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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一章 14

    早晨起来杨学武洗漱完毕,先看一会儿领袖的书,然后在院子里练步,他已经能独立走出院子,站在村道上向乡亲们打招呼。工作的事县上暂时还未安排,县上领导特意关照英雄先在家里静养。杨学武转业时部队按政策拨给他一笔数目不小的安家费,县武装部计划为英雄重修新居。小杨跟父亲商议,该怎样处置这笔安家费?父亲不停地抽烟,微驼的脊背显得有些拘萎,霜染的头发让小杨深感内疚,真该替父样做点什么,减轻老人肩上的重负。坐在轮椅上看到父亲挑着两桶水进屋,放下水桶捶捶后背,咬咬牙把水倒入缸中。那根竹子扁担是父亲从家乡带来的唯一纪念,几十年来一直挑起杨家人的全部生活内容。真想把扁担接过,替老人挑起那担水桶……父亲把眼光停在那根扁担上,沉默了许久,抬起脚在鞋底上把烟锅灰弹掉,然后说:“学武,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穷惯了,不想离开这幢老屋。”小杨把父亲的话掂了掂,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何不用这笔安家费在村里修一幢学校,让村里的孩子就在本村念书?小杨把想法对父亲说了,父亲没有表态。小杨把柳茹叫来,谈了自己的决定。

    潘明鹏回部队后杨学武跟柳茹的关系得到了两家老人的认同。当过队长的柳金贵虽然不甘心把女儿嫁给一个残废军人,但也无法明确地表示反对,只是说让柳茹想周到一些,不要一时冲动。看柳茹坚决的样子,也就不再言语。妈妈对女儿的决定表示支持。女人一辈子找的就是一个靠守,跟上小杨一辈子不用受穷。再说了,学武那孩子从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长大,对学武的性格人品都很清楚。女人家最担心找一个花心男人,别像她自己那样一辈子活得窝囊。小杨父母更是没有说的,他们早已把柳茹当自家人看待,学敏跟柳如亲密无间,姐妹相称。可是柳茹却心生疑虑,越来越浓的迷雾把姑娘笼罩,小杨的形象在柳茹的眼里越来越模糊。那天下午柳茹从西山坡下来,斩断了前半生所有的恩怨,对学武说:“今晚我做你的新娘”。话一出口柳茹自感震惊,好像本意不是那样。姑娘做了个非同寻常的动作,羞得用双手捂住了脸。可是杨学武却波澜不惊,参惮般地出神入定,像个入道极深的和尚,念了一大堆领袖语录。柳茹哭笑不得,头皮发麻,脸像烫伤似地灼痛。事情过后柳茹也能想得开,小杨哥哥其实是为她着想,不愿让柳茹因小杨而受累。好几次柳茹陪小杨到村外的小道上练习走路,挽起小杨的胳膊时明显感到了小伙子内心的冲动。柳茹把头靠在小杨肩上,渴望着小杨的爱抚。那怕抚一抚她的头发,她也会满足。可小杨却把胸脯挺直,整条身子显得僵硬。柳茹不胜悲观和失望,儿时那个纯情少年不见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炼出了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石猴。内心里燃烧的爱火被浇灭,有一种被人捉弄的羞辱。她想耐心地观察一段时间,探究一下爱情的热线究竟在那里短路,她不想过早地结婚,她得有充足的时间考虑。

    柳茹说:小杨哥,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吧。有人叫柳茹看病,柳茹姑娘匆匆离去。

    事情远不是那样简单。英雄的每一个行动都受到领导的关切和新闻媒体的关注。有记者明察暗访,把杨学武跟柳茹之间的爱情关系做了报道,题目叫做《崇高的境界,无私的奉献》。讲的是柳茹姑娘学习了领袖教导以后,如何跟世俗的传统观念做斗争,主动跟英雄杨学武同志结为伴侣,照顾英雄的饮食起居。县上、公社的领导都来向柳茹祝贺,民政部门专门送来了俩人的结婚证书。县里专门用小车把杨学武跟柳茹接到县招待所,武装部政委在招待所礼堂为英雄杨学武主持了结婚典礼。柳茹懵懵懂懂被推上了祭坛,难以感受心中的滋味。

    婚礼结束后一路小车把杨学武跟柳茹送回柳家庄,公社领导在柳家庄大摆筵宴,各路诸侯都来祝贺,争相送来各种各样的贺礼。新房内贴着领袖画像,贴着立功喜报和各种勋章,贴着报纸对英雄各种各样的报道,贴着英雄在各种场合做报告接受各种荣誉以及各级领导慰问时的照片。还贴着小杨跟柳茹结婚时的彩照,照片上的柳茹跟小杨显得呆板,好似两俱刚出土的陶俑。宴会上队长柳金元又宣布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杨学武同志决定用部队上发给的安家费为村里修一幢学校!

