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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人

    虽说是南沈北顾,白芷还是决定往北走。赶上这个节气,见识一下北地的寒冷以及在酷寒之下的各种病症、当地的灵药。

    之前吃过苦头,这一次出远门她准备得就很充份,准备了两头驴子,一头驮着行李、一头驮着药箱,雨伞准备了两把,所有的东西都做好了防水,铺盖卷儿连简易的帐篷都带了。以为再也没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了。

    然而花了二十天她才走出二百里地,先是安州的病人通过身形、驴子就能认出她,接着是附近州府曾慕名到安州求医的人。有不知道她的见状也好奇打听,一传十、十传百也有死马当活马医来求诊的,又耽误一程。

    白芷将收到的谢礼土产、绸缎之类找镖局托运去济世堂,足托运了三次才清完。最后一次托运完之后,再没人围着她了,她才得以从容补了些药材、食水,买了件皮裘。重新上路时已遇到了三场雪,早不是采药的好时节,索性加紧赶路去一个偏北的城里先落脚。

    十天之后,白芷裹紧了皮裘,脑袋上扣了顶风帽只露出两只眼睛。此时离安州已北行了近千里,离沿海的绥远城还有十里地的时候,驴子累得罢工了。头上飘着鹅毛大雪,脚下是半尺深的积雪,白芷硬将两头驴拖进了城。算算时辰才正中午,街上却几乎没有行人,铺子是关的多、开的少,白芷只得拖着驴折返去请教守门卒。

    守门卒看她一手一头驴居然拖得不吃力、腰间一柄短刀毫不在意地露着,也不大敢诓她,只是将她引到一个收费很给本城长脸的客栈里去。守门卒口鼻喷出团团白雾:“这就是本地最大的客栈了,最是干净安全,这里面有知府夫人的干股,没人敢闹事。天暖的时候过路侠士多,这会儿他们都走了,最是清净不过,人都猫冬呢。”

    白芷到了客栈才知道守门卒说的清净是个什么意思——这客栈的客房空着一大半,只有几个长年包住的,过路客一个没有,今天她算是给客栈开张了。

    见到一天里的头一个客人,掌柜的笑得极喜庆:“您是今天头一位客,照规矩,我给您打个折,怎么样?原本住一天的钱,够您住两天的了。”

    白芷伸出戴手套的手往桌子一抹:“你这儿客不多呀,没什么不干净的事吧?”

    掌柜叫起冤来:“这大冷天儿的,哪儿人都不多,天暖的时候通铺都挤满了人。这是绥远城不是野路边儿,您就放心吧,不是黑店。”

    白芷道:“人不黑,价黑。”

    “瞧您说的,要不您先看看它值不值这个价。”

    客栈很大,与当年见过的龚氏客栈也不相上下,前面一楼是吃饭的地方,有大堂有雅间,二楼都是客房。后面一字排开五个单独的院落,两头两个院子住了两个长年包住的商人,白芷就定了最中间那一个,先交了七天的房钱,让把驴卸了去喂,行李放到房间她自己收拾。

    掌柜的招来伙计给屋里点了两个大火盆,又问白芷饭怎么吃。白芷道:“你大堂又没什么人,我还在房里吃吧,不用多,一荤一素一汤一饭。午饭后给我送两桶热水来,内掌柜要是愿意与我一起吃晚饭就送一桌席面过来,如果有安排就还是跟午饭一样。晚上要是闲着,来我这儿聊聊天儿,我这儿零嘴儿有的是。”

    掌柜往来客人见得多了,笑着说:“就怕这里的女人爱喝酒,您不待见。”

    “那就再送两坛老酒过来,够吗?”

