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弟弟啊
一年前。
秋夜，万瑞宫内烛火幽微，满身血污的说梦华无力睁开双眼，望向身边的仇不胜，尚未说话泪已先流。
过了好一会，他稳住自己的情绪，哽咽道：“又失败了，我···放弃了。下针吧，进行幻蝶大法最后一步吧。”
仇不胜长叹一声：“唉，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
“决定了吗？”
“嗯。”
说梦华含泪闭上眼，泪水从他眼角滑下，是决绝，是痛心，是遗憾。
仇不胜取出银针，消过毒后正准备一针扎下，说梦华却突然喊道：“等等。”
“怎么了？”
说梦华忍住哭泣，道：“让我最后问一次，她···”
仇不胜回道：“血蛊作用如常，她很好···还在等你回去。”
说梦华闻言，再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起来，他不顾身上的伤痛，死命捏住自己的肩膀，仿佛能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但他仍不知疼痛似的，蹂虐着自己的身体。
“没···没人···在等我。这是梦···是梦，我不能···再梦下去···”
仇不胜无奈一叹，“寄愿来世吧。”
室中红烛似乎感知到屋内的伤哀，无风自摇，将伤心人的身影映照满墙，火光燃烧中，红烛泪无声滴下，宛如血泪。
······
秋风钻过窗上缝隙，将桌上的纸张哗哗吹起，仇不胜顺手拿起酒杯将名单压住，湿润的杯脚在纸笺上印出一环浸润的痕迹。
“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多事之秋啊。”
他面前坐着随郁离霜一同前来的说梦华，阔别一年，说梦华除了因长期昏睡有所消瘦，面上带了点病色，并没有其他变化。
只是从说梦华的眼神与表情中判断，他的确，是忘了以往的所有了。
说梦华喝了口茶，接着他的话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所以更要阻止圣星裁世。家不亡，兄弟不能齐力，国不乱，君臣不会同心。”
“我不是很了解说风华，但听闻他素有“惜才”的美名，他自认为宽宏大量，能容人所不能容，在我对他还有用之前，他不会杀我。”
仇不胜对说梦华的计策猜中了几分，他用竹筷在茶桌上点点划划，思索了一番，终于道：“这是一步备受争议的棋，你真的要这样做？”
说梦华长舒一口气：“实话实说吧，我还没下定决心。”
仇不胜哭笑不得：“荒谬，什么叫还未下定决心，你可知一旦落子，我们就都跟着你走上不归路了，难不成到时再来后悔不成？”
说梦华继续道：“那怎么办？要不我们逃吧，反正风国少我不少多我不多，天命不在我这，我何必为了自己的权位再引战端。作罢吧，算了吧，逃也不要逃了，我们这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愿意偷生，郁离霜去取刀来，我们三人就在这里自刎殉志，既显气节又不辱名节。”
仇不胜目露凶光：“我呸！本公子风华正茂还没活够呢，谁要跟你一块殉志，真后悔没把你的嘴堵起来!”
他拿起桌上的酒壶，想往杯里斟酒，才发现壶里已经没有了酒，“哎呀，烦死了，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来福！”
守在楼梯口的伙计立马跑到仇不胜面前，等待他吩咐。
仇不胜一拍桌子，“送客！”
说梦华也不意外，他缓缓站起身来，不忘交待：“记得办事。”
仇不胜偏过身子，没有理会，直等到说郁二人离了酒馆，月光将二人的影子长长拖在石板砖上，他望着二人离去的人影，仰头看月：“虽说是失忆了，性格倒没变，这步棋，像他的风格。唉，我是下不来这贼船喽。”
月色如水，铺沐一身，加之秋夜凉风，寒得让人误以为眼前霜白月光可拟薄雪，摄政王说风华站在王府庭院里，任絮絮风声拂面，将思绪带入回忆。
那一年秋色满林山，正值皇家围猎之时，极目远望，皆是红叶秋华，六岁的他骑马背弓跟在说梦华身后，尽情纵驰整个山野。
“皇兄，要不我们来比比谁猎到的猎物多吧。”
彼时说梦华八岁，他只道：“你又赢不了我，为什么还要和我比？”
“谁说的，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输给你？”说风华不高兴了，小脸鼓成一个包子。
