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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我们离婚……我坚持……”
书若听着张宁坤的话,半天没有任何反应。.虾米文学 许久之后她笑了笑，朝房门走去。“你才回来，估计也累了，歇一歇吧，我们改天再谈这件事。”
“书若。”张宁坤扬高了声音，叫住她。“这样逃避下去,真的有意思吗？三年了，这三年你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真的要这样一直耗下去,不死不休？”
书若停住,几秒之后缓缓转过身,她看着张宁坤，双手握成了拳头。“那你呢，你才回来，就要和我说这样的事，张宁坤，你就这样……这样的……急不可待。”书若语气哽咽，凄惶的看着他，灯光把她的眼睛照得特别的亮，那里面满是泪水，她微仰着头，不让它流下来。
张宁坤在床边坐下来，手捂着脸，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书若，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如果当初我能坚决一点，如果当初……今天的局面，是我一手造成的……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爱上你，再拖下去，我们之间仍然不会有任何改变，离婚吧，对你我都好……”
“是吗？”书若冷极的声音。“可是我不这么想，我不离婚，我就不离。”巨大的甩门声传来，张宁坤怔怔的看着门的方向，掏了一只烟出来，看了看，又扔进了垃圾桶。
书若出去之后就进了影音室，她把设备的音量调到最大，巨大的街头噪音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像潮水一样把她淹没，书若掏出一根烟点上，嘈杂的声音中她似乎特别的渺小，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平静。
快十一点了才把声音关了，主卧的门仍然开着，里面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书若想扯一个笑容出来，却发现实在太过困难。“太太。”佣人上楼之后就看见她一个人站在走廊中央，她把手上的杯子递过去。“你的参茶。”
书若接过来。“先生什么时候走的。”
佣人看了看她的神色，小声的说：“有二个小时了。”
那就是她一出房门，张宁坤就下楼离开了，他就这么的……连多呆一秒就不肯。书若抿了一口能茶进嘴里，却觉得无比恶心，她全吐在了地毯上，捂着胸口不停咳嗽。佣人把她扶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书若视线从她脸上扫过，却一把推开她。“你别这么看着我，你以为你是谁，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不需要。”
佣人脸色有些慌乱。“对不起，太太。”
书若又无比鄙视起自己来，这是她吗，她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了呢，尖锐而小器，像一个泼妇。她仰着头深吸了几口气，逼着眼里的泪水不能流下来。“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
佣人摇摇头，仍然劝道：“太太，你的睡眠不好，这参茶是大武先生特地从国外寄回来的，您多少喝一点吧。”
书若摆摆手。
佣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书若一晚上都没有睡着，旁边的那个位置是空的，这些年的日子里，双人枕头永远只有一个人，冬天的时候，这张床总是特别的冷。三年的时间里，仅有的温情，竟然是和他一起出席活动的时候，只有那时，他才会拉着她的手，才会搂着她的腰，才会对着她微笑。
一千多的日子，他的心，就这样的捂不热吗？或者他的心，早已被那个女人带走，留给她的，只是一个躯壳。书若绝望的闭上眼睛，心底一片荒凉。
是不是真的，离了婚，会好一点。
第二天是周末，惯列是回去陪父母，书若一早就出门了，这房子太大太冷清，越住越冷，越住越不想在里面呆下去。
书若哥哥一年前已经结婚，之后就搬出去另住，小区的房子只剩下李父李母两个老人，李父李母均已提前退休，李母对书若的到来很开心，书若也就陪着她慢慢聊天。
没多久就中午了，书若陪着李母出去买菜，然后两个人在客厅摘菜。
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电视里播放着一个访谈节目，采访的是一对老演员夫妻，几十年的感情毫无褪色，彼此对视的眼神仍然充满深情。
