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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四章

    盛夏的正午,阳光晃得人昏昏欲睡;纵是在这开足了冷气的空调病房里,人都是一副恹恹无力的样子。

    乔可推门进来的时候,谢北正坐在床上,瞧了瞧表,有些不满意。

    “怎么这么晚?我说让司机去接你的么,天儿这么热,你还非得自己搭车。”

    这一上午的康复锻炼时间过得快,一抬眼就是十一点,谢北急得不行,连忙赶回来擦了一身汗,干等着乔可来。可这本应十一点半钟准点儿到的人,却硬是晚了二十来分钟。他等得心急,语气里自然也就带了些埋怨,原想着让这女人慰劳他几句,也便就开了心,可是迟迟等着,却只见乔可咬了嘴唇就是不说话。

    谢北刚想说自己也是过分了,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婆妈起来,正要站起身把站在门口发呆那女人拉过来,半步没迈开,只听得‘嘭’的一声,乔可手里的汤罐子硬是被墩到了桌面上。

    “不愿意看见我,我回去了。”说着,乔可倒真的是甩手要走,扭了身就开门。

    站在地中间的男人直了眼,这可是怎么了?来不及理清这温柔的可人儿什么时候变成了母夜叉,直觉上忙就先拉住,细声软语地道歉,“我不是等你等得急了么……每天你就跟我这呆这么一会,还不许我想你了?”

    乔可硬着脖子半天没回头,可是转过来一瞧,眼圈却是红了。谢北心道自己也没说什么重话呀,怎么就这么不经逗了;手上可是不慢,轻轻抚平了女人脸上那让人心疼的委屈表情,“乖了,我不好,你别哭。”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口,乔可倒似真的委屈,眼泪也就溢了出来。谢北见势不妙,连忙捂着肚子喊了声‘饿死人了’,这才把乔可带到了餐桌旁边。

    一顿饭,她的兴趣也不高,半晌不说话,偏偏还不看他;谢北左右着急,耐着性子讲笑话,他的嘴不停,这饭也就喂不利索,正说到哪里起劲的,乔可却是手也一抖,跟着一勺子乌鸡汤就那样滚在了他衣襟上面。

    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就找了纸巾想帮他擦,可是纤手伸到他胸前,却生生顿住了。乔可暗自咬了咬牙,一手丢开纸巾,硬着脖子皱起了眉头;“你会不会吃饭啊?”

    谢北这厢正等着享受她的爱心清洁服务,听她这种口气,诧异得厉害。瞧她边埋怨、边厌恶的表情,却不知自己是哪里让她不高兴了,一肚子莫名其妙不知所措,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她厌恶的究竟是谁。

    于是也便自忐忑地问了句,“你这是怎么了?”

    “明明自己能吃了,还让人喂,你……烦不烦啊……”乔可说这话,声音是越来越低;只是脸上的不耐却是越来越明显。谢北心下一沉,从前她虽不接受他、嫌弃他,可也从没用这样的脸对过他。那就像是分明看一个人不顺眼,觉得呆在一块都是种折磨、可又迫不得已非得受这罪的意思。

    是不是恋爱中的人都特别敏感,这个谢北没工夫去想。可直觉上就是被人嫌了,尤其是自己喜欢的人,这事甭管男的女的,都接受不来。谢北实在想不清楚自己是哪做错了,还是家里谁又找乔可麻烦了,甚至连是不是陶咏婷来多事都盘算了一遍,终于还是一头雾水。抬了女人的下巴对着自己,“乔可,你今儿怎么了?有什么事不高兴了?”

    她却不看他;沉默得连这屋子里的空气都要跟着发慌,半晌像是心念一动,再抬起眼眸可完全不是前一秒那含怨带泣的模样了。此时,她扬了眉,脸也板得严实,倒实在有些干练的气质。

    “谢北,让你试试每天三次,来喂人家吃饭,你累不累啊?你能坚持三天么?每天啊!一天三次啊!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啊!”

    她说得他一愣;半晌回不过神来。心底虽是一万个想问她哪累了?要是换成他喂她吃饭,他乐都乐不及。可是却问不出口!别说是这个打小被别人奉承着长大的男人,就算是一个最平凡的男人,你让他陪着笑脸求别人喂自己一口饭吃、尤其那个人还是他的爱人,这事换成谁恐怕都办不到。

    于是这么一顿,这屋子里也就更闷了。

    谢北冷眼瞧着她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口,那对含露的眸子里也装满了抱歉,不由得端正地坐直了身子。“乔可,是我爷爷还是我妈妈又找你了?”

