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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十四章 炼狱迷踪生幻象,旧友新朋判死生

    (一)

    这铜柱包围之中,时而浓雾绕眼,时而幽深不见尽头。

    陆云舟闻声,试探着挪步前行。走了几步,眼前的浓雾竟忽的散去。陆云舟一眼看见不远处熟悉的面孔,喜得跑过去抱住少年:“天南,你没死,太好了——”眼前的少年乃是陆云舟安雁镇儿时玩伴,名为楚天南。

    楚天南冷冷的说道:“托你的福,死不了。”

    陆云舟一心记挂好友,并未理会其中深意:“你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天南推开陆云舟,嘴角上扬,似是蔑视:“死了,安雁镇的人都死了。”他语气平淡,陆云舟心中不愿意知此噩耗,如今听说,不免痛楚不堪。

    “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陆云舟拉起楚天南欲要离开。可楚天南却挣脱陆云舟的手:“离开?你要去哪?”

    陆云舟甚是不解:“当然是离开这里。”

    楚天南冷哼一声,说道:“你应该留下来,为安雁镇的人偿命。”陆云舟一听,如坠云雾,不知就里,微张着嘴,甚是疑惑。

    楚天南深知陆云舟秉性,走近他,附耳说道:“因为你,魑木道人一怒之下杀光了镇里所有人,放了一把大火,将安雁镇化为灰烬。”一字一顿,陆云舟听在耳中,心如刀绞。

    楚天南说罢,将陆云舟推到在地。陆云舟听闻此信,知是自己为众人惹来杀身之祸,霎时心如死灰。目光失色,呆呆的坐在地上,口中喃喃不止。

    楚天南看着他笑了笑,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扔在陆云舟身前:“以命抵命,你死不足惜,不应该活在世上。”

    陆云舟缓缓拿起匕首,竟痴了一般似的笑笑:“是啊,是啊,娘,云舟来陪你了——”说着,便将匕首朝着心脏刺去。

    楚天南望着陆云舟,面带邪笑。正得意时,听得一声脆响,只见一道粉光闪过,匕首应声而落。陆云舟抬首望去,正是浓玉。

    浓玉眼含怒气,来到陆云舟身边将他护起:“你的命是宫主的,不由你自己做主。”她拿眼瞅了瞅陆云舟,生怕他再次寻死,便转了口气,“只有活着,才能为无辜死者报仇。”方才浓玉被浓雾隔开,与众人分散。便自寻生路,步步小心。走了许久,听见不远处有声音传来,只是不见人影。且越来越清楚,更听出其中一人乃是陆云舟。心急之下,却束手无策。可不知怎的,那浓雾竟忽然散去,一眼瞥见陆云舟正要寻死,遂出手相救。

    陆云舟此时满心都是安雁镇冤魂,仿佛所有人都化作厉鬼,满面狰狞的朝自己扑来。他抱着头,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忽然跪在楚天南面前:“杀了我,杀了我——”声音越来越大。

    楚天南不过是初出茅庐,自知不是眼前浓玉的对手。但见他后退几步,双臂张开,大笑一阵,面露凶相:“那你们就一起死在这炼狱之中吧!”声音方落,身前起了一阵浓雾,便消失不见。

    浓玉一面将锁心莲围在自己和陆云舟身前,一面警惕四顾。可周围除了浓雾,便无其他。若是久留此地,定无生机。浓玉心中自是清楚,遂手掐兰花,默念法诀。本来衔在一起的锁心莲忽然分成片片荷花,愈来愈大。待到与荷花一般大小之时,原本的花瓣亦幻出许多,成了朵朵莲花。莲花中央好似油灯一般,闪着光亮。

    那些莲花灯迎面并成两排,竟照出一条小路。浓玉走到陆云舟身前,道:“死很容易,只是那些因你而亡的人,如今成了孤魂野鬼。若是无人为他们报仇雪恨,怕是永难超生,倒时你的罪孽便会更大。我会自寻出路,生死由你。”

    陆云舟方才好似失了心智,此时听浓玉当头棒喝,如梦初醒。心一横,立马起身跟在浓玉身后,沿着莲花灯而去。

    二人前后行了一段,眼前忽然柳暗花明,浓雾散去,竟有数道强光照来。二人被光射的睁不开眼睛,片刻方才看清眼前景象。

    妖艳女子衣着裸露,有的坐弹琵琶,眉目流转;有的翩翩起舞,妖艳非常;有的坐在塌上,搔首弄姿。亦有俊朗男子,赤着上身,时而饮酒大笑,时而与女子轻佻缠绵。这男男女女见了陆云舟二人,有几个或端着酒杯,或莲步轻移的围拢过来,不时搔首弄姿,极尽诱惑之能事。

    陆云舟从未见过此景,闪身躲着凑来的妖艳美女,不觉羞红了面孔。倒是浓玉镇定自若,一甩手收回莲花灯,道了声“妖孽”,锁心莲便朝着走来的男男女女袭去。那些男女身子一碰到锁心莲,顷刻化为烟灰。

