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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陋室相授知伯乐,物伤其类

    等到落笔时江水却有些愣住,思量了片刻,而后写下了两张方子。

    还未吹干书生便有些按捺不住,他瞧着方才江水风度自然,胸有成竹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如何?”

    语气殷勤期盼,其中纯孝可见一斑。

    而江水则一边轻轻吹拂墨渍,一边轻声道:“并无大碍。”

    其实只是年老后脾胃衰退中气不足,湿寒并重,那先前的方子又太烈并不合宜老人家病体。

    与她不过信手拈来之事罢了。

    待亲手拿到两张方子后,书生有些不知所措地问:“姑娘,这两张方子......”

    江水瞧了他一眼,对于有孝心之人,江水还是会有些赞许与耐性的。

    而后她阐述道:“你左手那张方子成效更好些,右手那张价格低廉些,不过这张成效也比你曾经用的好上许多。”

    这话普一听来似乎有自卖自夸之嫌,但江水只是实事求是,说罢便止,至于他如何选取江水却是不十分在意的。

    总之不会医死人,见效快慢而已。

    书生对她也十分信服正要拜谢,江水却拦住他激动的动作,示意出去再说莫打扰了病患。

    等到出了内屋,书生捧着两张药方不知道如何做好,江水却又转到他的桌案前,问了一句:“可介意我瞧一瞧?”

    “不妨事不妨事,姑娘尽管拿着读便是,只是写得不好......”

    江水不管是自谦还是其它,得到同意之后拿起来细细观看。

    她也算博览群书,看纸上有利国之论,也有机巧诡辩,沉默片刻......

    瞧着平平无奇,倒是个有才学的?

    江水忽而问:“你叫什么名字。”

    书生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似乎自己确实忘了自述身份,因而快速说了“关胥”二字。

    至于眼前江水的名讳,他倒是不好意思唐突去问姑娘家。

    江水点点头道:“我记下了。”

    她心下已然有了决策,此人有些才学,也颇有孝心,只是时运不济而已,既然如此江水为何不个投资取利之人呢?

    虽然她命不久矣,可若是能贡献几个有才之士也算不枉了魏呈萧先生昔年所赠的那副“千岩烽烟图”吧。

    她无法相助魏呈萧先生如何,心中其实一直有些许的愧疚。

    但还是要考校一二,于是她随口问了几个问题,关胥对答如流之余也免不了心惊。

    结果也算是和美,江水虽然还介意着他先前的讷讷不敢言,但经过此番倒还是满意的。

    她问出的问题都颇有剑走偏锋之嫌,关胥也明白这大抵不是贵女一时兴起的好玩,反而心思沉重等待着江水的下一步动作。

    甚至还未方才自己的扭捏姿态而后悔,该以平辈读书人相待她的。

    江水笑了笑,而后向袖中摸去,预备取出些金银之类的好算作押注的资金来,摸来摸去才想起来自己许久没有接过阎王楼的榜单,袖中其实羞涩。

    袖中温润的玉鹤,价值三千两,原本是早该送出去给秦不二的,只是当初他未曾赴约。

    江水神色落寞一瞬,后来便知晓他其实多有所爱四处撩拨,原本想着求他的真心来做求活的筏子,在知晓他的欺骗后已然死心。

    她其实已没了活下去的筹码,两三年而已,死期将至。

    秦不二骗走的其实不是芳心,是她的生机。

    但是思量之间还是未拿出玉鹤相赠,只想着待来日相见,赠予玉鹤,而后方能开解一二。

    江水最终拔下来头上斜插的两支金簪,逸王府中皆无凡物品,着两只金钗做工不俗即便是黑心的当铺想来也能抵百余两银子。

    即便是京州富贵,也定然够关胥与他老母亲一家生活二十余年的。

    她道:“关公子文采斐然,颇有见地,我身无长物便以金钗相赠,以期鸿鹄展翅之日。”

    关胥原本见她动作便隐隐约约有些猜测,如今瞧见那凝玉纤手中握着的两支金钗,一时间喉头发涩。

    原本陋室之中美人赠钗该是戏本里津津乐道的旖旎故事,可他先见这姑娘从容不迫地把脉开方,又语出惊人不似闺中娇客。

    如今她眉宇清朗全然没有小女儿姿态,反倒是丛生侠气,关胥不知该如何言语。

    他咬牙开口:“幸蒙姑娘青眼,可在下......”

    江水摇了摇头打断了他预备的说辞:“我并非乐善好施之人,只是你文采尚可,又有老母卧病,这才起了爱才之心。”

    “你也无需推辞,伯乐识骏马,授之以千里名,却至死供人驱踏胯下。金钗于你,亦复如此。”

    江水说的明白,并没有粉饰自己的意图,既为了他能够收下,也懒得演什么惺惺相惜的千古名剧,更不愿做什么赠钗多情小姐。

    关胥想起卧床不起的老母亲,每日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清醒日头,一时之间摇摆不定。

    他道:“可在下不一定能够相助到姑娘。”

    对于他的顾虑江水却觉得不以为虑,投资倒把本就是未知之事,若非他有拳拳孝心,江水其实也不一定会做出这个选择。

    说到底,物伤其类罢了。

    江水只道:“无妨,世间万物总非全然能料知,若有可助之机自然是好,若是没有也无大碍。”

    这样说罢,关胥才顾虑重重地接过金钗来。

    他瞥见江水袖中的腰牌上文字,双眼睁圆,忽而觉得金钗中逾千金有些捧不住之感。

    关胥颤声问:“姑娘,姑娘可是逸王门下?”

    江水顺着他的视线抬起袖瞧见了那面腰牌,颔首“嗯”了一声。

    “金钗是逸王府中物,但你只需记得,我姓江便是。”

    她可没有把关胥的情分记在储诚庭头上的想法,但这金钗确实是储诚庭准备的。

    不过若是储诚庭遇见关胥,难道会相赠金银么?且无论是与否,如今投资者,是江水。

    听见江水这番话语,关胥也明白了自己只需要记下江姑娘今日之恩便是,无须攀扯上逸王。

    虽说江水表现得只是投资之意,但是于困境之中苦苦挣扎的关胥而已,她便是慧眼识英雄的伯乐,此恩大过天!

    陋室之中得遇卿,万死岂为纸上谈!

    江水见他思虑明白准备跪拜,轻轻闪身至一边,只道:“今日如此,我也该向主人家辞行了。”

    并不嫌弃地拿起方才倒给自己的那杯茶水,轻轻啜饮一口又放下,而后拱手走出门外。

    关胥留在屋中紧握着手中金钗,一时间热泪盈眶,只觉非五体投地不可。

    金钗朝系美人鬓,慕替将才名状投。

    问了几次路江水发觉找不见逸王府的回路,绕着运轻功小心在屋顶腾挪许久避开管辖的士兵,终于瞧见了逸王府的屋檐。

    待她与储诚庭相见时,储诚庭已然解决了政事,正独自坐在惊华屏外的梨花林中。

    听见江水踏花而来枝丫间发出的声响声,他也未回头,只淡淡道:“回来了。”

    江水单足立在梨树枝丫之上,忽而开口问:“师兄独自在这里做什么。”

    此情此景,若非江水心存偏见,或许能称得上一句玉人萧疏。

    “昨日见你神色似乎十分喜爱梨花,师兄只是来瞧瞧下人可有上心,不知青梗可还喜欢。”

    江水道:“师兄见微知萌,我自然心中喜爱。”

    储诚庭微微颔首:“如此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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