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之源 第十章 悲欢夜谈
月辰最近以来都难以入眠，因为她一到夜里，就会被一种极其微小的旋律所搅扰。每当月光闪耀的时候，她都会伫立在房间里的窗户旁边，仰望着对面的楼顶。
她始终觉得，在对面的楼顶上好似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吸引着她。可是她又看不到，也听不到，也不觉得在对面的楼顶上有什么大动静。
然而，她的心就是能够捕捉到那种东西。她的心完全能感知得到，那种东西可以填补得了内心那缺失的一角。那东西可能会是一种旋律。
只要月辰越发用心地去体会那种旋律，她的心就会感到无限的宁静。她发现自己的内心是多么地向往这种安宁。
因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会准时地来到这窗前，享受着那么安宁。
月辰对这份感觉的存在十分好奇，以前可都不曾有过呢！为什么只有在晚上的时候，只有在面对着对面的楼顶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感受呢？
对面的楼顶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她无法将这份莫名其妙的心事跟别人诉说。
月辰夜里都是这么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好似有一种东西一直在牵引着她的心。她会望着窗外的月亮，心里面会默默地问道：“月儿啊，月儿，是你在呼唤我吗？”
直到一天深夜，月辰再也忍受不了内心的纠纷和好奇心的煎熬了，她决定三更半夜出门，到对面的楼顶上去一探究竟，哪怕对面的楼顶上有着什么妖魔鬼怪也在所不惜。
于是，月辰换好了衣服，悄悄地走出了家门。她感觉到夜里的风无比的寒凉，令她不自主地打哆嗦。
对面的单元楼就在眼前，非得上去不可吗？月辰的心里一直在打鼓。
“上去，不上去，上去，不上去……为什么非得上去不可呢？”月辰正在自言自语，心里可是纠结死了。
“算了吧，既来之则安之。要勇敢地迈向未知。”月辰正鞭策着自己。
她终于走进了这所单元楼，一步步地迈上那楼顶。
楼里面的灯早已经完全熄灭了，家家户户的灯也全都暗了。楼里的光线极为稀疏且暗淡，周围安静得出奇，就是连一颗细针掉在了地上，都可以听得无比清晰。深更半夜的，这样的氛围确实有点让人感到害怕。月辰好似正在登上一座鬼城。
月辰每上一层阶梯都得小心翼翼的。因为她感觉得到，每上一层阶梯，这份内心的平静之感就越加清晰，完全能够压制那份恐惧感。
越往上走，这份宁静的感觉就几乎将她内心里面所有的不安都淹没了，而且，她往上走的冲动更加强烈了。
月辰已经越来越接近那座楼顶了。不知道何时，她听到了一种微弱的声音，哦，那是一首悲哀的钢琴曲，她当即分辨了出来了。而且，越走这声音越清晰，这悲哀的感受就越来越浓。
月辰的心已经彻底地着迷了。正有一声入耳里，万事心中空之感。她正自思量：会是谁在弹奏着这段钢琴曲？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会被这旋律迷得神魂颠倒？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的心能够这么强烈感应到这段凄婉的旋律？
接下来，月辰也不知是怎么了，一下子就走到了那楼顶，这一切好像就是被这声音拉扯上来的。
楼顶的门是打开着的，似乎很早就在等候着月辰的到来。月辰走进了这个门，来到了这楼顶。举目四望，无比宽敞，她的身侧有一处光亮的地方，而这首钢琴曲就是从那儿传来的。
月辰沿着这道光线走过去。这时，她看见了一个男子的背影。
那名男子正坐在钢琴前，背对着月辰，合上双眼，慷慨激昂地演奏着他的哀曲。
灯光照射在这名男子的身上，地面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背影，一直延伸到月辰的脚下。
月辰望着这道背影。她的心能够感知得到这束背影集合了多少孤独和寂寥，这黑影闪耀着千年的悲戚的颜色。
月辰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儿，凝视着这名男子的背影。在这悲哀的曲调中，月辰不再有那么火辣辣的激情。她此刻的心如同湖面一般，即使有微风拂过，也泛不起一丝涟漪。
月辰在这音声之中冻住了，她好似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那名男子正无比专注地演奏着他的曲子，宣泄着他的伤情。
