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变幻
我手脚冰凉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下来了——真的是她，真的是她，担架上那个瘦小白发的女人！
***
手术室外，一片寂静。
许特助恍恍惚惚站在墙边，突然喃喃自语起来：“我没有想到……我不该告诉她，不该告诉她的……”
爸爸眼睛发红，瞪着他道：“你不知道她的身体！如果我妈有什么事，我让你好看！”
他置若罔闻地转头看着我说：“她让我看着你，如果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她。我跟着她身边快四十年了，从来没有违背过她……我不该对她说的、不该对她说的……”
这个平日里清癯精明的男人一下子仿佛苍老十岁，老态毕现。
我抓住自己的头发，把头埋进膝盖里。
这时，手术室的灯突然亮了，医生走了出来。
我、爸爸、哥哥和许特助一起扑过去，“怎么样！！”
主治医师取下口罩，面容严肃：“情况很不乐观，命是暂时保住了，不过不知道还能不能醒得过来。唉，她这个情况怎么能出院呢……”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把她推出来，然后茫然地跟着他们走进病房。
***
病房里，我们围在病床边无人说话。
她浑身插满导管和仪器，我第一次发现她竟这样的瘦小，身体陷进病床里几乎看不见。以往就算她坐在轮椅上，给人的感觉依然是个强大威严的女人，而此刻，她看起来竟这样苍老而脆弱。
过了许久，爸爸说了一声：“我们先回去吧。”
我回过头劈头一拳打在哥哥脸上，“你高兴了？！你开心了？！你让我离开海林说一句就是，干嘛非要这样做？！”
他面若寒冰，冷冷瞪着我，“海醉，你是我妹妹，这一拳我可以让着你，不过你做错了事，我不能总是包庇你。”
他还在装、还在装！瞧瞧他那个样子，我都忍不住要击节叫好了，葛优一个指头都比他不上！他干嘛这样？成心要把我逼疯？喔，对了，爸爸还在这里。
我笑道：“哥，不去当影帝还真可惜了你，爸怎么能给你取名叫海越呢？该叫你海不群才是！”
哥哥的脸色更加难看，咬着牙关沉声不语。
爸爸怒道：“海醉，你到底闹够了没有？不是为了你，你奶奶也不会弄成这样。难道你还要在她的病床前再闹一场？！”
我顿时万针锥心。是的，不是为了我她也不会弄成这样，归根结底是我自己做错了事，我愤愤打人又什么用？该打的是我自己！
***
我伏在奶奶床前，不知何时，他们走了，不知何时，有人进来。
他把手轻轻放在我的肩上，很温暖，我却身体微微一僵。
回过头，只见那双深茶色的眼眸里一片深邃的温柔，“海醉。”
我起身。
他身后还有另外一个人。“爷爷。”我喊道。
唐老爷子脸无表情，面部的线条依然如往常一样峻严刚毅，目光中却有一些柔软之至也悲伤之至的东西。他静静看着床上的奶奶，过了一会，说：“你们都出去吧，让我和她单独呆一会。”
我心中点点头，安静地退了出去。
病房外的走道被灰白的灯光照的死气沉沉，我坐在长凳上，呆呆看着对面的墙壁。
唐晔在我面前蹲下，望着我的眼中全是心疼，好像比自己受伤了更疼。这样的目光让我想起他当初看向莫岚的眼神。两者相似吗？抑或完全不同？谁看得清呢？我又看得清谁呢？
“海醉，别怕，我还在这里。”他伸手轻轻地把我揽进怀里，如拥着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
这样的温存和深情应该让人感到温暖和感动，可我却只感动一阵铺天盖地的疲惫。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感到疲倦和无力。
我挣开他，闭目靠到墙上，“唐晔，谢谢你，请让我静一静。”
他没有说话，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感到过了很久他才站起身体坐到我的旁边。
爷爷出来了。他看了我和唐晔一眼，然后什么话都没说地离开了。
他一直陪我坐着，过了许久。
不知不觉天已日暮。我回过头对唐晔说：“你先回去吧，我想再陪一下奶奶。”
“我陪你。”
“不用，谢谢，不用了。”
