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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一章 18

    柳茹的弟弟柳乾提前释放。柳乾出狱后痛改前非,借了姐姐一百块钱买了些鱼苗在柳家河上游筑坝养鱼。伏天一场暴雨将堤坝冲垮,那些鱼苗被水冲得无影无踪。接着又软缠硬磨七叔柳金元,要在村里建砖厂,砖厂建成后收益跟队上平分。七叔跟柳茹爹商量几日,觉得建砖厂倒是个增加社员收入的好门路,只是苦于没有资金。柳茹爹硬着头皮找女婿杨学武。那些日子柳家庄中心小学已经完工,开学典礼订在九月一日。学校修得还是有些规模。省教育厅专门拨下来一笔资金,一路绿灯对学校开放,什么事都办得特别顺利。杨学武格尽职守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岳父柳金贵来谈队里准备建砖厂之事,杨学武想都没想就答道:“好吧,那就建呗。”柳金贵一脸难堪:“可建砖厂得钱呀,你能不能借点?”杨学武这才知道岳父是来借钱的。杨学武已把所有的转业金连同安置费全部捐给了学校,自己没有留下分文。他对岳父说:“领袖教导说要自力更生,你们就不能白手起家建砖厂?”柳金贵碰了软钉子后无脸跟队长柳金元和儿子柳乾说,只得来找女儿柳茹商议。柳茹低头想了半天,她这个诊所每月倒是能赚一点钱,可必须得先还朱欣大夫垫付的两千多块药款。弟弟柳乾出狱后既然能够痛改前非,一心一意为生产队谋点实际利益,做姐姐的没有不支持的道理。柳茹对父亲说:爹,你先回去吧,容我再想想办法。

    吕伯安老人教柳茹学会抓药后重新归山,孤独的夜晚柳茹难以成眠,她曾偷偷来到学校的工地。工棚下杨学武一个人鼾然入睡,睡得那样心安理得。那天晚上她真正想潘明鹏了,潘哥你怎么能够为了男人的义气,忍心割舍你朝思暮想的妹妹!如果潘哥不是那样决绝,柳茹妹妹心灵的天平还不一定倾向谁……

    折转身柳茹没有回到那间冰冷的新屋,而是涉水攀山,去找吕伯安老爷爷倾诉心中的苦闷。她跟学武之间的事不能给爹妈讲,这桩婚事完全是她自己选择。她在老爷爷面前说话无所顾忌,老爷爷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知音。掀开草帘进屋,带进的风几乎吹灭了案上的青灯。老爷爷在蒲团上打坐,闭着眼说:“我知道你今晚要来,在这厢久等。”柳茹吃惊,老爷爷未卜先知,知道柳茹的行踪。

    老爷爷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无量佛祖,我这孙女女婿被一种极端主义蒙住了心,把儿女私情跟信仰混为一起,望佛祖能点拨一二,还孙女一个知冷知热的女婿。”

    柳茹掩嘴偷笑:“神还管这些?”老爷爷正色道:“神也、精也、气也,是人的精神寄托,诚则灵,杨善抑恶,无所不能。”柳茹在老爷爷旁边跪下,心里默默祷念:那就许个愿吧,潘哥,柳茹今生无缘陪你,真心希望你跟秀珠修好,愿秀珠的痴心能熔化潘哥心上的坚冰……

    那天晚上柳茹很开心,逗老爷爷开了句不知高低的玩笑:“爷爷,假如有来世,我愿做您的媳妇。”老爷爷端坐蒲团,闭眼道:“不可作孽,神听见了罚你下地狱。”柳茹说她不怕下地狱:“活罪难受,谁见过新婚的媳妇半夜里上山求经?”老爷爷说:“老纳观察杨学武是个好小伙,只是被私欲蒙心,假以时日,他会清醒的。”柳茹高声疾呼:“老爷爷你错了,杨学武天天读领袖的书,并无私心。”老爷爷点拨道:“柳茹孙女你还太嫩,他那样做隐藏了一种更大的私心,他想为自己立一座丰碑,他其实是在做戏。有意无意之间,他可能正在失去更多的东西。”柳茹低头嗫嚅:“我不愿深究那些,我只想求得一些真爱。”老爷爷睁眼看了柳茹一下,半日方才开口:“人生命运自有天定,非人力可求。”柳茹偏要追根问底:“老爷爷替孙女打上一卦,我这一生命运如何?”老爷爷长叹一声:“有些事,不可深究。送你四个字,随遇而安”。

