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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2血色蔓延

    竹苑里静悄悄的一片,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众人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叶陈氏,连自己身上被溅上的鲜血都忘记了擦拭。

    叶笑微微一愣之后,迅速来到叶陈氏的身边,见她双眼圆睁,眼中溢满了深深的恐惧,如同看到了什么让她心魂俱碎的可怖场景,原本涂得艳红的嘴唇也变成了深紫色。

    叶笑抬手按在她的颈间,指尖已感觉不到任何脉动,连体温都随着大量失血而变得冰凉。她抬眼看向众人,面无表情的开口,“她死了。”

    一句话,似释放了被禁锢已久的猛兽。恐惧,在一瞬间笼上了所有人的心头。叶蝉等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脸色也随之一白,就连叶宏山,也似乎被这突生的异变骇了一跳,皱着眉,一脸沉郁的看着地上的叶陈氏。

    叶笑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被现场那些斑驳的血色晃得有些眼晕,胃里也因连番的刺激和浓郁的血腥味止不住的抽搐,只有脑子里还维持着异常的清明。

    她站起来看向叶安的卧房,视线扫过墙壁上的血色。她想,她知道那些血是怎么来的了。

    那不是叶安的血,而是叶榕的。可若他没事,他去了哪儿?

    正这么想着,竹苑的门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众人立刻回头望去,就见一青一黄两道人影在眼前一闪,随着‘咚’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黄色的人影被不怎么尊重的扔到了地上。

    “哥!”叶笑一眼望去,心中狠狠一抽,拨开人群就朝竹苑入口处冲去。

    此时正倚着后墙,一脸云淡风轻地看着她的,却不是叶安是谁?

    叶笑飞奔至叶安面前,脚步堪堪一顿,张口欲说些什么,声音却似被堵住了一般,眼中充满了惊讶和不安,以及失而复得的喜悦。

    叶安仍倚着后墙没动,样子看上去有些懒懒的,却是对叶笑微微一笑,又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惨状,轻声道:“别害怕。”

    叶笑这才发现叶安脸色刷白,额头上还附着一层冷汗。她迅速伸手扶着他问道:“你怎么了?”

    然她左手绕到他的背后,本想撑着他站好,却感觉到手上触到一片湿润,叶笑骇然的收回手,果然看到手上沾满了刺目的血红。

    “你——”

    “笑儿。”叶安看着她摇了摇头,靠着墙握住她冰凉的手。温热的液体瞬间沿着他的手臂滴在了她的手上。叶笑死死的咬住下唇,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眉宇间一片焦急和忧心,却被她狠狠的压下,随着他的目光望向地上的黄色身影,以及看到叶安后,也朝这边涌过来的叶宏山等人。

    他受伤了,而且是很重的伤,重到他似乎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显然还在忌讳着什么,还在戒备着什么。所以,叶笑连心底的惊惶和焦虑都不敢放任,只能死死地忍着,不着痕迹的支撑着他的身体,让他不至于脱力的滑倒。

    “殿下——”叶蝉在奔至叶安面前,看清地上那人时又发出了一声尖叫。叶笑眉心一拧,而叶宏山等人也才注意到,先前被叶安扔到地上,此时正陷入昏迷的正是九皇子君若鸣。

    “安儿,出什么事了。”叶宏山看着叶安问道。

    叶安并不答话,而是缓缓的扫过在场诸人,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含着锐利的锋芒。叶笑心中一动,立刻凝聚起全身的灵气,注入了手腕上的七念铃里。与此同时,叶安突然放开叶笑的手,身形快如闪电的穿入人群,修长的手指勾弹出一根琴弦,在瞬间贯穿了叶承的心脏。

    叶承神情木然的望着叶安,似乎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胸口处一麻,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随之流出。.下一刻,冰冷的银丝就绕上了他的脖子。