他猛然抓住我的手，目光里带着隐忍愤怒的灼热，我的手被握得生疼，“海醉，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说谢谢？！”
“唐晔，求你了，求你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有些失控的喊道。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受极了，片刻后，又恢复温和平静，他轻轻放开我，“好的，海醉，我等你的电话。”
他起身离开，步履仿佛不若平时自信从容。
他也累了对吗？
第二天凌晨，我给奶奶小心地擦净了脸，然后拖着疲倦的身体出了医院大楼。
现在天还只有蒙蒙亮，空气却不清新，灰蒙蒙地。还未来得及清扫的街道上四处散落一些落叶和纸屑，风一吹，四处飘荡滑移。这个繁华的都市此刻萧索得让人感到陌生。
我坐上一辆出租。
师傅问：“去哪里？”
是啊？去哪里呢？家？飞白园？我犹豫一会，说：“宁和路，海林大厦。”
“到了，二十三块五角。”
师傅的话把我惊醒，不知不觉我居然睡着了。我取出钱包找着里面的零钱，突然，我顿住了，面前的后视镜里有一辆黑色的宾利幕尚，就跟在出租车的后面。
我说不清心里此刻的感受，只能匆匆给了钱、下了车，然后像没瞧见那辆车一样地匆匆走进海林大厦。
***
整个大厦空荡荡的，我走到自己的办公室，我把要交接的工作整理了一下，发到爸爸的邮箱。起身前，又看了一下四周，还真是没什么好带走的。
电脑旁有一株小小的文竹，好了，就你了。
我拿起它，拍拍屁股站起来，哼，咱也算潇洒来去了。
大厦这个时间依然没什么人的，我走在安静的走廊上，突然发现旁边一间办公室居然亮着灯。
我推开门，居然是孙启明。
他也正拿着一个纸箱子收拾东西，抬头瞧见我也是一愣，然后又看着我手里的文竹笑了，“海经理。”
“你……”
他洒然一笑，“被炒鱿鱼了。”
我和孙启明来到公司的茶水间，各自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孙启明喝了一口说：“海林的咖啡味道还真不错，以后喝不着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我愧疚道：“对不起，连累你了。”
他淡淡一笑，眉目之间甚是轻松，“你哥真挺心急，从医院一回来就把我开了，这可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看来真是气急了。”
他的样子让人觉得有些陌生，我不禁偏过头认真打量了他一眼，他容貌很平凡，五官看起来都不甚起眼，只是眉目之间有一股斯文的书卷气让人看着很舒服。
平时的印象里他是个内敛到有些拘谨的人，沉默寡言但处事老练，没想到独独是他在会场上他为我拔剑而起。我想起当初刚进证劵部时他连“海经理”都不愿意叫我的情形，心中不禁五味杂陈。
人们所说的“书卷气中怀抱陡然剑气”就是他这种人吧。
我也洒然笑道：“你看你，也算是老江湖了，别人站队都知道当太子党，就你站我这个不受宠的皇女一边，饭碗都丢了吧？”
他一笑：“无所谓，此处不留爷，只有留爷处。我看没了你和董事长，海林也没有多大前途。”
我略微苦涩的一笑。
“你呢，有什么打算？”
我心里微微茫然，过了片刻，也扬扬眉毛说：“和你一样，此处不留爷，只有留爷处。”
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公司楼下。
孙启明把箱子放进后车厢，抬头问道：“我送你一程吧。”
我摇摇头，“谢谢，不用了，再见。”
“再见。”
我往公交站走去。
“海醉。”他在身后叫住我。
我回头。
他朗朗一笑：“可以不用叫你海经理了吧。”
我耸耸肩，“当然。”
他微微收敛了笑容，看着我说：“我一直记得你对你父亲说会替你奶奶守着海林时的样子，你和他们不同。如果你还回海林，我会回来帮你。”
我笑了：“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稍后还要一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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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外，一片寂静。