说梦华嗤鼻一笑：“呵，随便你，反正我不跟你比。”
说风华追问道：“为什么？那我们围猎多没有意思？我想要跟皇兄玩嘛。”
身后，一阵马蹄声渐渐由远及近，随后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梦华，风华，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说风华一转身，喜道：“父皇！”他小小的个子骑在小马驹上，驾驭马匹还是显得有些不流畅，“儿臣想和皇兄比赛谁猎到的猎物多，可是皇兄不愿意。”
风国简文皇帝闻之，哈哈大笑：“我们风国男儿素善弓马骑射，兄弟之间，切磋切磋也好，梦华，你就同弟弟比一比嘛。”
说梦华取下背上的长弓，拿在手上：“父皇说比，那就试试吧，只是我怕某些人会输不起得哭鼻子。”
说风华涨红了脸，“谁···谁会哭鼻子啦，我才不会呢！”
简文皇帝笑道：“既然要比，那就尽展本事，胜者！朕有重赏！”
他话音刚落，两位皇子的马驹便如旋风疾驰，一转眼奔入山林深处，不见了踪影。
皇帝身边的常侍太监担心道：“陛下，山野原险，容奴才派些人一路保护着二位皇子。”
简文皇帝摆摆手：“免了，我风国先祖自原上立本，打下一片江山。如今满山果物，若连这点自保的本事都没有，就不配做说家的子孙。”
“走吧”，简文皇帝调转马头，驰马归去，“晚膳有着落了，俩小崽子定能带回不少野味！”
而山林深处，说风华与说梦华聚精会神，努力寻找着附近的猎物。
突然说风华惊叫一声：“小兔子！”
那灰兔子听到动静，连忙一跳三窜，试图隐匿于草丛之中。
说风华忙喊道：“皇兄！你快看小兔子，跳草里去了。”说风华下了马，亲自钻到草丛里翻找那只兔子。
说梦华面色一凝：“你小心一点，谨慎有蛇。”
随之说风华在草堆中不断翻找，突然一个灰点从草丛中高高窜出，正是那只灰兔子。
“皇兄，快抓住它。”
说梦华骑在马上，不见动作，只道：“是你发现的，你抓吧，我去找找别的。”
“你快帮帮我！我···我抓不住它···”说风华一边喊着，一边紧追着那只野兔，几次扑空，让他满头大汗，沾染满身灰尘，好不狼狈。
野兔四处窜蹦，动作迅速，说风华着急追赶，一时没有留意脚下，“哎呦”一声被一根树枝绊倒在地。
说梦华连忙骑马上前查看，他下了马扶起说风华，道：“别追了，再找下一只吧。”
说风华累得大口喘气，正想说些什么，突然他又捕捉到了那兔子的影踪，遂指着那处大声道：“快看！在那里！”
说梦华顺着说风华的指尖望去，果然又看到一个灰点乱窜，掠起枯草杂乱之声，他足尖凝力，御起绝妙轻功，转瞬闪到那兔子身侧，身形辗转，双手快如闪电，一下揪住那兔子的两只耳朵，将它拎在手里。
说风华赶忙跑来，喜道：“抓住了，抓住了！皇兄你真厉害！”
说梦华听他赞扬，脸上有些挂不住，将那兔子扔给说风华：“是你的了。”
说风华接过那只胖胖沉沉的肥山兔，费了些气力才将它制在怀里：“皇兄，你快看，这兔子的毛真漂亮，真可爱。”
说梦华眼皮跳了几下，“可爱？”
说风华还沉浸在新获玩物的喜悦之中，他眼睛亮亮的看着说梦华：“皇兄，你说这只兔子是公的还是母的，到时候我们把它养在宫里，再给它找个···”
说梦华眯起眼睛，“养它？”
“是啊，皇兄觉得如何？我们再给它起个名字吧。叫什么呢？···”
说风华话还没有说完，说梦华突然从他怀里抢过那只兔子，提在手里严肃道：“你费这么大劲抓它，不吃它还要养它？”
说风华瞪大眼睛：“我本来就没要吃它，我只是觉得它很可爱，想抓来玩一玩···”
说梦华脸上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可爱？”
只见他右手飞速抽出匕首，对着灰兔子的颈部狠狠划过一刀，顿时血流如注，兔子后腿死命蹬起，做着最后无力的挣扎，鲜血将兔子下半身的毛发淋得鲜红一片，说风华见状吓得大哭：“小兔子···皇兄你···呜呜呜···”
说梦华倒是显得轻松，他拉住说风华一只手，要把血淋淋的兔子硬塞给他：“你不是觉得可爱吗？难道死了就不可爱了吗？”
说风华不愿接，他拼命地想躲开，想挣开，他大哭道：“我不要···我不要了···”
终于，说梦华把死兔子系在马后，纵身上马看着犹在哭泣的说风华道：“比赛是你提出来的，要是不想输给我，可得抓紧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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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万瑞宫内烛火幽微，满身血污的说梦华无力睁开双眼，望向身边的仇不胜，尚未说话泪已先流。
