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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2章_下架子

    秋风伴着落叶的声音在山林间呼啸,山脚下成片的高粱摇曳着丰满的穗头,好似波动着的潮水,衰黄的枯叶却给田野着上了一层凋敝的颜色。在那高高的睥睨山头有一间不起眼的破庙,那里是黑风寨的盘口,历代威名显赫的山匪刀客都有在这里过堂考验的经历,只是此时此刻,容玄他们还并不知道。

    沉浸在下山喜悦中的几个小家伙,正兴致勃勃地在庙堂的墙壁上刻着自己的名字。这间破庙经年累月,庙堂里的内壁已经斑驳脱落,夯土墙的表面只剩下一层厚厚的石灰粉,用锐器一刮,正好可以黑白分明地刻出一排小字。

    ——吴啸天、容玄、郝雷、金燕子、元……?

    “阿元,你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能写错?”燕子睨了一眼阿元,道,“让你平时不好好读书写字,这回可出丑了吧?”

    阿元摸摸鼻子,用竹签子将写错的那个字划掉,又挠挠头道:“我不会,那你帮我写嘛?”

    “哼,你的名字就两个字,你都能写错一半,没文化真可怕。”燕子妞喋喋不休地数落他,接过竹签正要刻,突然又停住了,她自言自语道,“哎?你那个‘臻’字的右边是个‘秦’,左边是个啥来着?”刚才还义正言辞地批评阿元没文化,到头来自己也还是不会写。

    容玄朝他俩那边看了一眼,提醒道:“阿元脖子后头不是有么?燕子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对哦,我咋把这个给忘了。”燕子一拍额头想起来,连忙去翻阿元的衣领。阿元没辙,只好乖顺地转过身让燕子查看。燕子边看边说,“真奇怪呢,阿元脖子后头的这个字擦都擦不掉,难道阿元真的是他娘从白水河捞上来的?”

    小屁孩们长大了,已经不再是那群会缠着柳婆问“小玄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的孩子了,当年长辈们用来唬弄他们的说法,也都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料,自然没有人会当真。只是这烙在阿元脖子后头的“臻”字,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淡,反而渐渐清晰起来。容玄自然明白此中缘由,阿元的爹娘这样处心积虑瞒着他,无非就是不想让阿元再和那家富户有什么瓜葛。那户人家视财如命,自家的孩子被土匪绑了竟也不赎,真不知天下还有哪户人家比得上他们冷血薄情。

    容玄皱眉叹了口气,转而用玩笑般的语气道:“我看阿元脖子后头印着的字,倒是和衙门关押的犯人手臂上烙着的差不多。阿元,我劝你还是小心点,把那字捂严实了,不要到处招摇,免得一进到城里就给巡捕房的逮走了。”

    “小玄儿你不要吓我。”阿元明显被容玄的话吓得不轻,边说边将自己的领口抓得牢牢的。

    容玄轻笑一声,本就只想吓唬吓唬阿元,让他断了寻亲的念头,谁知他胆子这么小,脸都给吓白了。燕子跟着笑,她豪迈地拍了拍阿元,仗义道:“阿元你别担心,只要有我们在,官兵休想动你一根汗毛。”

    阿元一脸感激之情,可歪着脑袋想了想,又觉得这话怪怪的,他扁扁嘴道:“燕子妞,瞧你这话说的,咋搞得我好像就是朝廷通缉的钦犯似的。”

    燕子嘻嘻笑了笑,用竹签子在墙上刻下阿元的名字,又在这排名字下方刻下“到此一游”四个字。容玄看了一眼墙上的字,扬眉道:“什么‘到此一游’,我们餐风宿露三天三夜,踩盘子、打签子,绑了肉票又劫了水头,怎么能用“到此一游”四个字就随便概括了。”

    金燕子撇撇嘴,说不过小玄儿,只好妥协道:“不写‘到此一游’,那写什么嘛?小玄儿你聪明,你倒是给我想一个呐?”

    容玄想了想,才笑道:“我们平日里窜改的那些顺口溜你不记得了?大当家的不是经常告诉我们盗亦有道,匪亦有义……”说到此处,容玄故意顿了顿,看向燕子。

    金燕子顺口接到:“走马飞尘,不计生死!”