    不多久,一阵淫邪笑声过后,眼前重又恢复浓雾景象。

    “既然你们不肯享此极乐,那就不要怪我——”眼前浓雾露出一片光亮之地,只见楚天南左拥右抱两个美丽女子,其声阴森可怖。

    浓玉气得娇咤一声,锁心莲便朝着楚天南飞去。可一阵烟雾过后,楚天南重又消失不见。烟雾好似被风吹散一般,倏忽二人竟置身一片树林之中。但见树木繁茂参天,遮光避日,地上或水坑,或沙尘,凹凸不平。

    陆云舟一脚踩在泥水坑中,耳畔传来阵阵哭声,如狼哭鬼嚎。他抬首一看,眼前树上忽的勒着脖颈挂着许多尸体,有的张口吐舌,有的双目圆瞪,皆面目狰狞。陆云舟一眼瞥见远处树上一个白衣中年女子,失声叫道:“娘——”

    一旁的浓玉自知其中玄妙,阻拦欲要上前的陆云舟,同时将锁心莲朝着尸体放出,不多一会儿,那些尸体便又如方才男女一般,化作烟尘。陆云舟口中叹气,不知如何是好。二人自知前行后退皆是徒劳,便暂立在原地四顾。

    “切忌,这里一切熟悉之人皆是幻化之物,万万不可靠近。”浓玉一面寻着生机,一面嘱咐道。陆云舟闻言颔首。

    “还有,”浓玉顿了一下,望着陆云舟,眉头微皱,“无论你见到的那个小子再说些什么,绝不要再做傻事。记住,如果真觉得心中有愧,那么只有活着,才能为死去的人报仇。”

    这浓玉对天遥宫宫主忠心耿耿,自有缘由。二十年前,她本是一个农民之女,举家居住在一个小村庄,耕地为生,其乐融融。日子虽过的清苦,却也安贫乐道。奈何一日,不知哪里来的土匪闯入村中,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最后只将女子带走,其余人等一律杀死,放火烧了村庄。那时她八岁,亦在被送往匪窝的路上,一日晚间趁着土匪们饮酒作乐之时,偷偷跑了出来。后土匪发现,便快马追赶。所幸危急之时,被晚归的宫主发现救回天遥宫。自此,她勤学法术,心念深仇。十年之后,宫门大开之际,浓玉寻到匪窝,杀了所有人,一个未留,乃至婴孩女人。

    陆云舟听了此事,从浓玉眼中隐约尚可看出恨意,半晌开口道:“只是我那朋友,怕是被逼无奈才在这邪阵之中。他说那些话,也不能怪他。可否请浓玉姑娘帮我个忙,若是能离开此地,将他——”

    陆云舟话未说完,浓玉便截道:“莫要多说,他即在此阵来去自如,想必定是妖邪无疑,浓玉断不会出手相救。”说完,好似听到什么似地,朝着一处望去。

    陆云舟耳边亦传来异物破风之声,循声望去,一个老者正驾着一叶木舟朝二人飞来,不是叶栖凰还有谁?

    (二)

    阵中阴气森森,陆云舟望着远来叶栖凰模样的人,心中记得浓玉嘱咐,自是不敢做声。

    浓玉掌心上方的锁心莲忽的幻化出另外一个,一个将自己二人护住,一个朝着迎面的叶栖凰飞去。可锁心莲到了叶栖凰身前,却浮在半空不前。

    那叶栖凰将手一摆,锁心莲便随着一阵浓雾回到浓玉手中,合二为一。

    “是我——”叶栖凰说时,已朝着二人过来。近前一看,果是真人无错。陆云舟面露喜色:“老伯,你怎么在这儿?”

    “你忘了我的来处吗?”叶栖凰却并不回答陆云舟,反而看向浓玉。原来,浓玉虽知他是真人肉身无错,却不知他为何在这,心有防范,满面疑虑。叶栖凰自是看出,遂有此一言。

    “你是说,这邪阵乃是巫云山四鬼圣所布?”浓玉心中豁然。

    叶栖凰点头道:“没错,此阵名为炼狱,乃世上最为狠毒的阵法。”

    浓玉一听“炼狱”二字,心中猛地一惊。她曾听宫主说过,这炼狱阵是当今世上最厉害邪恶的阵法。可自从巫云山冥帝死后,便再无人将此阵布起,如今看来,此阵一出,果是生灵涂炭。

    叶栖凰面有急色,一把将陆云舟拉上木舟,回首冲浓玉说道:“速速离开,巫云山四鬼圣顷刻便至。倒时莫说你,便是我也难逃此阵。”

    浓玉眉头微蹙,似想上前,却又犹豫不决。

    “我一定要带走这小子。”叶栖凰看出浓玉心思,语气决绝。

    浓玉不知是否要将陆云舟留下,倒时若出了炼狱,也可为宫主根除旧疾。可念及他的遭遇,却又感同身受,不忍心让他冒死。犹豫片刻,忽的放出锁心莲,朝着叶栖凰袭去。奈何叶栖凰亦对此阵知晓,一挥手,一阵浓雾过处,浓玉便消失眼前。

    陆云舟口中喊着“浓玉姑娘”,望着远处。耳边忽然响起喊声,“既然走了,就不要回头。”正是浓玉。陆云舟听闻,不免潸然。知她定是为了宫主而留下。

    “她要你跟她一起送死,你还要救她。”叶栖凰不屑的说道。

    陆云舟不语,心中一阵凄惶。半晌脑中闪过一念,扭头看向叶栖凰:“我一朋友亦困在这里,求老伯救他。”

    “朋友?哼,”叶栖凰冷笑一阵,“你那‘朋友’楚天南已拜巫云山魍穹罗刹为师,认贼作父。方才多次要出手杀你,你却还要救他?”