书若就一直看着电视，看着看着就去了洗手间，她很久没有出来，李母推门进去，书若正拿纸巾擦着眼泪，李母见她这模样只觉得无比心酸，她过去把书若抱在怀里。“女儿啊，离了吧，别再折磨自己了，离了吧。”
书若眼里的泪水掉得更厉害。“妈，我爱他，我不想，我真的不想。”
李母轻轻拍着她的背。[非常文学].“听话，听妈的话，他对你没感情，离了吧，放过你自己吧，妈妈求你了。【虾米文学
书若只是呜呜的流着泪。
吃过午饭之后她在卧室睡了一个午觉，卧室还是学生时的布置，她抚摸着那些书桌，床单，椅子，仿佛在抚摸着自己沉重的历史，明明才这么几年的时间，却仿佛度过了千百万年一样。
书若迷迷糊糊睡着了，梦到了还没有遇到张宁坤之前，那时她是多么简单，多么快乐。醒来却只觉得一片惶惶然。
书若起床之后就走了，原本开车回家，临时却调转了方向。她知道张宁坤在市中心有一套公寓，他大部分时间就住在那里，书若老早之前就偷配了钥匙，只是一直克制着没有进去。书若混进了小区，拿钥匙开了门，公寓是三居室的，一间主卧，一间客房，一间书房，风格简洁冷硬。
卧室里，灰黑色的床单和被套，枕头上浅浅的凹痕，书若在床上躺下来，男人特有的味道钻进鼻子里，书若闭上眼，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又去了书房，红木的办公桌上摆着电脑，文件等物品，书若在办公椅上坐下来，随手拉开了两边的抽屉。
看着里面的东西，书若缓缓的坐了起来。
张宁坤回来开门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进去之后却见客厅一地凌乱，书若坐在沙发上，地上摊着碎掉的照片，画作。张宁坤去了书房，里面一片儿狼藉，地上散落着书，文件……
她大概把所有和萝芙有关的东西都找了出来，然后全部撕毁，她毁得彻底，指甲片的大小，大概连拼接也不可能复原。
她哭过，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只是眼睛还红肿着，神色苍白而漠然。
张宁坤停在她面前，书若缓缓抬起头来，眼泪不受控制的又流了下来，她看着他，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哽咽着说：“如果早知道结局是这样，我不会同意大武哥哥的做法……其实这一切，是我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张宁坤一怔，抬起眼皮。
书若苦苦笑了。“你以为，没有征得我的同意，大武哥哥会给你下药，会把那些照片散布出去，他问过我，我虽然喝了酒，可也是清醒的……我只是在赌，在争，为自己弄一个机会……所有的心机，都是因为你……结果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张宁坤，我恨你，我为什么要爱上你，你想离，那就离吧……我成全你……”她说完之后胡乱抹了抹脸，拿起一旁的包，匆匆离开。
张宁坤颓然的在地板上坐下来，他错了，书若错了，一步错，步步错，终至如此，凄凉的境地。
两个人的离婚协议是一个礼拜之后签定的，张宁坤原本打算什么也不要，就连手中的新能源股份也全部转给她，不过龙书若倒是没要。“龙科是龙家的，股份当初你转给我我就接受了，新能源是你一手打造起来的，这是你自己的公司，你自己留着吧。”
龙书若语气坚决，张宁坤也没再拒绝，签完字之后张宁坤就正式辞去龙科ceo的职位，在那之前，大武被他从国外叫了回来。以往大武汇报工作都是通过视频会议，说起来，两个人也有三年多没见面了。
大武回来才知道张宁坤和龙书若离婚的事，两个人有好一会儿没说话，许久之后张宁坤先开口：“龙科就交给你了。”
大武怔了怔。“坤哥，我不行的。”
张宁坤转身看着大武，却想起了三年多前的那些事，原来，有些事，并不是时间就可以冲淡的，他这一辈子，大概都没办法原谅大武那样设计过他。
“你行的……”张宁坤淡淡的说。“北美的分公司在你手里，这几年的业绩十分亮眼，我想，就算你接手龙科，也没什么大问题。”大武眼皮抬起，一抹骄傲从眼底滑过。张宁坤笑了笑，看着大武的脸，大武的眼角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时间变了，人也变了，大武不再是过去那个木讷冲动的大武了，商海沉浮，他已有自己的处事手段。
张宁坤拿了衣服准备离开，只是走了几步又停下，他视线从大武脸上滑过，犹豫了一下仍然开口：“大武，我们结拜过，也起过誓，我想我还是应该提醒你一下，做生意虽然需要一些手段，但不择手段，总会有报应的，上帝不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河边走久了，会湿鞋的，大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大武沉下眼。“坤哥，我并不太明白你的话，不过我会记住的，你放心吧。”