过了好一会，他稳住自己的情绪，哽咽道：“又失败了，我···放弃了。下针吧，进行幻蝶大法最后一步吧。”
仇不胜长叹一声：“唉，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
“决定了吗？”
“嗯。”
说梦华含泪闭上眼，泪水从他眼角滑下，是决绝，是痛心，是遗憾。
仇不胜取出银针，消过毒后正准备一针扎下，说梦华却突然喊道：“等等。”
“怎么了？”
说梦华忍住哭泣，道：“让我最后问一次，她···”
仇不胜回道：“血蛊作用如常，她很好···还在等你回去。”
说梦华闻言，再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起来，他不顾身上的伤痛，死命捏住自己的肩膀，仿佛能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但他仍不知疼痛似的，蹂虐着自己的身体。
“没···没人···在等我。这是梦···是梦，我不能···再梦下去···”
仇不胜无奈一叹，“寄愿来世吧。”
室中红烛似乎感知到屋内的伤哀，无风自摇，将伤心人的身影映照满墙，火光燃烧中，红烛泪无声滴下，宛如血泪。
······
秋风钻过窗上缝隙，将桌上的纸张哗哗吹起，仇不胜顺手拿起酒杯将名单压住，湿润的杯脚在纸笺上印出一环浸润的痕迹。
“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多事之秋啊。”
他面前坐着随郁离霜一同前来的说梦华，阔别一年，说梦华除了因长期昏睡有所消瘦，面上带了点病色，并没有其他变化。
只是从说梦华的眼神与表情中判断，他的确，是忘了以往的所有了。
说梦华喝了口茶，接着他的话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所以更要阻止圣星裁世。家不亡，兄弟不能齐力，国不乱，君臣不会同心。”
“我不是很了解说风华，但听闻他素有“惜才”的美名，他自认为宽宏大量，能容人所不能容，在我对他还有用之前，他不会杀我。”
仇不胜对说梦华的计策猜中了几分，他用竹筷在茶桌上点点划划，思索了一番，终于道：“这是一步备受争议的棋，你真的要这样做？”
说梦华长舒一口气：“实话实说吧，我还没下定决心。”
仇不胜哭笑不得：“荒谬，什么叫还未下定决心，你可知一旦落子，我们就都跟着你走上不归路了，难不成到时再来后悔不成？”
说梦华继续道：“那怎么办？要不我们逃吧，反正风国少我不少多我不多，天命不在我这，我何必为了自己的权位再引战端。作罢吧，算了吧，逃也不要逃了，我们这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愿意偷生，郁离霜去取刀来，我们三人就在这里自刎殉志，既显气节又不辱名节。”
仇不胜目露凶光：“我呸！本公子风华正茂还没活够呢，谁要跟你一块殉志，真后悔没把你的嘴堵起来!”
他拿起桌上的酒壶，想往杯里斟酒，才发现壶里已经没有了酒，“哎呀，烦死了，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来福！”
守在楼梯口的伙计立马跑到仇不胜面前，等待他吩咐。
仇不胜一拍桌子，“送客！”
说梦华也不意外，他缓缓站起身来，不忘交待：“记得办事。”
仇不胜偏过身子，没有理会，直等到说郁二人离了酒馆，月光将二人的影子长长拖在石板砖上，他望着二人离去的人影，仰头看月：“虽说是失忆了，性格倒没变，这步棋，像他的风格。唉，我是下不来这贼船喽。”
月色如水，铺沐一身，加之秋夜凉风，寒得让人误以为眼前霜白月光可拟薄雪，摄政王说风华站在王府庭院里，任絮絮风声拂面，将思绪带入回忆。
那一年秋色满林山，正值皇家围猎之时，极目远望，皆是红叶秋华，六岁的他骑马背弓跟在说梦华身后，尽情纵驰整个山野。
“皇兄，要不我们来比比谁猎到的猎物多吧。”
彼时说梦华八岁，他只道：“你又赢不了我，为什么还要和我比？”
“谁说的，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输给你？”说风华不高兴了，小脸鼓成一个包子。
