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看不见的夫君

46章节四十六 许多年后的结局

    <li>  她在梦里看见他离开了,背影在月光下会出一笔凄清,她想拉住他,她也的确伸手挽留了,可是她够不着那个人。

    耗尽一生一世也够不着他踩下的足印。

    他的一身紫衣消失在夜色里,房门关上,隔绝了连绵的念想。

    然后她终于被自己的哭声惊醒。

    撑起不住颤抖的身体,环顾四周冰冷的墙,那一片片斑驳的空白,她才终于知道,他是真的离开了。

    七年之后。

    缭绕的雾润湿了又一个清晨,无涯着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倚在窗前,注视着窗前银铃的眼眸似乎染上了些许雾气,透着淡淡的迷离。

    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场轰轰烈烈的挣扎,与那银铃的主人从相识到相知相爱再到分离,似乎都成了一场华丽的梦,梦里有着几度花开。

    无涯浅浅的笑了,笑窝凝在她清秀的颊边,就像年少时一样。

    山上的雾在这一刻被拨开,一个蓝色的身影由远及近,缓缓的来到了小屋的门前。

    越之霜身着蓝色长衫,脸上仍带着仆仆的风尘,伸手在门上敲了敲,没过多久便见一脸散漫笑容的无涯开了门,向他道:“去了这么久,莫不是遇上了哪家的姑娘,于是迟迟不愿归来?”

    越之霜英气的眉微微上挑,似乎是迟疑了片刻的,他道:“姑娘我没有遇上,奇闻倒是听了一桩,你有兴趣知道吗?”

    无涯摇头:“你该知道我没有那个兴趣。”

    越之霜看着她脸上含着的笑,不由压低了声音道:“自从离开了摇光城,离开了摇光,你便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了。”

    无涯唇边的笑意稍减,越之霜又道:“若我说这桩奇闻便是与你那曾经的未婚夫,大名鼎鼎的摇光城城主摇光有关呢?”

    无涯仍含着笑看着越之霜,双眼却藏着一种摸不清的情绪,她的声音很浅话语很轻:“从他没有留下一句话就离开我的那天起,我与他就成为陌路了。”

    “不曾后悔?”越之霜追问到。

    “不曾。”无涯依旧含笑,那笑容与她似乎是融为了一体,她一直在笑,一直。

    越之霜顿了片刻,直视无涯带着笑意的眸,忽然道:“那么他走了以后,你可曾想过要挽回。”

    秀美的笑窝凝滞了瞬间,无涯垂首道:“不曾。”

    “你从没有给过摇光后悔的机会,你从没有想过,也许只要你开口了,他便不会离开。”越之霜轻叹一声。

    无涯像是听不见他的叹息,只是静静的笑着,好似九年前偷了酒在湖边独饮的少女,一抬眼,看见了方出浴的摇光。

    第二天一早,越之霜再来的时候,无涯已经离开了。

    屋内的茶尚有余温,越之霜知道她其实早已看清了,自己昨天那些话,只是让她勇于面对罢了。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一切都已经晚了。

    摇光死了,死了七年了,他的死讯却是最近几日才传出的。

    无涯离开万云山后才知道,外面许多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知道摇光死讯的刹那,无涯只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变空了,那些嘈杂的声音变得遥远,整个世界一片一片的在眼前剥落。她知道摇光的身份,虽然对外都说他只是城主,但她知道,他是真正守护摇光城的神,他本是不死的。

    那一刻,她才知道,记忆里的摇光,从未走远。

    她感觉她牵动着嘴角,笑了,那笑容是不是苦涩的她看不见,她只知道手里的茶很苦,苦到眼泪都掉下了。

    她想说他明明还在的,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他死了呢?