忽然间，他感觉到自身的伤情正在渐渐地减少。这声曲调的悲哀色彩变淡了，越来越淡了。
没过多久，他自觉身体里的伤情居然荡然无存了，就像是断流了一般，又像是他的伤情被吸收掉了。他的曲子也归于平和了。
他惊异地睁开了双眼，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难道有人闯入了他的世界？
一股强烈的直觉正在迫使他回头……
于是，他转过了身子，惊异地发现一个女子正站在他的背后。他很是诧异：这都已经半夜多少点了，怎么会有一个女子来到这呢？以前都不曾有过！
他顺着光线望去，看清了这位姑娘的脸颊，便叫道：“是于大夫呀！你怎么会在这里？”
月辰这时才发现那名男子正回头喊她，还认得出她。她也才认出，原来这名弹琴的男子正是她的病人，也就是悲歌大作曲家楚星曲，只说了声：“原来是你呀！”她的声音有点儿发颤。她也是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冻僵了，连手指都冻得跟冰棍似的。
星曲见状，连忙起身道：“哎呀，于大夫，你怎么来了也不喊我一声。快别待在这里了，这儿风大，随我进屋里去吧。”
星曲觉得贵客突然降临，生怕自己招待不周，竟然让月辰在这里喝着西北风，好生惭愧，便忙着为她倒热水取暖。
月辰实在冻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任由星曲招待着。过了良久，身体才逐渐回暖，神志才逐渐清晰，但是一股很浓的困倦睡意涌上心头，让她不禁打了个呵欠。
星曲一边忙活，一边纳闷着月辰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来到他这，她根本就不该晓得自己住在这里呀！他已经是一位大红人了，为了避免那些歌迷们的搅扰，所以最近才迁移到这么偏僻的地方，除了音琪之外，再无人能晓得了。而且他行事很低调，都是夜间工作，白天休息，不该这么快就为人所觉才是啊。
于是，星曲问道：“于大夫，你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来这里呢？”
星曲的问题真令月辰头大了。她能来到这鬼地方的都是那古怪的直觉惹的祸。她心想星曲该不是以为自己是梦游过来的吧，便道：“快别叫我于大夫了，喊我月辰就好了。大家以后就交个朋友吧！我今晚不过是半夜睡不着觉，就随便出来走走呗，走着走着就来到这里了。我家就也在这小区呢！”月辰撒了个谎，脸颊不自觉地一阵潮红。
星曲一眼就能看穿月辰的心思，但也不好意思揭穿。面对着月辰的友谊，他的脑海中似乎就回荡着一股不可拒绝的冲动，从小到大，和他最要好的只有孤儿院的院长和音琪这两个人，对于今夜的不速之客，他只好低声说道：“好吧！月辰，以后你就直接称呼我星曲就行了。”
月辰现在一直在找着能继续替自己解围的话题，就又好奇地问道：“星曲，这深更半夜的，你怎么还在弹琴，而且还是在楼顶上。你有病在身，就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身体被冻坏吗？”她的言语中充满了关切。
月辰如此关心的话语中似乎具备了一种神奇的魔力，相比于孤儿院的院长和音琪，更能打动星曲那颗脆弱的心灵。月辰的每一句话似乎能拨动星曲的心弦。
只见星曲不好意思地答道：“这只是我的个人习惯而已，身体也早就适应了。没关系的，不必为我挂心。”
月辰闻言笑道：“呵呵！看来每一个出色的艺术家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怪癖！”
看着月辰的微笑，星曲竟然脸红了。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居然还会害羞。悲伤在快乐跟前，总是要被融化的。月辰的微笑足以融解星曲这块千年不化的冰。
当月辰看着星曲这副表情，简直活像一个大孩子一般，她真的很想再笑，可是她还是强忍住了。
于是，她不再注视星曲了，立刻站起身来，在星曲的屋子里东张西望，并且随口问星曲道：“请问我可以参观一下您这位大作曲家的雅居吗？”
当月辰不再将眼光聚焦在星曲身上的时候，他方才得到一丝解脱。可他依然略显慌张地答道：“可以呀，你自便吧！”
于是，月辰就开始认真观望了。她发现星曲的这个屋子顶多只能算是个睡觉的地方。地方不大，却让人感觉很宽敞舒适，并且还透散着一种优雅的陋室的味道。月辰的心还感到这间屋子好似有一种悲哀的音符在荡漾，在飘散中。她猜想得到这位知名的大作曲家显然不愿为人所扰，因而才那么低调，甚至连生活方式都要和正常人乾坤对调。确实是陋室雅居呀！月辰不禁感叹。
