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第四章 121
送走倩倩以后，杨学武把自己的被子从二楼上抱到一楼妈妈的卧室，跟妈妈住在一起。
屈指一算自己已经将近六十岁，还要让八十岁的老妈妈为他担心，杨学武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六十年的光阴转瞬即过，杨学武的心路历程烙上了太多的时代印记，上小学时就牢记领袖的教导：我们要做共产主义接班人。穿上军装来到昆仑山上守边疆，手捧红宝书面对领袖表忠心：为了解放全人类而献身。他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来，最后却发觉自己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浸淫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杨学武可以对天发誓，他这颗心对任何人都绝对忠诚，可就是活得很累，连自己相濡以沫的老婆也离他而去……几十本心得笔记和那一大堆荣誉勋章静静地躺在那里，嘲笑杨学武的顽冥不化和愚昧，有时杨学武真的迷惑：是时代误导了他还是他误导了自己？
烧了一锅热水，倒进洗脚盆内，搬条凳子坐在妈妈的面前，为妈妈洗脚。妈妈枯萎的手抚摸着六十岁儿子早谢的头顶，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孩子，我已经八十多岁了，迟早也得离你而去，我就担心，你怎么能照顾得了自己。
学武还妈妈一个亲切的微笑：妈妈，咱娘俩谁都离不开谁，妈妈能活一百岁。
妈妈的脸上绽开了一朵秋菊，笑出了眼泪：孩子，别给妈妈宽心了，妈妈感觉今年已经大不如从前，要不是柳茹给我开的中药，妈妈很有可能就瘫痪了，我估摸柳茹快来看我了，她回家后我再劝劝，都一把年纪了，谁也不要再计较那些陈年往事了，相扶相帮着过日子，妈妈走了也就放心。
杨学武的脸色显得有点阴沉：妈妈，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柳茹不会回来的，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其实，儿子最关心的还是倩倩，不知道潘亮那小子能不能看上咱家的女儿，只要倩倩能够有个安身之处，我也就放心了。
妈妈似乎显得胸有成竹：倩倩比你灵活，在社会上闯荡不会吃亏。我看潘亮有那个意思，两个娃到一起也很般配，这一点不用咱们担心。
娘俩睡在一起，妈妈便回忆起她的童年，回忆起河南老家那沃野千里，要不是蒋介石扒开黄河企图阻挡日寇南下，妈妈和爹爹也不会离乡背井，逃荒到这里，屈指一算来到柳家庄已经六十年了，岁月无情，转瞬间已经年逾古稀，老人心无憾事，只是放心不下儿子……车轱辘话说了几大箩筐，耳听得谁家的鸡鸣，学武对妈妈说：睡吧妈妈，明天再拉呱。便转过身，拉出了鼾声。
早晨起来睁开眼，看窗棂爬上耀眼的阳光，心想让妈妈多睡一会儿，杨学武便穿衣起床，这一生一事无成，却学会了一手做饭的功夫，他转动轮椅把屋子收拾得纤尘不染，特意熬了一锅妈妈爱喝的南瓜粥，然后爬在妈妈的耳朵上，轻声唤道：妈妈，饭做熟了，起来吃饭。
看妈妈睡得安稳，却怎么也叫不醒，伸手摸摸妈妈的头，杨学武哇一声哭了，想不到妈妈已经撒手西去……
妈妈走得那么安静，从容，看不出脸上有丝毫痛苦。院子中间，那一对信鸽在咕咕觅食，屋子内发生的事件跟它们无关。有人站在村道上听到了那幢常年静悄悄的院子里的哭声，马上意识到院内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幸，热心的村民上前敲门，杨学武没有听见，有人找来了村长，村长搬来一架梯子，翻墙进入院内，打开大门，才知道村子里又殁下了一位老人。
杨学敏跟杨倩闻讯赶回家，看到老人的遗容时哭得昏了过去。县级单位送来了花圈，县政协跟武装部协助村委会安排老人的丧葬仪式。柳茹也回家了，跪在老人灵堂前为老人守灵。潘亮拨了爸爸潘明鹏的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了一片忙音，爸爸的电话没有拨通。王慧和柳一郎也回来了，在老人的灵前寄托一份哀思。三天后老人入土下葬，几百名小学生和全村几乎所有的村民都为老人送行，老人的丧葬仪式举行得庄严而隆重。