    所有的人都起立鼓掌,所有的人都为英雄的壮举而激动,参加宴会的各级领导排成了长队,依次跟杨学武同志握手。坐在轮椅上的杨学武同志一边跟领导们握手一边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为人民服务。

    酒足饭饱后客人们相继离去,夜幕降临时父亲在院内遍插红烛,点点烛光在风中摇拽,忽暗忽明。几个儿时的好友来新房内坐坐,没有闹房时的喧哗,没有孩童们讨吃喜糖,大家彬彬有礼,说话斟词酌句,稍坐片刻便起身告辞。村里帮厨的媳妇为两位新人端来了合欢馄饨,柳茹这才感到一天来受尽折腾,水米没沾牙,腹内空空。值得喜庆的日子,显得如此隆重而冷清,所有的人按部就班,像事先操练过一样,整个婚礼办得一丝不乱有条不紊,规格和档次之高在当年的县上绝无仅有。可柳茹总感到缺点什么,内心的凄苦难以尽述。五年来朝思暮想,梦中的情人变成了一根木头。妈妈从外边闩了新房的门,柳茹的心里升腾起一些祈求一些激动,柳茹暖被铺床,把两只枕头并排放在一起,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小杨。然而此刻的小杨却面对红烛翻开了领袖的书。柳茹在新床上枯坐,巨大的委屈和失望向她袭来,她再也无法忍耐,哭出了声

    杨学武抬起头,一脸无辜,疑惑着问:“柳茹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转动轮椅来到床前,伸手摸了摸柳茹的头。

    柳茹一把抓住小杨的手再也不肯放松,泪眼婆娑地问:杨学武我问你,今天是啥日子?

    杨学武坦然地答:咱俩结婚呗。

    柳茹紧追不舍:现在是啥时辰?

    杨学武抬头看表:零点十三分。

    柳茹一下把小杨的手甩开,抬高了嗓门:现在是咱俩的新婚之夜!难道你老糊涂了还是情犊未开?竟然不知道新婚之夜该做甚?

    杨学武把腰杆挺直,保持着一脸严肃:领袖说有些人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下不愧为英雄,但是经不住糖衣炮弹的攻击……

    柳茹的脸色变得铁青:你再说一遍,我变成了“糖衣炮弹”?

    杨学武赶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要对得起党的培养,无愧英雄的称号,一点一滴都要以领袖教导为准则。

    柳茹嘴唇哆嗦起来:领袖没有说过英雄就不要爱情,不要妻子儿女!

    杨学武的声音变得凝重:我是共 产 党 员,要跟形形色色的资产阶级思想做斗争,我们肩负着祖国的希望、人民的责任。

    小杨哥!柳茹一声惊呼,不胜悲戚和绝望。红烛流泪,灯光摇拽,空气在一瞬间凝结,缺氧的胸口变得憋闷。好长时间,柳茹终于缓了口气。掏肝掏肺地说:我跟你结合。绝不想在英雄的庇佑下为自己争得一点光辉。我想过一种正常人的生活,绝不想被人当作鲜花插入花瓶。今晚,我是你的新娘,你是我的新郎,今晚的时光属于咱俩。

    杨学武从轮椅上站起,整了整衣领,坐在床边,拉过柳茹的手捂在自己的掌中,有点动情地说:我有时也很矛盾,领袖说要斗私批修,可这私心杂念的确很顽固。比如跟你在一起时总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心像脱缰的野马。反复问自己,这是不是资产阶级思想的暴露?

    柳茹把杨学武拉上床,头靠着小杨的胸脯,她感觉到了小杨越来越快的心跳,索性闭上眼勾住小杨的脖子,呢喃自语:妹子苦等了你五年,就盼着这一天,小杨哥,你亲妹子一口……

    杨学武把嘴搭在柳茹的嘴上,刚啄了一下马上像蜂蜇似地抬起了头,扪心自问:这是不是很可耻,做了资产阶级的俘虏?红烛将尽,新房内渐渐暗了不去,月光透过窗纸挤进来,朦胧中的柳茹冰清玉洁,恰似天女下凡……相信就是钢涛的躯壳在这一刻也会烧熔。杨学武耐不住了,千年修练毁于一旦,深深地埋下了头,咬住柳茹的嘴唇再也不肯放松……

    厚实、严肃、客观、可信、负责,不哗众取宠、不愚弄读者。我用我精瘦的肩膀不断地撞击着文学殿堂的大门,总希望那扇大门对我打开一条缝,让我在里边的某一个角落,点亮一盏属于我自己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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