    他明明就在初遇的湖里,如盛开的芙蕖般惊心动魄地浮出水面,皮肤的纹理深深的刻在她的脑中,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只有诱人的浅笑,瞬间将她蛊惑。

    他明明曾将她揽在怀里,声音醉人:“若有一天你我分离,我定会在这崖边等你,直到我再也等不了。

    无涯将手中的茶一口饮尽,只觉得那苦涩似乎蔓延到了心里。

    她起身离开茶楼,晨光里的背影似乎在颤抖。

    无涯来到惊鸾崖的时候,正是夕霞漫天。

    她挑了最大的那块石头坐下,正对夕阳,流水一般澄澈的眼睛染上了夕阳的颜色。她没有动,静坐了很久,一直到星辰密布。

    从前,有个少女每天都会坐在这里,身边摆着一盘糕点,一壶酒。

    从前,有一个男子总会在崖边作画写诗,崖上吹来的风拂起他柔软的青丝,太阳的光晕模糊了他的轮廓。

    少女来到这里只为了看那个男子。

    男子来到这里只为了等那个少女。

    若有一天你我分离,我定会在这崖边等你,直到我再也等不了。

    无涯终于站起身,向着黑沉沉的夜,在漫天的繁星下,大声的喊:“摇光,你分明答应过我的,为什么却食言了?为什么不在这里?为什么不等我?”

    寂寂的夜里,她能听到的只有风声,只有她比夜更寂然的回声。

    无涯忍不住想,若是摇光还在,此时必定会倚在那棵最为粗壮的树下,脸上带着可恶的悠然与惬意,笑她大惊小怪。

    想到这里的时候,无涯果然看向了那棵树,树下空无一人,只有沉黑的阴影,还有一树的风声。

    摇光是真的不在了。

    再也不会有人站在崖边等她带着酒和糕点来了。

    再也不会有人为她吹奏那首叫做韶音的曲子。

    再也不会有人用方出浴沾着水的手揉她的发,笑得像一只慵懒的猫。

    无涯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好冷,像在冰窖之中一般,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绝望。

    从前摇光离他而去,她怨他,恨他,却从不曾如此绝望。因为她知道他还活着,只要还活着,便希望着哪一天他会回到她的面前,对她笑,说要守在她身旁身旁一辈子。

    可现在他死了,他便不可能出现在她的面前,对她笑,说要留在她身旁一辈子那样的话了。

    他死了,从前幻想过的一切便都没有了意义。无涯向着那断崖走得更近了,夜晚中看不见浮动的白雾,那崖下只有一片没有尽头的黑,她开始想,纵身一跃会是何种的滋味。

    定会如挥翅的鸟儿罢,只是用力挥翅,是否就能见到摇光那带着可恶笑容的家伙,她不知道。

    也就在她思考的时候,夜风送来了一只忧伤的曲子。

    韶音。

    摇光最爱吹的那支曲子。

    无涯倏然回头,看见那原本空空如也的树下此时站了一个人,他吹着箫,这夜无月,却有点点星光倾洒于他一袭的蓝衣上头,如梦似幻。

    “摇光。”无涯轻声喊着。

    那箫声乍停,那人自树下的阴影走出,现出了俊美的容颜,却不是常年出现在无涯梦中的那人。

    “可是无涯姑娘?”那人遥遥看着无涯。

    无涯只觉得胸口传来锥心的刺痛,那支从来只有摇光会的曲子现在由别人吹着,她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她轻轻的点头,片刻后又道:“你是谁,为什么……会这首曲子?”

    “在下纳兰卿。”他淡淡一笑,温文尔雅,“这首曲子是七年前从一位公子那里学来的,我曾答应过他……学得以后,便每天夜里来着崖边吹奏这支曲子。”

    无涯没有说话,眉目间含着淡淡的笑,看着遥不可及的星辰,也不知是否在听纳兰卿说话,只那眸中隐隐的忧伤让纳兰卿肯定,她是悲伤的。

    顿了一顿,纳兰卿又道:“那位公子希望我能每天夜里在这里吹奏,直到我在这里遇到一位能听懂这支曲子的姑娘,她叫无涯。”

    “他现在在哪里?”明知答案,无涯还是忍不住问了。

    纳兰卿轻轻摇头:“我不知道,那位公子只要我告诉姑娘,那曲韶音只是开头,还有半曲叫做若逝,他要我吹给姑娘听。”