张宁坤抿着唇笑笑，既然这样……那也好。他拍了拍大武的肩。“那就这样吧，再见，希望你……一切顺利……”
“坤哥，你要去哪儿？”
“等新能源从龙科剥离之后，我会给自己放一个长假，四处走一走，看一看……”
“你是要去找张萝芙吗？”
张宁坤停下来。“你还她有意见？”
大武有些尴尬，也没回答。
张宁坤抬了抬眼皮，看向窗外广阔的蓝天。“不管你喜欢不喜欢，都不重要了，她结了婚，也有了孩子，既然她的生活安静，我又何必去打扰她。大武，这三年里，我想明白了很多事。你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一个决定，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并且无可挽回。我做错过，大概就这样错过她了。爱一个人，也许最重要的，就是尊重她的决定，然后学会放手。萝芙决定结婚，决定生孩子，决定这样的生活，我不应该……去打扰她。”
七十九
学校临时有一点事，萝芙就下班得晚了些。这几年政府有意扶持，小镇发展得特别的快，几家老牌企业做大做强，数幢几十层的高楼拔地而起，东边的那片区域，规划的一处别墅区已经动工。
萝芙原来所在的那家企业也愈渐壮大，随着企业扩张而来的便是繁重的工作和无止尽的加班，萝芙春节之前的那段时间忙得一个星期只和女儿说了十来句话，往往是到家时孩子已经睡了，上班时孩子还没起来。这几年萝芙的作品虽然不多，但价格还算可以，所以经济压力也就没那么大，在过完春节之后，萝芙就提出了辞职申请。
辞职之后在家闲了一段时间，正好尼克在镇上有些关系，萝芙就进了一所大学做口语老师，没编制，也不坐班。虽然工资不高，但胜在清闲。
才处理完学校的事就有电话响起来，萝芙摁了接听键，女儿软糯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你了。”
萝芙挑挑眉。“是想我了还是想冰箱里的蛋糕了？”
尼克小声教孩子的声音传来——告诉妈妈，是想她了。
随即便是孩子坚决的声音。“妈妈，我想你了，特别特别想。”
萝芙觉得好笑，小家伙嗜甜食，萝芙怕她坏了牙齿，一直不让她多吃，但小家伙不吃一点就不睡觉，渐渐的就养成了习惯，她陪着她吃完蛋糕，然后洗脸，刷牙，睡觉。
今天孩子这么急切，大概是昨天玩累了忘了，所以特别的惦记。
萝芙拿了包离开办公室，夜色已经深透，学校位置不是很当道，连出租车也不怎么好拦，萝芙看了一下时间，八点多，还早，不如走着回去，也才半个小时路程。
萝芙一边走一边和女儿聊天，三岁多的孩子，正是话多的时候，童言稚语，逗得萝芙内心一片柔软。她没有后悔生下这个孩子，第一年总是困难些，随着孩子的长大，乐安几乎成了这个家里的开心果，有她陪着，日子似乎也会过得比较快一些。
没走多久就快到家了，尼克的房子是几年前买的，萝芙结婚之后才搬了过来。因为是新建的住宅区，周围的人-流量并不大，晚上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冷清。再加上小区前面的马路这段时间正在整修，连路灯也没有了，更显得鬼影森森。萝芙挂断电话，看了一眼周围，拢紧衣服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渐渐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停住，回头……却是一片漆黑。
萝芙又往前走着，走了十来米又停住，不安的感觉一直笼罩在身后，萝芙回头，仍然只是漆黑的夜色，她怔了一会儿，心跳蓦的快了起来。
镇上最近一段时间发生过几起单身女人被抢的案子，一想到这点，萝芙心里止不住发毛，到小区大约还有三四百米的距离，萝芙抓紧包，迈开脚步跑了起来。
一直跑到小区的大门口萝芙才停了下来，粗喘着气，她回过头，身后的方向仍然没有任何可疑的动静，萝芙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远处孩子叫妈妈的声音，是乐安，萝芙把这些思绪抛到脑后，刷卡进了小区。
孩子颠颠的朝她跑来，萝芙蹲下来，乐安兔子一样跳到她怀里。“妈妈……”双手抱在她颈后，一下亲在了她的脸颊。
萝芙笑了笑，把她抱起来。“今天听不听话。”
乐安重重点头。“听话。”
尼克没好气的说：“如果忽略掉把牛奶挤了一沙发，摔碎了两只碗，毁了我一幅画之外，还算听话……”
乐安有些不安意思，软糯的童音像是在撒娇。“爸爸……”一扭身又要扑向尼克怀里。
萝芙轻轻拍了拍她的屁股。“像条泥鳅一样。”
尼克点了点她的鼻子，把她接过来。
三个人边走边说着话进了大厅，乐安从尼克怀里弯□要去摁电梯，尼克小心的抱着她，萝芙又朝小区外面看了看，安静的马路，空空荡荡。
“妈妈，快进来。”
萝芙收回视线，进了电梯。