许特助恍恍惚惚站在墙边，突然喃喃自语起来：“我没有想到……我不该告诉她，不该告诉她的……”
爸爸眼睛发红，瞪着他道：“你不知道她的身体！如果我妈有什么事，我让你好看！”
他置若罔闻地转头看着我说：“她让我看着你，如果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她。我跟着她身边快四十年了，从来没有违背过她……我不该对她说的、不该对她说的……”
这个平日里清癯精明的男人一下子仿佛苍老十岁，老态毕现。
我抓住自己的头发，把头埋进膝盖里。
这时，手术室的灯突然亮了，医生走了出来。
我、爸爸、哥哥和许特助一起扑过去，“怎么样！！”
主治医师取下口罩，面容严肃：“情况很不乐观，命是暂时保住了，不过不知道还能不能醒得过来。唉，她这个情况怎么能出院呢……”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把她推出来，然后茫然地跟着他们走进病房。
***
病房里，我们围在病床边无人说话。
她浑身插满导管和仪器，我第一次发现她竟这样的瘦小，身体陷进病床里几乎看不见。以往就算她坐在轮椅上，给人的感觉依然是个强大威严的女人，而此刻，她看起来竟这样苍老而脆弱。
过了许久，爸爸说了一声：“我们先回去吧。”
我回过头劈头一拳打在哥哥脸上，“你高兴了？！你开心了？！你让我离开海林说一句就是，干嘛非要这样做？！”
他面若寒冰，冷冷瞪着我，“海醉，你是我妹妹，这一拳我可以让着你，不过你做错了事，我不能总是包庇你。”
他还在装、还在装！瞧瞧他那个样子，我都忍不住要击节叫好了，葛优一个指头都比他不上！他干嘛这样？成心要把我逼疯？喔，对了，爸爸还在这里。
我笑道：“哥，不去当影帝还真可惜了你，爸怎么能给你取名叫海越呢？该叫你海不群才是！”
哥哥的脸色更加难看，咬着牙关沉声不语。
爸爸怒道：“海醉，你到底闹够了没有？不是为了你，你奶奶也不会弄成这样。难道你还要在她的病床前再闹一场？！”
我顿时万针锥心。是的，不是为了我她也不会弄成这样，归根结底是我自己做错了事，我愤愤打人又什么用？该打的是我自己！
***
我伏在奶奶床前，不知何时，他们走了，不知何时，有人进来。
他把手轻轻放在我的肩上，很温暖，我却身体微微一僵。
回过头，只见那双深茶色的眼眸里一片深邃的温柔，“海醉。”
我起身。
他身后还有另外一个人。“爷爷。”我喊道。
唐老爷子脸无表情，面部的线条依然如往常一样峻严刚毅，目光中却有一些柔软之至也悲伤之至的东西。他静静看着床上的奶奶，过了一会，说：“你们都出去吧，让我和她单独呆一会。”
我心中点点头，安静地退了出去。
病房外的走道被灰白的灯光照的死气沉沉，我坐在长凳上，呆呆看着对面的墙壁。
唐晔在我面前蹲下，望着我的眼中全是心疼，好像比自己受伤了更疼。这样的目光让我想起他当初看向莫岚的眼神。两者相似吗？抑或完全不同？谁看得清呢？我又看得清谁呢？
“海醉，别怕，我还在这里。”他伸手轻轻地把我揽进怀里，如拥着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
这样的温存和深情应该让人感到温暖和感动，可我却只感动一阵铺天盖地的疲惫。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感到疲倦和无力。
我挣开他，闭目靠到墙上，“唐晔，谢谢你，请让我静一静。”
他没有说话，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感到过了很久他才站起身体坐到我的旁边。
爷爷出来了。他看了我和唐晔一眼，然后什么话都没说地离开了。
他一直陪我坐着，过了许久。
不知不觉天已日暮。我回过头对唐晔说：“你先回去吧，我想再陪一下奶奶。”
“我陪你。”
“不用，谢谢，不用了。”
他猛然抓住我的手，目光里带着隐忍愤怒的灼热，我的手被握得生疼，“海醉，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说谢谢？！”