    柳茹记下了吕伯安老爷爷的话:凡事可遇不可求。可是为了老父亲跟弟弟柳乾,她不得不替他们想想门路。柳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了郑秀珠,秀珠的爸爸月工资二百多块,顶得上十几个农民的收入。秀珠的肚子日渐隆起,脸色保养得红润洁净,柳茹比秀珠大一岁,她们以姐妹相称。柳茹说明来意后秀珠慷慨应允。老红军的财权由女儿掌管,老人只知看病静养一般不理财务。秀珠当即从银行取了两千块钱。交给柳茹,柳茹表示如果砖厂赚钱后给她分成。秀珠摇了摇手:“要那么多钱干啥?前些日子到医院检查身体,看衣衫寒酸的农民小伙子疼爱地搀着怀有身孕的媳妇,真羡死人!柳茹姐呀,想想活着没劲,咱比那些农村女人都不如”。柳茹无耐地笑笑,她自己的苦衷只有吕伯安老爷爷知道,在周围的人看来她的婚姻美满幸福。做女人真可怜,一辈子只会对自己所依附的男人有所企求。

    柳茹把两仟元现金交于父亲时弟弟柳乾惊愕得睁大眼睛,问道:“姐姐、姐夫有那么多钱?”柳茹叹了口气:“别问了,这笔钱一定得还人家,假如顺利时还得把利润分成考虑进去”。

    在紧锣密鼓中,柳家庄中心小学举行了正式的开学典礼。一排两层楼,六幢教室,分别挂一至六年级的教室牌子,新桌新椅、新油漆的门窗,东西两排十六间房子,分别为教师宿舍和教师办公的地方,教室前边的大院子为学生操场,操场东西两侧竖着钢管焊成的篮球架,院子正中高高的旗杆上五星红旗迎风招展。县教育局抽调了教学经验丰富的八名公办教师来学校任教,公社配备了六名民办教师充实教师队伍,周围各村学习优秀的学生来中心小学报名。

    柳家庄又一次车水马龙,人海如潮,大红绸子扎成大红花连在一起,各级领导排队为开学典礼剪彩。杨学武校长一身戎装,不坐轮椅,昂首挺胸,显得格外精神。各学校抽来的学生组成合唱团,在国旗下高唱《少年先锋队队歌》:“我们是共 产主义接班人……”鼓乐齐鸣,号手吹奏《歌唱祖国》,大家齐声歌唱:“五星红旗迎风飘扬,革命歌声多么嘹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学校内建有食堂,教师们都在食堂就餐,学生们带来的午饭由食堂免费蒸热,有条件的学生也可以在食堂买饭吃。做饭的厨师是外村人,帮厨的是本村柳姓的一位年青寡妇,那女人是队长柳金元介绍来的,男人修水库时死于工伤。寡妇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金爱爱,二十四五年纪,长着一双人见人爱的眼睛,一张白里透红的园脸。不知底细的人谁也不知道那女人曾经结过婚,还以为是谁家的大姑娘待嫁闺中。

    柳二狗是校长杨学武特召的工友。杨学武回村后不知怎么跟柳二狗搭上了。好吃懒做的柳二狗长着一条特别甜的舌头,舔起尻子来能叫人觉得特别舒服,善于察言观色,村里的红白喜事打杂跑腿全叫他承包。当地的婚礼有一种拉枣刺的习俗,枣刺上扎满红枣,面捏的小猫小狗。拉枣刺的人面对刚下花轿的新媳妇倒退着走,口里唱着自编自演的迎亲曲:枣刺上边挂枣,新媳妇穿个花袄;枣刺上边挂兔,新媳妇穿个红裤;枣刺上边挂核桃,两口子说话不圪叨(意为吵架)。新社会,新观念,自由恋爱谈得欢,你亲我的嘴,我亲你的脸,咱二人一起圪崂里钻……拉枣刺的角色一般都由柳二狗扮演。可是他迎回了满村媳妇,没有一人属于他自己,什么酸话脏话都能说出口,却一次也没有沾过女人的身。地里活儿懒得去做,却长着一双特别勤快的腿,一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