星曲就这么默默地注视着月辰倩丽的背影。他感觉到月辰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艺术的化身，就是他内心世界中的女神像。
只见月辰走进了星曲的创作室，她发现书架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本书而已，这和她家里面那千万的书卷不可相提并论。更令月辰惊讶的是，这满桌满地的歌曲草稿。
月辰随便拾起一份草稿，观其字形，读其词曲，看着这配上的五线谱旋律音韵。这每一个字体，每一句词，每一笔音律，都是一种独一无二的悲伤艺术的载体。
她握着这一份草稿就如手里把持着一条闪耀的黄金。一股无形的力量似乎在填补着月辰内心的那一份空洞。她发觉自己的双手正在不自觉地颤抖着，她对着星曲喊道：“星曲，这些词曲真的都是你自己写的吗？”
星曲淡然地应道：“是的。”
“这词曲写得真好，真的可以用完美，绝美这样的词句来形容！你一定是饱读了无数的诗书典籍吧！我觉得你不仅是一名艺术家，还是一名了不起的哲学家呢！”月辰的赞美连绵不绝。
“哪有啊！你太高估我了。我从小到大读的书其实是很少的。你没发现我的书架上空空如也吗？”星曲不好意思地答道。
“你也太谦虚了吧！我才不信呢。那样的话岂不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又怎么能作出这样的作品呢？”月辰不太相信星曲的话。
可是，星曲却认真地说道：“月辰，作为你的朋友，我真的不想骗你，也无需对你说谎。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那么认真地念过一本书。我的创作完全是来源于自身的灵感。我的灵感就像是一头可怕的恶魔，死死地纠缠着我的心。它一直在鞭策着我，驱动着我的双手，去将它制造成形。我根本就无法驾驭这种灵感，这股非得把它们创造出来的冲动。这股冲动一直压迫着我，令我窒息，让我不由自主，无法自控！”
星曲一口气说完了这一串话，竟然略带一丝喘息。月辰见状，连忙过去搀扶了他一下，柔声地说道：“你不用再说了，我已经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月辰的眼角里似乎含着一滴泪水。
“你明白了什么？”星曲好奇地问道，他能够留意到悬挂在月辰眼角的那一颗眼泪，哪怕它很微小。
月辰叹了一口气，道：“你和我，是生活在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从小开始，我就念过不少书，而且还度过了十余年的学习生涯。我所接受的，全是标准的填鸭式教育。一直以来，我都一度以这么丰富的知识，智慧，思想武装着自己的头脑而感到自豪。可是，直到我现在看着你，我才发现，这样的想法是多么的愚蠢，多么的可笑！”
星曲道：“怎么会呢？在当今这个头脑风暴的年代，不是应该有越多的知识储备越好吗？我确实不爱看书，那是因为我觉得书里的每一个故事在我看来都是一段悲剧。”
月辰道：“话虽如此。可你明白吗？我们一直在往自己的脑袋瓜里填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就像是一个满溢着水的杯子，明明已经无法再往里头倒水了，却还要拼命地再继续添加。就是这样，我们身处于极度的浮躁之中，不能自拔。我们再也看不清楚自己了，再也找不到自己的本质了。从小就开始的教育一直教导着我们向外界寻求自己所要的，却很少有人教我们摒弃了周遭的一切，向自己的内心去寻找自身的力量和真谛。”月辰看着星曲这么说着，内心竟然会涌起这么一股忧伤，久违的忧伤。
“那你就应该试着把自己杯子里的水都倒掉呀，倒得越干净越好。”星曲敏感的神经线能捕捉到月辰的这一丝忧伤，哪怕只有这么一点一滴的忧伤，他都要给予安慰。
月辰笑道：“对，你说得太对了。就是要把这杯满满的水倒掉，一滴也不剩。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再度听见自己内在的心声，才能敏锐地感知自己内在的灵感和冲动。我们才能找到自己应该前进的方向。”
星曲接着道：“是啊！只可惜，很多人都一直盲目地在自己的杯子里不停地灌水。他们几乎没有时间和机会来清空自己的杯子。”
月辰道：“这或许就是永恒不变的生活的轮胎吧！它只能朝着一个方向旋转滚动。我们常常就是这么作茧自缚的。到底是我们自己把自己束缚在了这片狭小的天地里，再也难以破蛹而出。星曲，你可知道，你是一个天生的幸运儿！”
星曲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悲戚，最孤独，最可怜的人，居然有人会说他是命运的宠儿，真是天下奇谈。但他略一思量，若有所悟，但问：“也许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你可以和我说说吗？”
