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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不死不休(小修)

    精神病院。

    密闭的白色房间内,连惜被锁在一张特制的铐镣椅上,手脚完全无法动弹。头顶刺目的灯光照得她几乎没法睁开眼,自然分泌出的泪水一次次湿润了眼眶,又一次次被灯光烤干。

    她已经在这里呆了近六个小时,没有喝过水,没有吃过一口东西,也不允许她去厕所,长久保持一个姿势,使得她浑身上下都有些麻木。连惜面容木然地盯着墙角的钟表,无意识地舔了舔嘴角的皮,嗓子里好像烧了一把火,干疼干疼的。

    又过了一会儿,她慢慢用牙咬住一点皮,用力一扯!火辣辣的痛袭来,连惜却顾不得理会,只迅速地吸吮起那些略带腥味的液体。可是,还是太少了。她失落地咂咂嘴。

    “当当当……”

    时钟敲了九下,沉重的铁栅栏门再次开启。连惜抬起头,就见一个穿着医生服的男人推推眼镜,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身后有护士为他放下折叠凳。

    他将档案夹放到腿上坐下,从上衣兜里抽出一支笔,开始发问。

    “你的姓名。”

    “连惜。”她深吸一口气道。

    “性别。”

    “女。”

    “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

    “我不知道!”连惜猛地倾身向前,却因绳索的束缚而被狠狠地拉回靠背,手腕勒得生疼,她的一双眼睛怒睁到了极致,用沙哑得好像粗粝一样的声音大吼道,“是因为叶文彰那个疯子!因为你们医院无耻!跟他狼狈为奸!”凄厉的嘶喊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

    其实在医生到来之前,连惜早就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种时候必须要保持冷静,否则更会让他们抓到把柄。可是随着幽闭拘禁时间的加长,她的情绪也越来越没办法控制了。

    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瞳孔里倒影着医生毫无波澜的脸。

    “不是的。你会被送入医院,是由于你患有严重的心理障碍症,即精神病,需要治疗。”

    “我没病!”连惜简直要崩溃了,再次怒喝着重申。

    “你有。”医生放下手里的笔,用一种认真到让她绝望的语气,一字一字说:“你缓了躁郁症,现在的表现就是病发的症状。”顿了顿,他又站起来道,“我看你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还是等一下再诊治吧。”

    “不!你不许走!你放我出去!我没病!没有!”连惜撕心裂肺地大喊着。

    她知道,他说的“等一下”就是两小时,然后会再换一个人进来,重复一遍他们刚才的对话。相同的过程她已经走了两遍了!她不想再继续了!再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她就是假疯也要变成真疯了!

    “你听到没有?!放开我!你们这些变态,我要告你们!告到你们坐牢!”泪水大滴大滴地涌了出来,连惜剧烈挣扎着,手不能动,她就用胳膊肘用力击打座椅扶手,即使伤到自己也在所不惜。只是近乎偏执地想要弄出一些声音,好像这样便能阻住医生离去的脚步。

    而那个穿着大褂的人也的确停下了。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吐出轻飘飘的五个字:“注射镇定剂。”

    ……

    当连惜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她缓缓眨了下眼,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慢慢地坐了起来,试探着活动了下手腕,竟然都是自由的。连惜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她举头四顾自己此时所在的房间,虽然很陌生,可没有一点医院的痕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刚刚的一切都只是梦?

    心在一瞬间跳得飞快,她甚至顾不上穿鞋就噌地跳下了地,朝门口狂奔去!摸到门把手,然后用力一转!

    ……是反锁的。

    连惜的心陡然一凉,一点点回转过身,背靠着门,浑身脱力地滑坐在地。后面的铁门冰凉,地上的瓷砖也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这个地方,是如此让人绝望。

    她缓缓低下了头,抬起双臂环抱住膝,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呢喃道,“叶文彰,你这个混蛋、王八蛋……我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救你,早知这样,就该叫你死在容眠山上才好……”

    “这就是你的真心话吗?”明明安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将连惜吓了一大跳!

    “谁在那里!”她抓住门把手,踉跄着站起身,惊惶地朝墙角看去。就见叶文彰从黑暗里缓步走了出来。

    他抬眸静静地望着她,一双眼睛比辰星还亮,比千年古潭还要深邃。曾经,这是最让连惜着迷的地方,而如今,她只觉得恶心!

    “你还敢来见我!叶文彰!你为什么不去死!”她颤抖着在原地站了片刻,突然如同痉挛一般举起双臂,打从心底发出一声愤恨的呐喊!

    她一步扑过去,不要命地抓住那个男人,用牙齿咬,用脚踹,用拳头打,拼尽一切让他痛苦,让他难受!

