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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南盼西 第一章 两根面条大姨妈(一)

    奈何桥旁,忘川水一如既往的黑色,死一般的寂静,让人胆战心惊。

    一个有一个排队的人们脸上满是麻木与死寂。

    孟婆递过一碗又一碗的汤水,脸上已经满是公式化的冷淡。

    队伍的末端有一个女子,脸上的浅笑在一众人中显得格外突出。

    突地,队伍像是被拦腰截断,后面的人影渐渐消失,只剩下那个女子。

    “老婆婆,恩,麻烦给我碗汤。”

    孟婆随意递过,忽然瞥见那个女子手上的水青色玉镯格外显眼,顿时孟婆几乎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女子虚弱地一笑,苍白的脸上惊心动魄的美丽。

    “姑娘,你又是为何?”孟婆皱眉,不禁问出心中盘旋着的疑问。

    女子安安静静地接过汤,轻描淡写地说:“无甚。婆婆愿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孟婆微顿,继而点了点头,目光还是停留在那水青色玉镯上。

    “从前有一个人,恩。一个人。”女子淡淡地一笑,然后接道,“一个人啊一个人。好了,故事讲完了。”

    孟婆一怔,反复琢磨了半天还不能琢磨出什么,茫然地看向女子。

    女子仰面喝下汤水,眼角有泪顺着精致姣好的面庞流下,与些许未来得及喝下的汤水混合一物。那传说可以让人忘却红尘中一切的忘川水竟是这般寡味,寡味得令人心酸。

    女子将碗交还与孟婆,眼神已经涣散。

    她只来得及说一句话——代我活下去。

    代我活下去。或许会很苦。

    代我活下去。或许会有毒。

    代我活下去。或许会很痛。

    只是,无论如何,我以我余下的生命,诚挚地邀请你。请你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因为,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人生。

    兜兜转转了近十几载,我终于可以归还本就属于你的人生,终于可以放下了。

    那些红尘中的是非她再也不想纠结了。多好。

    女子手上的水青色的镯子中那青色恍若流动的碧水,随着女子的眼神越来越涣散也变得越来越浅,直至女子的眼神变得呆滞,那镯子也消失不见。

    苏念楚扬手拭去了额头上的汗水,饶是教室里的电扇转的不可开交,这天气还是热得让人害怕。

    “啊夏,啊夏。”罗落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念楚讨厌这个名字,她名字明明是没有夏的,这么叫真,难听真矫情。

    真矫情。她不喜欢,可是不喜欢又能怎么样子呢?念楚温和地朝罗落笑着。

    她没猜错,罗落应该是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罗落是语文课代表,老班的课代表自然是格外吃香,罗落的成绩一直很好,人又好看,艺术节上总少不了她的身影,所以老班连副班长一职都一并给了罗落,罗落一向很得老师的宠爱。听说市中最大的医院院长,就是罗落她爸。

    嗯。罗落,——她的朋友。

    而她,成绩平平,不会打扮,没有特长。如果和罗落交上朋友也算一特长的话,唔,她还是蛮有特长的。

    “老班喊你去。”罗落人未到话先传,伸手就拿起念楚桌子上的茶瓶,不经意地手指拂过瓶口处,这才喝了起来,咕噜咕噜几声,几滴水顺着姣好下颚缓缓滴至地上。一边还嘀咕着:“哦,啊夏,你铁定是不知道塑料装水是不健康的。”

    “知道啦,那你别喝得那么起劲,小心喝死你!”念楚笑骂着,眼神停在了罗落的手上,却瞬间移开,恢复正常。“你先去上课,等下我去完办公室就来。”

    点了点头,罗落放下瓶子三五成群地向操场走去。

    念楚敛了笑意,四指弯曲轻磕桌面,眉目平静,待罗落走远之后才从书包中拿出几十颗白色药丸,一口气就着水吞下,然后起身将塑料袋扔进垃圾桶才向办公室走去。

    小腹传来一阵异样,念楚不住嘀咕了一句。每次大姨妈总是折腾她个半死。念楚拼命抑制住腹中的不适。

    果不其然,老班找她只是为了这次月考掉了一百个名次的事情,为这事一直训她。到了上课铃声响起,念楚才匆忙往操场方向奔去。

    体育老师长得很有包青天的嫌疑,所以大家都暗地里喊他包黑天。

    包黑天说,祖国的花朵是要鼓励的;包黑天说,祖国的花朵是要锻炼的;包黑天说,祖国的花朵是要做栋梁的。于是每次上课前都要先跑五圈,死也赖不掉。

    为毛不说祖国的花朵是要——爱惜的。好吧,这个可以忽略。

    为毛要他们去做栋梁——他们不过就是些花朵嘛,碍着谁了真是的。

    天知道他们的操场为什么要是四百米的。而请假必须要有请假条,没有请假条一律不准请假。

    念楚很想不跑,她每次来大姨妈总是汹涌澎湃,而请假条,老班拖了这么久也没来得及。念楚苦笑,不过也没关系吧。念楚一咬牙就跟了上去。

    顾也有意无意地经过她,念楚忽地慢下了节拍,不敢看身边的少年。

    顾也凝视着她,也放慢了脚步,带着他独有的慢条斯理道:“沈阿姨让我告诉你,今天来我家。”顾也说完便加快了速度,向前跑去。

    念楚恍惚地点了点头,眼神留恋且肆无忌惮地看着顾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沈阿姨,她的母亲,顾也,她的发小。

    念楚揉了下眼睛,有晶莹的液体。摊开手掌,上面滋生出模糊的汗意,生命的脉络隐约可见。她忽然想起好多年好多年前爸爸拉着她的衣角高兴地喊她“夏夏”。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那个男子为什么要在第一次见面时这样高兴地唤她。念楚无声无息地笑了笑。