埋了老人后柳茹又重新归山，大家知道劝说无用，只是礼节性地稍加挽留，只有倩倩把妈妈一直送上山，满腹忧郁地看着妈妈已经灰白的头发，久久不愿离去。还是妈妈想得开，反过来倒劝倩倩：回去吧孩子，多陪陪你爸，带你爸到西安市转转，散散心，这个世界上妈妈再没有什么牵挂了，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什么时候你的生活有了着落，对妈妈就是最大的安慰。
倩倩只得依依不舍地离了妈妈，刚走出山门就看见了潘亮开着汽车在路边等她。倩倩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潘亮有点忧虑地说，他一直打不通爸爸的电话。倩倩说新疆那边电话信号时有时无，放心吧潘叔不会出事的。潘亮说但愿如此。接着邀请倩倩到县城去见一个人。倩倩问：究竟去见谁？潘亮说：你去了以后就知道了。
潘亮车载倩倩来到县城的一家饭店，玻璃门自然打开，杨倩傻眼了，只见叶薇和一个男士站起来向他俩打招呼。
这次会见无疑是潘亮有意安排的，他想同时向两个女人传递信息，告诉叶薇他已经有了对象，让叶薇在以后的生活中专心致志地去经营自己的小家庭，同时也打消了倩倩的顾虑，让倩倩也感觉到潘亮对她的忠诚。
大家看起来都非常客气，但是相互间难掩尴尬之色，两个女人从初中时代就互相较劲，为了潘亮而明争暗斗。现在这场战争终于有了结果，可是倩倩却觉得有点别扭，好像自己不是胜利者，只是顺手捡了一个便宜，而叶薇跟潘亮哥哥才是天设地造的一对，因为人家的知识层次相对称。
一场饭局在一种看起来热烈但有些沉闷的气氛中结束，双方客气地互道再见，坐进汽车里潘亮突然紧紧地把倩倩抱住，嘴唇搭在倩倩的嘴唇上，深深地接吻。倩倩一动不动地坐着，像根木头一样面无表情，她有些怀疑，担心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好像做贼一样极不自然……突然一阵心酸，流下了两行泪珠，倩倩好像对潘亮说又好像自言自语：我总觉得这不真实，担心是在梦中。
潘亮说：倩倩，我是认真的，你如果不放心，我们现在就去领证。
倩倩说：那倒不必。我已经伤痕累累，想到一个洞穴里去疗养伤口，潘亮哥哥，你能否陪我到永久？
厚实、严肃、客观、可信、负责，不哗众取宠、不愚弄读者。我用我精瘦的肩膀不断地撞击着文学殿堂的大门，总希望那扇大门对我打开一条缝，让我在里边的某一个角落，点亮一盏属于我自己的灯。
屈指一算自己已经将近六十岁，还要让八十岁的老妈妈为他担心，杨学武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六十年的光阴转瞬即过，杨学武的心路历程烙上了太多的时代印记，上小学时就牢记领袖的教导：我们要做共产主义接班人。穿上军装来到昆仑山上守边疆，手捧红宝书面对领袖表忠心：为了解放全人类而献身。他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来，最后却发觉自己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浸淫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杨学武可以对天发誓，他这颗心对任何人都绝对忠诚，可就是活得很累，连自己相濡以沫的老婆也离他而去……几十本心得笔记和那一大堆荣誉勋章静静地躺在那里，嘲笑杨学武的顽冥不化和愚昧，有时杨学武真的迷惑：是时代误导了他还是他误导了自己？
烧了一锅热水，倒进洗脚盆内，搬条凳子坐在妈妈的面前，为妈妈洗脚。妈妈枯萎的手抚摸着六十岁儿子早谢的头顶，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孩子，我已经八十多岁了，迟早也得离你而去，我就担心，你怎么能照顾得了自己。
学武还妈妈一个亲切的微笑：妈妈，咱娘俩谁都离不开谁，妈妈能活一百岁。
妈妈的脸上绽开了一朵秋菊，笑出了眼泪：孩子，别给妈妈宽心了，妈妈感觉今年已经大不如从前，要不是柳茹给我开的中药，妈妈很有可能就瘫痪了，我估摸柳茹快来看我了，她回家后我再劝劝，都一把年纪了，谁也不要再计较那些陈年往事了，相扶相帮着过日子，妈妈走了也就放心。
杨学武的脸色显得有点阴沉：妈妈，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柳茹不会回来的，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其实，儿子最关心的还是倩倩，不知道潘亮那小子能不能看上咱家的女儿，只要倩倩能够有个安身之处，我也就放心了。