    “对!这都是我的真心话!我恨你!我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

    她死死揪住他西服的领子,由于用力过大使得手指都显得有些扭曲,就这样哭喊着,怒吼着,最终,还是无力地跪到在地……

    那个男人居高临下地看了她许久,然后慢慢地蹲了下来,垂下眼睑,略显苍白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手上的结婚戒指,一次又一次,那眷恋的样子就像在抚慰自己的情人。

    密闭的空间,沉默的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古老的金戒,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连惜忍不住往后退了一点。他却在这时咻地抬起了头,薄唇轻扬:“你想让我死吗?这还不容易。你早就杀了我千遍万遍了。”

    他拍拍自己的胸口,心脏的位置,语气平静地说:“就在这里。你已经用刀子捅了很多次了。看到了吗?它在流血呢……”说到最后,他竟然禁不住笑了一下,好像遇到什么高兴的事。

    一阵冷风顺着窗户的缝隙吹进来,阴森森的。

    连惜恐惧地看着他的笑脸,五指扒着地,下意识地一点点后退。此时的叶文彰简直就不像一个人,而是一具没有情感的行尸走肉!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想要逃离。

    叶文彰却猛地扣住了她的手,双膝触地,整个人倏然凑近,一双眼紧紧胶着在她的脸上!

    “连惜!其实那些都不是真的对不对?!你不是故意要去荷泽的!你告诉我,到底是谁骗你过去的?只要你说了,我就既往不咎,我放你出去,我们重新开始……”他的双眸里燃烧着希望的火光,明亮得近乎疯狂!

    连惜被他吓住了。有一霎那,汪臣的名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是,她还是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将这两个字咽了回去……

    她不知道汪臣为什么会给她买了荷泽的车票,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那里安排了什么人等待接应。她只知道,那个地方一定好死不死地触到了叶文彰的逆鳞,所以才会招致这场滔天大祸。

    如今,她已经深陷囹圄生不如死,难道还要再多拉几个垫背进来吗?何况,还是一些曾经帮助过她,或者是想要帮助她的人……

    扒住地面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于,还是脱力地张了开。

    “没有,没有人骗我,也没有人叫我过去。是我自己决定要去的。”她闭上眼,用一种几近慨然赴死的心情,一字一顿道,“惹怒你的人是我。你还想玩什么花样尽管冲着我来。算我求你,别再去荷泽牵连无辜的人……”

    此时,正是黑夜最深的时刻,里里外外都透不出一丝光亮。而黎明,亦不知是否还会到来。

    叶文彰麻木地听着连惜的恳求。一字一句,似乎都在保护着荷泽的某个人,可是荷泽还有谁呢?不过是叶修泽而已。

    她就这么爱修泽吗?爱到为了他甘愿被当成疯子关起来。既然这样,当初又何必选择跟他在一起?

    噢,是了,她要帮修泽夺取自己,夺取叶家大权嘛……

    “哈哈哈……”叶文彰一手扶住额头,笑了,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振聋发聩,却透着亘古的苍凉。

    去他的大权,去他的功名利禄!他叶文彰何曾真的在乎过这些东西?!不过是求一份真心,一份真心啊!怎么就那么难!

    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低头俯视着那个让他爱了半生,记挂半生,宠溺半生,如今却不知还剩下什么的女孩,淡淡地说:“好。我答应你,只盼你……不要后悔。”

    他从不给背叛他的人第二次机会,对连惜已然破例了,可她却不懂珍惜。既然这样,也怪不了他了……

    叶文彰就这样走了。随之而来的便是凶猛如豺狼虎豹的护士,大概是那个男人临去时交代了什么,她们再没了一点顾忌,什么都不说便开始强硬地给她注射药物。

    很快,连惜的思维变得混乱,无法正常说话,被带上测试机时只会傻笑,像个小孩子一样直流口水。旁人或鄙夷或冷漠的表情,都深深刺痛着她的自尊。原来,一个人竟能被糟蹋到这个地步。

    而最终的结果,自然毫无疑问,她被判定为精神病人,留在档案里,跟随一生。

    514房间内。

    连惜神情木然地靠在窗边,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病号服,胸前印有“市精神病疗养院”的字样。裤子则松松垮垮地挂在腰身上,却连条束腰的布带都没有,因为那个男人不许她系腰带。

    她呆呆地趴在窗边,视线所及只有一堵墙,看不到日升日落,也不会有人来告诉她已被关了多久。在这里,一天一天,好像永远挨不到尽头。

    “咚咚……”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一室静寂,对连惜而言却不是希望,而是又一次折磨的开始。

    冲刺,挺进,铁杵贯穿了身体,扎透了心。

    突然,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楚从小腹处蔓延开来!连惜浑身一个哆嗦,颤抖着将手贴在小腹上,空洞已久的瞳孔里再次有了色彩,却是深入骨髓的惊悸。

    她猛地抓住男人的手腕,一双深深凹陷的眼咻地瞪大,“孩子,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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