    乔可摇了摇头,有些无力。“谁都没找我;谢北,对不起,我从小娇生惯养,不想吃这苦。我真的觉得很累。”

    “我不是说派司机接你么?!”

    不单是有司机供她使,便是饭菜,也是家里的保姆做好的。她只要抬条腿坐个车,伸个胳膊端饭勺,这究竟有什么好为难的?忙来忙去,不就是开个面包房,怕累就别干了,也成啊!

    “不是接不接的问题!”乔可猛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谢北仰视着她的脸,看着她一张一合的粉唇,心却一点点沉了下来。

    “我原来认识你的时候,你是多潇洒多有风度的男人!那时我虽不喜欢你,也可还是忍不住要望着你,你走到哪里都是焦点,没有女人能逃得过。可是你看看你现在,像个孩子似的,吃饭也要人喂,整天没事就说些肉麻话,这搁谁身上受得了啊?是我没认清楚你,是我眼神儿有问题,对不起谢北,我真的不喜欢这样的你。”

    这是要告白还是要分手?谢北忽然就觉得自己的理解能力出了问题。怎么听,怎么都不是滋味;可是心里还劝着自己说,她这第一次说喜欢他了!倒宁愿是个聋子,其它的全听不见;什么因果关系、什么上下文,全都没有,其实她说的只是她喜欢他这三个字。

    只是全腹的执念,此时却都没办法让人高兴起来;心,怎么都是发沉,坠得人难受。硬挤出一抹笑意,想要学着从前的风情,挑一挑眼角,只是连肌肉都觉得有些僵硬。不用照镜子,却也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难看。

    “这不是想逗你开心么……”说着,他也站了起来,不知怎么,就带了些陌生的不自信出来,“整天那么一本正经得呆着,不是很无聊么?”

    他说得无可奈何,却又带了些讨好的意味,再往深看,是不是竟有些低声下气……乔可听了这句,却是怎么也张不开嘴了。原想说‘程向东就不会这样’,这句剜人心的话,光是想着,就痛;此时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谢北手指一动,想拉着这女人的手,再拖着她坐下;可是忽得记起她不爱他这样,生生又顿住了。左右为难间,忽然瞥到堆在桌面上的苹果,伸手捞了只苹果在手里,洗了出来拿着水果刀削着。

    “这个苹果不错,我削给你吃。”

    她低着头,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她爱听。这个一向左右逢源的男人,忽然觉得嘴巴笨得可以。心念不停,纵是瞬间就找到几十个话题,可又怕哪个都不是她爱听的。原本就不是会削苹果的人,此时一边拿着刀,一边还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这一不留神,‘啊’的一声锋利的刀刃就生生刮了道口子出来。

    乔可也是一惊,不及考虑人就攥住了他的手。有血冒出来,红色的,很红;跟那男人一样,红得耀人的眼、撼人的心……

    “你削什么苹果!你手脚都不利索,走也走不好、拿东西都拿不稳,谁要你削苹果了?!”

    乔可说着,就夺过谢北手上的水果刀,连带那露了一半白白果肉的苹果,发着狠地甩到了地上。滑润而生动地,勾勒出一道弧线,乒乒乓乓的在地上滚了老远。

    在她带着嫌弃拂开他手的这个瞬间,谢北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她的表情,就是怪他不争气;就像你作为一个妻子,却摊上了个无能的丈夫,你虽不得不跟他生活在一起,却在心里怪他什么事都办不好!这事情,有可能是他赚不来钱、升不了职,或者说削不好一个苹果、甚至是,忘不了一个人……

    所有从前的记忆一下子变得清晰无比,从她开始耍脾气一直到现在,一个硬撑着不去想的念头才不得不被男人扯回自己的理智。是他死皮赖脸追的她!她原是不喜欢他,是他一直跟在后边穷追不舍!她没辙,才迫不得已答应了他。她一直就……没有心甘情愿过!

    “乔可,”谢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还没残废呢!”