    学校开学后一切正常,朗朗读书声从教室里传出,在村子里回荡,为古老山庄平添了几分祥和几分安宁。那段日子柳二狗特别勤快,上课下课按时打铃,把水烧开,把教师们的暖瓶灌满,一身皱巴巴的干部服,一顶工人鸭舌帽,光脚板穿一双杨校长送的军用鞋。无事时便钻到厨房里,帮厨师扫地,择菜,贼眼溜溜地描描金爱爱浑圆的尻蛋儿,心里边便对金爱爱想入非非。金爱爱担起水桶准备挑水,柳二狗一把将扁担夺下,颠儿颠儿来到河边,面对河水把自己的影子左看右看;金爱爱挽起袖子准备和面,柳二狗推开爱爱说,我来吧;金爱爱放学后回到自家屋,柳二狗摇头幌脑跟在后边,金爱爱一把将屋门关死,把柳二狗晾在门外。柳二狗不相信打动不了爱爱,发了工资给爱爱买了一条围巾一双塑料底鞋,金爱爱抓起鞋摔到柳二狗脸上,把柳二狗打得晕头转向,柳二狗见金爱爱软的不吃便来硬的,把金爱爱逼到墙角硬要亲人家的脸。金爱爱哭着跑到杨校长那里告状,杨校长把金爱爱解雇了,却将柳二狗留下。——那个女人太妖,担心纯结的教师队伍被那女人腐化。

    妈妈来学校劝学武回家,把人家新婚媳妇一个人甩在新房里怎么也说不过去。小杨说他忙,过了这段时间再说。白天的日子在忙碌中度过,到了晚上,那种胀起的感觉憋得杨校长浑身难受,他面墙而睡,身子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一股粘液从体内流出,浑身冷汗淋漓。他开始手 淫,潜意识里他把柳茹抱紧,床板在他的挤压下吱吱叫着,他在不断的撞击中获得快意。

    白天杨校长腰板挺得笔直,一脸严肃,所有的教师都敬他畏他,见了杨校长诚恐诚惶,大家对他敬而远之,唯独柳二狗在杨校长面前露出一脸媚相。杨校长使唤起柳二狗来得心应手,柳二狗像条狗拟的摇着尾巴。

    国庆节到了,学校开始放假,老师们都回家和亲人们团聚,学校里单留下杨校长和柳二狗。那天柳二狗肆无忌惮,爬到杨校长的耳朵边说:“杨校长您知道不,有人说您的闲话。”杨学武一惊,“谁,说啥?”柳二狗更加神秘地表示:“我说出来您不准恼,也不准报复人家。”杨学武把身子挺直,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说吧,我以共 产 党 员的党性做保证。”柳二狗欲擒故纵,又卖了个关子:“算了,不说咧,说出来大家伤了和气,对你的工作不利。”杨学武一把掐住柳二狗的衣领,把柳二狗像小鸡样提起来:“你小子别给我玩猫腻,小心我炒了你!”柳二狗看着火候已到,装做害怕的样子说:“在食堂吃饭时几个男教师在一起谈论您,说您不回家搂着媳妇睡觉是这里不行。”柳二狗指了指自己的交档,一丝淫笑漾在脸上。杨学武脸色铁青,额上青筋突起……转瞬,他吐了口唾液,叹了口气:“他们说什么是他们的自由,真正的唯物主义者无所畏惧!”

    老父亲撵到学校,手里攥着根扁担,见了杨学武二话没说,先将扁担举起来打向学武的脊背,学武急忙躲开,柳二狗一把从后边将老人抱住:“老叔您有话就说,千万不能打人,杨学武是大家学习的榜样,打人犯法您知道不?”老人一把将柳二狗推开,气得吹胡子瞪眼:“俺家的事你少插嘴!”然后对着儿子吼:“今个你跟我回家,有啥话当面说清楚!”

