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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第一章 6

    佛的精髓,在于看破红尘,在于四大皆空。其实,许多遁入空门的使者,皆因无法在世上谋生。佛祖是慈善的,因为他没有思想,所有的功能靠人植入。所以,佛便是人。有人一生下来便被罩在佛的光环之下,称之为“活佛”。看那大悲寺里的小和尚瞪着色迷迷的眼神直勾勾地注视着那些漂亮的异性香客,你便不难理解苍生。

    小和尚们寄身寺庙是把敲钟当成职业,每过一段时间老主持都会拿出一部分施主们的香钱发放给众僧,跟单位发放工资一样,等级森严,工龄长短职位高低各有不同。过几年那些小和尚纷纷还俗,娶一个女人把根植入,生儿育女享受天伦之乐。

    世上万事万物,很难“看破”。难道说老主持就六根清净?就在柳茹入住大悲寺的大约一个多月以后,老主持突然失踪,杳无音信。据寺庙里的管账先生说,老主持临走时卷走了大量的现金……紧接着管账先生也不辞而别,更加证实了大家的疑惑。

    大小众僧谨遵柳茹师傅遗愿,一致推举柳茹为大悲寺的新主持。柳茹上山确因无路可走,原打算寄居寺庙苦度余生,根本就没有打算去当什么“主持”,那可是个“肥缺”,给个县长都不换。当上新主持的柳茹一筹莫展,因为她根本就不懂得那一套宗教礼仪。

    这些都好说,领导好比主殿里的佛祖,根本就不需要操心。一切按部就班,大家该干啥干啥,香客们看不出寺庙里的变化。问题的关键是寺庙里起了内讧。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全寺庙里的和尚一起找柳茹情愿,要求公开大悲寺的账目。

    还是为了钱!佛祖的弟子也难免世俗。大殿里佛祖还是那张笑脸,俯视苍生,耳朵里积满尘垢,听不到弟子们的呼声。

    柳茹说:你们另外推选一个主持吧,老尼的确不是当官的料。有几个年龄大的僧侣跃跃欲试,有点迫不及待。但是其他和尚就是不买帐,大多数和尚还是推举柳茹。

    当上主持的柳茹谨遵师傅遗风,每日在寺庙的左侧支一张桌子,端坐书案前,为前来进香的信男善女瞧病。方圆的村子几乎没有人不认识柳茹。柳茹的医术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同,当然大家更看重的是柳茹的医德,那个女尼对每一个前来看病的患者对给予关切和同情。但是柳茹从不下山出诊,她害怕窥视凡夫俗子对家的眷恋,她担心自己那逐渐冷却的胸腔出现解冻。夜深人静时,柳茹端坐蒲团,双手合十,眼闭着,却难以进入无我无他的意境,灵魂常常被无端地肢解,思念伸出触角,扑捉夜的眼珠,心绪无法平静。

    当然,更使柳茹揪心的,还是杨倩,这个小蹄子向来我行我素,像一只初生牛犊,有时向你送来一个甜甜的微笑,有时却猛踹你一蹄子后逃走。但是柳茹对杨倩的奉献却不讲任何条件。如同尘世间所有的妈妈一样,母爱无私。即使端坐禅房修行,心的一隅仍然牵肠挂肚,她可以把杨学武从心里剔除,杨倩却是柳茹的心头肉,无法剔除。

    前来进香的当然还有柳茹同村的乡亲,不管柳茹愿意不愿意听,不断地把杨学武的现状传入柳茹的耳中。那个男人疯了,经常手拿红宝书坐进轮椅里对着路人挥舞,嘴里不停地念着领袖语录。有人甚至还劝说柳茹干脆还俗回家,一日夫妻百日恩,那个男人需要柳茹照顾。柳茹对乡亲们的关切报以沉默,因为心已干枯,所以听不到水声。心灵的窗口紧闭,无动于衷。柳茹同龄的伙伴常常替柳茹惋惜:想不到那么漂亮的姑娘竟然落此下场。