月辰道：“因为你从不往自己的杯子里加水呀！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极端孤僻而又内向的人。你几乎回避了周遭的一切，因而你只能面对你自己。到今天，你都还是一张纯净的白纸。你从来都只只是深入自己的内心找寻你要的一切，所以你的创造力才会被彻底释放开来，你的创意灵感才会源源不绝。在你自己身上早就已经具足了一切，又何须再往里面添加东西呢？一个人生来原本就是完美的，也许就是因为一直不停地往心里粘贴东西，才变得那么不完美，那样有所缺憾。你把自己的创造力献给了整个世界，所以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
星曲叹道：“世界，世界。是啊！一个人再怎么困苦悲哀，如果放到整个世界，放到每一个人身上，那便不再是什么了。”
月辰道：“所以才说你很幸运呀！你一直以来都是按着自己的心意走的。你从小就完完整整地把自己给认清了。你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你完完全全地和自己融合在了一起！”
星曲道：“谢谢你。你让我又进一步地了解了自己。”星曲也是在此刻更加体会到了快乐之感。一个人能回归自我，就将是无限的喜悦。
月辰道：“可我就不同了。或许是天意吧！定要我在今日深夜和你邂逅，和你一块儿谈心。也许是到此时，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迷失了。我一直以来都不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真正向往的到底是什么。是我自己彻底地埋葬了自己的创造力。我现在居然都在怀疑，这医学到底会不会是自己毕生该去追求的目标？我居然开始感到迷茫了。这不是很矛盾，很讽刺吗？”
星曲听出了月辰话里有种自我嘲讽的味道，便关心地问道：“月辰，你还好吧！”
月辰觉得她与星曲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而已，便如此真诚地道尽了心中事，而且还有点儿失态了。不过她真的很希望和星曲相处，尽管还不明白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她愣了一下，便道：“夜深了，我想我该回家去了，明天一早还得上班呢！”
星曲道：“夜里路暗，让我送你回去吧。”星曲其实还很想多和月辰单独待一会儿，哪怕是一会儿也好。
月辰知道星曲在做一个男士应尽的责任，便答应了。
星曲就这样送着月辰，在孤独的月下。
星曲还是按捺不住，问道：“月辰，你以后还会再过来吗？”
月辰当然很想再来了，这是她内心的冲动。这时，她突然灵光一闪，便笑道：“怎么会不来登门呢？我可是打从心底里喜欢你弹奏的钢琴曲呢！不如这样吧，以后我来帮你熬汤药，再给你送过来，反正住得那么近。”
星曲道：“这怎么好意思呢。这种粗活我自己来做就可以了。还是不要了，多让你费事呀！”
月辰道：“粗活？这怎么会是粗活呢？熬药不仅要注意文火武火，煎熬时间的长短，药物的洗涤以及先下后下的原则。同样是一副方子，十个人会熬出十种不同药效的汤药。”
星曲不禁叹道：“哇！原来熬药也是一门这么深的学问啊！”
月辰立刻接着说道：“况且我是不会白白熬药给你喝的。每次来我都要你专心地为我弹奏几曲，作为代价哦！”
星曲道；“这个当然是可以的。”
月辰道：“这样我也可以不定时地给你检查身体，及时更换药剂。这样才能保证你哪天再度拿起话筒，唱一唱自己写的歌呀！”
月辰银铃般的话语，疗愈着星曲伤痕累累的心灵。星曲心想：月辰是如此地能读懂自己的心。他感激地说道：“好，那就一言为定了。我一定会倾心为你演奏，以填补你内心的那段空白。”
月辰道：“好，一言为定。那明晚见。”
言毕，月辰便在星曲的目送下回家了。
月辰心里正嘀咕着：为什么只有星曲能这样察觉到自己心里的那一份缺憾？缺失的那一份孤伤。
星曲默默地注视着月辰瑰丽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他此刻仍然在回味着和月辰相处的每个细节，每一份特殊的感受。那是一种快乐的感觉。
