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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灯深恰月潜(三)

    在我尚未审视清楚局面之前,一边的陆兆元已然仗剑冲了上去。

    我见状忙纵身拦在他面前:“兆元!”

    并不多说什么,我直看着陆兆元,他那么稳重的一个人,这时怒目带火,看得出他狠狠的咬着牙,一柄剑攥得死紧,手背上青筋凸现。

    我明白杜洪于他,新仇旧恨不必言说,但此时此刻,这般场面,我们若贸然先动了手,一切皆败。

    僵持片刻,陆兆元到底忍了下去,退一步回到原处。

    转身看向杜洪,我心中是同样的震惊,这是第一个我亲手杀的人,却没有死的。

    我开始忍不住回想着十个月前的洛虹山庄,那一夜的前后场面,我想到杜洪的嚣张妄言,陆兆元的屈辱重伤,想到是顾绵绵帮我清的场,宫怀鸣叫人善了后。

    想到顾绵绵说,这个人很讨厌,叫他死慢一点,于是我那一剑故意刺得偏了一些。

    五个人站在一群人的中央,我知道宫怀鸣和顾绵绵都在看我,我却没有去看他们,只稳稳的把眼睛放在杜洪身上,告诉自己要冷静。

    这个杜洪为什么没有死现在已经不重要,左右是有人救了他,是谁也并不难猜,眼前的关键是,他带了一群瓦刺官兵在这个时候出现,是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

    杜洪同样一动不动的看着我,带着笑,仿佛十分满意自己的出场方式和带来的效果。

    “天下第一的落影,看来要见你一面还是一样的不容易啊……”杜洪似做无意的感叹着,“自上次一别,我就一直想着能再次相见。”

    “想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杜洪盯着我,略略咬牙,“好在总算让我如了愿。”

    说着又去看了陆兆元一眼,兀自得意:“呦,陆堂主也在,茵茵可好啊?”

    陆兆元恨的全身一颤,没说什么。

    见我也不应他,杜洪又笑了笑:“对了,我看咱们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

    “我是萨乌洪,”此时的他一身瓦刺装扮,俊雅不存,狂妄依旧,装模作样的循着中原的方式向我抱了抱拳,“你去过的那座郡王府,正是家父的地方。”

    听到这里我怔了一下,忍不住去看一眼宫怀鸣和顾绵绵,其实哪里需要看,他们当然是知晓的,只是在我这里觉得实在意外,原来这人这局,埋下已然那么久,许多片段线索,杂乱的混在一起,让我一时想不清楚。

    “原本这件事说大不大,偏是有人从中作梗,后来才知道那人大有来头,”那萨乌洪也不等我说什么,抛出了下面的话,“能让逆水堂倾巢出动,两任堂主加上落影一起出现,这大夏朝的皇帝到底了得!”

    心里微微一颤,余光看到旁边的陆兆元也是身形一动。

    我沉一沉气息,不动声色:“能让迎风阁上下数万人替你卖命,世子你也不差。”

    郡王膝下只有确认世袭的长子才可被称为世子,余的次子庶子之流都是没有名份爵位的,我打听过,那个萨郡王已然垂老,这萨乌洪年纪不大,又能跑去中原潜伏数年,绝无可能是世子,甚至可能出身低劣,逼得他必须要靠旁门左道来寻求出头。

    而我却故意这么叫他,明褒暗讽的同时指桑骂槐的敲打着宫怀鸣。

    萨乌洪俨然对世子二字极为敏感,不知是一时昏了头还是真有此想,毫不思量就脱口而出:“良禽择木而栖,这道理落影难道没有听过?”

    看着宫怀鸣瞬间铁青的面色,我无声的笑了笑。

    宫怀鸣率领迎风阁多年,旗下数万人,江湖中谁见了不满面崇敬,客气万分,此时却被萨乌洪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称为良禽择木,没有当场发作,已经是他定力非常了。

    话不在多,推波助澜就好,谈笑间借力打力,借刀杀人。

    我想,这大概是那大半年后宫生活教会我的,哪怕指甲断在掌心,也要有昂起头说话的气势。

    萨乌洪也极快的发现不妥,一时又不好改口,同样微微变色,我知道自己得到了想要的效果,把自萨乌洪出现之后开始向一边倾倒的局面略略扶正,但这个局要怎么解,我却还没有想到。

    “从你们在郡王府突袭得手,我就一直在想你是不是也来了,如果来了,会走哪一边,”萨乌洪很快转移了话题,“看来我猜的不假,别看大批人手都奔了西关,回北蒙这里却是必经,那皇帝既然如此看重北蒙太子兄妹,就一定会派最强的护送他们,于是在这儿守株待兔,自然等得到你。”

    听到这儿我反而心下略松,之前他提到大夏朝皇帝的时候我着实吓了一跳,几乎以为是傅鸿雁再一次出卖了景熠,但后来发现倒还没有那么糟,至少这些人还不知道宋家的事,认为那马车里的只是那牧那娅二人。

    于是我笑一笑:“等到了又如何?”

