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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逝者如斯

    云罄声方落,已平复心情的容锦纤指轻抬,“琤崆”的琴声便悠悠响彻整个山坡。

    杨德伦初闻其声还不大觉意,待听得一段,他不禁讶然:这琴奏得……竟有三分太裕的况味!

    太裕先生,原名杨峥,乃杨德伦的一名远房表亲,他不仅弹得一手超凡脱俗的好琴,更于琴艺弹奏技法上有许多前人未发、今人没提的新颖创意,因此被誉为当世“琴圣”。

    杨德伦与杨峥自幼便是熟识的,因而他和杨峥切磋琴艺的回合不在少数,还因此于琴艺一道上进益不少,故容锦一抬手,他便觉十分熟悉。

    虽然近年他位极人臣,终日忙于政事,操琴的时间甚少,但琴棋书画诸般雅艺却是每个文人与生俱来的喜好,即使技艺生疏,品鉴水平却不会下降。

    今日,黄先生似是想真正当一回他的“故交”,因此命人把三张案席并作一处,他居中坐了,杨德伦、周彦铎则分列两侧,竟是同席而坐之态。

    事实上,杨德伦与周新昊并不算总角之交。两人相识时,均已是十八岁少年。不过彼时大家都处在“不得志”的状况:一个是无强大外戚支持、却志在大宝的庶出皇子,一个则是空负满腔才情却无缘金榜的落魄举子!

    当然,两人那时也曾有过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促膝对华灯的亲密时光,但时移势易,周新昊登基多年,且文武双全、胸怀大略,群臣一贯对其作高山仰止姿态。杨德伦更是慎言敏行,谨守君臣之礼逾十几年。故先前他虽迫于天子威压喊出那声“湛阳”。但却未曾想过要僭越到与周新昊同席的地步!

    因此,他坐在席上,面上看似如常,内里其实不自在得紧。

    好不容易,诗会开始,琴娘开始抚琴。杨德伦便趁此机会纾缓一下紧绷的神经。

    “敢问安王。这琴娘是尊府上自养的么?”容锦正微低着头,专心弹奏,杨德伦只能看到她上半边脸庞。不知怎地,他觉得这少女恍惚竟有几分一个他此生都不愿想起的人的影子。

    “哦。好像……不是。温尔刚,这琴娘从哪儿请的?”后一句,周彦铎问的是立在其身后的侍卫队长。

    “禀王爷。杨大人,这女娘乃是品香楼的清莲姑娘,据称琴技精湛。是京城乐伎中名列首位之人。”温尔刚恭声答道。

    听到一向倚重、却稍嫌古板呆气的杨德伦居然主动问起一名琴娘的来处,乾德帝周新昊不由斜睨了他一眼,颇有兴味思忖起来:莫不是春日滋润,老夫亦发少年狂?

    感觉周新昊投来的古怪眼光,杨德伦不禁老脸一热,呐呐解释道:“这女娘所奏琴曲,颇得几分太裕先生的况味。因此臣……咳,我。便多问几句。”

    “呵呵,难得澹远喜欢,含风,你该知道怎做了罢?”周新昊语气促狭道。

    “是,明白,定不负先生所托!”周彦铎心领神会,虽知道周新昊说的是玩笑话,他应得却是一本正经。

    满朝皆知杨德伦对其夫人封氏情深意重,恩爱有加。两人结缡二十余载,纵封氏除杨心瑶外,再无所出,她仍然是唯一一个伴在杨德伦身边的女人。

    燕王一案完结后,天子对于有功之臣的赏赐,除了加官进爵外,无非就是赏赐财帛及美女了。杨德伦对加官进爵没意见,赏赐的财帛之物亦尽数收下,只人是一概不收的。乾德帝初次给他赐下的那几名美女连杨家门口都没摸着,便叫人遣回宫中去了。

    一般的臣子,即便不想要,也不会以这般简单粗暴的方法直接驳天子的面子。最妥当的方法应是悉数收下天子赏赐,私下把人再转送别家或打发出去便悉随自家之便了,这样,即可顾及天家颜面,也省得自己堵心。

