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女频小说 > 平民皇妃:仙履心路

正文 西山上,白云间

    沈斯晔来不及阻止,锦书就已经下线了。他一边好笑一边无奈,又想入非非的想能否开发一种强制对方不得下线程序,还在想着编程上的具体操作,胸口又是一阵憋闷。他皱着眉灌下半杯冷茶才压下那股乱窜的气流,起身推门,溜到庭院里。

    槛外就是云海青山。山间凌晨清寒,他刚出门就打了个大喷嚏。正在庭中散步的谢皇后见状无声一叹,让侍女去拿出一件外套给他披上。

    为儿子擦了擦额上虚汗,谢皇后语带薄责:“真要不舒服就回去躺着。叫你上山是为了养病,你总是四处乱窜,这病要养到几时才好?”

    “……别啊妈。”沈斯晔赶紧求饶,“您要我乖乖躺着养病,还不如拿一大锤直接把我敲晕来的方便呢。”

    谢皇后被他逗得展颜一笑,随即啐道:“都多大了还淘气。昨晚几点钟睡的?”

    沈斯晔扶着母亲的胳膊慢慢走出檐下,沿着爬满藤萝的彩绘长廊缓缓而行:“……两点左右?还有半年多就该答辩了,年底事又多,我可不想延期毕业。”

    谢皇后微微一笑,旋即道:“养病第一要务还是休息,痊愈之前不准再熬夜了。”

    沈斯晔只好答应,寻思着怎么去阳奉阴违。

    他此前倒霉催的得了肺炎,开始还没在意,不料这病来势汹汹,一度几乎要进危重病房插管。好在病情很快得以控制,但病根却不易去净,不得已住进西山行宫,借着山间天地灵气养养他脆弱的肺。看着儿子病恹恹的模样,谢皇后放不下心,遂也来照顾他。她似乎对于自己的离婚压根不在意,倒让沈斯晔放下了心。

    这处避暑行宫建于百五十年前,位于西山一麓,周围青山环抱,秋红叶冬晴雪,景致极好。沈斯晔幼时暑假没少被扔到这来“修身养性”,早就对这周围熟悉的如数家珍。如今借养病故地重游,乐在其中自不必提。比起京内的钩心斗角揖礼如仪,这里简直近乎世外桃源了。陪着母亲用完清淡的早餐,沈斯晔正欲告退,谢皇后忽然把他叫住:

    “前几日有人来向我介绍几位闺秀,你有没有兴趣去见一见?”

    “半点都没有。”沈斯晔断然回绝,随即稍感不快的皱起眉头:“怎么都找到您这儿来了?”

    谢皇后不疾不徐道:“谁让你没有女友也没订婚?先到先得,也怨不得人家。”

    这时侍女端来茶点,她端起常用的钧瓷盅儿浅浅啜饮,仪态优雅自然,像是颇为享受;沈斯晔没有风雅的心情,只想叹气:“可我真没兴趣,您想办法推了罢。我回去了啊。”言罢立刻就起身。可他一只脚刚迈出门槛,母亲却在背后悠然说道:“你这么排斥相亲,难道是性取向上有问题?”

    “……母后!!!”

    沈斯晔险些被这道从天而降的雷劈死,满脸通红的绕回来:“您瞎说什么?!”

    谢皇后笑而不语,待他喘了口粗气方款款道:“可你再不找女友,外界只怕真的会这么猜了,其实我对homosexuality并没有偏见的。——别急,我也只是说说,坐下。”她固然是微笑着,语气却是毋庸置疑,毫无回绝的余地。

    沈斯晔悻悻的坐下去,抓起一枚香油果子恨恨的咬碎。

    “那几家都有适龄的女儿,几位小姐的条件我都看过。”谢皇后捧杯饮茶,秀丽眉头端的是风雨不动安如山。“我知道你不喜欢卢小姐那样骄矜的女孩子,俞家姑娘倒是文静,你也没看中。但吴家两位小姐都是你舅母介绍来的。你大表嫂不是姓俞?俞家三房娶了吴家大姑娘当媳妇,就算是亲戚情面,你总得也去见一见才是。”

    沈斯晔苦恼的皱起脸,觉得早饭都郁结在了胃里。“怎么还是两个?”