    无涯没有说话,纳兰卿将那管竹箫执在手中,清幽空灵的箫声在空旷的崖上回荡起来,孤寂,清冷,却似乎温柔。

    一曲若逝,一生韶音。

    恍然间无涯似乎又看见了摇光,他含着可恶的笑,那笑从前总让她不知所措,现在再次看到,她只觉得心中某个地方渐渐消逝成灰。

    她觉得摇光与从前一模一样,他揉着她的发,她只是笑,笑得视线被那一片水雾模糊了。

    韶音已尽,前尘若逝。

    无涯看到摇光的笑容淡了,他的身体也淡了,渐渐的消失不见。

    她终是没有哭泣,只是一步一步踩着若逝的旋律离开了山崖,留下那未尽的箫声与漫山的星光。

    那夜以后,惊鸾崖再也没有人吹起那支叫做韶音抑或若逝的曲子。

    第二天,无涯进入了长安城一座荒废已久的宅子,几个时辰后她走了出来,眼中那么多的悲戚,嘴角却仍是倔强的上翘着。

    她的手中,握了一串精致漂亮的镂花银铃。

    从前,每个与摇光相伴的午后,总能听到清脆的铃响。

    她总是笑:“你的铃儿这么小,声音却传的那么远,我在我的小院里竟然也能听到,你说它吵不吵?”

    那时摇光无所谓的笑着:“那样有一天你走得远了,听到我的铃声,便能自己走回来了。”

    他是精明得让人生气的摇光,他早就算好了多年以后她还会回来。

    于是即使她不在了,那铃儿还留在那里,挂在满是风尘的宅子里,等她跟着铃声寻回这里。

    “摇光。”握紧手中的银铃,无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我回去惊鸾崖,会去你的宅子你都算到了,那么我下一个地方会去哪里,七年以前的你,算出来了吗?”

    当无涯在惜夜阁中见到了摇光曾经的下属舒清岚的时候,她就知道,当年的摇光又算到了她如今会来到这里。

    舒清岚面无表情的将一幅卷轴交给了无涯,眼中的冷漠却暴露了他的愤怒:“我等了你七年,这是城主当年逝世前托我交给你的东西,他说你总有一天回来的。”却没想到,她来时已是七年之后。

    无涯默然结过舒清岚手中的卷轴,不用去问,她知道摇光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什么。

    她含着笑退出了惜夜阁,舒清岚却突然喊住了她:“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什么?”无涯抬起双眸,轻声道。

    舒清岚看着她的眼睛,一瞬间竟有些分辨不清眼前这个含笑的女子究竟是否还活着,他迟疑片刻,开口道:“你不想知道城主为什么会死吗?”

    无涯没有回答。

    舒清岚径自道:“城主是守护着摇光城的神,他本不会死,但为了救你,他在同敌人大战之前耗尽了所有的神力,你可知道?”

    无涯仍是浅笑,看着舒清岚,终于开口道:“已经不重要了。”她轻轻的摇头,轻轻推门而出,轻轻走上摇光曾踩过无数次的那条小径。

    舒清岚的面色怪异,他有一种感觉,从接过那幅画卷后,那个女子便已经死了。

    心死了。

    从惜夜阁出来以后,无涯手捧着卷轴默默走着,走过喧嚣的闹市,穿过繁华的摇光城,到了那有着碧蓝湖水的湖泊前。

    止住步伐,无涯蹲坐在湖边,向着被自己如同至宝的捧在手中的卷轴道:“你有没有猜到,最后我会来这里呢?”