此时，大街景观带的一颗树后，慢慢走出一个人影，他看了看小区的名字，又往小区的顶楼看了看，几处灯火，几处宁静。他默默的站了一会儿，往来时的方向回走，不远处的树干上正绑着一个青年男人，那人正费劲和树干上的领带做斗争，一看男人就停了下来，哀哀的表情。“大哥，你放了我吧，我是第一次，你放了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他，笑问道：“你看我大概有多少岁了。”
那人不太明白，犹豫了一下才回道：“大概二十五六吧。”
男人笑容更甚。“那你还把我当在小孩子，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他解开用来绑那人的领带，那人一喜，推了他一把，撒开腿就跑，男人也不急，垂下眼，左右看了看，捡起拳头大的一块砖头，朝飞奔着的那人扔去。
正中腿弯。那人跪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男人慢幽幽的走过去，用领带绑住他的手，拖着他往前走，那人一路碟碟不休，男人索性在景观带里拔了几株花堵着他的嘴。一直走到最近的一个警察局，男人敲了敲门卫处的门。“这就是这几起抢劫案的犯人。”他说完就走，留给门卫大爷的，只是一个高高大大的背影。
没走多久手上的电话响起来。
“喂，我说先生啊，少爷啊，同志啊，你跑哪儿去了，图纸呢，还有啊，整个施工现场都在等着你呢，我的设计师大爷……你们这些有钱人住的别墅，究竟还盖不盖啊……”
他轻笑出声。“就回来了。”
萝芙一连几天都觉得有人跟踪她，可是回头又没发现有人，她也不知道这事是真的还是自己疑神疑鬼，萝芙把这事同尼克和母亲说了，抢劫案的犯人已经落网，他们都倾向于是她想多了，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了一个星期，萝芙也相信大概真是自己疑神疑鬼。如果是张宁坤，他大概会直接出现在她面前，如果是别人，她没财，不可能跟踪她这么久迟迟不动手。
萝芙也就释然了。
很快就到了周末，镇上步行街不知什么时候办了一个教小孩子轮滑的培训班，萝芙有一次带乐安出去散步，乐安瞧见了，三岁的孩子，瞧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回来就巴巴的看着她，其实乐安还小，萝芙看着那东西也有点危险，就没打算让她学，偏偏乐安也学奸了，直接去求尼克，爸爸、爸爸的叫个不停，尼克哪受得了她这么叫，不顾萝芙的反对带她去报了名，还把钱给交了。
这么一学，也半年了。
乐安起得早，不断催促着萝芙快点带她去，安心和身体有点不舒服，尼克有事，萝芙磨蹭了一会儿乐安还老大不高兴的。周末的孩子特别多，到步行街的时候他们已经换好鞋，这些孩子大多要比乐安大一点，不过乐安学了半年技术掌握着不错，在老师的带领下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萝芙看着好笑，用相机给她拍了几张相片。
电话响了起来，是帮她处理作品的程小姐，萝芙看着正在练习避让障碍物的乐安，让一旁的另一个孩子母亲帮忙看一下。
她过去一边接电话，接着接着却见乐安溜出了人群，往另一个方向滑去。
这孩子，萝芙赶紧追了上去。
萝芙两只脚比不上轮子，只远远看见乐安的身影，很快她就知道不好了，步行街有一边是依据地形而建，一个有些坡度的倾斜面，乐安是一个孩子，才三岁，又才学轮滑半年，怎么掌握得了这样的局面。滑轮在坡面上呼呼的旋转，她却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停下来，一害怕，就尖叫了起来。
更让萝芙心胆俱裂的是，坡面之外就是马路，两者之间没有拦杆，一旦乐安没有停下来，就会冲上马路，而此时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
萝芙疯了一般冲上去。
可距离毕竟太远，萝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乐安离马路越来越近，就在乐安快冲上马路那一刹那，旁边突然窜出一个人来，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抱乐安抱住了，周围看着这一切的人赶紧围了上去，萝芙只隐约瞧见那个人高高大大的身影。
萝芙浑身发软，赶紧跑了过去，乐安被吓坏了，声嘶力竭的哭着，萝芙紧紧把她搂在怀里，往旁边看了看，那个人影，已经不在。
萝芙抱着乐安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乐安哭累了，只不时抽咽一声，萝芙哄了她一会儿，乐安渐渐平静下来，拦了车回家，上车之后却萝芙却一下呆住，刚才那个救乐安的身影，是不是……小武。
“我们离婚……我坚持……”