    “够、够的!”去安排饭食、嘱咐妻子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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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的时候,内掌柜提着个食盒过来了,笑道:“我来陪娘子说说话……哎哟,您可真好看。”

    白芷请她坐下,斟了酒给她与她边吃边聊:“我知道呀。”

    内掌柜笑开了:“姑娘真是个妙人,我夸别人的时候,一个个口上谦虚得不得了,脸蛋儿却是红的、脸上都是得意的。”

    “谦虚使人发胖,”白芷说,“我戒酒了,喝了酒手会不稳,您自便。好久没人陪我一起吃饭了,望您不要怪罪。”

    内掌柜也不客气,拿了碗来替了杯子:“这里天气冷,男女老少都能喝几口。您要是在这儿住得久了就知道了,是不得不喝的。”

    白芷笑笑,看得内掌柜一呆,扬手干了一碗酒又满上。白芷道:“想跟您打听一下,这城里哪位大夫的医术高,本地出产什么药材呢?我来的时候听说这里出好药。”

    “您是大夫吗?怪不得进屋闻到点儿药味儿,我还当自己闻错了呢。这儿大夫好不好的不知道,和记是收药的大户,他家的药好。周围他们采药的爱拿到这儿来卖,山参、鹿茸不说,周围人少,老虎就多,哪儿打头老虎,人也来抢着买的。哎哟,我想起来了,姑娘一路竟平安到了,这阵子又闹老虎了,把个孩子拖去吃了,找到的时候就剩一条腿了,找的人还被老虎又拖走一个。”

    白芷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内掌柜的眨眨眼:“有半个月了,官府出了告示要往来客商结伴,又出了花红,可到现在也没打着老虎。”

    白芷又问:“是什么地方闹老虎的?”

    “出城往西七十里,那儿有座山,山下有个村子,就那儿,叫胡家沟。您问这个干嘛?”

    白芷又笑,给她布菜,陪着吃了一点,又问:“我光顾着赶路了,近来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过完冬节人就少了,也没什么有趣儿的事啦。这城里也没什么新鲜事儿,就大老婆打小老婆啦,嫂子跟小叔子凑一块儿啦,您这样的人物不值当听这些的。”

    两人边吃边聊,白芷估计着吃够数就停手,又问出来这院子两头都是外地客商包个外宅住下来的,前面楼上还有几个人,其中一个还病了。接着就是问本地的小吃,土产之类。白芷也说自己沿途的见闻,又央内掌柜帮忙买些上好的纸笔、木炭之类,内掌柜都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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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白芷起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雪色映得窗纸发亮。白芷整束停当,请内掌柜给装一盒吃食,问了胡家沟的方向,在内掌柜失控的表情里雇了辆车去找老虎。

    车离胡家沟二十里就不肯走了,白芷也不强求,自提了食盒去胡家沟。已是下午,胡家沟的村子很小,站在村口不远就能看到挑着白幡的人家。这里几乎没有外人来,白芷提着食盒进了丧家,在一家人诧异的目光中在人家火边儿热了饭、温了水慢慢吃了。

    吃完一拍手,堂上的人才惊醒,白芷问道:“老虎在哪里?”

    屋里人面面相觑,一个哭得眼圈儿红红的妇人说:“您、您要做甚?”

    白芷道:“不瞒您说,想试一试它。”

    当下七嘴八舌炸了锅都说:“上一回去找二狗子,白饶了一个人进去,可不敢再去了。”、“进山的都是老手,都拿它没辙,必有古怪!”、“咱们打不了,官府悬赏了,总有大侠会为民除害的。”

    白芷摸出一锭银子:“谁带路归谁,老虎来了叫它先吃我。”又摸出一锭银子,管他们买一只羊带着。重赏之下终于有两个猎户愿意引路,一人拖着羊,一人拿着钢叉,都在前面引路,白芷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还问他们山上出什么药材。

    猎户们走得慢而警惕,进山不久天色渐暗,两人不肯再行:“差、差不多了。”白芷道:“把羊宰了,血洒出来。”

    羊咩咩地叫着,血洒得遍地都是,白芷拖着羊又行了一段,风吹得枯枝上的雪簌簌地往下落,两个猎户觉得手脚冻得发麻,正在劝她:“回去吧,看来老虎是走了。”

    白芷便听到一阵风声,提着羊腿抡了过去。猎户们身子一矮就地滚出两丈远,呼啦啦从坡上滚下去了。白芷这一下却是抡空了,接着便听到一声虎啸,震得人耳朵发疼。一人一虎站在雪地里,老虎不去看羊,只盯着白芷,白芷也盯着它,对峙良久,老虎直扑了过来,白芷抬手将袖镖对着它的眼睛一按机括,将几枚镖统统打向它的面门。