    但杨德伦在处理此事上的做法却一反以往的低调恭谨,竟是少有的激进:他除了派人直接遣返赐下的美女,翌日,杨德伦还正式给周新昊上了一个折子。

    折子里的大意是:其夫人封氏温良恭俭,贤淑敏慧,不仅生活上为他操持家务、主持中馈,让他工作起来无后顾之忧;更兼长才博达,敏识高妙,在事业上亦对己助益良多。因此,他欲把自己本次的“平叛”功劳折成为其妻请一个诰命恩典。

    至于赏赐与他的美人,杨德伦更是坦言无福消受,恳请天子收回。折子最后,他还隐晦地提了一句:为免夫人恼怒,请乾德帝以后都别再给他赐人了!

    杨德伦这封折子可谓胆大、无礼之至!纵如周新昊这般不大对臣子拿架子的开明君主,看了这折子后亦不禁暗起恼意。

    不过,杨德伦能恪守当初对他的信诺,在燕王府做了十年细作,可谓忠心昭昭。且时逢朝堂大洗牌之际,周新昊正打算重用此人进行一番大变革,因此更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拿这桩“小事”申饬与他。

    故这份折子便成为这日唯一一封留中不发的奏章。下朝后,郁卒的乾德帝见到皇后,不免对她抱怨了几句。

    哪知皇后听说了此事,私心里不但不觉杨德伦此举有何不妥,反而深深为他对其发妻的深情而感动。

    因此,素来对朝中政事只静静聆听、鲜少发言的皇后难得地开口为杨德伦说起情来。而周新昊听完皇后寥寥几句,便把其中利弊说个通透,他心中豁然开朗之余,不由喟叹道:“想来澹远称那封氏‘长才博达,敏识高妙’,亦不外梓童这般罢?!”

    皇后淡淡一笑,心中微涩:但你,却不若他那般专情!

    翌日,乾德帝不仅准了杨德伦的折子,封了封氏一个一品诰命,皇后还另外下了一道懿旨,特地对其“贤良淑德”的品行作了一番褒奖。

    经此一役。这杨夫人封氏可算是满朝闻名了:明上均称其为“贤妇”表率,但私底下对她嗤之以鼻,冠以“妒妇”之名的亦不在少数。

    同时,她与杨德伦的情史也被“有心人”扒拉出来,并大肆宣扬,一时成为京都街知巷闻的头号八卦。

    原来这封氏乃冀州望族封家长房唯一的嫡女。德言容功、家世才情。那都是没挑的,只一条不好:身子骨弱,自出娘胎起便开始吃药,是冀州满城皆知的病弱美人。

    在重视繁衍能力的古代。无论男女,这条对于其婚配均是致命的,尤其对女子来说:谁家都不想娶个药罐子回去。哪怕她的家世再好、才貌再出色也罢!

    难得的是,封氏父母待这个体弱的女儿却是如珠似宝,因此即使明知封氏的婚事艰难。亦不肯将就诸如年纪太大的鳏夫、身有残疾之人等“次品”夫婿。

    如此,封氏便一直蹉跎到十八岁上还没定下亲事。正当封氏父母为她的婚事愁白头的当口,年方廿二有一的新晋进士杨德伦被派了冀州府掌军政事务的司兵参军一职。

    封家既为冀州望族,与州府府衙诸官自是熟捻。因此,杨德伦甫一到任,没几日,封家便知晓了这位适婚青年的底细:身家清白、年轻有为、尚未娶妻。此外。还有关键一点:杨德伦非冀州本地人!

