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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金舆玉座帝子冢 未央(待修)

    玉卿呜咽难抑,双手颤抖,萧瑟得像寒秋落蕊,临风欲折。至此方知,原来他一直都清楚,早就在为身后做打算……

    高台之上,墨云低浮,夜色渐浓,风里竟透着凉。

    “裴然,你不该瞒我。”抬眸,月亮褪去血色,倒更像烫伤的疮疤,哽咽涩痛,几乎逼仄得她窒息。

    “主公近年心脉尤其虚弱。他早年便几乎将精力耗尽。若非如此,蛇毒未必能致命。”

    玉卿泪水迎风直掉,惴惴询问:“果真无药可解了么?”

    裴然缄默良久,叹息。

    玉卿苍白的唇颤抖着,脚下软绵绵踩空,眼前一黑,蓦地摔倒在地……

    “太医,传太医!”

    李归林重重跌在地上,给皇帝做了回人肉垫子,仓惶大喊。司马将军率先跃上战车,抱着皇帝直奔西蜀皇宫。

    四位随驾太医匆匆而至,轮流诊治又几番会诊后,太医们竟齐齐俯首跪地,只敢哆嗦不敢言语。

    资历最老的刘太医沉声道:“恕老臣直言,皇上体内淤毒已绵延多年,所幸并未侵入心脉,应是有高人为皇上诊治多年。但此次发作来势凶猛,为今之计,唯有以丹药镇住积毒……回都之后再……以驱邪清毒的方子慢慢调养。”

    太医每多说一句,绯墨面上阴霾便加重几分,他眉头紧蹙,焦虑踱步。那丹药之药性何等猛烈,分明是饮鸩止渴。

    刘太医皱痕密布的脸上却仍似老僧入定。绯墨焦急地仿若沸水油煎。

    到底是侍奉宫中多年的老太医,诸般险恶境地都经历过,处变不惊,行事利落,见绯墨迟迟不肯下决断,刘太医又道:“圣驾在外,皇储未立,若皇上……恐怕将会酿成大祸,乃至乾坤颠倒,帝都‘变天’。”

    绯墨瞥一眼面如白纸的皇帝,咬得细牙嘎吱作响,紧攥的指节冷冷发白。他心里头气呀。哪有人明知道积毒已深,还跑来四川亲征?丰曦,你他妈的存心寻死,本尊还就偏不让你死!

    他微微合目,几近切齿道,“用丹药。记着,若皇上有何不测,你们也不必回帝都,就在西蜀罢!”众太医战战兢兢应了,绯墨便甩袖离去。

    李归林立在殿外许久,木雕泥像一般,耷拉着眼皮一动不动。每个捧了药匣从殿内退出的侍从,都要经过他跟前,将药匣高举过顶,经李归林过目之后方可离去。那药渣里掺了药效猛烈的丹石,显出淡淡褚红色,映入眼里异常触目。

    李归林盯着那血红的颜色,幽叹一息,一挥袖令侍从退下,望着浓黑夜色,仔细端详眼前景致,心神一阵恍惚:此处非帝都皇宫,此乃西蜀皇宫。雕甍绣闼、琼楼玉宇、紫阕瑶殿、彩凤金龙……世间王庭何其多,见过那个,再瞅这个,竟大抵相似。若真有何不同,便是换了主人姓罢。

    兀自陷入思绪,李归林仍竖起耳朵,倾听内殿里头的动静,约莫三更天,才听到太医们断断续续道:“……皇上血脉已见回稳,丹药的分量可以酌情减少……”

    李归林心头一松,自己这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一摸额头,竟浮着一层细汗,夜风吹来,不禁打一个哆嗦。

    却听身后传来司马将军的叮嘱,“李归林,今夜之事,暂不能走漏风声。明日御驾回都,就说皇上在蜀地水土不服。”李归林忙俯身应一声“是。”又听大司马说,“那药虽救了急,却是饮鸩止渴,再不能多用。”

    李归林连忙点头称是,又道:“万幸天佑,皇上龙体无碍,此番算是熬过来了。”大司马沉默半晌

    翌日,御驾班师回都,少不得又是半个月行程。丰曦昏迷数日后醒来,在帝辇内静卧休养,路途颠簸,这休养也几乎成了受罪。

    一连两封奏报交到李归林手中,一封是冀州、燕京发生地动,另一封则是宫中密函。

    李归林琢磨着要将奏报压下,却听皇帝在车辇中道:“李归林,把奏报呈上来。”

    李归林只得照办,偷觑皇帝的脸色,迷茫的夜色里看不清楚,只一双眼里,似燃着两簇幽暗冷光,在暗夜里也似要噼叭飞溅开来。

    李归林在御前当差已颇有年头,却从未见过皇帝有这样的神色,心里打个哆嗦。过了半晌,方听见皇帝似从齿缝里挤出四个字来:“火速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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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冀州十余县、帝都发生地动,波及山东。倒塌城垣、衙署、民房甚众,震之所及,东至龙兴之地燕京,西至冀州逐鹿,凡数千里,而临漳、徐水最惨。远近荡然一空,了无障隔,山崩地陷,裂地涌水,土砾成丘。