    “不错。我觉得这八个字刻在这里正合适。”容玄说完,又看了看墙上歪歪斜斜的一排人名。

    “嗯,就刻这八个字。”燕子点点头,在“到此一游”四个字上划了两条杠杠,工整地刻下八个大字——走马飞尘,不计生死。

    偏巧此时吴啸天和郝雷正好从外面走进来,两人一前一后,都阴着脸,像是才吵过一架。容玄不由多看了他们一眼,心中感觉有些奇怪,刚才腌完鱼肉才进屋,郝雷就把吴啸天单独喊了出去,不知他俩究竟谈了些什么,不过谈话结果似乎不尽如人意。容玄给吴啸天使了个眼色,吴啸天却没看见,一屁股坐到容玄旁边,眉头还拧得紧紧的。郝雷看了一眼容玄和吴啸天,表情古怪地皱了皱眉,兀自走到燕子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觉察到气氛有些尴尬,容玄率先开口起了个话头:“早饭还没好吗?不知不觉有些饿了呢。”

    吴啸天没搭腔,雷子默了一会儿才不温不火地道:“还得等一会儿。”

    容玄见这柴米油盐的话题勾不起大家的兴趣,只好换了个话题:“对了,雷子你看看这个。”边说边摘了挂在腰上的一把拐子递给郝雷,“你平时跟着雷炮头混,摸过的枪比我们走过的路还要多,看不看得出来这把枪是什么来头?”

    雷子一见火器就双眼放光,立即接过拐子左右翻看一下,“咔嚓”两下卸了子弹又重新填上,可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他问容玄:“这枪你是从哪搞来的?还有没有?”

    容玄和吴啸天对看一眼,容玄又拿出两人带回来的另外三把枪摆在郝雷面前,说:“一共四把,是从昨天我们劫的那辆马车上搜出来的。”

    燕子凑过来抓起一把瞅了瞅,问:“怎么我们搜车的时候没看到?”

    吴啸天说:“这些枪藏在车板下的暗格里,当时夜黑风高,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容玄补充道:“的确,他们把这些枪藏得很好,要不是那辆马车被我们弄翻了,大概还发现不了这些家伙。而且暗格里不止这四把枪,我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有二十多支。”

    “二十?这么多?”阿元惊呼道,“可是给王府运货的马车里怎么会藏着枪呢?他们要把这些火器送到哪去?”

    容玄摇摇头,示意他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只说了自己觉得蹊跷的地方:“你们不觉得这次的签子咱打得太容易了吗?既然他们在马车里藏了枪,为什么中了埋伏却不拿出来用呢?而且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些人的身手,和我同啸天在茶铺遇到的那拨人简直是天壤之别,竟然连茶水里被人下了泻药都没有察觉。”

    “小玄儿的意思是这些人是故意给我们劫的?”阿元明显跟不上容玄的思路,疑惑问道。

    雷子替容玄解释:“不,小玄的意思是这些人可能只是普通的商队,和那拨先行马队的目的不同,这些人大概只是单纯地负责运货,并不知道马车上藏了这些枪支。而且这些枪不是普通的洋枪。”雷子边说边从枪膛中退出四发子弹,分别递到他们手里,“你们仔细看弹壳上面,是不是有一个‘御’字?”

    容玄把子弹放在掌心细细端详,果然在泛着银光的弹壳表面发现了一个端正的“御”字。他问雷子:“这什么意思?难道说这些枪支弹药都是皇家御军的装备?”

    雷子点点头,说:“如果我推断的没有错,他们应该是想把这些御军用的枪支偷偷运出去。”

    “是谁这么胆大包天啊!?竟然敢偷运皇家的军火?要是被御军查到可是要掉脑袋的。”燕子说完,又将手里的枪和子弹摆到地上,她说,“这枪我们用不得,最好都不要带回寨子里,免得给大当家的惹麻烦。”

    阿元跟着猛点头,出了个主意道:“不如咱找棵树,挖个坑,把这四把拐子给埋了。”

    容玄却觉得不妥,他说:“不用这么着急销赃,你们难道没有发现,昨夜拿着火把来追我们的都是官兵打扮?比起我们,那些官兵不是更应该去抓这非法运输枪支的商队吗?恐怕这其中还有猫腻,也说不定商队和官兵早就私下通过气,都是穿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一直在旁安静听着的吴啸天把玩着手里的枪,枪里的子弹已经被他拆空了,他“咔咔”扣着扳机道出了最最关键的一点:“不管商队的人知不知道车上有枪,也不管他们到底有没有和官兵勾结,这批火器的最终目的地是洛宁王府,这点总不会有错。”

    容玄顺着吴啸天的思路推断:“洛宁现在就是座空城,许大马的千师匪军在短短半年之内就被围剿,一千多条人命就是一千多发子弹,你们认为这些军火装备是从哪里来的?若只是官兵和许大马的人对阵开火,他们能失风落水?那个尉迟……咳,慕容清也说了,这大概只是洛宁永安剿匪行动的第一步。这个比喻可能不恰当,但我也认为许大马大概只是被拿来杀鸡儆猴的,下一个会轮到谁,真不好说。”