氢离子和氧离子一旦碰撞在一起，就会化成水。任谁也无法摆脱这个自然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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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始终觉得，在对面的楼顶上好似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吸引着她。可是她又看不到，也听不到，也不觉得在对面的楼顶上有什么大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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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月辰越发用心地去体会那种旋律，她的心就会感到无限的宁静。她发现自己的内心是多么地向往这种安宁。
因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会准时地来到这窗前，享受着那么安宁。
月辰对这份感觉的存在十分好奇，以前可都不曾有过呢！为什么只有在晚上的时候，只有在面对着对面的楼顶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感受呢？
对面的楼顶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她无法将这份莫名其妙的心事跟别人诉说。
月辰夜里都是这么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好似有一种东西一直在牵引着她的心。她会望着窗外的月亮，心里面会默默地问道：“月儿啊，月儿，是你在呼唤我吗？”
直到一天深夜，月辰再也忍受不了内心的纠纷和好奇心的煎熬了，她决定三更半夜出门，到对面的楼顶上去一探究竟，哪怕对面的楼顶上有着什么妖魔鬼怪也在所不惜。
于是，月辰换好了衣服，悄悄地走出了家门。她感觉到夜里的风无比的寒凉，令她不自主地打哆嗦。
对面的单元楼就在眼前，非得上去不可吗？月辰的心里一直在打鼓。
“上去，不上去，上去，不上去……为什么非得上去不可呢？”月辰正在自言自语，心里可是纠结死了。
“算了吧，既来之则安之。要勇敢地迈向未知。”月辰正鞭策着自己。
她终于走进了这所单元楼，一步步地迈上那楼顶。
楼里面的灯早已经完全熄灭了，家家户户的灯也全都暗了。楼里的光线极为稀疏且暗淡，周围安静得出奇，就是连一颗细针掉在了地上，都可以听得无比清晰。深更半夜的，这样的氛围确实有点让人感到害怕。月辰好似正在登上一座鬼城。
月辰每上一层阶梯都得小心翼翼的。因为她感觉得到，每上一层阶梯，这份内心的平静之感就越加清晰，完全能够压制那份恐惧感。
越往上走，这份宁静的感觉就几乎将她内心里面所有的不安都淹没了，而且，她往上走的冲动更加强烈了。
月辰已经越来越接近那座楼顶了。不知道何时，她听到了一种微弱的声音，哦，那是一首悲哀的钢琴曲，她当即分辨了出来了。而且，越走这声音越清晰，这悲哀的感受就越来越浓。
月辰的心已经彻底地着迷了。正有一声入耳里，万事心中空之感。她正自思量：会是谁在弹奏着这段钢琴曲？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会被这旋律迷得神魂颠倒？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的心能够这么强烈感应到这段凄婉的旋律？
接下来，月辰也不知是怎么了，一下子就走到了那楼顶，这一切好像就是被这声音拉扯上来的。
楼顶的门是打开着的，似乎很早就在等候着月辰的到来。月辰走进了这个门，来到了这楼顶。举目四望，无比宽敞，她的身侧有一处光亮的地方，而这首钢琴曲就是从那儿传来的。
月辰沿着这道光线走过去。这时，她看见了一个男子的背影。
那名男子正坐在钢琴前，背对着月辰，合上双眼，慷慨激昂地演奏着他的哀曲。
灯光照射在这名男子的身上，地面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背影，一直延伸到月辰的脚下。
月辰望着这道背影。她的心能够感知得到这束背影集合了多少孤独和寂寥，这黑影闪耀着千年的悲戚的颜色。
月辰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儿，凝视着这名男子的背影。在这悲哀的曲调中，月辰不再有那么火辣辣的激情。她此刻的心如同湖面一般，即使有微风拂过，也泛不起一丝涟漪。
月辰在这音声之中冻住了，她好似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那名男子正无比专注地演奏着他的曲子，宣泄着他的伤情。
