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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是我(二)

    宋吟的院子除了晨曦,没有别人来。

    早晨有负责洒扫的丫鬟来打扫,也会有负责浆洗的丫鬟来拿走衣服床单。

    晚上亦会有丫鬟来掌灯,一日三餐也会有丫鬟送来。

    她这里除了那些小丫鬟,夏锦瑟没有来过,秦宇以及男仆更没有进来过。

    说到秦宇——那个憨厚的壮汉,倒是在院门口出现过几次。

    好像是为了找某个丫鬟。在院门口等着,巴着眼瞅,倒好像是观测什么敌情,不像在找人。

    屋子里安安静静。渐渐的,宋吟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因为她听到丫鬟进来的脚步声,可是却没有听到出去的声音。

    也就是说这个人没有出去。

    小丫鬟每次都是掌完灯就匆匆忙忙出去,生怕呆的时间太长,会被夏锦瑟臭骂。

    今天这个人是怎么了?

    不对,难道不是掌灯的丫鬟,那会是谁?

    细思极恐。

    宋吟慌忙转过头来,一个穿着玄色衣服的男子坐在离自己仅有十米的地方。

    她吓坏了,捂着头跳着脚叫起来。

    她一害怕就这样,从小养成的习惯,再也没能改变。

    北堂赫亦见状,快步走过去,双手握住她的肩,低头看着她。

    他的额头那里出现了好看的一条皱纹。

    “别怕,是我。”

    宋吟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起头来,果然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这张面孔,无数次出现在她的噩梦里,也无数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每次都让她恨得牙痒痒。

    宋吟被吓得不清,虽然已经弄清楚怎么回事儿,仍旧心有余悸。

    嘴一噘,眼泪便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也顾不得许多,推开北堂赫亦,便坐到不远处的实木椅子上,低头摆弄手指。

    那天在马车里,她也是这么低头摆弄手指,露出长长的一截白如瓷器般的脖子。

    “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你进来也不说一声。”

    宋吟很是生气,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左脚狠狠向前踢了一下,很像一个赌气的孩子。

    屋子里寂静无声。

    沉默像泉水流到了房间的每个角落,然后顺着窗棂溢了出去。

    宋吟很快便意识到不是在云府,身边不再有疼爱自己的爹娘,不再有宠爱自己的哥哥。

    她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漂泊无依,又身负深仇大恨的浮萍。

    她低头默默擦干眼泪,抬头望着北堂赫亦。

    泪眼婆娑,脸蛋红润,惹人怜,惹人爱。

    “对不起,我吓坏了。”

    北堂赫亦看到她的鼻尖上有淡淡的一层汗水,因为擦眼泪的缘故,额前和两鬓的头发有些许凌乱。

    不知怎么的,看得有些愣神,竟然想抬起手给她梳理那几根发丝。

    但也只是瞬间的事儿。

    他很快便从失神中反应过来,又变得肃穆而有距离。

    “听说你身体不适?”

    北堂赫亦问得莫名其妙,宋吟抬头疑惑地瞅着他。

    他似乎有些不自然起来。

    “吃饭。”北堂赫亦淡淡地说道。

    说完便迈开长腿自顾自出去了。

    宋吟因为自己失态很是懊恼。

    但往昔之事不可追,她也只能收拾好情绪,伪装好自己,跟着走出去。

    北堂赫亦跟宋吟一前一后走进饭厅。

    秦宇和夏锦瑟没敢落座,和一众小厮丫鬟站在旁边。

    “坐。”北堂赫亦淡淡说道。

    四人方才坐定。

    北堂赫亦这次来的实在是太突然,没有飞鸽传书,也没有让人通报。

    守门的小厮牵着北堂赫亦的棕黄色烈焰马,欢欢喜喜地进来。

    看到夏锦瑟正站在院子中,一只手放在腰间,一只手比划着,指挥小厮嫁接李子树。

    便张嘴说道:“小姐,将军来了。”

    夏锦瑟愣住了,紧接着便看到北堂赫亦迈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来。

    她慌忙上去迎接。

    “将军匆忙前来,可有什么吩咐?”

    北堂赫亦才没有那么好脾气去解释,只是轻飘飘看了夏锦瑟一眼。

    她们是亲姐妹,为什么看不出她们一点儿相似的地方。

    夏锦瑟看到北堂赫亦投来的目光,知道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随即低眉顺目说道:“奴婢僭越了。”

    “我去书房,晚膳时叫我。”

    夏锦瑟默默记下了。

    姐姐临走时,让北堂赫亦照顾她。

    可是她在北堂赫亦身上从来没有体会到哪怕一点温度。

    永远都是那么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起初,她也曾像姐姐一样迷恋北堂赫亦。

    姐姐临走时,甚至希望她能够永远陪在北堂赫亦身边,成为他的妾室。

    夏锦瑟曾欣喜过,期待过,但是这些期望的小泡泡皆被现实击得粉碎。

    六年了,北堂赫亦来松泉山庄的次数屈指可数。

    来了也是为了在山庄见什么秘密的人,办什么重要的事儿。

    姐姐在他的心目中是不同的,他还深爱着她。

    想到这里,她只有欣慰,没有一丝一毫地嫉妒。

    是的,夏锦瑟不否认,她也曾嫉妒过,也曾怨恨过。

    为什么姐姐能够遇到如此爱护她的男人,为什么她能有那么多人喜爱,而自己什么都没有。

    但是,这一切都被对姐姐的心疼掩盖了。

    她的傻姐姐,为了北堂赫亦付出了一切。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那天她正在跟春萼学刺绣,绣的是一副喜鹊戏枝图。

    一只长着长尾巴,通身黑夹杂着白羽的喜鹊。

    在西府海棠上,弯着细如小棒的双腿,随时都要跃起。

    几片粉白色的海棠花瓣纷纷扬扬向下落去。

    春萼的刺绣在松泉山庄可是出了名的。据说在她的老家也是首屈一指。

    春恩的老家在无锡,那是个有山有水,人杰地灵的地方。

    每每春萼说起来,嘴角都带着笑。

    她眼睛望着远方,眼睛里流露出对过去无比的憧憬,仿佛真能看到美丽的无锡。

    实际上,她只在无锡生活了六年。

    之后便遭遇恶霸欺辱,一家人只能颠沛流离,流落他乡。

    后来她爹娘皆病死了,只留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孑然一身,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再后来便是一个十岁小姑娘的噩梦,不说也罢。

    那喜鹊在春萼的手中,成了俏皮活泼的小喜鹊。

    可是在夏锦瑟的手里,却成了哑着嗓子的乌鸦。

    两个人说笑着,都被那肥胖的,很别扭低着头的乌鸦逗乐了。

    在松泉山庄,夏锦瑟皆把其他人当下人,唯独对春萼的感情不一样,像朋友,又像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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