    她听见后面罗落轻快的声音:“啊夏!你鞋带散了。”

    念楚才不回头,啧,罗大小姐的玩笑真不好笑,虽是这样想着还是低低地向下看了一眼,倒是真散了,当下皱了眉,只是将踢脚的动作做得幅度更大。如若停下来指不定那包青天会怎么责罚,念楚自认还没有运气好到能踩到鞋带的份上。

    念楚继续跑着,一边腹诽着包黑天一边想着今天见到顾也该说什么话。

    念楚很喜欢顾也的名字,很喜欢顾也的人。顾也长得很干净,很干净,听说校草里也有他的名额,而且高居不下,顾也顾也多好的名字呢。念楚有点矫情地想,苏念楚和顾也是不是很配,恩,苏念楚苏念楚,顾也顾也。

    念楚一不小心就想到了姑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忽,她竟被那两根面条似的鞋带绊倒,念楚跄踉了一下。但还是跌至了地上,念楚只觉腹部传过一阵热感,接连着的是滚滚而来的睡意。

    天阴沉沉的,恍然直压至人身,带来死气沉沉的暮寂,念楚看到篮球球框旁男孩们勤快地练习篮球,看到操场那侧一群女生谈天说地,不时的前仰后仆。

    最后她看见顾也和罗落相执的手,整个大地都在旋转,最后的最后,她只来得及想。

    顾也,罗落,真配。

    真难堪。

    正是天润十三年,眼下正是万物复苏,草长莺飞之季节。

    而在衡城的一处郊外,静寂如死,在这白泽与云澜国的交界处,常年兵荒马乱,本就是荒芜至极,加上这处的郊外葬了不少死人,邪门的很。近几日大雨连连,此刻正值夜晚,自然更是无人出现于此。

    都说春雨贵如油,此刻却不值钱地冲刷着这里。

    尸体的腐烂味在月夜里浮动,能依稀看出周围树木的凌乱,不难判断这里曾进行过一场大屠杀且已多日。

    小山般堆起的尸体,足以令久战沙场的老将都不忍看。

    那是些怎么样的尸体,腹部被剖开,花花绿绿的肚肠被牵扯了一地,几乎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不是少了那个就是缺了这个。

    一轮月亮,高挂树梢,冷冷地照拂大地,恍然慈悲地看待着这世间千万,千千万万困于十丈软红中不能自拔的人。

    慢慢睁开眼睛,入目的乃是一轮新月,依稀记得自己踩中了鞋带怎么就晚上了,而且,这浓浓的几乎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他们不会把我扔到乱葬岗了吧!

    动了动手指,满身酸楚像是跑了几十个四百米。扭了扭脖子,勉力抬起头竟发现胸口处有一支羽箭,身上穿着的也是古装。向前方望去,忽地有什么东西掠过我的脸,我摇晃地避开,意外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我紧咬住嘴唇抑制住惊呼。

    重重跌下,头似撞到了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上,手指摸了摸却摸到了一件东西,似乎是手,不确定地再摸了摸,分明摸到了指节。

    死人堆。

    认知到这个,我全身颤抖地哭了出来,尸体,全都是尸体,全都是已经失去了温度不再鲜活的生命,却要用自己的躯体挡住这个身体,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我闭上眼睛张开口慢慢地哭了出来,直到嚎啕大哭。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下来,我已经止住泪水,费力地伸手胡乱擦拭了一下便将身上的尸体推开,不禁嘀咕一句:“真是也不怕压死人呢!”

    说罢眼泪又掉了下来,再擦了一下冷静地翻查起尸体来。

    月亮被乌云所遮盖,淡黄的轮廓隐隐约约地浮动。雨渐渐地小了,远处有更夫传来嘹亮悠长的打更声——“四更咯,四更咯。”敲锣的声音分外清晰。

    第三百七十八个,终于翻到了最后一具尸体,是一个男性,死的时候还大大地睁着眼睛,嘴还张着,虽看不出来在说什么,但可以清楚判断是在说一个字“逃”。

    我松开手,啪地一下跌倒,双手撑着地,地上全是草,绿油油的很是好看,却因为染上了血迹而惊心。

    怎么可以这样,视人命为草芥!

    怎么可以这样,即使要死也要保护自己!

    怎么可以这样,这样被保护的那个自己还要死!

    我合上了眼睛,手攀上胸上的那枚羽箭放入衣服。霍地睁开双眼,语气凌厉地道:“我苏念楚发誓!今天死在这里的三百七十九个生命,我今后会一一为他们讨回!如有违背定当死无葬身之地喜爱的人不爱我我在意的人个个离我而去!”

    “南宫轻。”声音冰凉。

    我茫然抬头,看到的一个男子,简简单单的白色长袍,透着初阳的光芒能够依稀可见其上面用金丝绣着奇怪的花纹,乌发挽起,安安静静地就站在那里,却让人觉得万分遥远。气质出尘,在这微雨的天气里,白袍丝毫不沾染雨水,依然是干干净净的。那袍子是上好的缎子所制,很想母亲平日里同我说过的云锦,而绾发的却是普普通通的一支木簪。

    在男子的身后还有两个随从,皆是长相不俗之辈。一人着紫衣,一人着白衣。

    我低头,笑了笑,笑声从小渐渐变大,笑声里满满的都是刻骨悲凉。

    我声音轻微,又带有深沉的沧桑,我道。

    ——“也好”。

    也好,既来之,则安之。

    也好,或许爱一场,或许恨一场。

    也好,来过一趟留下些回忆,留下些记忆,就。

    不会孤单了吧。

    作品重整,请从新传章节开始看。新传章节以第一人称描写,将会延续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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