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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三章 44

    “哥们,帮帮忙。”潘亮将一大包行李扛到学生宿舍门口,一下子便涌上来三个室友,大家一齐动手。把潘亮的铺盖扔到架子床最里边的上层。潘亮把鞋蹬掉仰躺在室友的床上,长出了一口气:“哥们,咱解放了。”满屋子一片欢呼,又一个奴隶获得新生。

    孩子们处于青春反叛期。他们毫不愧疚地支使着父母亲的钱包,又无时无刻地向往着摆脱父母亲的控制,他们最厌烦喋喋不休的说教,对各种好的坏的事物有着非凡的渗透功能。他们渴求着增长知识增长才干,却也对社会上的各种瑕疵怀着爱恨交织的感情,他们模仿力极强,无忧无虑,是新一代的精神贵族。

    他们住的这间屋子最小,是楼梯道隔出的半间小屋。屋子里只能放两张架子床,住着四个男生。他们像梁山伯英雄排座次那样拥潘亮为“山主”,个子稍高的罗以民是“军师”,另外两个室友为“哼”、“哈”二将。他们学习成绩不好也不坏,属于中等偏上那一种,他们在班里表现也不惹眼,在老师们的眼里算得上好学生。他们常在街上买些猪脚牛蹄筋,外带一包香烟一瓶二锅头,熄灯铃响过之后就着窗外的灯光啜酒啃猪骨头,然后每人发一支香烟腾云吐雾。

    中学生不准抽烟喝酒,他们却做得密不透风。突然有一天,这间小屋变成了人们议论的焦点,变成了台风的中心,大家都急切地想知道:为什么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把自己的老爸告上了法庭?同室的密友劝潘亮:跟老爷子交交心?坐下来谈谈,现在宣布独立时机还不成熟。“山主”一句话:多言者掌嘴!便爬上自己的床,面壁而睡。

    “军师”招集“哼”、“哈”二将私议,为了社稷的安危,为了救“山主”于水火之中,启动应急预案,每人向家里要五十块钱。

    潘亮生气了:谁都不准瞎搅和,违令者斩!

    一个女孩推开了男生宿舍的门,是杨倩。

    五月的阳光慢慢地有了一些炙热,小小的宿舍饱受了热浪的侵袭,男孩子们来到宿舍后脱得只剩下一件裤衩,靓丽女孩的出现使他们非常狼狈,三下两下蹬上长裤穿上背心,像几只等着挨宰的羊似的戳在那里。

    杨倩可不管这些。她喜欢男孩子向她飘过来各种各样的眼神,她从那些眼神里捕捉到了自身的价值。她看到了潘亮,直接跟潘亮说话,并不理会这间屋里还有其它人。

    杨倩说:“潘亮哥,我爸跟我妈找你。”

    潘亮磨蹭着穿衣、穿鞋,磨蹭着跟杨倩一同出屋。他知道杨伯跟柳姨会找他谈话,甚至也知道找他谈话的全部内容。可他不能不去,虽然不是剑拔弩张的对峙,却也是一场艰苦的碰撞。他从长辈的眼神里看出他们的焦虑,可他无法退却,却也不愿拂了他们的好意,他看到柳姨甚至哭了,可他不愿把内心的苦衷向他们倾诉——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够。潘明鹏给他的伤害太深,他无法愈合那淌血的伤口。

    华灯初上的夜晚潘亮一个人在街上踽踽独行,一只手伸过来把他的胳膊挽住,一个女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潘亮哥,我陪陪你。

    是杨倩。

    潘亮没有勇气拂开那只温暖的手,像蝴蝶落在花瓣上,耸着身子不停地幌悠;像踩着索桥过河,左右摇摆心神不宁。说不上情窦初开,却也是花蕾吐蕊的年龄,相互间又有好感,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走走?

    身影被拉长又被缩短,街灯离他们越来越远。出了县城不远处就是山,月光被树枝剪得支离破碎,山下有河,河中有水,水静静地淌着,月光下泛着银白,沿河的石头上常有人坐,踹磨得光滑如玉,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挨在一起。

    潘亮哥,能不能告诉倩倩,为啥要跟潘叔拗劲?