    冀州百姓因提前获知朝廷诏令,临漳县两死一伤,徐水县两人受伤,其他诸县并无伤亡。

    玉卿在楼观上昏厥过去,幸而被裴然稳稳接住。却是思虑费神、操劳多度。她昏昏沉沉陷入梦魇中,莫名生出绝望的害怕来。

    她究竟哪一步走岔了,才陷入今日境况?为何寻常妇人们该有的,她却拼命抓也抓不住……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竟无解,便如乱刀绞着五腑六脏,直痛不可抑。丰曦。丰曦。恨不能把这名字烙入骨髓。

    阿眉不由焦虑万分。皇后昏迷发热,时不时轻笑出声来,接着又泪流不止,分明昏昏沉沉睡着,却辗转反侧,人似失了魂一样恍恍惚惚。

    翌日,玉卿竟身下见红,流血不止,惨白的脸上仍是惨淡的笑。情急之下,阿眉拿太医的方子取药,水煎成汤,连喝了三幅竟无毫无起色。宫人们唯恐皇嗣难保,打算请裴相,可外臣入寝殿,又会触了宫闱忌讳。喜娣一心寻个时机上位,便见缝插针,毛遂自荐出宫请人。裴然匆匆赶来,汗湿衣衫,往日镇定突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续施针三个时辰,又一碗碗浓黑汤药灌下,玉卿总算止了血。

    晌午,玉卿渐渐苏醒,身体虚弱,睁开眼瞧人,只见模模糊糊的影子,虽只朦朦胧胧一个影子,却分外熟悉。她吃力的喃喃低问,“谁?”

    那人影笑了笑,轻声道:“是我。”果真是裴然。他下一瞬便肃然问,“卿卿,你愿意要这个孩子,对不对?”

    玉卿心里咯噔一声,艰难点头,“我很想要……孩子怎么了?”

    裴然道:“你若继续思虑劳神,恐会滑胎。不要急,快躺好……听我说,明日起你必须安心卧床静养,服食温补安胎的药膳,切忌思虑过多。 ”

    玉卿低低应了,出奇的乖顺。又听裴然道:“我不该再留,”他压低声音,“皇帝离京,国家又逢多事之秋。帝都可是一点差错都不能出现。卿卿,你不能乱。你不乱,百姓便不会乱。”裴然说的极缓慢,仿若每一字都是在她身上增重了负担。

    玉卿眸子清明几分,咬唇想自嘲地笑,却听见一声低微哽咽出自自己喉间。

    她是万万不可流露一丁点儿悲伤的。丰曦这几年逼着官吏们吐出财政亏空,又断了世族子弟们从官的路子,令官绅一体纳粮……已经把全天下的世族、官吏以及他们的后台全得罪了,多少人在虎视眈眈地看着,就等着丰曦露出破绽。

    裴然出了太极宫,阿眉追上前询问:“裴相,皇后她……”裴相似是疲倦至极,道:“皇嗣保住了。但皇后不宜再多虑劳神。”阿眉点点头,在心里记下。裴然紧盯着她,肃声道,“还有,今后不可乱用药。任何药物都是不利胎儿的。记住,良药可救人,也可杀人。”阿眉一阵心悸,睁大双目呆呆望着裴相。裴然已面色煞寒的离去了。

    一连晴了数日,天气热得像是要生出火来。

    热辣日头底下,阿眉出了一身细密冷汗,难怪皇后从来不用太医的方子。

    宫人往琉璃瓦上泼了净水,那热烘烘的蒸气正上来。半天里皆是幻紫流金的彩霞,映在明黄琉璃瓦上,滟滟辉煌如织锦。

    太极宫殿宇深广,窗门皆垂着竹帘,反倒显得幽凉。阿眉入了寝殿,软语温言的问:“都过了晌午了,皇后进些细粥吧?”

    玉卿好似没有听见。只仰面躺着,怔怔望向帐顶。看了好一会儿,却有两行泪从眼角滚落。阿眉慌了,心知她心里藏着事,只轻轻替拭干了泪,劝道,“皇后若是不进膳,小皇子也得跟着饿肚子。”

    玉卿这才回神,气息虚弱,喃喃低语:“孩子……”睫毛微颤几下,便挣扎着坐起来,用完膳,阿眉扶着她在太阳底下走了一会儿。

    八月的晌午,寂无声息,寂静的叫人心里发慌。

    玉卿在太阳底下发了会怔,太阳白花花的照着殿前的金砖地,那金砖本来乌黑锃亮,光可鉴人,犹如墨玉,烈日下晒得泛起一层剌眼的白光,竟变幻成一幅画卷……她心神猛一窒,不觉双手覆住腹部,昔日赵嫔被剖腹的惨状仍历历在目。

