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悄无声息。
“叮铃铃……”下课铃刚响，同学们便潮水一样涌到窗户边，迫不及待地欣赏这难得一见的雪景，有的甚至把手探出窗外去迎接那纷飞的雪花。
“下雪了哎！”
“咱们下去看看吧。”
“走。”
……
我坐在座位上顺势往窗外望了望，远处大大小小的山罩上了一层浓雾，隐隐可见还未被大雪覆盖的些许黄土，教学楼下的青松挂满了白洁的花朵，片片雪花在空中飞舞盘旋，宛如一只只翻飞嬉闹的银鸽，有的落到玻璃上，化成一道水迹；有的停在窗台边，铺成一条银毯，天地间仿佛霎时变得一尘不染。曼妙的美景总是这么诱人。待熙攘的人群疏散，我慢悠悠地走过去，楼下雪白的空地上刻着一两只突兀的脚印，时不时传来一阵嬉闹声。微风似一只丝滑的小手轻飘飘地拂过脸颊，虽是初冬，却也不觉得寒冷，猛地嗅一口，连空气都变得干爽无比。
我漫不经心地扒拉着窗台边的雪花，指尖划过，留下几道深深地印记。细密的雪绒摸起来寒凉透体，立时刺痛了我的神经，却丝毫缓解不了我内心的焦灼。
“也不知道这次考得怎么样。之前是因为没适应学习节奏，这次应该可以吧。就是可惜语文没做好……”
正当我思绪飘飞之际，班主任走了进来，她不紧不慢地把包放到桌子上，顺手从里面掏出一张成绩单，随后敲了敲桌子，发出几声闷响。
“来，大家都坐好，咱们上课，先念一下成绩。”
尖利的话音尤为刺耳，原先同学们舒惬的谈笑声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教室里只剩下沙沙的脚步声来回飘荡，随后也淹没于宁寂。
“张琪，606”
“高仪，594”
“刘莹莹，590”
……
心脏开始不由自主地狂跳，跃动的声音穿过身边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服依然明晰可辨。
“他考得真好。”我顺着同学们羡慕的目光偷偷看了他一眼，白净的脸庞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微微上扬的嘴角洋溢着丝丝喜悦，却不见半分傲气。
“他真的好优秀。”我看得呆呆出神，身边啧啧的赞叹声渐渐飘散，仿佛教室中就剩我和他两个人，他的一颦一笑明明近在眼前，却又感觉好远好远，仿佛隔了万水千山。
“王薇薇，491”又是那刻薄的声音，像只长满倒刺的手，一把把我自娱自乐的神经拉回了现实。
“唉，怎么会……”这个分数和上次比略有进步，但依然不能使我心满意足。回想起自己曾在课桌上一坐就是一上午，连下课时间都未曾挪动一丝一毫，每到中午，颈椎和肩膀就像被铁锤重击过一般钝痛难忍，就这样一天接着一天熬了过来，最后得到的分数却是这样的吝啬。一想到这些，心中那股淡淡的失落感逐渐酝酿发酵，一时间竟觉得怅然自失，一阵接一阵的无力感潮水一样涌来，刚刚还亢奋激越的心脏突然感到无比疲顿，逐渐转为平复，又似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比。
不出所料，接下来的几节课一直无精打采，老师在讲台上眉飞色舞地讲题，我却丝毫提不起兴致，用一只胳膊支起脑袋有气无力地听着。时间似挤出的胶水一点一滴地流逝，似乎过了好久，太阳才爬到头顶。
“呼……”推开厚厚的防寒帘，凛冽的北风卷着雪花立时扑面而来，霎时间，头发上、脸上、肩膀上都沾满了白毛。走过教学楼前的一片空地，不久前光洁平整的银毯此刻却被踩的千疮百孔，露出了地砖灰灰的颜色，黑黑的污泥和脏雪随处可见，再也没有了那时的美感。
我在街上慢吞吞地走了将近半小时，刺骨的寒风像尖刀一样锋利，一阵接一阵从脸庞呼啸而过，脸颊被刺得生疼，仿佛随时要裂开一样。马路上被汽车碾过的脏雪还未完全融化，混杂着黑黢黢的污水软塌塌地躺在路牙边；路上的积雪不久前被扫过，此时又披上一层薄薄的雪花，遗留下来的雪块被踩的又硬又滑，只要稍不留神，脚就会打滑；路上的行人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把手捂在口袋里，嘴里喷着白雾……
“哧……”一辆汽车从身后慢悠悠地爬过，与平日里飞驰的身影相比，此时像一个耄耋老者。不过即便如此，也远胜过学校门口的“钢铁洪流”，那里才是寸步难行。
“哎？那不是雒飞吗，他怎么站在那里？”远远望见他矮小的身躯在雪中直直地伫立着，
任凭雪花打在他洗得发白的衣服上，左手提着一只黑鼓鼓的包，右手躲在上衣口袋里，干瘦的脸蛋被冻得通红。