忽然间，他感觉到自身的伤情正在渐渐地减少。这声曲调的悲哀色彩变淡了，越来越淡了。
没过多久，他自觉身体里的伤情居然荡然无存了，就像是断流了一般，又像是他的伤情被吸收掉了。他的曲子也归于平和了。
他惊异地睁开了双眼，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难道有人闯入了他的世界？
一股强烈的直觉正在迫使他回头……
于是，他转过了身子，惊异地发现一个女子正站在他的背后。他很是诧异：这都已经半夜多少点了，怎么会有一个女子来到这呢？以前都不曾有过！
他顺着光线望去，看清了这位姑娘的脸颊，便叫道：“是于大夫呀！你怎么会在这里？”
月辰这时才发现那名男子正回头喊她，还认得出她。她也才认出，原来这名弹琴的男子正是她的病人，也就是悲歌大作曲家楚星曲，只说了声：“原来是你呀！”她的声音有点儿发颤。她也是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冻僵了，连手指都冻得跟冰棍似的。
星曲见状，连忙起身道：“哎呀，于大夫，你怎么来了也不喊我一声。快别待在这里了，这儿风大，随我进屋里去吧。”
星曲觉得贵客突然降临，生怕自己招待不周，竟然让月辰在这里喝着西北风，好生惭愧，便忙着为她倒热水取暖。
月辰实在冻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任由星曲招待着。过了良久，身体才逐渐回暖，神志才逐渐清晰，但是一股很浓的困倦睡意涌上心头，让她不禁打了个呵欠。
星曲一边忙活，一边纳闷着月辰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来到他这，她根本就不该晓得自己住在这里呀！他已经是一位大红人了，为了避免那些歌迷们的搅扰，所以最近才迁移到这么偏僻的地方，除了音琪之外，再无人能晓得了。而且他行事很低调，都是夜间工作，白天休息，不该这么快就为人所觉才是啊。
于是，星曲问道：“于大夫，你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来这里呢？”
星曲的问题真令月辰头大了。她能来到这鬼地方的都是那古怪的直觉惹的祸。她心想星曲该不是以为自己是梦游过来的吧，便道：“快别叫我于大夫了，喊我月辰就好了。大家以后就交个朋友吧！我今晚不过是半夜睡不着觉，就随便出来走走呗，走着走着就来到这里了。我家就也在这小区呢！”月辰撒了个谎，脸颊不自觉地一阵潮红。
星曲一眼就能看穿月辰的心思，但也不好意思揭穿。面对着月辰的友谊，他的脑海中似乎就回荡着一股不可拒绝的冲动，从小到大，和他最要好的只有孤儿院的院长和音琪这两个人，对于今夜的不速之客，他只好低声说道：“好吧！月辰，以后你就直接称呼我星曲就行了。”
月辰现在一直在找着能继续替自己解围的话题，就又好奇地问道：“星曲，这深更半夜的，你怎么还在弹琴，而且还是在楼顶上。你有病在身，就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身体被冻坏吗？”她的言语中充满了关切。
月辰如此关心的话语中似乎具备了一种神奇的魔力，相比于孤儿院的院长和音琪，更能打动星曲那颗脆弱的心灵。月辰的每一句话似乎能拨动星曲的心弦。
只见星曲不好意思地答道：“这只是我的个人习惯而已，身体也早就适应了。没关系的，不必为我挂心。”
月辰闻言笑道：“呵呵！看来每一个出色的艺术家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怪癖！”
看着月辰的微笑，星曲竟然脸红了。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居然还会害羞。悲伤在快乐跟前，总是要被融化的。月辰的微笑足以融解星曲这块千年不化的冰。
当月辰看着星曲这副表情，简直活像一个大孩子一般，她真的很想再笑，可是她还是强忍住了。
于是，她不再注视星曲了，立刻站起身来，在星曲的屋子里东张西望，并且随口问星曲道：“请问我可以参观一下您这位大作曲家的雅居吗？”
当月辰不再将眼光聚焦在星曲身上的时候，他方才得到一丝解脱。可他依然略显慌张地答道：“可以呀，你自便吧！”
于是，月辰就开始认真观望了。她发现星曲的这个屋子顶多只能算是个睡觉的地方。地方不大，却让人感觉很宽敞舒适，并且还透散着一种优雅的陋室的味道。月辰的心还感到这间屋子好似有一种悲哀的音符在荡漾，在飘散中。她猜想得到这位知名的大作曲家显然不愿为人所扰，因而才那么低调，甚至连生活方式都要和正常人乾坤对调。确实是陋室雅居呀！月辰不禁感叹。
