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潘杨柳

第1卷 第三章 51

    杨倩是一个阳光女孩,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忧愁。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她却被一种情绪困扰,心仪里有一种失落感滋生。她的生活里没有对手,好像所有的人都顺着她,把她当作一束鲜花插到花瓶,直到那一天她发觉有一个人横刀立马,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才第一次发觉生活中原来充满竞争。杨倩知道潘亮对她很友好,总是把她百般呵护,可那情感里总少一点什么。直到那一天她发现潘亮跟叶薇那种趣味相投的神态时,她才知道潘亮已经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兄妹的范畴里定格。人对人的爱慕有时带着原始的粗野和蛮横,到口的猎物决不能让别人夺走,杨倩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把潘亮从叶薇手中夺回。

    那段日子杨倩的面前一片昏暗,见谁都不顺心,回到家总感觉空气有些憋闷,爸跟妈的关系始终不那么融洽,小县城沸沸扬扬地传播着潘叔跟小保姆的关系。杨倩总算弄明白了潘亮为啥要对潘叔那样发狠。难以想象一个羽翼未丰的男孩会有那么大的耐力。独自一人吞咽着所有的伤悲。杨倩想必须为潘亮做点什么,人在这种时候最需要亲人的安慰。

    县城北边的空地上搭起了一个巨大的帐篷,几个穿着奇异服装的男女坐在宣传车上招摇过市。车上摆放着架子鼓、锣钹,一个长头发的青年一边击鼓一边身子不停地幌动,另外几个青年男女弹着吉它吹着萨克斯边歌边舞,什么《新时代歌舞团》来县上演出,一张门票十元钱,仅演三场,不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遇!杨倩心头一热,便买了两张门票,邀潘亮同去。

    潘亮正被叶薇突然转学之事困扰。他们没有什么越轨行为,仅仅是在一起相依,那次相依极其短暂而有节制。在叶薇的父母看来却是一种大逆不道的行为。潘亮给叶薇造成了伤害,那种伤害使他心灰意冷。叶薇的父母来给叶薇请了病假,不几天他们就把转学的事情办妥。班主任老师隐约知道一些内情,在班务会上不点名批评了有些同学要注意思想道德修养,不可早恋,害人害己。有几个哥们把目光投向潘亮,潘亮冷面朝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气。

    杨倩找潘亮时潘亮正在教室里枯坐,他的同桌已经搬走,潘亮的面前放着一张十元人民币,不知道想从纸币里看出什么,目光那样专注。

    杨倩比叶薇放肆得多,向来我行我素。她把手搭在潘亮肩上,旁若无人地在潘亮面前撒娇。杨倩说:潘亮哥我买了两张晚会票你陪我同去。潘亮的情绪已跌入谷底,无端地生出一些恼怒,他冲杨倩发火了:杨倩妹妹你老大不小了不知道学习光知道贪玩!看什么晚会听什么歌舞,把心思多用到学习上去,免得杨叔柳姨为你操心!

    伤损的不仅仅是自尊,有一种被锐器刺伤的灼痛。她终于明白了她在潘亮心目中的位置。原来她自作多情!潘亮在杨倩眼里变成了冰雕,她从那里得不到热情。她先是目瞪口呆,继而脸色发青,眼睫毛扑簌簌抖着,嘿嘿冷笑两声:潘亮,对不起,打扰了。

    回到家杨倩便跟爸爸拗劲,非要爸爸陪她去听歌舞,杨学武拗不过女儿,只得跟杨倩同去。

    因为是野班子,也就没有什么正经,十来个人的歌舞团,聚集了四百来名观众,出场没有什么顺序,随心所欲。领班的好像进过正规学校,带头唱了一曲《北国之春》,字正腔园,还有些功底。那些年青人上场时完全是即兴发挥,一会儿拉丁舞,一会儿又是什么西班牙斗牛舞,唱起歌来高一声低一声,看似全身投入,却也有些滑稽。倒是那个击打架子鼓的男孩有点风度,长头发一甩一甩的,一会儿行云流水,一会儿万马奔腾,鼓点子钹点子交相辉映,让人的情绪跟着起伏。杨倩把潘亮带给她的不快置于脑后,看得全身投入,好像她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是一个音符,每听见音乐响起心的某个角落便会产生一种骚动,她为音乐而醉,醉得一塌糊涂。当一个手持话筒的男孩邀她同台演唱时,她竟没有一丝犹豫,跳上台像一个偏执狂那样迎着鼓点子起舞。杨倩沉浸在一种泡沫里,身子像云彩般虚无飘渺地沉浮,观众的喊叫声让她兴奋得几近蒸发,她觉得自己快要烧毁了,有一种凤凰磐涅般的刺激和感受。