    老虎吃痛,摆头怒吼,第二声虽大,白芷却没有那么震撼了。瞬间向左横拉出三尺,老虎一落地她便一个翻身跨上了虎背。

    老虎摇头摆尾只要将她从背上掀下来,白芷凝神静气,左手揪起老虎的皮毛抓了个牢,右拳捏起运了十成的力照着它颈椎就是一拳。她兼职打断脊梁骨,今天头一回打老虎,人的颈椎比脊椎更容易折断,老虎也差不太多。白芷认真数了七下,七拳,老虎不动了。老虎真是比人耐揍。

    此时,两个猎户也挺着钢叉折回来,只见白芷正坐老虎背上,老虎已一动不动了,都很惊喜:“原来是遇到女侠了。不劳您动手,这小的们来抬它!”

    白芷微微一笑,摸了一把老虎的颈间,从虎身上下来。猎户将老虎翻了个身,将虎爪捆起,拿钢叉担着,对白芷道:“还是小的们走前面带路,您小心些,天快黑了,路也滑。”

    白芷正要说话忽然觉得不对,边向一边掠开边打量四周,接着便是又一声虎啸——居然不是一头,而是两头。怪不得进山的老手也折了,是没发现对方是双倍战力。

    猎户手一松,死虎落地发出一声钝响,活着的这只又是一声啸,好似知道仇人是谁一般只盯着白芷。白芷袖镖也打空了,老虎扑过来时只得一边掂着飞镖射去,一边试图故计重施。

    这只老虎却又狡猾,竟先躲过了一只镖飞扑了上来,白芷又是横移三尺,虎尾却如钢鞭一般扫了过来。白芷在空中硬生生打了个旋儿,惊出一身冷汗,落地后行动竟停了片刻,老虎已转过头来又扑过来,白芷只得接着躲闪。山风、虎啸、猎户的惊呼统统被她屏蔽,只盯着老虎的一举一动,老虎也就几个动作,不多时便被白芷看出规律。老虎再扑,她也同时运气高纵,高过虎身抬腿又跨了上去,换了只手又捶了下去。

    十下,白芷汗透重衣,心道:一山难容二虎,一公一母凑齐了,总不会再有第三只了吧?再有,就只好动用□□了,反正自己是不想再动手打了,太TM累了。那是她之所以敢进山的底牌,爆炸威力不错,取了个恶意的名字叫“霹雳弹”。

    猎户又将这一只虎也捆了起来,却又没法抬了。一个说:“小的这就回去叫人来抬!”

    白芷叹了口气,看看他们将老虎捆得不错,一手揪起一个绳结:“带路吧。”

    猎户咽了口口水,见她一手一只老虎拖着,说:“拖坏了皮子就不值钱了。”白芷低头一看,得,干脆扛了起来。猎户倒吸一口凉气,不敢言语,低眉顺眼的将她领回村子里。

    村子沸腾了,都来围观。白芷又进了丧家,将老虎一放:“我饭盒呢?”取了食盒来又热了饭,在围观之下不动声色地吃了。她的动作很慢,显得很沉着,吃完了,丧家也哭完了一场告慰完了亡灵,白芷道:“有认识去绥远的路的吗?来两个,打起灯笼给我带路。我付钱。”

    一个扶杖的老者说:“天黑路不好走,还慢,大侠不如等天亮,咱们收拾个车,连这两个畜牲一道给您送过去?”

    白芷对在山村、野店之类的地方过夜有心理阴影,宁愿赶夜路,只说了一个字:“走。”又拍出一锭银子来。

    乡民没有收再收她的银子,除了之前引路的两个猎户,又有几个年轻人自告奋勇。当下三个赶车的、两个押车的中选,敲锣打鼓的、跟着凑热闹的都被白芷拦下了。

    从胡家沟到城里有七十里地,两辆板车在前,村里唯一一辆带篷的车就请白芷坐了。冬天北方天黑得早,七十里赶完,才是关城门、宵禁的时间。城门前早没了人,眼前城门在望,赶车的把式激动地多抽了一鞭子,马一个猛蹿,车轮磕到了石头上,车翻了将另一辆板车也撞翻了,车辙也撞断了。

    白芷轻盈地纵下车,在七手八脚中伸出一只,将老虎揪了起来:“走吧。”

    万家灯火次地亮了起来,白芷踩着一地橘黄的光,揪着两头老虎踏上了长街,城门在她身后缓缓地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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