    杨德伦本家是徽州城里有名的书香门第,但近三代来。其出仕子弟里最高也只是做到个正五品下阶的中州别驾而已,兼之杨家人自恃清高,不屑行商盈利之事,故其祖产经营得一塌糊涂,经济方面已是每况愈下之态。

    杨德伦虽属杨家长房,却是个庶出的,其年方六岁便失怙恃,除他外,长房只余一个嫡母及两个妹妹:一个乃嫡母所出,另一个则与他一母同胞。

    封氏虽是弱不禁风,但其父其母却是精明能干的人,且封家家主一向重视子弟德行的教导,因此作为长房长子的封父不仅方正持重,与其他三个兄弟亦算兄友弟恭,相处得颇为融洽。

    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故原本就庞大的封家产业在几兄弟的合力经营下,更是直奔“富可敌国”那境界去了。

    封家家主对几兄弟一视同仁,并把产业平均分到各房,声言各房对所持有产业有完全的支配权。因此,封氏作为长房名下唯一的嫡女,封父对未来女婿的标准自不会降低,他一定要给自家宝贝闺女好好挑个能护住她将继承的家业之人!

    自封氏十五及笄后,封父封母便把冀州城里稍有才能的适龄青年男子调查了个遍,偏都是“他们满意,人家不愿意”或“人家愿意,他们又不满意”的情况,直至杨德伦来到冀州赴任!

    封父打听完杨德伦的家世背景后,还特意去瞅了一下真人,只一眼,他就相中了这位相貌清俊的杨参军。这般现成的标准好女婿人选,封父岂能错过?故杨德伦上任未几日,封家便托媒人向他明示了欲与其结亲的意思。

    但谁也未料到的是,当时看似风光无限的杨德伦其实正处在满腔愤恨无处宣泄的当口,又哪里会有议亲的心思!

    杨德伦是从京城直接到冀州赴任的。时年世宗还在世,杨德伦于嘉庆三十年上京,直至嘉庆三十三年他才得以金榜题名。期间三年,他一次都未曾回过徽州老家。

    嘉庆三十三年的春天,对杨德伦来说具有非比寻常的意义:就在这年春闱放榜的当日,他收到了两个消息:一个是他高中及第的大喜讯,另一个则是亲妹杨淑华于徽州老家自缢的噩耗!

    杨淑华比他小三岁,兄妹俩自小便感情笃厚,父母双亡后,更是互相扶持、相依为命。杨德伦清楚记得,他们的亲娘临死前,曾私下把年方六岁的他叫到病榻前郑重交代,叮嘱他一定要好好读书,生性长进,做个有出息的男子汉,只有那样,才能护得妹妹杨淑华周全并让她过上快乐日子。

    他虽是庶出,但长房只得他一个男丁,故父母皆亡后,嫡母孙氏待他及杨淑华尚算客气,吃穿用度方面均未苛待于他们兄妹。

    日子既长。杨德伦对嫡母的戒心便日渐减淡,甚至生出几分真心感激之情。杨淑华更不消说,与孙氏的亲生女儿杨良华“姐姐”、“妹妹”的叫得好不亲热,若是不明实情的外人看来,谁也不会怀疑两人不是同一个妈生的。

    杨德伦在旁看着,有心想教导几句妹妹“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话到嘴边。望见杨淑华纯净清澈的眼神及天真笑脸,他又生生咽下那些听起来有些残酷无情的话语。

    同时,他心里暗祷:老天开眼,许他们兄妹一个好运气罢。愿嫡母真的能善待他们这对庶子庶女!

    杨淑华才满十四岁,嫡母孙氏便给她说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交州望族石家二房的庶子石崇光,比杨淑华大七岁。体健貌端,与杨淑华可谓门当户对。

    彼年,杨德伦年方十七。本身亦算是个大孩子。但杨淑华的这桩亲事在说定前,孙氏却正儿八经征询过他的意见。

    杨德伦倒也不负亲娘所托,在应下亲妹这桩亲事前,他曾遣人到交州细细打听过这位未来妹婿的性情品行及名声风评。

    听完下人回禀回来的消息,杨德伦对石家这门亲事还算满意:其人初看属资质平平之辈——参加州试三年,却连解状都未拿到过。但其自弃学从商后,却在短短两年内成为石家铺子的大掌事之一!