    第二天歌舞团的头儿便找杨倩的班主任老师,想请杨倩去唱歌跳舞为他们捧场,当然不是白借,答应付给杨倩同学一定数额的出场费。班主任老师把杨倩找来,说了些演出不能影响学习的话,算作放行。

    街上的宣传车又多了一道风景,胶木板制作的宣传画上画着靓丽的杨倩手持话筒边歌边舞,那画画得很神,野班子歌舞团里也藏龙卧虎。场景的制作和各色广告还是功夫独到。一辆大蓬车拉着十几个男女走四方,内中的酸辣苦甜只有他们清楚。他们不可能登大雅之堂。只能在县城和乡村的角落里漫游。有时他们也会分散开来,为那些有钱人家的红白喜事助兴。那几晚由于杨倩的加盟,帐篷内观众暴满。假如不是杨学武夫妇出面干预,把杨倩强扣在家里不准出去,那晚会还有可能无休止的演下去,歌舞团的头儿也不食言,给了杨倩一千元出场费。

    那一年一千块钱还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杨倩兴奋得不知所措,她把钱交给爸爸,爸爸替她小心收起,然后盯着她看,目光里充满了慈父般的爱意。爸爸说:倩倩,你还小,总是让爸妈不太放心。爸爸跟杨倩谈话时总是慎词酌句。爸爸四十岁了就倩倩这一个孩子,杨倩知道自己在爸爸心目中的地位,杨倩有时觉得爸爸很可怜,弄不清那些人为什么瞧不起爸爸。杨倩看爸爸情绪不错,便说出自己的打算:“爸,倩倩不是学习的材料,你能不能跟妈妈商量,让我到歌舞团参加演出。全班同学就我个子最高年龄最大,连潘亮哥也瞧不起我。”杨倩突然哭了,双手搂住爸爸的肩,眼泪滴湿了爸爸的衣衫。

    杨学武不断伸手摸着自己早谢的头顶,他的确拿这个独生女没法。杨倩还小,他绝不可能让倩倩跟上那个野班子歌舞团去参加演出。为倩倩的事杨学武跟柳茹和学敏不知探讨了多少次,学敏曾建议哥哥要发挥孩子的专长把倩倩送到广播电视学校或者音乐学院自费学习,看来也只能这样了。爸爸对倩倩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杨倩破涕为笑,在老爸的脸上亲了一口。

    可是等不得杨学武夫妇为女儿安排自费上学的路子,杨倩却从家里出走了。那天晚上杨倩看完电影打算回家,正好碰见了那个击打架子鼓的长头发青年,那青年一见杨倩两眼放光,像多日不见的老朋友那样热情。杨倩是个见面熟的女孩,况且对那个长发青年又有好感,两个人就很自然地走到一起,长发青年说他们的歌舞团就在邻县演出,问杨倩再愿不愿意在舞台上一试身手。杨倩想都没想说她愿意同去。俩人一同拦了一辆夜班车就上了路。

    杨学武夫妇等不见女儿回来急得一夜未睡,不等天明就给柳乾和潘明鹏打电话。二人听得杨倩失踪的消息后立马赶到县城,几个人将县城找遍,找不到杨倩的踪影。有熟人说他看见杨倩跟一个长发青年在影院门口相遇,然后两人相随着去了什么地方就不得而知。不得已向公安局报了案,然后兵分两路,柳茹姐弟向北,潘明鹏杨学武向南沿着国道一路打听。

    柳茹姐弟在一个偏辟的乡镇找到了那家野班子歌舞团,领班的说那个长头发青年认为这样干下去没出息已经辞职另谋出路,杨倩根本没有来过这里。柳茹一听忍不住就哭,柳乾由不得毛躁起来,抓住那个领班的衣领硬说人家把杨倩藏起来了。那领班的觉得事情非同小可,倒也显得老练成熟,他说你们先不要着急,我这里有长发青年的照片,让公安局发令以拐骗少女罪在全省范围内通辑,那长发青年是西安市人,估计他们这阵子还没离开本省。柳乾看那领班的不像说谎,没办法只得跟姐姐一同回到县城。

