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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8章 教训

    不说上回秦可卿如何与薛姨妈周旋,只说秦衷这里出了何事。

    秦邦业虽因生怒而犯了旧疾,调养几日却算是将养好了,这日便又起身去往衙门里处理公务。

    临去时,叫了明珠丫头过来,问孽子养伤如何,因答曰无事,便安心自去。

    明珠回房,先悄悄掀了帘子看了秦衷两眼,见他睡的沉,只帮他掖了下被角,拿出针钱坐在一旁,扎起花来。

    方做了几针,却听见一阵响动,抬头便见莲花儿掀着帘子冲她使眼色。

    明珠悄悄退出去,因问道:“你又找我做什么?大爷的药谁看着在?”

    莲花儿道:“我才要说呢,炉子那儿是俞二婶子在看着。孙奶奶告诉我们,姑奶奶许是这两日要回,她的屋子也要收拾,人手不大够,便叫我们过去。姐姐和姑奶奶有旧情,可去不去?”

    明珠想了一回,叹道:“大爷这里这个样子,我过去为姑奶奶做这等殷勤,她更不喜欢。你叫雁飞过来看着大爷,我去看药,你就过去给孙奶奶使唤罢。”

    莲花儿听着,心里不乐,便道:“有俞二婶子便罢了,哪里需得姐姐劳动。”

    明珠看了她一眼,攥着帕子戳了她一下子,道:“小蹄子,让你看药你嫌闷得慌,成日疯玩,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个时候!”

    莲花儿疼的躲了一下,跺着脚说道:“姐姐总说我躲懒做什么?快去看着大爷罢!”说着,跑了出去。

    明珠无奈,只得自己叫了雁飞在屋里听使唤,便去看耳房里的汤药炉子。

    不一时天色朦胧着亮起来,秦衷抬了抬眼倾耳仿佛听见回廊上挂着的金丝笼里传出了一阵婉转脆鸣,便哑着嗓子叫人。

    雁飞忙答应了。秦衷便问:“雀儿可喂了?”

    雁飞回道:“方才小莲姐姐喂过了。大爷可要梳洗?”

    秦衷头正昏着,浑身无力的趴着,想说话,却没理会她。

    他这样不理人,雁飞便有信张。正要去找明珠,却见她一手端着个漆盘,一手掀着帘子走了进来。

    明珠凑近了前,正要叫秦衷吃粥,便听雁飞说道:“姐姐看看大爷,似乎又昏了似的。”说完,焦焦急急的接过餐盘,丢到一边,推着明珠去看。

    明珠果然见人通红着脸,冒着虚汗,心里顿时一跳,大着胆子伸手一摸额头,滚烫的不行,禁不住“唉呀”一声,慌了一慌,当机立断的跑出去叫人请医。

    秦衷却烧的迷迷糊糊,意识不清的由着人折腾着换衣把脉,灌汤药。

    半梦半醒的只觉得记起许多往事,四五岁时搬家,第一次坐了滑滑梯,却仿佛尿了爸爸一身。可是爸爸却粗枝大叶的毫不在意,稀里糊涂的仍然带他去要泡泡小汽车。

    这些往事他也记不清真假了,也许是真的,也许却是他当年求而不得的臆想。

    只是,每每有些喜悦往事过来,隐隐的便更有一件极要紧的事情逼他想起……

    他分明,是已死的人了。

    如今,叫他往哪里去寻亲人?

    待他含泪醒来时,一睁眼便见到他床边坐了一个古装美人。

    秦衷愣了一愣,半晌无言。

    那美人见他醒来,却喜极而泣,推了他两下,见他全无反应,这才着急起来。

    命人去隔壁请太医,自己躲在纱门后。

    秦衷愣了好一会,直到那大

    太医去开方时,才深呼了几口气,道:“大人有劳,明珠快去服侍!”

    那太医回身又诊了一回,笑道:“公子这样大约是无碍了。”

    众人一齐松了口气,都露出笑来,送客的送客,煎药的煎药,来回忙活个没完,秦衷才小声唤道:“姐姐……”

    秦可卿又往他床边小凳上坐了,哭的肿着一双眼睛,哆嗦着唇问道:“这下如何了?”

    秦衷道:“都好。姐姐怎么过来了?”

    秦可卿滚下泪珠子,哭个不停,又笑又骂,说道:“你说你,总要弄出个三灾五祸,惹得几家人不安稳,又是为何?我瞧你就是个讨债的混账!什么人不好惹,偏偏惹了亲戚家的叔叔,什么事不好做,偏偏专门点邪火、放偏门炮!”

    秦衷听她一顿数落,只觉得脑瓜子一团乱麻,连忙告饶道:“好姐姐,我还乱着呢,你等我清醒了再教训也不迟,好歹容我喝口水。”

    秦可卿连连点头好。这下当真是好了,话也说利索了哩!”说着,亲自喂他喝了水,吩咐底下人拿粥拿药,又忙了一时,才坐下道,“我听说你大出息了,只是别人说的总不大清楚,不若你自己说来听听?”

    秦衷哭笑不得,哪里敢说话?

