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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云起漪澜殿(二)

    景熠到底没有走,只是叫他身边的内监总管蔡安搬了一摞奏折来看,蔡安进来的时候尽管低眉顺眼,依旧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往我身上瞄,景熠见状叫他伺候了茶水火烛之后就打发他出去了。

    胸口闷闷的痛,知道是内伤的迹象,自知不重并不理会,头几个时辰是活血化瘀的最佳时间,我却只是站在原地,与案前的他无声对峙。

    一夜缄默,再没有一句话。

    天明时分,门外的蔡安小声的报了时辰,提醒里头的人是时候起身往寿延宫去。

    景熠总算抬起头,见我依旧站在那里,起身走到我面前:“皇后倒是安静。”

    我笑一笑,开口声音有一点隔夜的暗哑:“谢皇上夸奖。”

    “只是皇后如此从善如流,”他丝毫没有被我噎住,看着我淡笑,“一会儿叫下人们瞧见了,又将容成家置于何处呢?”

    我抬眼:“左右新婚的只是臣妾一人,皇上心系社稷天下,不敢劳烦皇上费心。”

    景熠眉宇微动:“有传皇后胆小怯懦,却不知也是伶牙俐齿的。”

    “都说皇上英明睿智,却怎么也道听途说起来,”我将眼睛淡淡别开,尽管尚能应对,却在心里厌极了这种冷冰冰的言语拉锯,少顷道,“这种日子,多少人瞧着,还是不要误了时辰的好。”

    他看了我一瞬,眼睛朝门口瞥一眼,道:“叫人进来更衣。”

    门口明明有一个蔡安,景熠这话却是吩咐给我的,我愣一下,也不迟疑,迈步朝门口去,不想身形才动,被一支碧玉簪挽起的长发便倏然散落。

    其实从他一抬手我就察觉到了,无论他是要做什么,我都刻意假作不知,他要我是个普通人,我就不能敏锐到这个份上。然而当发簪被抽去,我骤然明白他的意图时依旧意外,转过身看他,他却一步没有停留的朝里面寝室去了。

    蔡安没料到我会亲自来开门,忙着请跪安:“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进来吧,”我淡淡侧开身,道:“在外间候着就好。”

    蔡安心领神会,躬身点头,一招手,后头有长串的宫人鱼贯而入,捧着各色盥洗物品,依次站定,我随意看了一眼,发现昨夜的那两个执礼嬷嬷也来了,略一顿,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想到景熠方才是在暗示我什么。

    一时无法,也不敢耽搁,示意蔡安端上景熠的衣裳跟我进去。

    蔡安在景熠身边多年,何等的精明稳妥,对景熠的好整以暇和床榻的整齐如昔视而不见,只是手脚麻利的帮景熠脱下昨夜的常服,抖开今日要穿的吉服伺候他更衣。

    景熠却没有伸手,眼睛朝我扫过来,我怔一下,凑上前去把衣裳接下来,景熠这才朝蔡安使了个眼色,蔡安一个字也没问,点头出去。

    我不知道景熠是吩咐了什么,又或者帮我做了什么,也不去问,只目不斜视的帮他把扣子系好,腰带玉佩一一摆弄妥当,趁着没人,低声道:“今儿个没有早朝,皇上回头得了空去睡一下,不乐意见我晚上就别过来了,也不是正经大婚,三晚还是一晚,不会有人计较的。”

    这回的立后,除了省去祭天和亲政大典两项,其他规矩礼仪都是比之大婚预备的,当罢朝三日,帝后共寝三晚。

    说这话的时候我没有抬头,他开始并没有吭声,少顷才道:“皇后想的倒是周到。”

    我无声弯一弯嘴角:“关心皇上身子,是臣妾的本份。”

    尽管嘴里说的云淡风轻,眼睛也始终不去看他,把手移开他腰间的时候,我还是使了好大力气才压下想要抱一抱他的冲动,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开局维稳,来日方长。