    离他最近的叶柳氏此时方反应过来,一声尖叫后一把便抓住了他要发力的右手,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叶安看也不看她一眼,震袖便将她甩开,坚韧的银丝毫不留情地割断了叶承的脖颈,但伤口处却并没有出血,而是迅速涌出了层层的黑雾。

    叶笑看到那黑雾,抬手就欲催动七念铃,却被掠回她身边的叶安握住手腕阻止。他脚下微微一个踉跄,靠着叶笑才勉强站好,脸色也显得更加惨白,却仍是一脸淡然的看着叶承道:“怨河,出来。”

    果然是他。

    叶笑皱着眉头看着叶承,而叶承似乎仍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愣愣地瞪着前方,却在看到面露惊恐的叶柳氏后侧头一歪,黑雾缭绕的脸庞有些许的扭曲,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唤道:“娘,你躲什么。”

    在场众人齐刷刷的后退几步,而叶安握住叶笑的手腕,手心冒出了一缕细碎的银光。叶笑顿时察觉到一股暖流顺着她的经脉流入了七念铃中,而那七对铃珠儿仿佛收到了什么召唤,齐齐发出了一声脆响。而后,镇魂曲的曲调便随着铃珠儿的跳跃倾泻直下。

    同清和琴琴弦震颤下一模一样悦耳动听的清响,却又多了几分铃铛碰撞出的俏皮可爱。比不上七弦鸣动时高山流水般的广博深远,却含着几分泉水叮咚般的纯净清冽。

    叶安的指尖飞速在铃珠儿上跳动,熟练的动作仿佛他正在优雅的抚琴,那铃铛就是他的琴弦,那清脆的铃音就是他的武器。虽然动听如天籁,但里面蕴含的杀伐之气只有尽在咫尺的叶笑和立在远处的叶承能感觉的出来。

    几乎是在听到镇魂曲的瞬间,叶承就飞身退到了竹苑的中心,更多的黑雾从他的伤口处涌出,在叶承的背后拉出了一道披着斗篷的黑影。叶宏山等人皆被铃声蛊惑,个个都双目无神的僵在了原地。

    叶笑学会了催动七念铃珠儿,掌握了七种进退皆宜,攻守得当的简易法术。而义庄镇魂,和叶承叶榕交手,她便已经觉得这铃铛万分逆天,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可如今看到叶安出手,她才知道,自己学会的不过是镇魂曲的皮毛,发挥出的铃珠儿的力量连一成都不到。

    她能感觉出叶安控制了激发灵力的速度和力道,但随着铃声的加速和激昂,她的经脉由起初的温热变成了沸腾一般的灼热,连五脏六腑似乎都随着翻腾的气血纠结在了一起,被那曲子震的耳鸣不止。

    不是她强,而是叶府的人太弱。她以为叶家算是站在了帝都的至高点,却没料到叶府不过是异能者中的冰山一角,且还是最底层的一角,不然,她不会一招之内就败在怨河手中。

    这个世界比她想象的还要大,是她目光短浅,也高估了自己,此时,她禁不住想,连叶安面对怨河都这般吃力,她以后要面对的一切,要遭遇的对手,到底会有多强大?

    抬眼,不期然的望到叶安垂下的黑眸,那双她熟悉的眼睛里充满了隐忍和心疼。叶笑左手环过他的腰际,强忍住全身那难耐的胀痛,咧嘴对他灿烂的一笑,示意道:继续。

    此时,她突然明白在地宫之中,诗颜为什么会暗地里算计她,意图让她永远消失在叶安的面前。

    她于他,是负累。

    若她甘心一辈子做他羽下的金丝雀,藏在一个未知的角落里还好,若想与他并肩比翼站在他身边,她就会变成他的弱点。

    此时此刻,叶笑万般后悔她沉寂的那十四年,若非如此,叶安也不会给了她七成的灵力傍身,在面对强敌的时候变得如此吃力。

    她帮不了他,她打不过怨河。她目前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支撑着他,忍住全身那灼烧般的剧痛,不发出半点声响,让他安心的弹完那首镇魂曲,压制住怨河。