    潘亮将胳膊搭上倩倩的肩头:杨倩妹妹你就别问了,这件事无法告诉你……

    可我觉得潘叔并不坏,奶奶说我爸我妈跟潘叔同一年高中毕业,同一年回村,后来两个男人当兵了,妈妈便一直等着,一直等到潘叔跟爸爸回来。后来的故事还真有点动人,潘叔为了促成已经失去双脚的我爸跟妈妈的婚姻,仓促间跟他并不爱的郑姨结婚。

    月亮钻进薄云里,夜便变得朦胧起来,夜风生凉,两个孩子穿得单薄,便靠紧些。许多不连贯的故事串到一起,便酿成了上一辈人的悲剧。这些故事经不同的人说出来,也就变了味。倒是潘亮的爷爷跟潘亮说过,是那个潘明鹏嫌柳姨是农村户口,才攀高枝跟妈妈结婚。

    潘明鹏从部队上回村的落魄相潘亮倒是模糊记得。潘亮的耳朵里还拾进了这样的信息:那个不愿意给他当爸的人被部队上双开还是因为作风问题……

    提那些往事做甚?谁给好人跟坏人之间下过最终的定义?战场上拼命撕杀的双方还不是未曾见面的仇人?什么忠孝礼义,真他妈的见鬼!在潘亮的镜头里潘明鹏污浊不堪,他永生也抹不去那受辱时的眩晕,如同伤筋断骨、毒蝎蜇心。

    可潘亮却心存对杨倩一片兄妹般的爱意,那种爱意与生俱来,带着乳臭未干的胎记。好像两个小孩子坐在童车里,相互间摇着小手伊呀学语,好像上辈子早就认识,这一辈子又走到了一起。长辈们的说教他们感到厌倦,可他们相互间的每一句提醒都会铭记在心。

    杨倩说:“潘亮哥我觉得你很傻,不花潘叔的钱没有一点实际意义,不花白不花,不必用作贱自己来惩罚别人。”

    这个问题倒没有认真想过。惩罚别人有各种各样的手段,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难道就不能用敌人的枪炮打击敌人?金钱本身是一种流动的商品,是以物换物的延伸,是一个符号一种概念,没有什么更深的意义。放着现成的不拿却拐个弯让别人可怜自己,那样做是否值得?

    是得认真想想,潘亮说。他开始反思自己过激的行为。

    潘亮说:杨倩妹妹我真为你担心,你并不笨,为啥学习成绩老上不去?糖吃多了也会反胃,不要去听那些廉价的赞美,有一天发觉自己落伍了将会后悔。

    这些话如果出自别人之口,杨倩将会不屑一顾。可经潘亮的口里说出来,她就不得不认真考虑。

    杨倩并不讳言她一坐在课堂上就思想走神,看那些生字生词如蝌蚪游离,看那些数学题枯燥无味,总想来点新鲜来点刺激,有时一堂课坐下来老师都讲了些什么全都忘记。

    潘亮说那是你对学习产生了厌倦情绪。为什么有些新歌你一听就会,为什么看起言情小说来那样痴迷,为什么模仿起歌星影星来那样逼真?只有爱才能专一,你不爱学习也就钻不进去。其实知识的趣味性也很强,我就有这种感觉,有时一道数学题解不出来做梦都在想……

    杨倩呆呆地看着潘亮,久久无语。她喜欢所有的赞美,每天被艳羡的眼光包围。她喜欢人们对她捧场,心情充满阳光。她的生活本身就是一曲旋律,每天欢快地流淌。在她记忆的仓库里,好像还没有一个男孩敢如此大胆地指出她的缺点。只有爱才能专一,嚼嚼吧,嚼嚼这句话的滋味,咀嚼千遍万遍也不觉得乏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该不是潘亮哥向她矢放过来的某种信息?她把头靠在潘亮的肩上,闻着男孩身上的那种汗腥味,不觉有些心醉。

    杨倩说:潘亮哥,今晚真好。

    潘亮站起来,看看月色,看看不远处的县城,平静地说:倩倩,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回去晚了柳姨心急。

    杨倩瞅潘亮不注意,偷偷将二百元钱塞进潘亮兜里。

    厚实、严肃、客观、可信、负责,不哗众取宠、不愚弄读者。我用我精瘦的肩膀不断地撞击着文学殿堂的大门,总希望那扇大门对我打开一条缝,让我在里边的某一个角落,点亮一盏属于我自己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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