    我心里其实是有自己的打算的,眼前这个时辰状况,我还没有穿衣梳妆,寿延宫那边的请安恐怕无论如何都要迟了,整个后宫都在看着,会有什么议论可想而知,加上景熠只是勉强接受了我的出现,心里还在梗着,沈霖和倾城那边恐也都在等我的解释,本就不占任何优势的我就算没有四面楚歌,也已经举步维艰。

    景棠用事实教过我,关键时刻要以退为进。

    穿戴完毕,景熠被请到正殿去处理一件急务,此时水陌总算得了空进来:“小姐——”

    水陌是跟着我进宫的三个丫头之中唯一能信任的那一个,她大我两岁,是我记事后那一两年在容成家唯一的玩伴,后来日日与刀剑为伍了,偶尔还会怀念起那个整日跟在我身边的小女孩。

    水陌的娘是我娘当年的贴身侍女,后来也是早亡,我这一次能回来,除了爹,最开心的莫过于她,这半年几乎与我形影不离,连我会武的事也瞒不过她。

    我曾多次告诉水陌跟我进宫对她来说会是一条不归路,她却异常坚定的要跟着我来,说就算老死宫中,也比被逼嫁给容成潇奶娘的儿子强之百倍。

    我听了只是沉默,老死宫中,连我都不敢作此奢望,我能在景熠身边待多久,取决于皇室与容成家之间的拉锯还能维持多久,两边的掌权者明显都没有再等一朝的耐心,所以我顶着这样一个身份入宫,就注定是一颗棋子,一颗早晚被弃掉的棋子。

    但无论如何,我会帮他,哪怕代价是自己。

    另外两个丫头佳莹和佳玥是伯父容成耀安排给我的,看那两人拔尖的的容貌气质也不难猜出伯父的意图,尽管他庆幸于有一个我来力挽狂澜,但我毕竟是突然冒出来的,身世品性并不足以让他充分信任,于是早早给我这个退而求其次的人选安排了再次的后备,一旦我无法达成家族的目标,会有人督促甚至代替我做一些什么。

    而在容成家长大的,哪怕是下人,依旧拥有着比一般人更加成熟锐利的眼光和心性,我看着水陌此时的满面担忧,轻轻笑了一下:“叫人进来吧,别再耽搁了。”

    盛装打扮之后,我与同样一身吉服的景熠乘了肩舆去寿延宫给太后请安,时辰晚了些,太后虽然没明着说出什么来,看我的神色总是有了异样,不过是碍着景熠,说出来的话依旧是那些冠冕堂皇的谆谆训诫:“皇后自今日起成为后宫之主,皇上大婚多年,哀家总算了了一桩心事,为后者,当修德自持,和睦宫闱,勤谨奉上,绵延后嗣,上替皇上分忧,下为妃嫔表率,才不负统领后宫之责。”

    我自是谨声应着,神态礼数不差半分,让太后挑不出什么,也不敢硬挑。

    这边得了赦,回到坤仪宫,我知道接下来要见的,就是他那一后宫的如花美眷。

    坤仪宫是皇后正宫,其正殿为漪澜殿,宽大敞阔,高贵威严中不失精致华美,与乾阳宫的政元殿遥相呼应,站在这殿中,让我油然生了一丝敬畏,母仪天下只是说起来好听,惊天富贵背后的千钧重担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

    迈入漪澜殿,身边的景熠盯着那当中正座有一点出神,表情有着隐约的熟悉,不禁让我想起七岁那年初见他的样子,那刹那打动我的带一点悲伤的孤独。

    这里是他母后当年所居的宫殿,已经空了十二年,一朝易主,如果是容成潇,利用过后他大概会狠狠的除掉她以解亵渎之恨,偏偏却是我,他心里头的复杂也不难想象。

    我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尴尬,蔡安的声音在身后适时响起:“启禀皇上,贵妃娘娘携慧妃、宁妃等一众妃嫔前来拜见皇后娘娘,已候在殿外。”

    我闻言转身,忽然心里一动,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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