书若听着张宁坤的话,半天没有任何反应。.虾米文学 许久之后她笑了笑，朝房门走去。“你才回来，估计也累了，歇一歇吧，我们改天再谈这件事。”
“书若。”张宁坤扬高了声音，叫住她。“这样逃避下去,真的有意思吗？三年了，这三年你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真的要这样一直耗下去,不死不休？”
书若停住,几秒之后缓缓转过身,她看着张宁坤，双手握成了拳头。“那你呢，你才回来，就要和我说这样的事，张宁坤，你就这样……这样的……急不可待。”书若语气哽咽，凄惶的看着他，灯光把她的眼睛照得特别的亮，那里面满是泪水，她微仰着头，不让它流下来。
张宁坤在床边坐下来，手捂着脸，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书若，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如果当初我能坚决一点，如果当初……今天的局面，是我一手造成的……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爱上你，再拖下去，我们之间仍然不会有任何改变，离婚吧，对你我都好……”
“是吗？”书若冷极的声音。“可是我不这么想，我不离婚，我就不离。”巨大的甩门声传来，张宁坤怔怔的看着门的方向，掏了一只烟出来，看了看，又扔进了垃圾桶。
书若出去之后就进了影音室，她把设备的音量调到最大，巨大的街头噪音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像潮水一样把她淹没，书若掏出一根烟点上，嘈杂的声音中她似乎特别的渺小，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平静。
快十一点了才把声音关了，主卧的门仍然开着，里面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书若想扯一个笑容出来，却发现实在太过困难。“太太。”佣人上楼之后就看见她一个人站在走廊中央，她把手上的杯子递过去。“你的参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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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人看了看她的神色，小声的说：“有二个小时了。”
那就是她一出房门，张宁坤就下楼离开了，他就这么的……连多呆一秒就不肯。书若抿了一口能茶进嘴里，却觉得无比恶心，她全吐在了地毯上，捂着胸口不停咳嗽。佣人把她扶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书若视线从她脸上扫过，却一把推开她。“你别这么看着我，你以为你是谁，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不需要。”
佣人脸色有些慌乱。“对不起，太太。”
书若又无比鄙视起自己来，这是她吗，她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了呢，尖锐而小器，像一个泼妇。她仰着头深吸了几口气，逼着眼里的泪水不能流下来。“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
佣人摇摇头，仍然劝道：“太太，你的睡眠不好，这参茶是大武先生特地从国外寄回来的，您多少喝一点吧。”
书若摆摆手。
佣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书若一晚上都没有睡着，旁边的那个位置是空的，这些年的日子里，双人枕头永远只有一个人，冬天的时候，这张床总是特别的冷。三年的时间里，仅有的温情，竟然是和他一起出席活动的时候，只有那时，他才会拉着她的手，才会搂着她的腰，才会对着她微笑。
一千多的日子，他的心，就这样的捂不热吗？或者他的心，早已被那个女人带走，留给她的，只是一个躯壳。书若绝望的闭上眼睛，心底一片荒凉。
是不是真的，离了婚，会好一点。
第二天是周末，惯列是回去陪父母，书若一早就出门了，这房子太大太冷清，越住越冷，越住越不想在里面呆下去。
书若哥哥一年前已经结婚，之后就搬出去另住，小区的房子只剩下李父李母两个老人，李父李母均已提前退休，李母对书若的到来很开心，书若也就陪着她慢慢聊天。
没多久就中午了，书若陪着李母出去买菜，然后两个人在客厅摘菜。
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电视里播放着一个访谈节目，采访的是一对老演员夫妻，几十年的感情毫无褪色，彼此对视的眼神仍然充满深情。