星曲就这么默默地注视着月辰倩丽的背影。他感觉到月辰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艺术的化身，就是他内心世界中的女神像。
只见月辰走进了星曲的创作室，她发现书架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本书而已，这和她家里面那千万的书卷不可相提并论。更令月辰惊讶的是，这满桌满地的歌曲草稿。
月辰随便拾起一份草稿，观其字形，读其词曲，看着这配上的五线谱旋律音韵。这每一个字体，每一句词，每一笔音律，都是一种独一无二的悲伤艺术的载体。
她握着这一份草稿就如手里把持着一条闪耀的黄金。一股无形的力量似乎在填补着月辰内心的那一份空洞。她发觉自己的双手正在不自觉地颤抖着，她对着星曲喊道：“星曲，这些词曲真的都是你自己写的吗？”
星曲淡然地应道：“是的。”
“这词曲写得真好，真的可以用完美，绝美这样的词句来形容！你一定是饱读了无数的诗书典籍吧！我觉得你不仅是一名艺术家，还是一名了不起的哲学家呢！”月辰的赞美连绵不绝。
“哪有啊！你太高估我了。我从小到大读的书其实是很少的。你没发现我的书架上空空如也吗？”星曲不好意思地答道。
“你也太谦虚了吧！我才不信呢。那样的话岂不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又怎么能作出这样的作品呢？”月辰不太相信星曲的话。
可是，星曲却认真地说道：“月辰，作为你的朋友，我真的不想骗你，也无需对你说谎。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那么认真地念过一本书。我的创作完全是来源于自身的灵感。我的灵感就像是一头可怕的恶魔，死死地纠缠着我的心。它一直在鞭策着我，驱动着我的双手，去将它制造成形。我根本就无法驾驭这种灵感，这股非得把它们创造出来的冲动。这股冲动一直压迫着我，令我窒息，让我不由自主，无法自控！”
星曲一口气说完了这一串话，竟然略带一丝喘息。月辰见状，连忙过去搀扶了他一下，柔声地说道：“你不用再说了，我已经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月辰的眼角里似乎含着一滴泪水。
“你明白了什么？”星曲好奇地问道，他能够留意到悬挂在月辰眼角的那一颗眼泪，哪怕它很微小。
月辰叹了一口气，道：“你和我，是生活在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从小开始，我就念过不少书，而且还度过了十余年的学习生涯。我所接受的，全是标准的填鸭式教育。一直以来，我都一度以这么丰富的知识，智慧，思想武装着自己的头脑而感到自豪。可是，直到我现在看着你，我才发现，这样的想法是多么的愚蠢，多么的可笑！”
星曲道：“怎么会呢？在当今这个头脑风暴的年代，不是应该有越多的知识储备越好吗？我确实不爱看书，那是因为我觉得书里的每一个故事在我看来都是一段悲剧。”
月辰道：“话虽如此。可你明白吗？我们一直在往自己的脑袋瓜里填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就像是一个满溢着水的杯子，明明已经无法再往里头倒水了，却还要拼命地再继续添加。就是这样，我们身处于极度的浮躁之中，不能自拔。我们再也看不清楚自己了，再也找不到自己的本质了。从小就开始的教育一直教导着我们向外界寻求自己所要的，却很少有人教我们摒弃了周遭的一切，向自己的内心去寻找自身的力量和真谛。”月辰看着星曲这么说着，内心竟然会涌起这么一股忧伤，久违的忧伤。
“那你就应该试着把自己杯子里的水都倒掉呀，倒得越干净越好。”星曲敏感的神经线能捕捉到月辰的这一丝忧伤，哪怕只有这么一点一滴的忧伤，他都要给予安慰。
月辰笑道：“对，你说得太对了。就是要把这杯满满的水倒掉，一滴也不剩。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再度听见自己内在的心声，才能敏锐地感知自己内在的灵感和冲动。我们才能找到自己应该前进的方向。”
星曲接着道：“是啊！只可惜，很多人都一直盲目地在自己的杯子里不停地灌水。他们几乎没有时间和机会来清空自己的杯子。”
月辰道：“这或许就是永恒不变的生活的轮胎吧！它只能朝着一个方向旋转滚动。我们常常就是这么作茧自缚的。到底是我们自己把自己束缚在了这片狭小的天地里，再也难以破蛹而出。星曲，你可知道，你是一个天生的幸运儿！”
星曲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悲戚，最孤独，最可怜的人，居然有人会说他是命运的宠儿，真是天下奇谈。但他略一思量，若有所悟，但问：“也许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你可以和我说说吗？”