    “能得世子如此重视,我实在受宠若惊,只可惜——”我故意笑的轻蔑,摆摆手,“你等的本就是那两个人,不是我,何苦费心费力的把自己说得那般神机妙算,徒惹笑话。”

    “我跟着走这一趟纯属偶然,还个人情罢了,现下我欠人家的也还得差不多,”见他一愣,我回手指一指那辆马车,作势让开路,“你要那两个人,自己过去抓吧,就那几个侍卫,想来不是你的对手,北蒙皇子公主,对你来说也是大功一件。大不了,过两日我再去救一次便是。”

    “眼下,我要先办重要的事,”我冲着他扬一扬嘴角,把手里的暗夜掉转方向藏回袖内,意味深长,“既然你让一整个迎风阁都择木而栖了,我自然要清理门户,这个,世子想来不陌生。”

    “你——”萨乌洪一时语塞,眼睛直盯在我的左手袖口,面色几经变换,终是恨声喝道,“我可以放那两个人走,前提你必须留下来,你能拦住我多久,我就让他们走多久,这回,我倒要领教暗夜的厉害!”

    心里冷笑一声,我知道自己赌中了,这个萨乌洪死过一次,依旧改不了那狂妄本性,输给我是他毕生的耻辱,他绝对忍不下,方才言语上又屡屡敌不过我,特别是清理门户四个字,是我杀他那夜留给他的狠话,更是让他恼怒万分,于是终于口出狂言。

    我看着他哼了一声,声音清淡:“你倒是还想死几次?”

    萨乌洪哗啦一声抽出长剑:“废话少说!”

    “既然如此,”我歪头去看陆兆元,“兆元,你带他们先走吧。”

    陆兆元盯着我看,又去看萨乌洪,一时迟疑。

    我不催他,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催,萨乌洪被我激的失了理智,但能糊涂多久不得而知,我一旦表现了半点急切和如释重负,都会让这一场剑走偏锋功亏一篑。

    少顷,陆兆元笑了,对我道:“那就劳烦落影把这个未清理干净的门户继续清理了。”

    我点头:“好说。”

    看着陆兆元走回马车那边,与车内人简单言语了一句,好在那牧没有再逞什么英雄,很快马车便行进了离开,萨乌洪看都不看,一心盯着我,陆兆元也没有开口说半个字,那边守着的迎风弟子见状自是没有拦,任马车顺利通过。

    我还没回过头,萨乌洪就已经急不可耐的攻了过来。

    在萨乌洪还是杜洪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的身手很好,毕竟曾经胜过陆兆元,短暂的当过逆水魁首,自然不会小视,但既然我能用细水杀他一次,手里拿着自己的暗夜对敌就不会有多大难度,百尺竿头,我没有退步,他也不见什么长进,很快我就全面把控了这一段交锋。

    这个时候我在想的只是,倒是胜了他,还是拖延一阵子。

    就在我还未做下决定时,却见萨乌洪突然轻笑一下,抽了个间隙冲着我身后方向的宫怀鸣喊了一句:“宫阁主,还不去追那马车!”

    我一怔,下意识的往宫怀鸣那边看过去,尽管知道萨乌洪不会磊落,却没想到这么快。

    对战强敌,先犹豫再分心,大忌中的大忌。

    我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不对,凛冽剑风从背后袭来的同时,我咬牙回身,不退反进,以一招强势进攻逼他不得不撤守,抬手格开那致命一剑的同时,一记狠烈杀招奉上,再不保留。

    萨乌洪的长剑浅浅划过我的左手臂,我的暗夜却已经抵到了他的胸前,这个时候,只要我剑尖一送,他便要死第二次,并且死的货真价实。

    事实上,我也没打算手下留情,刚才我没有看清宫怀鸣是不是真的派人去追了,我能想到的是陆兆元一个人恐怕挡不住那么多追兵,所以我必须尽快结果眼前的人,去帮他。

    然而我这一剑却没能刺下去。

    左手左肩迅速剧痛蹿麻,心里一惊,他那剑上有毒。

    我从没见过这么烈的毒,速度快到我完全来不及抵挡,甚至连一个杀人的瞬间都不留给我,停下动作,我堪堪护住心脉,再不敢动。

    看着萨乌洪得意的笑容绽放开来,我才明白他方才诱我分神的目的并非是要杀我,或者说,并非是要用那一招杀我。

    暗夜轻易的被萨乌洪夺下,紧跟着我被他重重的推到路边岩壁上,那毒凶狠异常,内力迅速溃散着,我无从抵挡他扑面而来的攻势,背上撞的几乎要碎开一般,闷咳一声,拼命压住,到底没有让唇边见血。

    “你以为你得逞了么?”萨乌洪面上是一种狰狞的微笑,“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有多在乎那辆马车里的人?你能出面护送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未免太小瞧了我!”

    他扬起暗夜在我面前比划着:“这就是暗夜么?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稀奇,剑短一寸,险增三分,真正对起敌来,还是不如一味冠绝天下的毒,迅猛凶狠,无药可解!”

    我说不出话,只能无声的听他嚣张。

    “现在我是不是可以再说一次,倾城逆水,不过如此!”

    “放心,我不会急着杀你,倒要看你能撑多久,刚好也试试毒,”说着他歪过头去,“绵绵,你说可好?”

    “我能追上那马车第一次,就能追上第二次,”萨乌洪的声音响在耳边,听起来尖刻凌厉,“知道么,我暂时放走那些人,就是为了把这一剑还给你!”

    说着,他扬起暗夜,重重的刺入我的胸口。

    作者有话要说:矮油还说今天3点就能更,结果这章好长,修完还是这个点了,难道这就是我的命……

    最近好多新朋友入坑哦,来冒个泡泡呀,鱼发果照好不好呀

    咳咳

    我记得我预报过了哈,这个情节吧,是大纲早定好的,鱼是亲妈亲妈,还是亲妈,真是亲妈……

    (鱼一脸无辜的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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