    秦可卿又狠训了他一番,不过都是些说他暴躁轻浮等语,秦衷却只是默默听着。

    一时明珠端了粥过来,秦衷恰似饿鬼,顾不得烫,稀里哗啦的吃个干净。

    秦可卿见状,拾起帕子掩着眼睛又哭了起来。

    秦衷忙道:“姐姐怎地又哭了?仔细坏了眼睛!”

    秦可卿一把将他搂过,哭道:“我的钟儿命苦!叫打成这样也没个人心疼,我的钟儿,你叫姐姐心都疼苦了,怎么偏偏就是不听话?若是叫人传出了这事,你可怎么进学做官?一辈子前程完了罢了,若那薛家不依不饶,报了官拿你,从此出门见人也不得了!”

    若是秦可卿还要再骂,秦衷也不过再听而已,此时见她哭的这样伤心,却不能不动容了。秦可卿都不是秦钟的亲姐姐,可是却这样疼他,他平白受了,若是不领情,才真是狼心狗肺。秦衷道:“有姐姐疼我,我有什么可怕的?那薛家虽然在金陵有些名头,难道我家就不如他?”

    秦可卿竖起柳眉,立时喝问道:“哥儿读书,难道只读出了仗势欺人的本事?他们薛家是败落了,难道薛大叔就该受你作贱?纵然你们有什么口角,打也打了架,你哪来的深仇大恨那般辱他?亏还是个同席的公子,倘若那蟹夫走卒之辈冲撞了你,岂非草菅人命不成!”

    秦衷连忙辩解,道:“若不是这个薛蟠行为无耻,我断不会和他矛盾,岂敢做那等人?”

    秦可卿仍不为意,含怒道:“素云,不恶小人,礼待君子。因他行为不端,你便能同样以小人行径待之?一是你气量狭窄,二是你行事不周,本已是失于君之之仁,堪论他人之过?君之以直报怨,而非以怨报怨!”

    秦衷被说得哑口无言,半晌,脸上胀得通红的说道:“当时是我多吃了两杯酒,其实我已后悔当日行为太过刻薄……”

    秦可卿便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自然不是那等糊涂人,知错便改了罢,与人相处,岂能轻易交恶?哪怕不造口孽,也是失于胸襟。”语重心长的尽了长姐教养之义,忽而话风一转,便道,“你以为何为孝?”

    秦衷无言,明明知道她的意思,却不想答言,含糊一时,却道:“孝必有慈。”

    秦可卿一听,便恨不能掌掴他一回似的,含泪问道:“父亲含辛茹苦,就得了你这句话?严父教子,你不通透他的慈心,反而因他严厉就心埋怨恨?你,你真是好一个人!”

    她说着,抬步而起,胸口气的起伏不定,半晌回头骂道:“何为教养之恩?你连父亲也能埋怨,从此也不必见我这个姐姐了!”又道,“果然逆子耳!”

    秦衷连忙拦道:“姐姐别走,是我一时糊涂想差了,并非有意忤逆。”

    秦可卿滚泪道:“你存了这样的心思不知多久,纵然之前未曾露出话说难道就不是忤逆?你且想想父亲如何教你知识礼义,养你皮肤筋骨,再来看你的这回话!”

    秦衷软倒床上,额上冒出汗来,心中似被铁石冲撞,嘴里喃喃慢道:“叫我想想,叫我想想……”

    秦可卿纵有无限恨憾,却是嫁夫的妇人,家务累赘,哪里有许多空闲训弟?不得不掀帘而去,只是吩咐别扰弟弟悟道罢了。

    那里秦可卿不知去了多久,秦衷仍然呆呆的坐着想事情。

    曾有诗云:灵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

    天底下的好父亲,极少是溺爱儿子的,只有严加管教,能将儿子教养成才,荣登金榜,这才是教子有方。

    父亲既然严厉,母亲必然心疼,所以母亲多是温柔安慰。这样一来,做儿子的自然是怕父亲,亲母亲的。只是,母亲的温柔体贴是爱,父亲的严厉管教就不是爱了?

    这些事情,不止是现在,连前一世的秦衷也未曾想过。他的亲父,端着严父的架子,心里可曾埋怨过他只和母亲亲密,而不体贴他,只会和他顶撞?

    什么是爱?有似乎不近人情的严父,有溺爱无边的慈母,虽然人都知道溺爱不是爱,可是溺爱到底也是母亲的真心,怎能辜负?

    那父亲呢?他这些做子女的,纵然知道父亲是为他好,却可曾对他温言体贴过?可曾理解过他的爱?

    母爱是纯粹的甜,做子女的自然能轻易感受,可是对比着,父爱却是含着苦的巧克力,谁说里面的糖就不纯?

    秦衷既陷入了对生父往日的后悔中不能自拔,又不得不承认,秦邦业与他——不愧“父”字。

    这个便宜老爹对自己尽了做父亲的所有责任,秦衷意识到一点后,确信的知道,他不能再以他穿越者的身份不承认秦邦业“父亲”的身份了。

    教养之恩,岂能白受?