月辰道：“因为你从不往自己的杯子里加水呀！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极端孤僻而又内向的人。你几乎回避了周遭的一切，因而你只能面对你自己。到今天，你都还是一张纯净的白纸。你从来都只只是深入自己的内心找寻你要的一切，所以你的创造力才会被彻底释放开来，你的创意灵感才会源源不绝。在你自己身上早就已经具足了一切，又何须再往里面添加东西呢？一个人生来原本就是完美的，也许就是因为一直不停地往心里粘贴东西，才变得那么不完美，那样有所缺憾。你把自己的创造力献给了整个世界，所以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
星曲叹道：“世界，世界。是啊！一个人再怎么困苦悲哀，如果放到整个世界，放到每一个人身上，那便不再是什么了。”
月辰道：“所以才说你很幸运呀！你一直以来都是按着自己的心意走的。你从小就完完整整地把自己给认清了。你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你完完全全地和自己融合在了一起！”
星曲道：“谢谢你。你让我又进一步地了解了自己。”星曲也是在此刻更加体会到了快乐之感。一个人能回归自我，就将是无限的喜悦。
月辰道：“可我就不同了。或许是天意吧！定要我在今日深夜和你邂逅，和你一块儿谈心。也许是到此时，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迷失了。我一直以来都不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真正向往的到底是什么。是我自己彻底地埋葬了自己的创造力。我现在居然都在怀疑，这医学到底会不会是自己毕生该去追求的目标？我居然开始感到迷茫了。这不是很矛盾，很讽刺吗？”
星曲听出了月辰话里有种自我嘲讽的味道，便关心地问道：“月辰，你还好吧！”
月辰觉得她与星曲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而已，便如此真诚地道尽了心中事，而且还有点儿失态了。不过她真的很希望和星曲相处，尽管还不明白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她愣了一下，便道：“夜深了，我想我该回家去了，明天一早还得上班呢！”
星曲道：“夜里路暗，让我送你回去吧。”星曲其实还很想多和月辰单独待一会儿，哪怕是一会儿也好。
月辰知道星曲在做一个男士应尽的责任，便答应了。
星曲就这样送着月辰，在孤独的月下。
星曲还是按捺不住，问道：“月辰，你以后还会再过来吗？”
月辰当然很想再来了，这是她内心的冲动。这时，她突然灵光一闪，便笑道：“怎么会不来登门呢？我可是打从心底里喜欢你弹奏的钢琴曲呢！不如这样吧，以后我来帮你熬汤药，再给你送过来，反正住得那么近。”
星曲道：“这怎么好意思呢。这种粗活我自己来做就可以了。还是不要了，多让你费事呀！”
月辰道：“粗活？这怎么会是粗活呢？熬药不仅要注意文火武火，煎熬时间的长短，药物的洗涤以及先下后下的原则。同样是一副方子，十个人会熬出十种不同药效的汤药。”
星曲不禁叹道：“哇！原来熬药也是一门这么深的学问啊！”
月辰立刻接着说道：“况且我是不会白白熬药给你喝的。每次来我都要你专心地为我弹奏几曲，作为代价哦！”
星曲道；“这个当然是可以的。”
月辰道：“这样我也可以不定时地给你检查身体，及时更换药剂。这样才能保证你哪天再度拿起话筒，唱一唱自己写的歌呀！”
月辰银铃般的话语，疗愈着星曲伤痕累累的心灵。星曲心想：月辰是如此地能读懂自己的心。他感激地说道：“好，那就一言为定了。我一定会倾心为你演奏，以填补你内心的那段空白。”
月辰道：“好，一言为定。那明晚见。”
言毕，月辰便在星曲的目送下回家了。
月辰心里正嘀咕着：为什么只有星曲能这样察觉到自己心里的那一份缺憾？缺失的那一份孤伤。
星曲默默地注视着月辰瑰丽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他此刻仍然在回味着和月辰相处的每个细节，每一份特殊的感受。那是一种快乐的感觉。
氢离子和氧离子一旦碰撞在一起，就会化成水。任谁也无法摆脱这个自然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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