    外人均称其人谦恭孝顺、忠厚宽仁。更重要的是:石崇光虽已是二十有一的“高龄”,他房中却无任何妾室及通房丫头之类的人。

    交州石家除了如杨家一般。亦是百年传承的书香门第外,其与杨家最大的不同在于石家并不视从商为贱业,相反,他们往往挑选那些在读书入仕一道上无甚天分,却于行商经营方面有大作为的本家子弟去经营祖产,因此石家的富庶不差那些专事买卖的商贾之家。

    而杨家华丽的外壳下却已是日薄西山的境况,杨淑华又是个纯良性子,因此杨德伦并不愿意让她嫁给官身之人。

    他还打听过,石家大部分赚钱的产业都在交州附近,因此,石崇光即使要到下面巡视铺子,亦不会走得太远、太久。这样,杨淑华嫁过去,不仅能过上富足的日子,还免去了作为商人妇须要忍受的长久离别。

    杨淑华这桩亲事定下前,杨德伦本已投牒取解,只待日子一到,便随贡使上京了。但他思量再三后,一横心,毅然放弃了来年的春闱,生生在徽州逗留到杨淑华及笄、按照原定日子嫁入石家那日。

    交州与徽州相距百里之遥,杨淑华出嫁那天,杨德伦一路把妹子从徽州护送到交州。临别前,他还私下约石崇光出来长谈了一回。

    办完杨淑华的婚事,杨德伦这才安心北上。他本以为一考即中,谁知一放榜,却得个名落孙山!

    震惊、沮丧、失落自不必说,杨德伦只不知道,他落第的消息传回徽州时,某人的失望尤比他本人为甚!

    孙氏的亲生闺女杨良华只比杨淑华小三个月,但杨淑华的婚事在其未及笄前便早早定下了,而杨良华的婚事却一拖再拖、久久未决。

    孙氏原本的考虑是:一则女儿年纪还小,待其及笄后再议亲也还来得及;二则杨德伦素有才情,看着是个有前途的,若待他考取功名后,再为杨良华议亲,则挑选人家时可增加不少砝码。

    她哪曾想,一向课业优秀的杨德伦居然会落第?!

    远在京城的杨德伦当然不知孙氏心内的小九九是如何盘算的,落第的打击对于这个外表沉默冷然,内里却自视甚高的少年而言,无疑如重锤落鼓。但,正在那时,他认识了两个影响了他一生的人物:当时还是二皇子的周新昊及同科举子石崇开。

    石崇开与石崇光乃是堂兄弟,不过一个是大房嫡出、才名远扬的天之骄子,一个则是无缘仕途、弃学从商的二房庶子。

    杨德伦与石崇开原不相识,不过两人恰好投宿在同一个客栈,且又同为赴考的举子,进出间难免会攀谈几句。一聊之下,两人这才知道他们竟然有这层姻亲关系!

    石崇开比杨德伦大一岁。俩人年纪相仿,又均属一方俊杰,兼有亲戚关系,于是此后俩人更有频繁的对酌畅聊,俩人均觉得趣,不由惺惺相惜起来。

    待及放榜。杨德伦落第。石崇开却点了个榜眼!

    为此,杨德伦着实消沉了一阵,直到石崇开在杏园关宴上认识了周新昊。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三人初次晤面时。周新昊只用了半盏茶功夫,便让郁郁寡欢的杨德伦重新振作起来。未几,与杨德伦同年的周新昊就以其卓绝气度成为他们三人的核心。

    石家甫一接到石崇开高中的消息。便开始动用家族人脉,欲为他在京城谋划个好差事。哪知石崇开根本不顾家里安排,经吏部铨选后。他便按周新昊的交代,直接去徽州府作了判司。

    杨德伦在给孙氏的家信里,除了声言自己要留在京城,直至考取功名才会回去外,还提及了一件令他终身后悔的事:他在京城认识了一名好友,其不久将会到徽州赴任,此人是杨淑华夫君的堂弟。孙氏若碰到什么难事,也可找此人帮忙。

    因路途不近。所以杨淑华在嫁到交州半年后,才头次回门。而石崇光因有一桩大生意要谈,所以没陪她一道回返,但约好了会来徽州接她回去。

    杨淑华刚抵娘家,孙氏便把杨德伦的信交与她看。

    杨淑华还在交州时,报告石崇开高中的金花帖子早被石家上下传阅遍了,她亦知晓了自家兄长落第的消息。因此,见到这封信前,杨淑华心里其实甚是担忧杨德伦,怕一向自负的兄长承受不住这个沉重打击。