    因有父,必然有子。秦邦业这个做父亲对得起他,他秦衷,就必须给他当个好儿子!这不是报答,而是天理。

    秦衷想冲起来去找秦邦业,奈何气力不支,耗费了心神又是一阵眼皮儿打架。

    他自己叫了人,明珠才敢进来。虽也偷听了姑奶奶与他的话,却并不懂什么君子、仁德,她虽然不敢说,心里却以为别人欺负了大爷,大爷还手乃是天经地义。

    秦衷吃过药便撑不住睡了,直到恍惚有人叫他,才抬起沉重的眼一见来人,便笑着招呼:“你来了。”

    才要接着睡,却猛然睁起双目,不可置信道:“六郎,你怎么来了?”

    来人却正是全恒检!他身着布衣,除了玉佩别无装饰,虽然年岁渐长之下越发生的威严,因为白,便仿若玉雕似的无qing人,可是,秦衷却看得出他眼里的无限怜惜,知道自己现在形状狼狈,只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全恒检慢慢叹道:“当日一别,许久未见,虽偶有书信,却难免叫我惦你的慌,谁曾想,再见面却是你的病榻之前?”

    秦衷却歪着头只顾打量他,笑嘻嘻道:“这是我自己造的孽,自然自己受这报应。虽然仍有心结,却早就想通了许多。你也不必担忧我。”说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触手一层笔茧剑茧,便拿指腹摸着玩。

    全恒检见他仍然小儿情态,虽有病容,不掩精神,略一安心,便道:“我之前偶然得了一瓶好疮药,宫里也就这样的罢了,你拿去叫你的主医看看可妥当。”

    秦衷笑道:“你拿来的东西,哪怕只是清水,我感着你的情,自然也成了仙丹。”

    全恒检不说话,却问道:“你可有心里话要说不曾?”

    秦衷一愣,转过头去趴着“恩”了一声,便将此事原委说了出来。

    只是他心里仍然含耻,只说那薛蟠说了两句不中听的话。

    全恒检瞧了他一眼,道:“你何曾那般小气量过,何等不中听的话叫你生出这些蹉磨?”

    秦衷却不答言,只绕过去问道:“你家里父母可曾健在?”

    全恒检一愣,方道:“虽然年纪老迈,却都健康。”

    秦衷笑道:“我今日才想通一件事,只觉得往日实在对不起父亲。”便细细将他的感悟说了,理是通俗的大道理,却因情深恳切,另有动容之处。他又道,“你说,我往日少慕他许多,可算辜负父爱?”

    全恒检低头思了半日,先是一叹,又是一笑道:“你这方劫难,虽不可取,也算是颇有所得。只是代价未免大了些,叫你伤重成这样。令姐是个有见识的,所说俱为好道理,只是我另有一话说与你听。”

    秦衷笑道:“你也来教训我,说了便是。”

    全恒检一叹,道:“虽然世间小人难躲,却总是你姿态轻浮之过。若你严谨,不以物喜,人家何苦来招惹你?”

    秦衷低下头,勉强道:“我如今还小,就叫我做出老头子的样子来,将来回想,岂不是全无少年快乐?这次虽然叫我吃了苦果,我也不愿为打了那小人后悔。”

    全恒检气他固执,又不得不爱他洒脱,深知劝解无用,便道:“不说这些,让我瞧瞧你的伤。”

    说着,便要掀秦衷的被子。

    秦衷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抓紧他的胳膊,叫道:“君子之交淡如水,谁准你看我赤身他妈的模样了!”

    全恒检被他说的尴尬,却激起脾气,硬是看了,只见肿已消了许多,破皮的地方也结了痂,到底心疼,埋怨了一句“教训的太过。”

    又说了几句诗文,一时二人告别,秦衷虽然仍然恋恋不舍,却心中暗留喜悦,只觉得伤口都不疼了似的。

    不觉腹中饥饿,便叫了明珠过来,先吃了粥,又吃了药,虽然苦的话也不想说,却仍问道:“我这几日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了,你跟我说说家里有些什么事?”

    明珠便将他高热请医,久治不好,老爷本来已好了去办公了,却险些又骇病。却是姑奶奶听说,便请了太医,果然就醒了,只是一顿觉又睡了许久,如今已过去了足足七日。

    秦衷也吓了一跳,虽然不知当日凶险,显然也是明白利害。他便问道:“那老爷现在在哪里?”

    明珠道:“老爷仍然与往日一般,大约晚饭时才回。”

    秦衷便道:“那我先养养精神,等老爷回来了叫我。”

    待明珠答应了,便自己蒙着被子睡了。只是……背后总还是被全恒检打量着一样,麻麻痒痒的难受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唉呀妈呀困死,熬夜果然要命,还好明天可以不上班_我已经尽力不话唠了,可是……好像没效果!t_t摔!

    看吧,这章全相公没有打酱油,直接登堂入室了哟哟哟哟哟!

    秦小鄌被看光了哟哟哟哟哟哟哟yoooooooo!

    以及,人家换了新封面了啦,比以前的好看吧?

    好吧,话唠完毕,搂着我的读者后宫们碎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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