    父亲平时很少发火,从来没有打过学武。国庆节时学敏也回来了,一家人正坐在一起吃饺子,吃着吃着父亲像想起了什么,搁下碗怔了一会儿神,操着扁担走了出去。

    学敏从后边赶来,见父亲操着根扁担正押着哥哥往家走,柳二狗害怕杨学武吃亏,跟在父子俩后头。杨学武突然回过头来对柳二狗发火:“你跟着干啥,滚”,柳二狗停下不走了。学敏搀着哥哥的胳膊,父子三人一起回到家中。

    妈妈忙给学武盛了一碗饺子,柳茹见学武回来,站起身进了新屋,杨学武夹起饺子吃了几个,便放下筷子端坐,老父亲坐在凳子上一边抽烟一边不住咳嗽,学敏看一会儿老爸看一会儿哥哥,心里直纳闷儿,不知道老爸发火为甚。老父亲终于憋不住了,气呼呼地说:“学武你说你这是干啥?结婚半年了把人家新媳妇一个人撇在新房。你说说看,柳茹哪点配不上你?家里光跟你落了些名声,没见你拿回家一分一文!人家柳茹倒好,提前为我和你妈做好了过冬的棉衣!你想做啥我管不上,可你起码得为这个家里操心!起码得对得起人家柳茹,她是你的女人!”

    那天晚上杨学武没有回学校,懂事的学敏把哥哥推进他们的新房,出门时把门从外边闩上。柳茹脱掉外衣,把窗帘拉上,然后平静地说:“小杨哥,如果你嫌弃我的话咱俩明天就去公社离婚,勉得咱爸咱妈跟着操心。”杨学武从鼻孔里挤出一丝冷笑:“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恋着潘明鹏。”柳茹不由得拍案而起:“杨学武我没有把你看透,你鸡肚狗肠,门缝里看人!老实跟你说,就是咱俩过不成了我也不会嫁给潘明鹏,郑秀珠已怀了潘明鹏的身孕。人家过得怎样是人家的事,我不会搅合进去。天底下三条腿驴不多,两条腿人多的是,顺便找一个知冷知热的就行,免得跟你在一起天天晚上守空房,活得窝心!”杨学武胸闷气短,喘不过气。好长时间以来人们把他捧上了天,耳边常常回响着掌声和赞誉,今天这是怎么了?众叛亲离。好多人都指鼻子画眼说他,好像他也没有招谁惹谁。他想回学校,门已从外边闩上。他在油灯下枯坐,看柳茹和衣裹了条被子,躺在床上。该不是自己真的错了?内心掠过一丝彷徨,这英雄也活得并不轻松,他感觉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想想老爸为啥要发那么大的火,他真的欠这一家人很多。看看和衣而睡的柳茹,儿时的许多回忆像一幕长长的镜头在眼前晃动……一丝人性觅回,他悄悄坐在床头,将柳茹细瞅。柳茹并没有睡着,翻起身两只胳膊将学武的脖子勾住。

    “他们说你这里不行。”杨学武被柳二狗的话激得起了性,搂着柳茹光洁如玉的胴 体时浑身喷火,他迫不及待,慌不择路,未曾入巷就一泻如注。暗夜中柳茹叹了一口气:“哥吔别急,慢慢来。”可杨学武一次次胀起,一次次狂泻,一直折腾得精疲力尽,却一次也没有成功。

    柳茹翻开医书,查查男人得了这种病怎么医治。柳茹顾不得害羞,上山询问吕伯安爷爷。老爷爷告诉她,这主要是一种心理障碍,并非真的有病。只要你们坚持在一起生活,慢慢就会好起来的,再服些汤药加以调理就行。柳茹必须挽救学武,学武是她的丈夫。柳茹直接把自己的被子抱到学校去住。杨学武说:“我每星期回来一次就行咧,你这样做影响不好。”柳茹答道:“咱俩不在一起生活人家才会说三道四。”杨学武求饶道:“我隔天晚上回来一次行不?”柳茹答:“那好,写个君子协定。”杨学武无耐地笑笑:“你真厉害,像个荡妇。”柳茹说:“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丈夫,假如柳茹红杏出墙,偷情掠艳,你愿意不?”杨学武醋意大发:“你越来越不像话。领袖教导说……”柳茹一把将杨学武的嘴唔住:“别‘领袖教导’了行不行,我不想做甚丰功伟业,只想做你的好媳妇,平平稳稳渡过一生。”

    厚实、严肃、客观、可信、负责,不哗众取宠、不愚弄读者。我用我精瘦的肩膀不断地撞击着文学殿堂的大门,总希望那扇大门对我打开一条缝,让我在里边的某一个角落,点亮一盏属于我自己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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