    “天南定是受了打击,才如此糊涂。还望老伯怜悯他失去至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莫要多言,我此番前来,亦是冒着性命之忧。救你一人已是麻烦,不想再多个累赘。过一会儿四鬼圣来了,你想出去也是不可能。”叶栖凰斩钉截铁道。

    陆云舟自知多说无用,身子一闪,便从木舟跳至地下。

    “我自己去找他。”木舟离地不高,陆云舟回首说了一句便朝着浓雾之中跑去。

    叶栖凰叹了一口气,出手一股力道打在陆云舟颈部。陆云舟应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古树参差,枝桠茂盛。浓雾将天空遮住,久聚不散。陆云舟孤身走在树林之中,不闻人声,不辨人迹。远处似有人影飘动,他心急跑近,大叫一声“娘”,便扑了过去。他紧紧抱着母亲,只觉的她浑身冰冷。松开母亲,却看见楚天南站在自己面前,一时惊得哑语。楚天南忽的从腰间拔出匕首,朝着陆云舟刺去。陆云舟听见身后似有人在叫自己,回过头去,,只感觉心脏一阵刺痛,阳光竟穿过云雾照在脸上——

    陆云舟缓缓睁开双眼,阳光强烈竟有些不适。他躺在地上,用手挡着烈日光芒,身边隐约有人影晃动。他挪开手,看着眼前之人,不禁喜道:“清灵——”

    清灵笑着将他扶起:“陆大哥,你终于醒了——”

    “这是天遥宫吗?”陆云舟好奇的看着四周,似是一片树林之中的空地,叶栖凰正负手立在不远处。

    “这不是天遥宫,我们已经出来了。”清灵暖语明眸。

    陆云舟看着清灵,诧异非常。

    自那晚陆云舟与小萝交心相谈,小萝心中便一直记挂着陆云舟的话。那晚分别时,陆云舟曾语重心长的对小萝说道:“小萝姐姐,你肯帮我,云舟感激不尽。我一人无所谓,倒是清灵,我亏欠她太多。明日我走后,若是有办法,一定要将她带出天遥宫。陆云舟万死不辞。”

    小萝应了陆云舟,心中便琢磨可行之法。第二日,小萝便拿着一个手镯,找到清灵。她二人来到云层隧道的尽头。如初来之时,两个貌美女子从云层中现身,挡住去路。小萝自知无宫主令牌无法出宫。也并不多言,一手指着锁心莲将自己护住,一手将那镶嵌宝珠的手镯朝二人举起。刹那之间,手镯的宝珠中竟喷出许多白色细线,好像蛛丝一般。那两个女子虽道法高深,却避无可避,被蛛丝缠住动弹不得。

    小萝将她二人隐入云层,对清灵说道:“快离开这里,若是云舟回来,倒时我会想办法将他送出。”

    清灵不无担心:“小萝姐姐伤了守宫婢女,宫主回来,岂不会重罚于你。”

    小萝粲然一笑,道:“小萝今时今日已知结局,生死有命。”说罢,转身朝隧道跑去。清灵不解其意,望着小萝远去背影,身子化作片片竹叶,朝下界飞去。

    清灵行至半空,忽见那日载着陆云舟和自己的木舟朝天遥宫方向飞驰。那木舟主人似也看见清灵,转了方向,拦在身前。二人交谈一阵,叶栖凰一听陆云舟已随宫主去了安雁镇,惊道一声“不好”,将安雁镇已布起炼狱之事说出。

    这叶栖凰心中自有如意算盘,便安慰清灵自己可以将陆云舟救出。清灵将信将疑的与叶栖凰一同来到安雁镇。自己躲在树林之中,叶栖凰则进去将陆云舟带了出来。

    陆云舟闻听此事,心中戚戚然不能平静。想到若是宫主从炼狱之中离开,回到宫中知晓此事,定不会饶恕小萝。遂起身对清灵说道:“清灵,你随老伯呆在这里。我要回天遥宫救小萝姐姐。若是夜黑不见我,你,”他顿了顿,眼含歉意,“就离开此处——”

    “哼,就凭你,也想入天遥宫救人?”叶栖凰语含不屑,拿眼望着陆云舟。

    陆云舟退后几步,怕他故技重施,身子渐渐化为水墨:“陆云舟自有办法,老伯救命之恩陆云舟感激不尽。若是活着回来,定当知恩图报。”陆云舟说罢,望了清灵片刻,身子如轻燕般,徐徐飘起,朝着天遥宫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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