    这突如其来的一吼,把乔可震呆了;不可置信般盯在他脸上半晌,满耳都是那两个字‘残废’。乔可几乎是陷入梦魇一般后退了几步,“你说什么残废?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谁残废不残废,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

    两个人脸上,都是死寂一般的无情。

    乔可猛地回身,包也忘了拿,拉开门就跑了出去。她的身后,只听得‘砰砰’的一阵乱响,一桌子水果鲜花,被谢北扫到了地上。

    还没跑出门,眼泪就滚了出来。乔可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只是泪流得凶,不敢坐电梯,她根本忍不住不哭!怕被人当成怪物来看,故而只得转来楼梯,一阶阶扶着踩下来。

    起先跑得快,却忽得在最后一级上踏了空;好在手上扶着,才没跌倒。乔可也自冷静了下来,缓缓地拾阶而下,不知道转了几个弯,只是身体里面力气越来越少,坐在台阶上就怎么也不想起来了。

    安静的楼梯拐角间,滴滴哒哒的眼泪声,都听得异常清晰。一下一下,敲击在那光洁而冰冷的瓷砖地面上,不知道是欢快畅意、还是苦涩无助。乔可,却只是痛得说不出话,就连哭,都是无声无息。

    前一刻钟,他忍气吞声的样子,怎么都挥之不去。你需不需要这样糟蹋他?乔可一直在问自己。你想说什么,说就是了;即便是分手,他那样一个男人,又怎么会承受不来?其实说到底,是你自己放不下罢了。

    你放不开他,就想着折磨他;这样,就舒服了!那个长着一对勾魂夺魄的桃花眼的男人,就因为他整日里一副无所畏惧、对所有困难都不以为然般的表情,所以就觉得怎么样,他都承受得来。就因为这个,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他?

    你不敢瞧他的眼睛、当你说什么‘你残废不残废跟我没关系’的时候,你不敢看他的眼睛。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就算是对一个路人,你都没这样残忍过,为什么独独对他,你竟能狠得下心来?

    眼前的景物,全都模糊了;只剩下谢北的脸,清晰得无以复加。当他斜倚在澎湾酒店的旋转门上,风情万种地瞧着她;当他疯红了眼睛,为了她同那彭远齐去拼命;当他因为姐姐的背叛暗自伤神,却在见到她的一瞬间焕发出了光彩;当他在海南岛上,可怜巴巴地同她讲‘乔可,我什么都没有了,这可都是因为你’;当他被卡在车里,用着仅有的一丝气力爬出来,只为了她一句‘在一起’……

    这个男人,是从什么时候驻到了你的心里?乔可此时,甚至也不再想得明白。

    倘若不是喜欢,当他三番两次故意让程向东误会,你为什么不一个巴掌扇过去?倘若不是喜欢,当他为了那个竞标案连着工作了三天累黑了眼圈,你心疼什么?倘若不是喜欢,你为什么常常担心他这种人的爱,是不是不会长久?如果没有这一切,明知道汽车快爆炸了,你为什么,非要拖着他才肯爬出来……

    如果不爱他,你怎么会告诉自己,哪怕是给他作情人,也罢了……

    纷乱的思绪充斥了脑海,乔可只觉得头痛欲裂;就在这近乎嘈杂的痛楚中,一双脚,走进了她低垂的视线。

    谢北,撑了一只拐杖,还在喘着粗气,却不知是走了多远,才寻到这里。他的额边,头发早已被汗浸得湿了;握住拐杖的手,一直在轻轻的颤抖……

    “乔可……”

    男人这一声没呼完,楼梯上的女人已是飞快站了起来,整个人扑到了他的怀里。她看不清他的脸,她只有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才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对不起,宝贝儿,是我不好。我不好……”谢北,在这一撞之下,拐杖早已被丢到了一旁。他的脚,不能负重,只是此时,哪怕是让他抱她起来,他连眉头都不会眨一下。说什么尊严、说什么相互的付出,他都不在乎。只要她还能在这等着他,就算让他把整个医院的角角落落,再去忍着痛找一遍,他也心甘情愿。

    怀里的女人,却只是拼命地摇着头;想说‘不是,是我不好;对不起’,可是却怎么也说不清楚。呜呜咽咽之间,只有哽泣声在他的怀里,湿了一片前襟。

    他的怀抱,火热、温柔;有力的臂膀,包围了她的全部!他轻抚着她的头发,一下下,像是抚在她的心口上面。一句句‘对不起’,一片片溶死人的柔溺……

    谢北,这样的你,我要怎样才能放得下?我要怎样,才能忘得掉?当那一天真的到来,当我再也见不到你,我的生命,要怎样,才能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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