    叶笑紧紧抱住叶安的腰,闭上眼,右手下垂轻轻覆在叶安的手上,随着他指尖的移动感受着铃珠儿的震颤和跳动。

    镇魂曲,可以镇压亡魂,同样也可以静气凝神。叶笑放空自己的思绪,专注的聆听这哪天籁般的曲调,一遍又一遍的把每一个音符都刻入心底。

    他指下的曲子似是和她心中的曲子融合,连带着使她渐渐忘记了全身的疼痛。叶笑没有看到,一缕淡淡的银光自她掌心流出,包裹了那对铃珠,铃珠儿的裂痕在光芒中缓缓消失,同时,那首镇魂曲的音调变得更加清脆,更加的摄人心魂,却又隐隐多出了一丝净化人心的圣洁。

    叶安的指尖几不可见的颤了一下,竹苑中的叶承发出了一声惨叫,周身的黑雾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吞噬了一般飞速的消失。他体内的黑雾冒出的越多,被净化的速度也就越快,片刻之后,附在叶承身后的怨河嘶吼一声,脱离了他的身体,而叶承便和先前的叶柳氏一样直挺挺的倒下。

    叶安的伤势似乎再也抑制不住,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瞬间染红了叶笑的水袖。铃声戛然而止,叶宏山等人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在看到怨河和栽倒的叶承之后骇然的惊立在当场。而叶笑,惊惶的抱住软倒的叶安,拼命的擦拭着他口中溢出的血水。

    “哥,你怎么样了哥。”她汇聚了全身的灵气汇入第六对儿铃珠儿,拼命的催动着那对主治愈的铃铛。精纯的灵气被叶笑不要命的输进叶安的体内,使她先前压抑住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但她拼力施为的灵气却如同水滴沉入大海,对叶安亏损过重的身子来说等同于杯水车薪。慌乱中,一只修长温润的手掌覆上了她的手背,叶笑迅速的抬头,见叶安柔和的对她一笑,沙哑的嗓音对她道:“别害怕……我……不会死的……”

    叶笑眼底瞬间一片模糊,双手紧紧地抱住他,而叶安却推开她与自己交握,不停地位他输入灵气的那只手,而后扶着她勉力站起,淡然的眼神望向仍嘶吼不止的怨河。

    感觉到支撑着自己的少女在微微发抖,叶安虽没有低头看她,却不自禁的抬手抚过叶笑的头顶。想到她手心先前冒出的那缕纯净的银光,叶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随即又涌出了深沉的悲悯。

    “怨河,你输了。”叶安抬步朝竹苑中心走去,步子虽缓慢却丝毫不见凌乱,他没走一步都会流下一连串的血滴,顺着竹苑入口的小路蜿蜒向前。叶笑紧紧地跟随在他身旁,而叶蝉等人,却是退到了他的身后,也是在此时他们才发现,叶安背后的青色布料,早已被血色完全浸透。

    怨河的周身缠绕着一丝微弱的银光,虽然数次都险些被黑雾吞噬,却顽强的攀附在他的身上。听到叶安冷然的一句话,怨河似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大吼一声,斗篷下伸出两只干枯的手掌,五指张开如利爪一样对准了叶安的方向。

    “本座不会输!”怨河不再管那道能净化他身体的光芒,咆哮着便朝叶安扑来,然那汹涌的黑雾,对准的却是他身旁的叶笑。

    叶安左手揽紧了叶笑,右手凌空一划,空中顿时出现三根琴弦的虚影。叶笑心中一紧,看到那琴弦在沾了他手指上的血水后变成了晶莹的血红色,而他布满伤痕的手指已按在了那红色的琴弦上。

    叶笑喉咙一紧,一声呼唤涌到嘴边又被她压住,她想要阻止他,因为他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怨河的拼力一击,但她又知道她不能。