    大悲寺绝非圣地,每天都在演绎风流,常见妖艳女人向小和尚们献媚,和尚们借故离开寺院,到更深的树林子里幽会。柳茹一只眼睛闭着,视而不见。那些年轻的躯体内积蓄了太多的能量,需要找个地方释放。人对异性的需求带着某种先天的本性,和尚也一样。

    寺庙也在不失时机地享受着现代科技带来的成果,且不管这些成果是人的创造还是神的赋予。佛祖周身闪耀的彩灯为佛祖增辉,录音机里不断传唱的佛乐使得整个大殿显得肃穆,就连寺庙里的收入也由电脑储存,定期向僧人们公布,每月的收入除过寺庙内必要的开销,几乎全部当作工资发给僧人。僧人们积极性大增,每天烧香念佛扫院打更从不耽误。

    当然,并非所有的弟子都对佛祖不忠,佛祖的周围也有许多忠实的信徒。特别是有些老人,对佛的崇拜无以复加。夜深人静的时候柳茹正在蒲团上打坐,思绪里怎么也摆不脱尘世的缠绕,她想杨倩了,想得很苦。突然间山门被擂得震天响,夹杂着哭天喊地的叫声。寺院内一片恐慌,闹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柳茹吩咐小和尚开门,跌跌撞撞哭进寺院的小伙子柳茹认识,原来是跟柳茹同在一村的柳根喜。根喜一进寺院就面对柳茹跪下了,要柳茹姑姑赶快去救救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已经生病几天了,孩子的奶奶不让把孩子抱到医院就诊,而是在自己家里设神坛为孙子“送病”,今晚孩子已经昏迷不醒,万般无奈柳根喜才跑上大悲寺来请柳茹。

    大慈大悲的菩萨,不能见死不救。柳茹几乎什么都没有考虑,稍作收拾跟上柳根喜就走。走到她跟杨学武曾经共同生活过得那幢楼房前时柳茹停下了,她听到了女儿杨倩的歌声!初时她认为那是幻觉,灵魂给思念配上了旋律,听得真切了,才相信这是真的,当真是女儿在唱!女儿让风捎上她的思念,为亲人送上祝福。

    那一刻,柳茹简直崩溃了,感觉中灵魂被肢解,有一种撕肝裂肺的痛。暗夜里柳根喜看见柳茹快要倒下,忙上前一步把姑姑扶住。关切地问:姑姑你怎么了?柳茹没有说话,捋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身子有些虚飘,靠着柳根喜喘了一会儿气,继续向前走。

    推开柳根喜家的屋门,看见根喜妈妈还在蒲团上跪着,双手合十,嘴里念叨不停。根喜媳妇怀抱着孩子坐在炕上浑身发抖。柳茹结过孩子,摸摸前额,孩子发高烧,已经烧得昏迷。柳茹先用湿毛巾给孩子冷敷,然后打开自带的药箱,取出退烧药,给孩子服下。看样子孩子得的是重感冒,如果及时用药,不会使病情严重到这种地步。

    根喜妈妈慢腾腾地从蒲团上起来,站在炕沿前,看着柳茹救治她的孙子,不说一句话。根喜妈妈嫁到柳家庄时柳茹还是一个小姑娘,这阵子她们都老了,许多年后人们不会记得她们,犹如一丝浮尘飘向远方。柳茹突然觉得老婆子也忒可怜,年轻时男人死于水利工地,守寡把儿子抚养成人,潜意识里铸进了命运和鬼神,对神的崇拜虔诚而愚昧。

    柳茹不打算责备根喜妈妈什么,只是嘱咐天亮以后赶快把孩子抱到县医院救治,西医的救治手段要比中医迅速得多。快出门时柳茹又回过头来,叮咛老嫂子千万不敢再耽搁孩子的病,神有时也会出现疏漏,管不了许多。

    根喜一家要酬谢柳茹,被柳茹拒绝。刚出屋门看见两个小和尚来接柳茹师傅归山,一个小和尚接过师傅的药箱,一个小和尚搀扶着师傅,三人一起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厚实、严肃、客观、可信、负责,不哗众取宠、不愚弄读者。我用我精瘦的肩膀不断地撞击着文学殿堂的大门,总希望那扇大门对我打开一条缝,让我在里边的某一个角落,点亮一盏属于我自己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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