我朝他快步走过去，硬滑的路面实在难以落脚，在离他不远处左脚一个打滑，身体便不受控得向前移了数寸，好在没有摔倒。
“嗨，你怎么站着？在等人吗？”我递给他一个尴尬的笑脸，试图掩盖刚刚的狼狈相。
“下雪天路滑，你要小心点。我在等我叔叔，他把公文包落我家了，说上午来取，结果路上堵车了，现在应该快到了。”
“你可以在家等啊，为啥非要出来？”我看着他冻得通红的左手不解地问。
“因为我叔叔比较忙，说取完就得赶快回去，我家那里车不好进，我就直接送出来了。”
“哦，这样啊。”
正说着，一辆汽车缓缓驶来，停靠在近处的马路边上，马达嗡嗡的鸣叫声却并未停歇，走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一双皮鞋刷得乌黑锃亮，方正刚毅的脸庞虽刻着几道皱纹，却显得更加的精明强干。
“毛桃，你咋还给叔送来了？哎，天这么冷，叔自己去取不就行了么。”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我们走来，远远地就伸出手去接公文包。
雒飞走上前去，根根紫红色的手指紧紧握着公文包，直至递到他叔叔手里才缓缓展开。
“看把你这手冻得。”说着，他叔叔便腾出仅剩的一只手紧紧握住他发青的手指，轻轻地来回揉搓。
“没事，叔，我家那里拐拐角角的，车太难进了，我就给你送来了。”
“好。这姑娘是你同学吗？”
“嗯。”
“好了，叔今天挺忙的，就先走了。你看这雪下得大的，赶紧回去吧。小姑娘，你也赶紧回家吧，记得路上小心点啊。”
说罢，他便快步走上车，转眼间就疾驰而去。
“啪、啪”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我转过头发现他没有急着给冻僵的手取暖，而是挥舞着双手竭力拍散挂在身上的雪花。
“比女孩儿都爱干净。”我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心里一阵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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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下课铃刚响，同学们便潮水一样涌到窗户边，迫不及待地欣赏这难得一见的雪景，有的甚至把手探出窗外去迎接那纷飞的雪花。
“下雪了哎！”
“咱们下去看看吧。”
“走。”
……
我坐在座位上顺势往窗外望了望，远处大大小小的山罩上了一层浓雾，隐隐可见还未被大雪覆盖的些许黄土，教学楼下的青松挂满了白洁的花朵，片片雪花在空中飞舞盘旋，宛如一只只翻飞嬉闹的银鸽，有的落到玻璃上，化成一道水迹；有的停在窗台边，铺成一条银毯，天地间仿佛霎时变得一尘不染。曼妙的美景总是这么诱人。待熙攘的人群疏散，我慢悠悠地走过去，楼下雪白的空地上刻着一两只突兀的脚印，时不时传来一阵嬉闹声。微风似一只丝滑的小手轻飘飘地拂过脸颊，虽是初冬，却也不觉得寒冷，猛地嗅一口，连空气都变得干爽无比。
我漫不经心地扒拉着窗台边的雪花，指尖划过，留下几道深深地印记。细密的雪绒摸起来寒凉透体，立时刺痛了我的神经，却丝毫缓解不了我内心的焦灼。
“也不知道这次考得怎么样。之前是因为没适应学习节奏，这次应该可以吧。就是可惜语文没做好……”
正当我思绪飘飞之际，班主任走了进来，她不紧不慢地把包放到桌子上，顺手从里面掏出一张成绩单，随后敲了敲桌子，发出几声闷响。
“来，大家都坐好，咱们上课，先念一下成绩。”
尖利的话音尤为刺耳，原先同学们舒惬的谈笑声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教室里只剩下沙沙的脚步声来回飘荡，随后也淹没于宁寂。
“张琪，606”
“高仪，594”
“刘莹莹，590”
……
心脏开始不由自主地狂跳，跃动的声音穿过身边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服依然明晰可辨。
“他考得真好。”我顺着同学们羡慕的目光偷偷看了他一眼，白净的脸庞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微微上扬的嘴角洋溢着丝丝喜悦，却不见半分傲气。