    谢皇后轻轻颔首:“堂姐妹,大的二十三,小的二十一。按说不该姐妹一起备选的,多不合适?可你舅母说那两位吴小姐都是一时闺秀,条件不相上下,才一并介绍了来。”

    没有回应母亲的话,沈斯晔不冷不热道:“您好像很看重吴家啊。”

    “谢吴两家算是世交,吴家虽然这几十年式微了,高华门第还在。”放下钧窑盖碗,谢皇后拿手绢轻轻拭了拭唇角,淡淡道,“我少时在金陵,还随祖母去吴家拜访过几次。他家长房有位小姐曾与我颇为交好,可惜已多年没再联系。但家风想必一直如此,他家的孩子至少配得上你。”

    沈斯晔恍若未闻的咯吱咯吱咬着佛门点心,顾左右而不言。

    “妈妈不会逼着你怎样。”谢皇后安抚的拍拍他的手背,放软了语气。“觉得不合适就说出来,但也许合适呢?去见一见总没有坏处。”

    沈斯晔苦笑:“可也没什么好处。”

    然后他转头就把这件事忘了。

    在西山的另一个好处是这里地势高又远离市区,大大便利了沈斯晔的爱好。他在后院烽火台上架起一台望远镜,一到晴朗的夜晚就过来打地铺。他小时候经常夜里偷溜出来,趴在窗前露台上拿小望远镜看星星;如今鸟枪换炮还能光明正大,又是难得的偷得浮生几日闲,很过了一把瘾。

    嘉音暑假回来,只在山上住了几日就嚷着无聊。谢皇后被她缠的头疼,只得把女儿打发到江南,让她去外祖母家找几位表姐妹玩。等到沈斯晔的肺炎养的差不多,谢皇后也下山回了霖泉宫,于是偌大的行宫只剩了他一人。他是习惯了独居的,这时没人管束,反倒更惬意了些,有时候索性就在烽火台上通宵给星星拍照。

    沈斯煜自从新年时低调的迁居榄城,就一直没在公众露面过。他被降为“靖王”,祁令怡亦始终没有得到靖王妃的册封,出来也是尴尬。当然这只是外界猜测,实情是他忙着伺候怀孕的妻子压根懒得出来,两人还忙里偷闲去了趟马尔代夫,双宿双飞的好不恩爱,直把沈斯晔羡慕的冒泡。

    七月二十四日深夜,祁令怡在榄城承天医院顺利诞下一个8.8磅的健康男婴,是为沈斯煜的长子,皇室的长房长孙,本来的皇位第二顺位继承人。

    但此时,这已经与他们一家无关了。

    沈斯晔得到消息时,是东八区的次日凌晨。尽管早就预备好了贺礼,他还是由衷的为兄长高兴。当即打了电话过去,不料竟打不通,只得托罗杰转接长兄助理的电话,好容易才把新任父亲找了过来。

    “三弟?”刚当了爹的人语气里混着兴奋与疲倦。“怎么,回国了?”

    沈斯晔斜倚烽火台女墙,望着连绵峰峦微笑:“我在西山。恭贺皇兄弄璋之喜。嫂子状况还好?”

    “母子平安。”沈斯煜满足的喟叹一声,“我昨晚抱着孩子,竟然觉得人生圆满,再无所求,那会儿真是心满意足。现在宝宝睡了,要不你还能听到我儿子出生第一天的嚎啕大哭。”

    “……以后还有机会。刚才你的手机怎么接不通?”

    “我刚刚还在病房,屏蔽电磁信号。”沈斯煜简短的解释。他旋即一笑。“听——”

    话筒似乎被按到了门上,婴儿中气十足的哇哇大哭隐约传过来。“孩子似乎都很容易惊醒?……我也就跟你才敢说,这小东西一晚上吵得我太阳穴都快爆了。”他苦笑道。不过语气里却有七分是初为人父的自豪,三分是愉快的抱怨。沈斯晔大笑,笑完了才想起正事。

    “我看新闻上说,忻都似乎不太安稳。而且祖母和父亲虽然嘴上不说,其实……”他顿了顿,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轻叹口气道:“他们大概还是很想抱抱长孙的。”