    杨学武跟潘明鹏沿路寻找,到西安火车站时已看到了报栏里贴着公安局的通辑令。他们在火车站入口处守了一整天,到底也没有看见杨倩跟那个长发青年出现。杨学武双腿发肿,嘴唇开裂,铺张报纸在火车站外的台阶上坐下,心里头像灌了铅。潘明鹏看老战友头发稀疏,眼神昏暗,不由得可怜起来。想当年连队演练擒拿格斗时五六个人都被杨学武打得人仰马翻。那匹七十七号烈马从来没有把杨学武从马背上摔下来。杨学武也算条汉子,杨学武不是失去双脚肯定是驰骋疆场的将军;杨学武太直,杨学武在人生的路上不会拐弯。潘明鹏意识到找不到杨倩对杨学武来说意味着什么,内心的焦虑有增无减。潘明鹏劝学武先找个旅馆歇歇,学武不肯,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正在这时潘明鹏的传呼机响了起来,是柳茹在呼他。潘明鹏找了个公用电话打过去。柳茹在电话那头声音激动得有点变调。她告诉明鹏杨倩找到了,现在被西安城郊某公安分局扣留,叫他们往那儿赶,见到杨倩后给她回电话。

    潘明鹏告诉杨学武杨倩找到了。杨学武突然双腿发软,怎么也站不起身。潘明鹏使劲扶他,假肢难以支撑极端疲惫的身体。潘明鹏心里发酸,有一种世事沧桑的伤悲。潘明鹏背起杨学武,朝停车场走去。

    在西安某城郊公安分区他们见到了杨倩。杨倩一脸惊讶一脸无辜,她问爸爸跟潘叔这是怎么了?又是发通辑令又是到处找人,好像她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我不过是想跟上鲁兆鸣出来闯闯世界,我们计划成立个《夜莺》乐队,到酒店跟饭馆演出。过几天就把电话给你们打回来了,我又不是去抢银行去偷人,你们干吗那么着急!

    那个叫做鲁兆鸣的长发青年说得更为轻松。他说他认为杨倩很有音乐天赋,在小县城埋没了很可惜。因此上带杨倩出来闯闯,说不定还能闯出一点名堂。

    公安分局对他们的谈话做了笔录,难以认定鲁兆鸣有什么犯罪行为,因此上连夜放人。

    第二天柳茹柳乾王慧跟柳一郎也都来到西安。柳乾说这么多人难得在一起相聚,既然下来了就玩上一两天再回去。柳茹建议把杨学敏跟朱照霖一同约上,大家一致赞成。朱照霖夫妻已经有了一个三岁的男孩。两辆车拉着十个人在西安市转了一天,晚上在一家星级宾馆包一桌酒席。如果不是杨倩,这么多人聚到一起真不容易。大家举杯相邀,各人的心情不尽相同。大家都避免谈伤感事,无话找话地互致问候。服务小姐过来问要不要酒店乐队来即兴演唱?整整阴了一天脸的杨倩突然来了兴趣,不等大家表态杨倩首先说:“要,欢迎”!一台电子琴一把吉它,俩男俩女,四个人的摇滚乐队即兴表演,唱的倒还入耳中听。杨倩问那弹吉它的青年:我能不能唱上一曲?大家拍手表示欢迎。杨倩唱的是《天涯歌女》。杨倩唱完王慧也来了劲,接过话筒唱了一曲《阿哥阿妹情意长》。柳茹刚从惊恐中恢复过来,拿眼睛看了看明鹏,她的用意再明显不过,鼓励明鹏也来上一首。看人家都出双入对,唯独明鹏形单影只,胸中的感受不言自明。明鹏不想拂了柳茹的好意,拿起话筒约柳茹同唱,唱的还是那首《九九艳阳天》。学武搂着女儿杨倩的肩,感慨万千。杨倩没有见过妈妈跟潘叔唱歌,那浑厚的男中音如泉水叮咚,点点滴滴从心中淌过,人好像在高低不平的路上颠簸,有一种跌宕起伏的感觉。杨倩抬头看了看爸爸,爸爸谢顶的前额上泛着青光。潘叔唱着唱着突然吹起了口哨为妈妈拌奏,那情那景尤如一对恩爱多年的夫妇。妈妈的声调里带着一种圆滑的甜润,连那几个摇滚乐队的小青年也拍起了手。大家鼓励朱照霖夫妇也来上一首,两口子拉着儿子跳了一段蒙古舞蹈,柳乾压轴表演,唱了一段《走西口》。

    从西安临走前杨倩突然说她不回去了,她要留在西安自己发展。柳乾气得吼了起来:“小祖宗你少添点乱行不行!这么多人找了你几天,还嫌麻烦惹得轻!”杨学武跟柳茹把女儿一阵好哄,杨倩没办法,撅着个嘴坐进车里头。

    厚实、严肃、客观、可信、负责,不哗众取宠、不愚弄读者。我用我精瘦的肩膀不断地撞击着文学殿堂的大门,总希望那扇大门对我打开一条缝,让我在里边的某一个角落,点亮一盏属于我自己的灯。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