    此时这种情况,除了拼死反击,死中求生,再无任何其他办法。

    叶笑右手一抬,身体先于理智行动,左手瞬间附在了七念铃上。

    适才听过的镇魂曲瞬间在她脑海中闪过,夹带着她感觉到的叶安的指尖在铃珠儿上跳跃滑动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频率。

    扣指轻弹,铃珠儿碰撞,一模一样的曲子再次回响在天地之间,赶在了叶安的琴弦震动之前。她知道她这么做是自不量力,或许根本无法抵挡住怨河。

    但,他一直拥她在怀中,那她就只能挡在他身前。

    叶安震惊的低头看着叶笑,空中勾画的琴弦虚影缓缓消失,一向清润柔和的眼睛闪动着复杂的情绪,却让人看得心底软成一片。

    叶笑并没有抬手,只在感觉到倾注在身上的目光时露出了一丝浅笑,她专注的盯着手腕上的铃铛,认真的回忆着叶安适才弹奏的指法,清澈的眼底溢满了坚忍的光芒。

    怨河卷起的黑雾扑面而来,叶笑已闻到了那股如沼泽地般腥臭的味道。与此同时,叶安的手掌也轻轻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就像先前他催动七念铃时她做的一样。于是,怨河在相距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险险顿住,如同撞上了什么透明的障壁,狠狠的跌倒在地,就连攀附在他身上的银色光芒也强盛了几分,更加迅速的吞噬着那暗沉的黑雾。

    处在他们背后的叶蝉等人,看着前方相依偎的两人,看着环绕在他们周身的那一圈耀眼的光芒,突然心生恐惧,突然心生臣服,又忍不住眼底溢出的艳羡和嫉妒。

    那么和谐的两道身影,那么唯美的天籁之音,那种他们从未想过也从未见过的强悍灵力,他们此时才反应过来,那两个人,站在一个他们追赶不到也到达不了的高度。

    “净化……”怨河疼的身子蜷成了一团,却突然发出了一声嘶哑的低笑,“原来,这就是你选择她的原因……哈哈……”

    叶笑眉心一拧,却见怨河猛然抬头,那双阴郁的眼睛直直望入她的心底,桀桀怪笑道:“叶笑,你被他骗了!被他骗了被他骗了被他骗了被他骗了……”

    仿佛诅咒般的咆哮带着邪恶的诱惑力狠狠撞进叶笑的心底,令她手指一顿,而后骇然一惊,忙收敛心神弹向指下的铃铛。

    然高手过招只争朝夕,只这一瞬的空隙对怨河来说也够了。黑雾在一瞬间暴涨,银光便如被撑断的锁链一般碎裂消失,而叶安和叶笑也齐齐后撤飞出,同时喷出了一口鲜血。

    怨河紧追叶笑而来,冷笑道:“本座本想留她看看你要做些什么,却没料到这世间真的有人拥有这般纯粹的净化之力。你想用她来净化‘怨河’?本座现在就杀了她!”

    “笑儿!”叶安脸上失去了一贯的从容,纵身朝叶笑扑去。

    叶笑先前与怨河交手时就受了伤,虽没有叶安的伤势严重,但也全凭那一口担忧之气才撑住。如今两次调动且耗尽了灵气,此时已失去了所有反抗或躲开的力量。

    若她再一次被怨河击中,必然会立毙怨河的掌下。

    只需一个借力,只需有人带着她躲开,她就可以逃过这一劫。但叶家上下,包括叶宏山和叶大夫人,皆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没有一个人上前,没有一个人施予援手。

    她黑亮的眼睛看到自己的七哥哥一如既往的挡在了她的面前,一如既往的将她护在怀中,温热的液体浸湿了她的衣襟。而怨河干枯的爪子就对着他的头顶狠狠抓下,不知怎么就突然想到十四年前,她重生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有一个小小的少年抱着她,温柔的对她笑着说:“从此之后……你叫笑儿可好……我是你的七哥哥叶安,从此之后,哥哥便许给你一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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