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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回 夭折(2)

    毓庆宫的前星门下,轩儿直挺挺地站在宫门口很久很久,她表情沉痛地凝望着挡在宫门口的那堵影壁,但始终不敢迈一步。她不知道走进去后,见到芷云会是怎样一种纠结的场景,她又该怎么去面对她、安慰她呢?苦熬了这么久,芷云唯一的指望就是那个孩子,可眼下,一切的希望都要幻灭了,那种一无所有的恐惧与绝望,轩儿曾深深地体会过,那就好像挖空了身体里所有的一切,留下的只有生无可恋的悲伤。悌

    ——芷云,我的妹妹,我应该早点拉你出这悲剧的漩涡,现在,我又能为你做点什么呢?

    “轩儿,你是来看侧妃的吗?”碧藓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轩儿呆滞地抬起头,不忍心地问,“她……还好吗?”悌

    碧藓无奈地摇了摇头,“自打太医走后,她就一直抱着小皇孙,不哭也不闹,只是痴痴地坐着。我这正要去熬些白粥给她,瞧她那个样子,我真怕……”她不敢再说下去,在她心中一向坚强、不服输的唐佳芷云,现在的样子让她感到害怕,“轩儿,你去劝劝娘娘吧,在这宫里面,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真不知道,娘娘要怎么挺过去呢?”

    轩儿轻轻地“嗯”了一声,脚步沉重地走了进去。前院里清净地只有她的脚步声响起,她不自然地放慢放轻自己的步子,生怕沉重的响声惊碎了某人脆弱的心。可刚走进第三进院里时,路过太子妃住的正殿,听到里面有隐隐地有欢快的讥笑声传出。她不禁皱起眉,快步走过去,她知道此刻太子妃和那些侧妃们肯定是幸灾乐祸的,她不愿意听到这样的声音,只有远远地躲开。谀

    推开芷云住的侧殿的门,殿中安静得不见一个下人伺候,空空荡荡,她甚至以为殿中一个人也没有。直到转身慢慢走进暖阁里,才看到芷云就坐在炕边,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怀中的小皇孙乖乖地睡着,仿佛已经……

    轩儿摇了摇头,不敢去朝坏的地方去想,只是轻轻朝她走过去,小声唤她、劝她,“芷云,你……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就算再难过,可万事,你还有我这个姐姐呢!无论结局会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一同熬过去的。”谀

    芷云没有理她,或是根本就没有发觉她的存在,只是封闭在自己小小的天地里,目光中没有一点生气,宛如一尊石像,让人觉得冰冷而疼惜。

    轩儿心疼地从后面一把抱住她,声音哽咽,“别难着自己了,孩子见到自己的额娘这样,他最后的日子也会过得很痛苦的。你为什么就不能让他轻轻松松地走呢?”

    芷云微微有了反应,她收回目光,低头凝望着怀里的婴孩,他才刚过周岁,可却无福度过这个冬天。孩子啊,孩子,你与额娘的缘分原来如此地浅。她紧抱着孩子,呜呜地低泣着,声音拼命压抑着,却藏尽了难言的痛苦。

    轩儿也是心酸地抱紧她,在这后宫之中,连放声痛哭,对女子来说都是件不可以的事情,哭声只能换回更多讥讽的嘲笑,伤心难过,只能兀自强忍着。此时此刻,轩儿能做的,就是陪她默默地哭泣。为这个可怜的孩子,为她们多舛的命运。

    孩子被芷云抱着,忽然很不舒服地哭了起来,芷云害怕得更是抱紧,生怕只要松一松,他就彻底从她的生命中消失。轩儿知道是芷云抱得太紧,孩子不舒服才哭起来,强拉着才把孩子从她怀里抢过去,“我知道,你舍不得他,身为人母,哪个能做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走。可既然强留不住,那就在他剩下的时间里,更加用力地爱他吧。”

    芷云垂泪了许久,低泣愧疚道,“是我对不起这孩子。这孩子的病也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我怀他的时候,不好好地养胎,一门心思全放在和太子妃那些人争斗上,结果,却害了他。是我的错,统统都是我的错。如果他能没事,我再也不去争,不去抢,我甚至连自己的命也可以不要,我只要他平平安安的。”

    轩儿抱着孩子,哄着他慢慢止住了哭,这粉雕玉琢的孩子,含着拇指又呼呼地睡了起来。轩儿疼惜地在他额头轻轻吻了下,她又想起了弘晖,她与那孩子的感觉更深,“夭折”这个词多么可怕。孩子是最脆弱的生命,他们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这么匆匆地结束了。忍不住喃喃着,“若是有什么错就让大人来承担,为什么要是这些孩子呢?他们总要为大人的错误而承担代价?”

    “是我,是我的罪孽太重”,听她这么说,芷云扑倒在炕边,用力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自作孽不可活,我活该的,但求求你老天爷,放过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

    “芷云,你别这么说,你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这个孩子将来能有个好前程”,轩儿边哄着孩子,边劝慰她。

    芷云仍就自责地狠狠捶着自己的胸口,“我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外婆就设计陷害,所以老天爷要惩罚我。他要夺走我的孩子,让我体会到真正生不如死的滋味。”

    轩儿垂头道,“真正害死你外婆的人,是我,要报应,也该报应在我身上”,目光满是悲怜地望着孩子,“对不起,我应该保护你和你的孩子,可是,我却什么也做不到。”

    “婉儿,其实,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芷云渐渐平静下来,目光心如死灰地抬头望着她,“我毁了你和胤礽的幸福,也同时毁了我自己的幸福。这

    些,都是我自找的,我才是罪魁祸首”,她忽然站起身,上前一把将孩子抢了过去,“如果要死,我就陪着他一起死。这是我欠他的。”