    纵然千般不舍、万般不愿,倘若……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她却是必须得自保了。倏然,她眼尾余光飘落在阿眉的断指上,眼波幽幽,嘴角勾起一丝蔼然笑意,“阿眉,你跟着我几年了?”笑容和蔼,偏出现在玉卿这样瘦削病容上,竟透出一股森凉。

    阿眉心中一惊,恭顺低头道:“奴婢庆嘉二年开始伺候皇后,至今已有四载。”

    玉卿莞尔,由阿眉扶着,缓缓朝殿内走去,“你与炎渊两情相悦,待他凯旋得胜,我便求皇上给你们赐婚。”

    阿眉双颊通红,遇上皇后的目光,眼神慌乱地避开,却是藏不住的喜悦,“皇后,按照规矩,奴婢还有六年才可放出宫……况且,奴婢和炎少……”

    玉卿半阖眼帘,素手覆上阿眉手背,轻拍几下,“你绣的香囊,他成日挂在腰上,你当我瞧不见?都喊他做‘炎少’了……我再留你,将来免不得招人怨,不如早早成全了你们。”她倦色难掩,复又躺下,阿眉正替她掖着被角,面上又羞又喜,跪下道,“奴婢谢皇后。”

    玉卿道:“既跟了我,便是我的人。如何也不能亏待了你。”

    阿眉一怔,竟红了眼圈,颤声道,“皇后这般厚待,奴婢这辈子甘愿做牛做马来报答。”

    玉卿拿眼尾觑了她,幽叹一息,这女子敦厚得冒傻气,却也可爱。

    伐蜀得胜的喜讯传得极快,宫人们近日来个个穿红戴翠,面上尽是喜气洋洋,真比逢年过节还要热闹。休养了十多日,玉卿气色红润,身子变得丰腴,眉梢也总是带着欢快笑意,好似枯朽枝梢上开出繁盛诡美的花朵,乍看是风华正荣,却下一瞬便枯萎。

    众人散尽,她带笑的嘴角便刹那间冻结,唇瓣颤抖,眼眶无声无息掉下泪来,心里翻江倒海般的煎熬。四周尽是极艳丽热闹的颜色,在她眼里却是殷暗发紫,像是凝伫了的鲜血,映在眼里触目刺心。

    更漏点点滴滴,夜色浓重,仿佛永远不会天明。玉卿神思恍惚的躺着,稍一眨眼,眼泪又涌出。独自守着孤灯,捱着日子……

    朦朦惺惺中,有一双冰凉手掌捋顺她的头发,玉卿睁开眼,男人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谁也没有他这样美好的脸孔,这样深邃清澈如湖的眸子,也没有这样谜样的表情。

    玉卿半撑起身子,直勾勾看他,神识在刹那间游离身外,仿佛已不属于自己,足有一万个瞬间那么久。

    她微凉指尖,抚摸男人的脸,怔怔道,“这不是在做梦吗?”辛辣热流骤然涌上,眼底喉间尽是涩痛,她眼里漫上水雾。将近四个月不曾见他,昏暗灯下,他面色惨白,更添清瘦,愈发绝美。

    丰曦已俯身紧紧抱住她,笑里带着心疼,“连自己男人都不认得了?”又道,“得知燕京地动,你又昏倒,就早回来几日。”

    她在他怀里待了一会儿,握住他的手,轻轻贴上脸颊,无声流泪,分明是在看他,又像是在他身上寻找些什么。

    “丰曦……你……”支离破碎的话语,夹缠了哽咽,浸透了泪水,字字句句都是凄楚,听着竟不真切。她该问什么,又该怎么对他说……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惧,背心里竟虚虚的生出微凉的冷汗来。

    他微愣,下一瞬却疲倦尽显,也不说话。蓦地又重新抱住她,云丝广袖落处,触得一双柔软而微颤的手,淡淡叹息,“问过裴然了?”他望着她,一时黯然,满目怜惜里透出些许无奈。

    她狠狠咬唇,苦咸滋味漫进唇间,竟不知何时落下的泪。第一声哽咽之后,再不能自已,诸般隐忍都成了枉然。

    丰曦笑,手指梳着她凌乱长发,“怕么?”

    她点头,眼底泪光成海。是真的怕。太岳之战时他也曾问她怕不怕。她怕。往日,今日,她怕着同一件事。

    丰曦静静叹息,声音似是从胸口深处发出的:“不怕。你嫁的是天底下最强的男人。不论生前身后,都有办法护得了你。”

    她仍在哭,心中思潮翻滚,唯听见他胸口的心跳,怦怦的稳然入耳。他心中绵软不忍,仿佛想说什么,又觉说什么都是无益,便轻轻吻着她,给她无声的抚慰。

    丰曦和衣躺下,半阖的眸子里是深深浅浅的倦意,“地动是我没想到的。唯恐你和孩子出事,懊恼了一路。幸好,幸好……幸好。连着好几日没合眼,我有些累了……”他低低说着,竟睡着了,熟睡的面容纯净的像个俊美男孩,毫无邪气,宛若水墨凝翠。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草稿,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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