“唐晔，求你了，求你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有些失控的喊道。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受极了，片刻后，又恢复温和平静，他轻轻放开我，“好的，海醉，我等你的电话。”
他起身离开，步履仿佛不若平时自信从容。
他也累了对吗？
第二天凌晨，我给奶奶小心地擦净了脸，然后拖着疲倦的身体出了医院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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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上一辆出租。
师傅问：“去哪里？”
是啊？去哪里呢？家？飞白园？我犹豫一会，说：“宁和路，海林大厦。”
“到了，二十三块五角。”
师傅的话把我惊醒，不知不觉我居然睡着了。我取出钱包找着里面的零钱，突然，我顿住了，面前的后视镜里有一辆黑色的宾利幕尚，就跟在出租车的后面。
我说不清心里此刻的感受，只能匆匆给了钱、下了车，然后像没瞧见那辆车一样地匆匆走进海林大厦。
***
整个大厦空荡荡的，我走到自己的办公室，我把要交接的工作整理了一下，发到爸爸的邮箱。起身前，又看了一下四周，还真是没什么好带走的。
电脑旁有一株小小的文竹，好了，就你了。
我拿起它，拍拍屁股站起来，哼，咱也算潇洒来去了。
大厦这个时间依然没什么人的，我走在安静的走廊上，突然发现旁边一间办公室居然亮着灯。
我推开门，居然是孙启明。
他也正拿着一个纸箱子收拾东西，抬头瞧见我也是一愣，然后又看着我手里的文竹笑了，“海经理。”
“你……”
他洒然一笑，“被炒鱿鱼了。”
我和孙启明来到公司的茶水间，各自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孙启明喝了一口说：“海林的咖啡味道还真不错，以后喝不着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我愧疚道：“对不起，连累你了。”
他淡淡一笑，眉目之间甚是轻松，“你哥真挺心急，从医院一回来就把我开了，这可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看来真是气急了。”
他的样子让人觉得有些陌生，我不禁偏过头认真打量了他一眼，他容貌很平凡，五官看起来都不甚起眼，只是眉目之间有一股斯文的书卷气让人看着很舒服。
平时的印象里他是个内敛到有些拘谨的人，沉默寡言但处事老练，没想到独独是他在会场上他为我拔剑而起。我想起当初刚进证劵部时他连“海经理”都不愿意叫我的情形，心中不禁五味杂陈。
人们所说的“书卷气中怀抱陡然剑气”就是他这种人吧。
我也洒然笑道：“你看你，也算是老江湖了，别人站队都知道当太子党，就你站我这个不受宠的皇女一边，饭碗都丢了吧？”
他一笑：“无所谓，此处不留爷，只有留爷处。我看没了你和董事长，海林也没有多大前途。”
我略微苦涩的一笑。
“你呢，有什么打算？”
我心里微微茫然，过了片刻，也扬扬眉毛说：“和你一样，此处不留爷，只有留爷处。”
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公司楼下。
孙启明把箱子放进后车厢，抬头问道：“我送你一程吧。”
我摇摇头，“谢谢，不用了，再见。”
“再见。”
我往公交站走去。
“海醉。”他在身后叫住我。
我回头。
他朗朗一笑：“可以不用叫你海经理了吧。”
我耸耸肩，“当然。”
他微微收敛了笑容，看着我说：“我一直记得你对你父亲说会替你奶奶守着海林时的样子，你和他们不同。如果你还回海林，我会回来帮你。”
我笑了：“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稍后还要一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