书若就一直看着电视，看着看着就去了洗手间，她很久没有出来，李母推门进去，书若正拿纸巾擦着眼泪，李母见她这模样只觉得无比心酸，她过去把书若抱在怀里。“女儿啊，离了吧，别再折磨自己了，离了吧。”
书若眼里的泪水掉得更厉害。“妈，我爱他，我不想，我真的不想。”
李母轻轻拍着她的背。[非常文学].“听话，听妈的话，他对你没感情，离了吧，放过你自己吧，妈妈求你了。【虾米文学
书若只是呜呜的流着泪。
吃过午饭之后她在卧室睡了一个午觉，卧室还是学生时的布置，她抚摸着那些书桌，床单，椅子，仿佛在抚摸着自己沉重的历史，明明才这么几年的时间，却仿佛度过了千百万年一样。
书若迷迷糊糊睡着了，梦到了还没有遇到张宁坤之前，那时她是多么简单，多么快乐。醒来却只觉得一片惶惶然。
书若起床之后就走了，原本开车回家，临时却调转了方向。她知道张宁坤在市中心有一套公寓，他大部分时间就住在那里，书若老早之前就偷配了钥匙，只是一直克制着没有进去。书若混进了小区，拿钥匙开了门，公寓是三居室的，一间主卧，一间客房，一间书房，风格简洁冷硬。
卧室里，灰黑色的床单和被套，枕头上浅浅的凹痕，书若在床上躺下来，男人特有的味道钻进鼻子里，书若闭上眼，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又去了书房，红木的办公桌上摆着电脑，文件等物品，书若在办公椅上坐下来，随手拉开了两边的抽屉。
看着里面的东西，书若缓缓的坐了起来。
张宁坤回来开门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进去之后却见客厅一地凌乱，书若坐在沙发上，地上摊着碎掉的照片，画作。张宁坤去了书房，里面一片儿狼藉，地上散落着书，文件……
她大概把所有和萝芙有关的东西都找了出来，然后全部撕毁，她毁得彻底，指甲片的大小，大概连拼接也不可能复原。
她哭过，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只是眼睛还红肿着，神色苍白而漠然。
张宁坤停在她面前，书若缓缓抬起头来，眼泪不受控制的又流了下来，她看着他，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哽咽着说：“如果早知道结局是这样，我不会同意大武哥哥的做法……其实这一切，是我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张宁坤一怔，抬起眼皮。
书若苦苦笑了。“你以为，没有征得我的同意，大武哥哥会给你下药，会把那些照片散布出去，他问过我，我虽然喝了酒，可也是清醒的……我只是在赌，在争，为自己弄一个机会……所有的心机，都是因为你……结果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张宁坤，我恨你，我为什么要爱上你，你想离，那就离吧……我成全你……”她说完之后胡乱抹了抹脸，拿起一旁的包，匆匆离开。
张宁坤颓然的在地板上坐下来，他错了，书若错了，一步错，步步错，终至如此，凄凉的境地。
两个人的离婚协议是一个礼拜之后签定的，张宁坤原本打算什么也不要，就连手中的新能源股份也全部转给她，不过龙书若倒是没要。“龙科是龙家的，股份当初你转给我我就接受了，新能源是你一手打造起来的，这是你自己的公司，你自己留着吧。”
龙书若语气坚决，张宁坤也没再拒绝，签完字之后张宁坤就正式辞去龙科ceo的职位，在那之前，大武被他从国外叫了回来。以往大武汇报工作都是通过视频会议，说起来，两个人也有三年多没见面了。
大武回来才知道张宁坤和龙书若离婚的事，两个人有好一会儿没说话，许久之后张宁坤先开口：“龙科就交给你了。”
大武怔了怔。“坤哥，我不行的。”
张宁坤转身看着大武，却想起了三年多前的那些事，原来，有些事，并不是时间就可以冲淡的，他这一辈子，大概都没办法原谅大武那样设计过他。
“你行的……”张宁坤淡淡的说。“北美的分公司在你手里，这几年的业绩十分亮眼，我想，就算你接手龙科，也没什么大问题。”大武眼皮抬起，一抹骄傲从眼底滑过。张宁坤笑了笑，看着大武的脸，大武的眼角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时间变了，人也变了，大武不再是过去那个木讷冲动的大武了，商海沉浮，他已有自己的处事手段。
张宁坤拿了衣服准备离开，只是走了几步又停下，他视线从大武脸上滑过，犹豫了一下仍然开口：“大武，我们结拜过，也起过誓，我想我还是应该提醒你一下，做生意虽然需要一些手段，但不择手段，总会有报应的，上帝不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河边走久了，会湿鞋的，大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大武沉下眼。“坤哥，我并不太明白你的话，不过我会记住的，你放心吧。”