    她的眼光望向那片碧蓝,还有那些含苞的洁白莲花,想着很久以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初见,那蓦然出现在在一片斑驳波纹中的男子,那透过几重莲叶摄人心魄的坏笑。

    终是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无涯动作轻缓的拉开系住卷轴的丝带,打开了那卷轴。

    那是一幅画,一副没有任何背景点缀的画。

    画中只有一个男子,紫衣黑发,有着一双会笑的凤目,嘴角上翘,笑得像是一只慵懒的猫。

    这是摇光,他在画中看着她,像是随时会走出来,用湿热的手揉她的发。

    这幅画是她画的,在他离开的前一天。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安静的坐在她的面前,只含着一抹魅笑认真的注视着为他画像的她,等她描他的眉,绘他的发,点他的眼。

    画完之后,他拿着墨迹未干的画端详了很久,最后向她笑到:“如此你便永远也忘不掉我了。”

    那时的无涯好笑的眨眨眼睛:“这个可就不好说了。”

    摇光只用一双晦涩难懂的眼看她,懒懒的笑着:“就算我当真无法再与你相见,我也会托人将这幅画送到你手里,挂在墙上,让你天天看着,你忘不了我的。”

    “就算过了十年八年,你也忘不了的。”

    这一句,竟是真的让他说中了。

    无涯忍不住觉得好笑,摇光最后的一段日子竟是在算计着这些东西,而这些,都是为了她。

    这个世上真的有这样一个人,珍视自己,胜过一切。

    摇光算到了这么多,却没有算到无涯会愤怒。

    无涯倏地站起身,将手中的画用力抛出,那副已经泛黄的画带着决然在天际划了个半圆,在湖中溅起水花,然后静静沉入湖底。

    她一动不动,柳眉微蹙,似想要挽回,最终却仍是没动。

    良久,她转身离开这片湖,轻声说着:“你要我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得快乐,我便笑了八年,可是只有与你相守的那一年我的笑容才是真的,如今,那些约定都不作数了。”

    “我宁愿当年同你一起死。”无涯轻轻地说,泪水滑过脸颊,跌进湖里,她绝然转身,离开这本要守一生一世的湖,悬在腰间的银铃晃动着,声音清远。

    有一天你走得远了,听到我的铃声,便能自己走回来了。

    摇光说过的话仿佛也远了,似乎那记忆消散了,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摇光温暖的手,摇光柔软的发,摇光邪魅的眸,摇光慵懒的唇。

    一切都远了,随着无涯一步步离开那碧蓝的湖,渐行渐远。

    从此以后不再记得那个慵懒妖异的男子。

    从此以后不再盼望那个男子循着铃声走到她的屋前,说他想留在她身旁一辈子。

    从此以后,没有以后……

    无涯倏然转身,再不迟疑的奔向那湖莲花,白色的衣裙纷纷扬扬,她像一尾鱼投入了湖中,溅起的水花洒落在含苞的白莲上,那些白莲摇晃着,硕大的花苞似乎就要绽开。

    无涯在水中寻觅着,拨开或粗或细的莲茎,不出多时,便见着了那幅墨迹已被晕染开的画。

    他静静的沉在湖底,画中摇光的脸已然模糊不清,只那双眼睛,映着水波犹为清澈。

    无涯游过去,将那幅画捧在胸口,那一瞬间,她没有看到画上的墨迹全部融入了水中,画纸上只剩下一片空旷的白。

    在水底的静静沉睡,一睡,便是几百年。

    浮出水面的刹那,无涯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年少时的那个梦中。

    方才那些含苞的白莲此刻已经全部开放,璀璨在那一片碧蓝的水与碧绿的叶中,雪一般洁净,不似凡尘。

    有那样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她的身后传来:“我听见你的铃声,就回来了。”

    在那一瞬间,无涯的身子僵硬了,她压抑着眼中的泪,回头,看到了阔别七年的那个男子。

    摇光坐在一片莲叶上,轻得仿佛没有一丝重量,他紫衣黑发,嘴角微翘,双目中戏谑的笑仍是那般可恶,和画中一模一样。

    “无涯,我说过的,你忘不了我。”

    那一天,摇光城所有的莲花都提前开了。

    那一天,摇光城外的湖畔传来悠远的铃声,响彻了整个摇光城。

    有人在那湖畔见到了一张卷轴,画纸上空无一物。

    两行足迹自湖畔延伸出去,似是相偎在一起,一直蔓延到太阳落下的地方,似是永不分离。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