    “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在这儿坐以待毙吧?”燕子皱着细细的两道柳眉,拿起地上的枪又放了下来。

    容玄说:“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通知各地的刀客。洛宁的消息已经被彻底封锁,就连我们在黑风寨都没有听说许大马遇难的消息,很显然,是有人故意将风声压了下去。如果全国上下的匪帮都得知这边的情况,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只要我们团结起义,再多的御军都镇压不住。”

    “起义好啊,都说乱世出英雄,再这么闲下去,咱都要窝成狗熊了。”吴啸天打趣道,丝毫不觉拉杆起义是什么危险的事。

    “啸天你别瞎起劲,就算要合杆(匪帮合并)起义,也轮不到咱黑风寨的打头阵。河南的白朗白五爷,陕西的地霸王天纵,还有关东秦红椒,有这几位老前辈在,哪里轮得到我们班门弄斧。”容玄说着,又随意翻了翻摆在手边的一本小册子,突然“嗯?”了一声问,“这是什么?”

    “嘿嘿,那是我做的账册。”金燕子得意洋洋地说,“你瞅瞅,能看明白不?”

    容玄拿着账册翻了两页,本子是新做的,用白色的细线穿过一沓纸,简单装订成册,里面的内容也不多,有字的部分才薄薄两张,可是上面画着的一排排诡异符号却让容玄有些头疼。

    “这都写的什么?小……什么?大……什么?这画的是河么?”容玄问。

    燕子笑道:“那是‘水’,小水是小财,大水是大财,我的黑话还是你教的呐,你怎么忘啦?”

    容玄哭笑不得,看了燕子一眼,心说哪有人这样记账的,一会儿正常文字,一会儿象形文字,看账本的人不仅要懂土匪黑话,还要跟着猜这些鬼画符是什么意思。

    等等……容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他激动说道:“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可以用这个方法通知各地的刀客,不但可以将信息安全地传递出去,而且就算被官兵半途截获,也绝对不会发现字里行间隐藏的涵义。”

    阿元和雷子还没看过那本账册,听了容玄的话不免感到一头雾水,吴啸天和金燕子则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异口同声道:“你是说……用黑话?”

    容玄点头,雷子跟着反应过来,接过账册翻了翻,赞同道:“的确是个好办法。”

    “那么事不宜迟,咱快点把东西收一收,下山回寨吧!”燕子边说边站了起来,已经迫不及待要将这本亲手制的小账本交到大当家手里。

    雷子伸手摸了摸燕子蓬乱的小脑袋,带着惯有的宠溺口吻道:“瞧你急的,先把早饭吃了再说。”说完,却瞟了一眼吴啸天的方向。

    吴啸天自然装没看见,继续和雷子打冷战,容玄怕擅自搀和进去更是火上浇油,便没多问。早饭很快盛了上来,清淡的白粥配着葱油糖醋鱼还有香喷喷的烤兔肉,直叫人馋涎欲滴胃口大开,阿元一人就吃了足足三大碗白粥,直到肚皮都给撑圆了才放下碗筷,打个饱嗝。

    容玄不像阿元这般贪吃,他匆匆吃完自己的,又盛了一碗白粥夹了块鱼尾巴,一并端到破庙后头。破庙的后墙上还挂着个半死不活的小贩,此刻正耷拉着脑袋,奄奄一息的样子。

    “给,你吃吧。”容玄将粥碗摆在地上,筷子架在碗上,取了尉迟勋留下来的钥匙替那人解开了拴在脚踝上的木锁。小贩被他扶着下了墙,可虚弱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容玄又朝那人怀里塞了几件银质的首饰,说,“吃完就赶紧上路吧,这些东西你拿着,就当没见过我们,从此后会无期。”

    一行人吃饱喝足便收拾包袱下了山,走在最前头的自然是金燕子。燕子一蹦一跳地哼着小曲儿,她脖子上手腕上挂了一串串珠玉首饰,随着她清脆的小调叮当乱响。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悦耳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间,犹如云雀在歌唱,绵绵袅袅,仿佛天籁一般。

    几个小刀客边走边笑,很快就到了睥睨山下,只要再绕过这座大山就进到黑风寨的关口了。大家伙儿虽对这次短暂的三日过堂略感不舍,但也难掩归家的雀跃之情,阿元和燕子远远见到傍山而建的吊脚木楼就朝前飞奔而去。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的黑风寨格外冷清,连跑出来迎接他们的人都没有,只能听到远近几声犬吠。

    偌大的黑风寨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中,弥漫着阵阵死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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