张宁坤抿着唇笑笑，既然这样……那也好。他拍了拍大武的肩。“那就这样吧，再见，希望你……一切顺利……”
“坤哥，你要去哪儿？”
“等新能源从龙科剥离之后，我会给自己放一个长假，四处走一走，看一看……”
“你是要去找张萝芙吗？”
张宁坤停下来。“你还她有意见？”
大武有些尴尬，也没回答。
张宁坤抬了抬眼皮，看向窗外广阔的蓝天。“不管你喜欢不喜欢，都不重要了，她结了婚，也有了孩子，既然她的生活安静，我又何必去打扰她。大武，这三年里，我想明白了很多事。你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一个决定，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并且无可挽回。我做错过，大概就这样错过她了。爱一个人，也许最重要的，就是尊重她的决定，然后学会放手。萝芙决定结婚，决定生孩子，决定这样的生活，我不应该……去打扰她。”
七十九
学校临时有一点事，萝芙就下班得晚了些。这几年政府有意扶持，小镇发展得特别的快，几家老牌企业做大做强，数幢几十层的高楼拔地而起，东边的那片区域，规划的一处别墅区已经动工。
萝芙原来所在的那家企业也愈渐壮大，随着企业扩张而来的便是繁重的工作和无止尽的加班，萝芙春节之前的那段时间忙得一个星期只和女儿说了十来句话，往往是到家时孩子已经睡了，上班时孩子还没起来。这几年萝芙的作品虽然不多，但价格还算可以，所以经济压力也就没那么大，在过完春节之后，萝芙就提出了辞职申请。
辞职之后在家闲了一段时间，正好尼克在镇上有些关系，萝芙就进了一所大学做口语老师，没编制，也不坐班。虽然工资不高，但胜在清闲。
才处理完学校的事就有电话响起来，萝芙摁了接听键，女儿软糯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你了。”
萝芙挑挑眉。“是想我了还是想冰箱里的蛋糕了？”
尼克小声教孩子的声音传来——告诉妈妈，是想她了。
随即便是孩子坚决的声音。“妈妈，我想你了，特别特别想。”
萝芙觉得好笑，小家伙嗜甜食，萝芙怕她坏了牙齿，一直不让她多吃，但小家伙不吃一点就不睡觉，渐渐的就养成了习惯，她陪着她吃完蛋糕，然后洗脸，刷牙，睡觉。
今天孩子这么急切，大概是昨天玩累了忘了，所以特别的惦记。
萝芙拿了包离开办公室，夜色已经深透，学校位置不是很当道，连出租车也不怎么好拦，萝芙看了一下时间，八点多，还早，不如走着回去，也才半个小时路程。
萝芙一边走一边和女儿聊天，三岁多的孩子，正是话多的时候，童言稚语，逗得萝芙内心一片柔软。她没有后悔生下这个孩子，第一年总是困难些，随着孩子的长大，乐安几乎成了这个家里的开心果，有她陪着，日子似乎也会过得比较快一些。
没走多久就快到家了，尼克的房子是几年前买的，萝芙结婚之后才搬了过来。因为是新建的住宅区，周围的人-流量并不大，晚上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冷清。再加上小区前面的马路这段时间正在整修，连路灯也没有了，更显得鬼影森森。萝芙挂断电话，看了一眼周围，拢紧衣服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渐渐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停住，回头……却是一片漆黑。
萝芙又往前走着，走了十来米又停住，不安的感觉一直笼罩在身后，萝芙回头，仍然只是漆黑的夜色，她怔了一会儿，心跳蓦的快了起来。
镇上最近一段时间发生过几起单身女人被抢的案子，一想到这点，萝芙心里止不住发毛，到小区大约还有三四百米的距离，萝芙抓紧包，迈开脚步跑了起来。
一直跑到小区的大门口萝芙才停了下来，粗喘着气，她回过头，身后的方向仍然没有任何可疑的动静，萝芙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远处孩子叫妈妈的声音，是乐安，萝芙把这些思绪抛到脑后，刷卡进了小区。
孩子颠颠的朝她跑来，萝芙蹲下来，乐安兔子一样跳到她怀里。“妈妈……”双手抱在她颈后，一下亲在了她的脸颊。
萝芙笑了笑，把她抱起来。“今天听不听话。”
乐安重重点头。“听话。”
尼克没好气的说：“如果忽略掉把牛奶挤了一沙发，摔碎了两只碗，毁了我一幅画之外，还算听话……”
乐安有些不安意思，软糯的童音像是在撒娇。“爸爸……”一扭身又要扑向尼克怀里。
萝芙轻轻拍了拍她的屁股。“像条泥鳅一样。”
尼克点了点她的鼻子，把她接过来。
三个人边走边说着话进了大厅，乐安从尼克怀里弯□要去摁电梯，尼克小心的抱着她，萝芙又朝小区外面看了看，安静的马路，空空荡荡。
“妈妈，快进来。”
萝芙收回视线，进了电梯。
