璃上映出了他的脸,那神情很悲伤,就算是他自己瞧了,都觉得心碎。

    而另一边,林笙从尹家出来后便往地铁站走去,他把行李包都留在了宸飞的房里,贴身只带了手机和钱包,不过也够了。

    从尹家到大学城,差不多是跨了大半个上海,坐地铁也要近两个小时,林笙一个人坐在最边上的那个位置,低着头,像是睡着了的姿态。

    若不仔细观察,没人会发现他微微颤抖的双肩。

    其间宸飞给他打来过几通电话,但都被他按掉了,他实在想不出,这种时候他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宸飞。

    林笙本不是个会被感情牵绊的人,很多年前他和宸飞第一次认识时,他们俩的心态都很好,只把感情当做个游戏,那一次的游戏,他们玩了几个月,分开时他依然在笑。

    可是这一次,大概是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直至今天,他仍然记得那天半夜,宸飞红着眼睛来找他,那人说:“我养你一辈子。”虽然当时并没有把这句话当真,可往后几百个共处的昼夜,他都把这句承诺当成了信仰。

    宸飞在打了好几通电话无果后,终于选择了发短信。林笙看着短信上的那句话,鼻尖顿时又泛起一阵酸楚。

    宸飞问他:“今晚还回吗?”

    林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一不小心就哭出声来,可眼泪却大颗大颗地砸下来,模糊了手机屏幕。

    如今,他还回去做什么呢?林笙这样想着,手机却又响起来,一条新短信进来,这一回,宸飞发来的是一句恳求,“林笙,回来好不好?”

    林笙想了很久,最终依然没有回。

    而宸飞发来的第三条短信太煽情,宛如爱情诗人写下的情诗,“林笙,回来吧,夜深了,你一人走在外头,我很担心。”

    第四条短信是:“我不想对你说谎,但倘若我说,在我心里,你跟容念亭是一样重要的,你信吗?”

    第五条短信是:“怪只怪我太没用,都已经一年多了,却还是没能忘记他,林笙,你恨我吧?”

    第六条短信是:“林笙,是不是连你也要离开我了。”

    当林笙走出地铁站的时候,宸飞发来了第七条短信,“是我太自私了,既然我无法做到忘记容念亭,又有什么资格把你强留在身边呢?对不起,林笙,我的确做错了,这一年来,很感谢你能陪在我身边,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林笙在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脑袋突然懵了,杵了许久后才猛然转身往回跑去。可刚走到楼梯的一半处,他又折了回来,这一次却是直奔路旁,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便坐了进去。

    他想,无论如何他还是要回去一趟,即使是回去说分手,他也一定要再见宸飞一面。

    而宸飞也万万没想到,就在他彻底绝望的时候,林笙竟重新出现在了他面前,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当时自己的心情,只是在失而复得的一瞬间,他将林笙一把抱在了怀里,说:“好在,你还没有抛弃我。”

    那天晚上,林笙洗完澡出来,宸飞拿了块干毛巾替他擦头发。

    之前林笙的头发很长了,但在去瑞士演出前,他把头发给剪短了,并不是很短的那种,而是相较以前那到脖子处的长度,现在的发型要清爽许多,不过还是那金黄得甚至有些泛白的颜色,宸飞总说林笙染个这样的头,很是非主流。

    对此林笙表现得很坦然,“我就非主流了又怎样?”每次宸飞都会故意把他的头发打乱,然后笑着说:“你就算非主流了我也喜欢。”

    宸飞帮林笙把头发擦到半干,然后将毛巾再挂回浴室,出来时他问林笙,“吃过饭了吗?”

    林笙对他摇摇头,于是宸飞又下楼给他下了碗面,他也做不来别的,只有一碗阳春面,再加一根火腿肠。

    不过清淡归清淡,林笙还是吃得很满足。

    宸飞在一旁看着他,目光中透着些宠溺,“林笙,你在瑞士的表演顺利吗?”

    “挺成功的,那边的老师还夸我有表演天赋呢。”林笙一边回答,一边夹起火腿肠咬了一口。

    宸飞放心地点点头,“这就好,那你在那儿过得好吗?没我陪在身边,你还习惯吗?”

    “一开始晚上会睡不着,不过后来就好了,就是经常会想你,好在现在通讯发达,我想你了就给你打电话。”他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对着宸飞又笑起来。

    宸飞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林笙吃完了面,拿纸巾擦了擦嘴,这才抬起头来对上宸飞,“一个人在外面,多少是有些寂寞的,所幸只是一个月,你看,我这不回来了吗?”

    宸飞扬起唇角,伸手摸了摸林笙的头,其实他心里清楚,他俩都做了一样的傻事,从刚才见面到现在,他们谁都没有再提念亭的事,他们都在努力地将话题往别处扯,可越是逃避,越是让人觉得心里很不好受。

    终于,宸飞将手指移到了林笙的眼角边,用指腹轻轻地碰触着那略微红肿的眼睑,他轻叹道:“你刚才,哭过了吧?”

    林笙抿着唇没开口,一时间房内的气氛又变得冷僵下来,宸飞自知说错了话,则捏捏林笙的脸说道:“不早了,睡吧。”

    林笙说:“刚吃完就睡会发胖的。”

    宸飞笑笑,“宝贝儿,你已经太瘦,该增肥了。”

    那夜,他们并肩躺在床上,竟表现得相敬如宾。

    宸飞侧过身,面朝着窗户,脑袋里尽是那一年与容念亭之间发生的种种,正回忆着,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

    他刚要回头,就听林笙在他耳边说:“不要回头。”说着,耳垂被温暖的口腔包裹住。

    大约过了半分钟,林笙又开口,“宸飞,我不怪你,你也不要自责。”他将脸贴在宸飞的背脊,转眼的工夫,宸飞就感觉到单薄的睡衣背上被泪水润了大片。

    “林笙……”他刚要说话,却又被林笙夺过了话锋,“我知道,宸飞,我真的都知道,所以,你不必说。”

    宸飞感受得到此刻林笙的隐忍,抱着他的那双手把他箍得很紧,就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就会跑掉似的。

    宸飞想说什么,双唇翕动了好多次,却都说不出口,最后,他再一次没出息地选择了逃避,“那就别说了,睡觉吧。”

    林笙仍用刚才的那个姿势搂着宸飞,突然张开嘴,在他的肩膀处咬了一口。很痛,宸飞觉得可能都流血了,却始终忍着没有叫出声,直到林笙松口,才听他用很轻的声音在耳畔留下了一句,“我爱你。”

    那晚到底是几点睡着的,宸飞自己也不记得了,只是当他第二天醒来时,枕边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而在床头柜上,用玻璃杯压着一张便条纸,上头只写了四个字,“夜阑尽欢。”

    那一瞬间,宸飞突然明白了。昨夜林笙一切的言行举止,到了这一刻才终于得到了解释。

    一年前,自己也说过同样的话,那天他说:“耗尽全部的欢愉在最后相守的那一夜,我做到了,所以,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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