    沈斯煜在电话那端沉默片刻,有些自失的笑笑:“等满月了再说罢,孩子太小也不好坐飞机。再说回去再想出来,只怕就不容易了。”收敛起有些复杂的心绪,他淡淡道:“至于这里的局势,也就是那样,十几年了也没有大事,不用担心。”

    沈斯晔只好回头把这话委婉的禀报给太后和皇帝,当然不提什么回来就出不去的话。太后除了良久叹息,别无他言;皇帝一听脸就沉了下去,却又找不到出气的借口,只得黑着脸挥手把儿子赶走,一晚上辗转难以成眠。

    皇室对长孙出生的反应不算高调。除了召开一次新闻发布会、发布了婴儿的几张照片之外,再无其他庆祝活动。这让年长的人想起孩子爸出生时的焰火全城不夜天,不禁私下里感慨几句风水轮流转;但发布会是沈斯晔亲自主持,他坦然沉静的应对了种种诘问,倒是引得主流媒体一边倒的夸他们兄弟情深,“皇储担心侄男威胁继承权”之类的小报消息始终未成气候。

    这就是媒体的力量。它能把一个人抬到云端,也能将其贬抑到泥里,至于是褒是贬,却不是金钱或权力所能完全控制。

    不过沈斯晔并不关心这些。他告别了悠闲的山居生活,颇为不舍的搬回长安宫。燕京的七八月正值炎夏,在山上还有松涛,城里却只有刺耳蝉鸣,一并连望远镜都用不上了。他只好收了心思,除了参加必要公务,便窝起来写论文。

    锦书已经在两周前抵达榄城。榄城与燕京时差三小时,沈斯晔又是一贯的夜猫子,所以几乎是同步作息时间,可比在波士顿的昼夜颠倒便利的多;但锦书工作时间很紧凑,每天也只有夜里才能上一会MSN。他每天白天给她发短信总是得不到及时回复,不过锦书偶尔心情好,会主动发条信息过来。

    今天她新换的签名是“阁下真不愧是人中赤兔,马中吕布!”沈斯晔看见时正抱着茶杯,一个没当心险些呛水身亡。他顾不得被喷屏的电脑,又好气又好笑的敲过去:“你挂这样的签名档,想害死人?”

    锦书过了会才深沉的回复道:“这是我内心的真实写照。”

    “……你怎么了?”

    锦书叹气:“遇到了很讨厌的人,只好这样出气。”她的情绪似乎不高,不愿意就这个话题多言,“我看到你侄子的照片了,好可爱的宝宝。”

    “我代我哥说谢谢。”沈斯晔沉吟一下,“不过,能否告诉我怎么了?”

    锦书在那边沉默了一会,才和盘托出。

    原来她本以为负责他们实习的是之前认识的世卫官员,没想到去了才发现实际管理人是当地医疗局的局长。这位大腹便便的先生深谙拖字诀,对他们提出的任何要求都不予处理,不管是申请去医院采样还是去社区志愿服务;甚至连购置一批药品的资金拨付申请都迟迟不肯批准,宁可让库存疫苗搁在仓库里积灰,也不愿用于儿童免费接种。

    “我不是来这里写毕业论文的!”锦书越说越恼火,让他得以知道她生气的样子是如何。“到了这里我才明白为什么死亡率那么高!这帮人除了拿钱还会干什么?他们根本就不关心当地人的死活!——我去喝水。”

    过了一分钟她回来继续。“这里的官僚作风好像很严重,特别是在中下层。”她似乎消了消气,语气没那么激愤了。“说真的,要不是他们,殖民司的声誉还能好很多。”

    沈斯晔默然。锦书不可谓不敏锐,但这个问题是帝国议会反复讨论过的,最后的结论也只能是继续任用当地人担任中下级公务人员。忻都仍是一个等级分明的社会,那些官僚多半出自原本的贵族土王等级,各姓氏间关系千丝万缕,一刀切下去只能坏事。

    所以这也是他不看好忻都独立运动的原因之一。帝国至少还有成熟的治理模式和刚柔并济的手腕。即使江山易主,这些人一样动不了,最终也只能是换汤不换药。

    他每年的生日许愿之一都有一个“愿世界和平”,但或许今生也实现不了。

    沈斯晔望着窗外的仲夏夜,无声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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