此时，大街景观带的一颗树后，慢慢走出一个人影，他看了看小区的名字，又往小区的顶楼看了看，几处灯火，几处宁静。他默默的站了一会儿，往来时的方向回走，不远处的树干上正绑着一个青年男人，那人正费劲和树干上的领带做斗争，一看男人就停了下来，哀哀的表情。“大哥，你放了我吧，我是第一次，你放了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他，笑问道：“你看我大概有多少岁了。”
那人不太明白，犹豫了一下才回道：“大概二十五六吧。”
男人笑容更甚。“那你还把我当在小孩子，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他解开用来绑那人的领带，那人一喜，推了他一把，撒开腿就跑，男人也不急，垂下眼，左右看了看，捡起拳头大的一块砖头，朝飞奔着的那人扔去。
正中腿弯。那人跪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男人慢幽幽的走过去，用领带绑住他的手，拖着他往前走，那人一路碟碟不休，男人索性在景观带里拔了几株花堵着他的嘴。一直走到最近的一个警察局，男人敲了敲门卫处的门。“这就是这几起抢劫案的犯人。”他说完就走，留给门卫大爷的，只是一个高高大大的背影。
没走多久手上的电话响起来。
“喂，我说先生啊，少爷啊，同志啊，你跑哪儿去了，图纸呢，还有啊，整个施工现场都在等着你呢，我的设计师大爷……你们这些有钱人住的别墅，究竟还盖不盖啊……”
他轻笑出声。“就回来了。”
萝芙一连几天都觉得有人跟踪她，可是回头又没发现有人，她也不知道这事是真的还是自己疑神疑鬼，萝芙把这事同尼克和母亲说了，抢劫案的犯人已经落网，他们都倾向于是她想多了，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了一个星期，萝芙也相信大概真是自己疑神疑鬼。如果是张宁坤，他大概会直接出现在她面前，如果是别人，她没财，不可能跟踪她这么久迟迟不动手。
萝芙也就释然了。
很快就到了周末，镇上步行街不知什么时候办了一个教小孩子轮滑的培训班，萝芙有一次带乐安出去散步，乐安瞧见了，三岁的孩子，瞧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回来就巴巴的看着她，其实乐安还小，萝芙看着那东西也有点危险，就没打算让她学，偏偏乐安也学奸了，直接去求尼克，爸爸、爸爸的叫个不停，尼克哪受得了她这么叫，不顾萝芙的反对带她去报了名，还把钱给交了。
这么一学，也半年了。
乐安起得早，不断催促着萝芙快点带她去，安心和身体有点不舒服，尼克有事，萝芙磨蹭了一会儿乐安还老大不高兴的。周末的孩子特别多，到步行街的时候他们已经换好鞋，这些孩子大多要比乐安大一点，不过乐安学了半年技术掌握着不错，在老师的带领下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萝芙看着好笑，用相机给她拍了几张相片。
电话响了起来，是帮她处理作品的程小姐，萝芙看着正在练习避让障碍物的乐安，让一旁的另一个孩子母亲帮忙看一下。
她过去一边接电话，接着接着却见乐安溜出了人群，往另一个方向滑去。
这孩子，萝芙赶紧追了上去。
萝芙两只脚比不上轮子，只远远看见乐安的身影，很快她就知道不好了，步行街有一边是依据地形而建，一个有些坡度的倾斜面，乐安是一个孩子，才三岁，又才学轮滑半年，怎么掌握得了这样的局面。滑轮在坡面上呼呼的旋转，她却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停下来，一害怕，就尖叫了起来。
更让萝芙心胆俱裂的是，坡面之外就是马路，两者之间没有拦杆，一旦乐安没有停下来，就会冲上马路，而此时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
萝芙疯了一般冲上去。
可距离毕竟太远，萝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乐安离马路越来越近，就在乐安快冲上马路那一刹那，旁边突然窜出一个人来，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抱乐安抱住了，周围看着这一切的人赶紧围了上去，萝芙只隐约瞧见那个人高高大大的身影。
萝芙浑身发软，赶紧跑了过去，乐安被吓坏了，声嘶力竭的哭着，萝芙紧紧把她搂在怀里，往旁边看了看，那个人影，已经不在。
萝芙抱着乐安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乐安哭累了，只不时抽咽一声，萝芙哄了她一会儿，乐安渐渐平静下来，拦了车回家，上车之后却萝芙却一下呆住，刚才那个救乐安的身影，是不是……小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