    待她读到杨德伦写给孙氏的家信,见到其字里行间丝毫没有落第的阴霾,杨淑华始放下一颗悬着的心。杨德伦一向交友谨慎,甚少夸赞外人,但家信里对这位新识好友却毫不吝啬其溢美之辞,故杨淑华不由对这位素闻其名却未曾逢面的“八叔”心生十分好奇。

    杨淑华在徽州盘桓到第五日,石崇光未至,石崇开到了。

    三年后,当杨德伦得知胞妹亡故的噩耗时,不啻晴天霹雳!

    三年来,虽然他未离开过京城一步,但往往每隔一两个月,他总会收到一封杨淑华的亲笔书信。

    信中除了一些应景问候外,杨淑华说的多是其平日琐屑,但杨德伦读信时,却丝毫不觉沉闷。从妹妹这些寻常絮叨里,杨德伦大致知晓她在石家的生活过得还算舒心。

    因此,当他甫才进士及第,还没来得及与她分享这份荣耀,就接到俩人阴阳两隔的消息,怎不叫他万箭攒心!

    一个月前的信还昭示她在石家过得好好的,却因遭遇何事,她才会回返徽州并毅然弃世呢?杨德伦胸中除了无尽悲痛,还充斥着无数疑问,恨不得即刻赶回徽州问个究竟。

    但彼时,大周正与北戎开战,周新昊已自行请缨,远赴北疆参战了。他临走前,亦细细安排了杨德伦的差事及任务,所以杨德伦除了给还在徽州府衙、却已升迁到司马一职的好友石崇开紧急修书一封外,就只能强忍悲愤,继续处理诸事,直至到冀州赴任。

    封家虽不知这些内情,但被杨德伦明白拒亲后,却也无太大反应——毕竟,封氏蹉跎多年,被拒亲的事已多不胜数了。

    杨德伦在等待石崇开回信期间,无意见到封家小姐真容。坊间流传的“杨德伦与其夫人之情史”的八卦传闻里是如此描述的:“只瞥得一眼,杨侍郎(杨德伦在乾德十四年时的官职为中书侍郎)便惊为天人!他不顾背负出尔反尔的恶名,竟厚着脸面重新去封家提亲。……”

    封家人自是疑窦重重:先前他回绝得斩钉截铁,为何转眼又赧颜求娶?因此着实拿乔了一段时日:对杨德伦的提亲,既不答应亦不回绝。

    杨德伦日日上封家问讯,面对封家诸人的冷嘲热讽,他不气不馁地坚持了三个月,最后终于如愿抱得美人归。

    坊间编排了各式各样的“杨侍郎说服封家二老嫁女之诸般理由”,杨德伦听闻后只哂然一笑:终其一生,封家人决不会知道他最初拒而复求封氏的真正缘由——十八岁时的封氏,其眉眼竟与杨淑华有五分相似!

    “……琤!琤!琤!”几声急促的琴音落下,容锦一曲终了。各张案席前的溪流里,因水底叶轮转动而从中间缓缓升起的四支竹耙亦到达水面位置。琴音结束后的下一瞬,只听“咔嚓”一声,四支竹耙合拢,那六只随波逐流的酒觞就此被圈停在六张案席前。

    “息壤台,今科进士第三甲第六名,贺州兰鼎轩恭应~”……通报由何人应试的侍者显然都是身负武功之人,因此能做到不借助任何扩音设备,就让全坡上下听得清清楚楚。

    六处平台,分别取名为息壤、临枝、锦花、硕实、龙门、登云。

    杨德伦听着下面传来的宏亮报名声,瞥了一眼停琴后就一直低垂螓首的容锦,他微微眯眼,望向天际散落堆着的一撮一撮柔絮,心中微怅:白衣苍狗,逝者如斯,皆不可追矣!(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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