说梦华嗤鼻一笑：“呵，随便你，反正我不跟你比。”
说风华追问道：“为什么？那我们围猎多没有意思？我想要跟皇兄玩嘛。”
身后，一阵马蹄声渐渐由远及近，随后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梦华，风华，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说风华一转身，喜道：“父皇！”他小小的个子骑在小马驹上，驾驭马匹还是显得有些不流畅，“儿臣想和皇兄比赛谁猎到的猎物多，可是皇兄不愿意。”
风国简文皇帝闻之，哈哈大笑：“我们风国男儿素善弓马骑射，兄弟之间，切磋切磋也好，梦华，你就同弟弟比一比嘛。”
说梦华取下背上的长弓，拿在手上：“父皇说比，那就试试吧，只是我怕某些人会输不起得哭鼻子。”
说风华涨红了脸，“谁···谁会哭鼻子啦，我才不会呢！”
简文皇帝笑道：“既然要比，那就尽展本事，胜者！朕有重赏！”
他话音刚落，两位皇子的马驹便如旋风疾驰，一转眼奔入山林深处，不见了踪影。
皇帝身边的常侍太监担心道：“陛下，山野原险，容奴才派些人一路保护着二位皇子。”
简文皇帝摆摆手：“免了，我风国先祖自原上立本，打下一片江山。如今满山果物，若连这点自保的本事都没有，就不配做说家的子孙。”
“走吧”，简文皇帝调转马头，驰马归去，“晚膳有着落了，俩小崽子定能带回不少野味！”
而山林深处，说风华与说梦华聚精会神，努力寻找着附近的猎物。
突然说风华惊叫一声：“小兔子！”
那灰兔子听到动静，连忙一跳三窜，试图隐匿于草丛之中。
说风华忙喊道：“皇兄！你快看小兔子，跳草里去了。”说风华下了马，亲自钻到草丛里翻找那只兔子。
说梦华面色一凝：“你小心一点，谨慎有蛇。”
随之说风华在草堆中不断翻找，突然一个灰点从草丛中高高窜出，正是那只灰兔子。
“皇兄，快抓住它。”
说梦华骑在马上，不见动作，只道：“是你发现的，你抓吧，我去找找别的。”
“你快帮帮我！我···我抓不住它···”说风华一边喊着，一边紧追着那只野兔，几次扑空，让他满头大汗，沾染满身灰尘，好不狼狈。
野兔四处窜蹦，动作迅速，说风华着急追赶，一时没有留意脚下，“哎呦”一声被一根树枝绊倒在地。
说梦华连忙骑马上前查看，他下了马扶起说风华，道：“别追了，再找下一只吧。”
说风华累得大口喘气，正想说些什么，突然他又捕捉到了那兔子的影踪，遂指着那处大声道：“快看！在那里！”
说梦华顺着说风华的指尖望去，果然又看到一个灰点乱窜，掠起枯草杂乱之声，他足尖凝力，御起绝妙轻功，转瞬闪到那兔子身侧，身形辗转，双手快如闪电，一下揪住那兔子的两只耳朵，将它拎在手里。
说风华赶忙跑来，喜道：“抓住了，抓住了！皇兄你真厉害！”
说梦华听他赞扬，脸上有些挂不住，将那兔子扔给说风华：“是你的了。”
说风华接过那只胖胖沉沉的肥山兔，费了些气力才将它制在怀里：“皇兄，你快看，这兔子的毛真漂亮，真可爱。”
说梦华眼皮跳了几下，“可爱？”
说风华还沉浸在新获玩物的喜悦之中，他眼睛亮亮的看着说梦华：“皇兄，你说这只兔子是公的还是母的，到时候我们把它养在宫里，再给它找个···”
说梦华眯起眼睛，“养它？”
“是啊，皇兄觉得如何？我们再给它起个名字吧。叫什么呢？···”
说风华话还没有说完，说梦华突然从他怀里抢过那只兔子，提在手里严肃道：“你费这么大劲抓它，不吃它还要养它？”
说风华瞪大眼睛：“我本来就没要吃它，我只是觉得它很可爱，想抓来玩一玩···”
说梦华脸上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可爱？”
只见他右手飞速抽出匕首，对着灰兔子的颈部狠狠划过一刀，顿时血流如注，兔子后腿死命蹬起，做着最后无力的挣扎，鲜血将兔子下半身的毛发淋得鲜红一片，说风华见状吓得大哭：“小兔子···皇兄你···呜呜呜···”
说梦华倒是显得轻松，他拉住说风华一只手，要把血淋淋的兔子硬塞给他：“你不是觉得可爱吗？难道死了就不可爱了吗？”
说风华不愿接，他拼命地想躲开，想挣开，他大哭道：“我不要···我不要了···”
终于，说梦华把死兔子系在马后，纵身上马看着犹在哭泣的说风华道：“比赛是你提出来的，要是不想输给我，可得抓紧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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