“他真的好优秀。”我看得呆呆出神，身边啧啧的赞叹声渐渐飘散，仿佛教室中就剩我和他两个人，他的一颦一笑明明近在眼前，却又感觉好远好远，仿佛隔了万水千山。
“王薇薇，491”又是那刻薄的声音，像只长满倒刺的手，一把把我自娱自乐的神经拉回了现实。
“唉，怎么会……”这个分数和上次比略有进步，但依然不能使我心满意足。回想起自己曾在课桌上一坐就是一上午，连下课时间都未曾挪动一丝一毫，每到中午，颈椎和肩膀就像被铁锤重击过一般钝痛难忍，就这样一天接着一天熬了过来，最后得到的分数却是这样的吝啬。一想到这些，心中那股淡淡的失落感逐渐酝酿发酵，一时间竟觉得怅然自失，一阵接一阵的无力感潮水一样涌来，刚刚还亢奋激越的心脏突然感到无比疲顿，逐渐转为平复，又似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比。
不出所料，接下来的几节课一直无精打采，老师在讲台上眉飞色舞地讲题，我却丝毫提不起兴致，用一只胳膊支起脑袋有气无力地听着。时间似挤出的胶水一点一滴地流逝，似乎过了好久，太阳才爬到头顶。
“呼……”推开厚厚的防寒帘，凛冽的北风卷着雪花立时扑面而来，霎时间，头发上、脸上、肩膀上都沾满了白毛。走过教学楼前的一片空地，不久前光洁平整的银毯此刻却被踩的千疮百孔，露出了地砖灰灰的颜色，黑黑的污泥和脏雪随处可见，再也没有了那时的美感。
我在街上慢吞吞地走了将近半小时，刺骨的寒风像尖刀一样锋利，一阵接一阵从脸庞呼啸而过，脸颊被刺得生疼，仿佛随时要裂开一样。马路上被汽车碾过的脏雪还未完全融化，混杂着黑黢黢的污水软塌塌地躺在路牙边；路上的积雪不久前被扫过，此时又披上一层薄薄的雪花，遗留下来的雪块被踩的又硬又滑，只要稍不留神，脚就会打滑；路上的行人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把手捂在口袋里，嘴里喷着白雾……
“哧……”一辆汽车从身后慢悠悠地爬过，与平日里飞驰的身影相比，此时像一个耄耋老者。不过即便如此，也远胜过学校门口的“钢铁洪流”，那里才是寸步难行。
“哎？那不是雒飞吗，他怎么站在那里？”远远望见他矮小的身躯在雪中直直地伫立着，
任凭雪花打在他洗得发白的衣服上，左手提着一只黑鼓鼓的包，右手躲在上衣口袋里，干瘦的脸蛋被冻得通红。
我朝他快步走过去，硬滑的路面实在难以落脚，在离他不远处左脚一个打滑，身体便不受控得向前移了数寸，好在没有摔倒。
“嗨，你怎么站着？在等人吗？”我递给他一个尴尬的笑脸，试图掩盖刚刚的狼狈相。
“下雪天路滑，你要小心点。我在等我叔叔，他把公文包落我家了，说上午来取，结果路上堵车了，现在应该快到了。”
“你可以在家等啊，为啥非要出来？”我看着他冻得通红的左手不解地问。
“因为我叔叔比较忙，说取完就得赶快回去，我家那里车不好进，我就直接送出来了。”
“哦，这样啊。”
正说着，一辆汽车缓缓驶来，停靠在近处的马路边上，马达嗡嗡的鸣叫声却并未停歇，走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一双皮鞋刷得乌黑锃亮，方正刚毅的脸庞虽刻着几道皱纹，却显得更加的精明强干。
“毛桃，你咋还给叔送来了？哎，天这么冷，叔自己去取不就行了么。”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我们走来，远远地就伸出手去接公文包。
雒飞走上前去，根根紫红色的手指紧紧握着公文包，直至递到他叔叔手里才缓缓展开。
“看把你这手冻得。”说着，他叔叔便腾出仅剩的一只手紧紧握住他发青的手指，轻轻地来回揉搓。
“没事，叔，我家那里拐拐角角的，车太难进了，我就给你送来了。”
“好。这姑娘是你同学吗？”
“嗯。”
“好了，叔今天挺忙的，就先走了。你看这雪下得大的，赶紧回去吧。小姑娘，你也赶紧回家吧，记得路上小心点啊。”
说罢，他便快步走上车，转眼间就疾驰而去。
“啪、啪”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我转过头发现他没有急着给冻僵的手取暖，而是挥舞着双手竭力拍散挂在身上的雪花。
“比女孩儿都爱干净。”我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心里一阵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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