    芷云偏激的反应,让轩儿吓得一时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慢慢劝道,“你别做傻事。你如果这么轻易地放弃自己,那才是对这孩子最大的不负责任。你想一想,他自打出生以来,你都为他做过什么?他本应该得到满满的爱,但你却总是利用他来争宠。你欠他的实在太多太多。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在他短短的最后日子里,把所有的爱都弥补给他。让这孩子在幸福的爱中离去。”

    芷云低头看着孩子,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阴湿了孩子的脸,孩子再次哭闹起来,她忙轻声哄唱着,那是她小时候额娘总为她唱的儿歌。额娘总说,芷云长大后一定会成为她的骄傲。可是,现在,她又成了什么样子?自怨自艾,自暴自弃。她只觉得自己的天塌了,她再也站不起来了。但望着轩儿,听着她刚才的话,她突然明白,就算一切都抛弃了她,她还有这个孩子,哪怕他们之间的母子缘只剩下几个月时间。就算只有一天,她都要当做一辈子来过,因为,这孩子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她能作为回报的,就是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他。“孩子,即使我不能看到你长大,但你永远都是额娘的宝贝,都是额娘心头最珍视的”,低下头,宠溺地亲吻着他的额头,鼻子,嘴巴。

    见她如此,轩儿稍稍宽了心,上前,轻轻地抚着他。弘晖在最后的日子时,她不能陪着他,那就让她把那份亏欠弥补在这孩子身上吧。

    自此以后,芷云再也不肯让孩子离开自己的视线,几乎是时时刻刻地守着他,抱着他,她要把以前错过的时光统统追回来,因为,她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轩儿见她这样,是心疼,更是宽慰。她能清楚地感到,芷云已不再是过去那个一心为自己争取的女孩,她长大了,成熟了,她懂得付出,懂得珍惜,更是懂得感激。她再也没有和太子妃她们争吵过一句,也不再对胤礽苦苦纠缠,她活得更加无欲,更是随心,不去苛求,仿佛身上多了一分佛性。

    轩儿喜欢她这样的改变,看着芷云亲自为孩子张罗着一切,轩儿会俯下身,望要摇篮里的孩子,微微笑着,“这是不是你留给你额娘最后的礼物呀!让她在今后没有你的日子里,也能活得轻松些,自在些。”

    小孩子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咯咯对她笑着。轩儿瞧他笑了,也更是欣慰。忽然,孩子的笑声变得痛苦起来,不住地咳嗽,仿佛喘不上气来。她赶忙叫人去请赛伦过来,芷云紧张地一直守着他,好不容易闯过这一关,但赛伦的脸色让轩儿也感觉到,离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送着赛伦走出前星门,此时,天空下起了零零星星的小雪,轩儿望着天,茫然地叹了口气。赛伦拍了拍她的肩膀,“有空就多陪陪她们母子俩吧,也就这几天了。”

    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目送着他远远走去。回身望着宫门内,心中念叨着“只剩这几天了”,蓦然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得珍贵。正要走进宫门时,却见到胤礽从远处施施然地走过来。轩儿望着他,心中就有气,这么多天,他几乎没有来看望过他的孩子,明明知道那孩子的日子不多了,他这个父亲就没有一点伤心,一点不舍吗?

    她站住在门口,不愠地瞪着他。胤礽慢慢走近过来,看她一脸的怨气,仍是冷冰冰地从她身边走过,视若不见。轩儿气不过,忍不住叫道,“太子对亲情就这么凉薄吗?”

    胤礽停住脚步,却是头也没有,只是淡淡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说完,就进了前星门。

    轩儿望着他的背影,愣愣地呆了片刻。是啊,对一个从未真正体会过亲情可贵的人来说,让他去付出亲情,实在太难。但他难道就不懂得,自己未曾拥有过的,就更应该让自己的下一代拥有吗?胤礽,到底是你抛弃了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抛弃了你呢?

    芷云的孩子,情况越来越不好,常常一睡就是一天,偶尔醒来一会儿,也只是虚弱地哼几声,便再次陷入昏睡中。赛伦说,他本身从娘胎中就没有长成,勉强生育后,身体各方面持续地衰败,能够活过满周岁,已经是用药物保着了。但终究,回天乏术,再也拖延不下去。他能做的,就是配制一些减轻痛苦的药剂,让孩子尽可能走得舒服些,少些疼痛。

    最后的这几天,芷云更是彻夜地抱着孩子不离手。轩儿请了旨,一直陪在她身旁。孩子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看着孩子弥留夭折之际,她们二人才真正体会到,死亡,其实对将死的人来说是种解脱,对活着的人来说,却是煎熬。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那份无力地绝望,是世间最可怕的痛苦。

    “孩子,我知道你舍不得额娘,额娘也舍不得你。你睡吧,安心地睡吧,额娘会永远陪着你,无论咱们分隔得有多么遥远,额娘的心会永远和你在一起”,低下头,芷云轻轻地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似是听到了母亲的低喃,孩子痛苦的表情渐渐舒缓了下来,紧抿地唇角微微地向上勾起,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容。想必,他一定做个一个甜甜的美梦。睡梦中,他的气息慢慢地停止了。

    窗外夜深露重,凛冽的冬风阵阵地吹起,捶打着虚掩的窗户呼呼地响,有风从窗口的缝隙中钻进,摇曳着明灭不定的烛火,暗哑的光晃荡如流水,冷清地罩满整个后殿。胤礽静静地坐在书案前,在铺展地白绢纸上,用力地写下两个字,“弘昙”。短暂如昙花,这便是那孩子的名字。只可惜,他已来不及将这名字写入宗谱了。墨字被一滴水珠晕化了,那个“昙”字融为一片模糊再也看不清。胤礽苦涩地笑了笑,低语,“不做我的儿子,才是你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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