妈妈似乎显得胸有成竹：倩倩比你灵活，在社会上闯荡不会吃亏。我看潘亮有那个意思，两个娃到一起也很般配，这一点不用咱们担心。
娘俩睡在一起，妈妈便回忆起她的童年，回忆起河南老家那沃野千里，要不是蒋介石扒开黄河企图阻挡日寇南下，妈妈和爹爹也不会离乡背井，逃荒到这里，屈指一算来到柳家庄已经六十年了，岁月无情，转瞬间已经年逾古稀，老人心无憾事，只是放心不下儿子……车轱辘话说了几大箩筐，耳听得谁家的鸡鸣，学武对妈妈说：睡吧妈妈，明天再拉呱。便转过身，拉出了鼾声。
早晨起来睁开眼，看窗棂爬上耀眼的阳光，心想让妈妈多睡一会儿，杨学武便穿衣起床，这一生一事无成，却学会了一手做饭的功夫，他转动轮椅把屋子收拾得纤尘不染，特意熬了一锅妈妈爱喝的南瓜粥，然后爬在妈妈的耳朵上，轻声唤道：妈妈，饭做熟了，起来吃饭。
看妈妈睡得安稳，却怎么也叫不醒，伸手摸摸妈妈的头，杨学武哇一声哭了，想不到妈妈已经撒手西去……
妈妈走得那么安静，从容，看不出脸上有丝毫痛苦。院子中间，那一对信鸽在咕咕觅食，屋子内发生的事件跟它们无关。有人站在村道上听到了那幢常年静悄悄的院子里的哭声，马上意识到院内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幸，热心的村民上前敲门，杨学武没有听见，有人找来了村长，村长搬来一架梯子，翻墙进入院内，打开大门，才知道村子里又殁下了一位老人。
杨学敏跟杨倩闻讯赶回家，看到老人的遗容时哭得昏了过去。县级单位送来了花圈，县政协跟武装部协助村委会安排老人的丧葬仪式。柳茹也回家了，跪在老人灵堂前为老人守灵。潘亮拨了爸爸潘明鹏的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了一片忙音，爸爸的电话没有拨通。王慧和柳一郎也回来了，在老人的灵前寄托一份哀思。三天后老人入土下葬，几百名小学生和全村几乎所有的村民都为老人送行，老人的丧葬仪式举行得庄严而隆重。
埋了老人后柳茹又重新归山，大家知道劝说无用，只是礼节性地稍加挽留，只有倩倩把妈妈一直送上山，满腹忧郁地看着妈妈已经灰白的头发，久久不愿离去。还是妈妈想得开，反过来倒劝倩倩：回去吧孩子，多陪陪你爸，带你爸到西安市转转，散散心，这个世界上妈妈再没有什么牵挂了，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什么时候你的生活有了着落，对妈妈就是最大的安慰。
倩倩只得依依不舍地离了妈妈，刚走出山门就看见了潘亮开着汽车在路边等她。倩倩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潘亮有点忧虑地说，他一直打不通爸爸的电话。倩倩说新疆那边电话信号时有时无，放心吧潘叔不会出事的。潘亮说但愿如此。接着邀请倩倩到县城去见一个人。倩倩问：究竟去见谁？潘亮说：你去了以后就知道了。
潘亮车载倩倩来到县城的一家饭店，玻璃门自然打开，杨倩傻眼了，只见叶薇和一个男士站起来向他俩打招呼。
这次会见无疑是潘亮有意安排的，他想同时向两个女人传递信息，告诉叶薇他已经有了对象，让叶薇在以后的生活中专心致志地去经营自己的小家庭，同时也打消了倩倩的顾虑，让倩倩也感觉到潘亮对她的忠诚。
大家看起来都非常客气，但是相互间难掩尴尬之色，两个女人从初中时代就互相较劲，为了潘亮而明争暗斗。现在这场战争终于有了结果，可是倩倩却觉得有点别扭，好像自己不是胜利者，只是顺手捡了一个便宜，而叶薇跟潘亮哥哥才是天设地造的一对，因为人家的知识层次相对称。
一场饭局在一种看起来热烈但有些沉闷的气氛中结束，双方客气地互道再见，坐进汽车里潘亮突然紧紧地把倩倩抱住，嘴唇搭在倩倩的嘴唇上，深深地接吻。倩倩一动不动地坐着，像根木头一样面无表情，她有些怀疑，担心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好像做贼一样极不自然……突然一阵心酸，流下了两行泪珠，倩倩好像对潘亮说又好像自言自语：我总觉得这不真实，担心是在梦中。
潘亮说：倩倩，我是认真的，你如果不放心，我们现在就去领证。
倩倩说：那倒不必。我已经伤痕累累，想到一个洞穴里去疗养伤口，潘亮哥哥，你能否陪我到永久？
厚实、严肃、客观、可信、负责，不哗众取宠、不愚弄读者。我用我精瘦的肩膀不断地撞击着文学殿堂的大门，总希望那扇大门对我打开一条缝，让我在里边的某一个角落，点亮一盏属于我自己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